没有争端的生活……似曾相识的话。
青禹自嘲地笑了。她站起来，手里多了一把在地下捡起的长刀，锋锐的刀尖直指着若风。
“我不要和你走，我什么人都不相信了……我要自己去生活。”
若风皱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到处都很危险……你以为你的命大吗？”
“大不了就是死了呀……”青禹低声说，“总之，我自己都无所谓了……”她冷冷地看着若风，“你其实在窃喜吧，哥哥死了，其实你是高兴的。”
若风脸色变了几变，“青禹！别侮辱我。”
“难道不是吗？”
少年欲言又止，半晌咬牙说道：“好！青禹，我的确一直都喜欢你，我也讨厌青雍，常常恨不得他死了才好。我刚才的确在窃喜，以为从此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他又深吸了一口长气，终于直视青禹清丽冰冷的脸，“可是，青禹！我起码敢承认，我不是个卑鄙小人，你要这样看我，那我还能怎样呢？”
青禹神色有那么一剎那的动摇，随即又恢复了麻木。
她刀锋不动，轻声说：“保重，你走吧。”
“哈！你的确变了。”若风仰头笑了一声，愤然踏出两步，又回头说：“青雍的死，你可以不告诉我，但你自己不要就这样忘记了，即使我讨厌他，我们还是族人。”
他盯视着青禹，“可你呢？你还是我的族人吗？”
尖锐如针的话语把青禹狠狠刺了一下。若风说完便做势要走，清瘦的背影大步流星地离去。
青禹脱口而出：“若风！”
少年背对她的脸上松了口气，慢慢回头。
青禹疲倦地说：“我们是宛青……永远都是。你别这样说。”
“青禹，我也道歉。”若风很急切地对她说：“我们是族人啊！现在，或许只剩下我们了。”
中年男人离得有些远，又听不清楚，此时见两人停了争执，他才回过神来，赶忙从田埂上立起，隔着一片齐腰高的稀疏菜地向两人望去。
“我们一起吧，青禹，我会把你当作妹妹照顾的。”
若风低声说，“我们去南边。”
“南边……不就是母亲死的地方吗……”
青禹说着缓缓放下刀，手一松，铛的一声刀就直落地上，又弹起，滚入旁边的泥坎下面去了。
她看也不看，用袖子掸了掸裙边，默默无言地向另外一边走去。
若风也疾步跟上，对她解释道：“你听我说，青禹，我会教你怎样在这里生活的，不会再被那些人抓去的！”
见两人走远，那中年男人抖抖烟灰，连忙跳了出来，追着两人大喊：“哎——”
若风和青禹停步，看着这个村人模样的男人跑上前。
若风看清他，不由讶然叫道：“七叔。”
七叔？青禹心中疑惑，仔细打量他。男人略显矮胖的身材，黝黑的皮肤，眼光闪烁不定，也在打量她。
这男人一看便是被称为涣民的种族，一般是下级魔族和其他种族的混血，没有太大力量，是现在这世界中做着贩卖耕织事情的一群。即使如此，青禹还是反射性地将手缩进袖子里，往后退了一步。
“太好了！若风，你还活着。”男人脸色凝重地问若风，“怎么只有你一人？她是谁？”
“还不是因为接应迟迟不来！”若风略略有些生气，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们被陷在地道里了，拼了命逃出来。她……是我的朋友，半路遇到的。”
这里离火雷兽沉没的村子不过二十余里，男人将烟杆子插进嘴里，精明的眼睛看了若风一眼。“接应么，没有这么快到的……”他慢悠悠地说，“看样子，就你一个人逃出来啊……”
若风忿忿地，还想抱怨。
“别和那些效率低的家伙生气，”男人自顾自抽着烟，转身说：“走吧，去我那里先歇息，喝点热水，咱们再计议计议。”
若风点头，一拉发呆的青禹，跟了上去。
往左拐一箭远的地方，小小的草屋周围用泥石围了个小园子。三人进去，男人搬了几张椅子来各自坐下，泡了极粗劣的茶水，青禹只喝了一口便难以下咽，而若风像是已经习惯了，大口大口灌进喉咙，之后意犹未尽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中年男人眯着眼睛侧耳倾听，略为有些干哑的声音说：“火雷兽没有动静了……”
“啊？”若风和青禹都抬起头。
男人奇怪地看了青禹一眼，“你不会也和这小子一样，听力差到连二十里都不行吧……”
青禹不知如何回答，若风已经抢着说：“七叔！你又在提这个了。”
男人呵呵笑起来，“没什么难堪的……我们这样的涣民，每个人的能力都不一样。你们这样的，多半魔族血统是在母亲那边。”他抽了口烟，“奇怪……那边的震动完全停止了。”
若风脸上有丝抽搐。他声音古怪地开口：“七叔，为何不来接应我们？”
男人眼睛更加眯起来，“咳……我传信过去了，接应的人没有来，也不能怪我……”不顾若风的脸色，他从阴暗的屋角又拖出一个大水壶，往碗里满满斟了一碗，一口喝尽。
“若风，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啊……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他仿佛是欣慰般地说，“不是七叔怕死，总不能让我单枪匹马来接应吧。”
若风扯扯嘴角，没说什么。
青禹虽冰雪聪明，此时也不知自己又卷进了怎样的地方。她还有些忘不了地道中封曜的背影，恍惚中听男人说火雷兽没动静了，心中不知为何却安定了些。
“火雷兽看来又要安静一段时间了，今天就不赶路了。”男人站起身来，“你们歇息好了，恢复体力，我们再去红牙。你呢？”最后两字是转向青禹的。
青禹听到红牙二字，不禁一个冷颤，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永远的梦魇。
她眨了眨眼睛，听到男人笑呵呵地说：“小姑娘累了，你也就叫我七叔吧。”
天色暗下来，男人和若风烧了简陋的饭食，三人吃了，草屋里没有灯，只好早早休息。里间是个狭小的卧室，铺着草席，四面墙有些漏风。
中年男人对青禹说：“小姑娘，你去睡，我们在外面。”
青禹道了谢，和衣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她不喜欢那个叫七叔的男人，也不想和若风在一起，可是，又该去哪里呢？
“忘了那个峡谷，忘了那个人。”
封曜是这样说的，可是，自己不仅没有忘记那个人，连他也一并记住了。青禹苦笑一声，翻身时觉得心口压住了什么东西，拉出来一看，却是苍给的红石坠子。不看还好，这一看，旧事新愁都翻覆上来，更加无法成眠。
手心传来温温凉凉的石质触感，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漆黑的屋顶，心中想着，“罢了！去过新的生活吧……”
第六章连环
且说洛琛中途和缙伯、汤小蛾分手，独自来西边看看离朱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离朱空间投影的法术在太阳峡谷中被反弹回来，现下是醒了，意外的是封曜也在这里。
见了洛琛，封曜也只是淡淡一点头，并不多话。
几人聚集在水玉洞穴的大厅里，棠翎奉上茶，又做了些点心，顺便听他们各自交换了前阵子的消息。
洛琛略道了谢：“棠翎，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些很费功夫吧？”
棠翎有丝开心：“难得聚一起，芹儿又回来了，不过她就知道吃。”
“喂喂！不可以这样说我！”芹儿满嘴都是吃的，含含糊糊地嚷。
封曜看得直笑叹，“是啊，芹儿一回来，老妖……”
他硬生生吞下“婆”字，“这里就有点人气了。哈哈！”
离朱还没来得及发火，芹儿就伸出手去，“去去！别闹，我有话问洛琛大人……洛琛大人！那你和小蛾哥哥交手了？听你说在红牙的时候，他好像一出手就是几条人命。”芹儿胃口恢复的相当快，虽然怕离朱，但仗着人多，还是好奇地边吃边插问。
离朱懒得理她，倒是洛琛解释了，“红牙的时候，是九嫣在他的血印中注入了新的力量，并不能算是他自己的。当然，他的实力还是很强的……可惜，现在差不多是废人了。”
几个人都沉思起来。
听洛琛说到，汤小蛾已经离开了九嫣，离朱心里一拍手，要得到崆月进入太阳峡谷，这可是天赐良机！
她不禁动起脑筋来，“那少年既然是王的儿子，必定能承载原魔印。可是，怎样让他就范呢？这个计谋洛琛必定不赞成，哼，不让他知道就行了。原魔印的真正作用，只有洛琛、九嫣、还有自己知道，要是能够成功利用那少年……真是万无一失的妙计。”
芹儿听到“废人”二字，咬着唇不说话，九嫣给小蛾封印血印她在峡谷中是知道的，可是真的知道这样的后果，心里也是恻然。
那边封曜也是沉思着，浑然不觉离朱随口问他，知不知道那天和小蛾一起的女孩子是谁。
棠翎摇摇他，他才懒洋洋地说：“是个水族，不是九嫣的人。”
芹儿插嘴，“原来是那只宛青啊！对了对了，我被吸走的时候好像是看见她了，不知道后来会怎样，小蛾哥哥能不能留住她呢？”
离朱心里一动，缓缓问：“芹儿，那个女孩子和汤小蛾是什么关系？”
封曜皱起眉头，芹儿已经快嘴说道：“还能什么关系！互相喜欢但是不承认罢了—”
“是吗……”离朱垂下眼睫，假如用这个女孩子做为筹码，有几分的胜算呢？
和封曜斜靠在椅子的姿势比起来，洛琛显得端正多了，他放下杯子，在一片暂时的沉默之后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这里的事情从此和我没有关系。王已经死了，我也许到了该正视的时候了……”
“什么？”几个人都讶异地叫起来。
“不会就因为那个少年吧？”
“也不是……总之，汤小蛾的确无意于我的理想啊……”洛琛苦笑。
“你简直是迂腐！他算什么？”离朱冷笑，“我可不承认。他没有资格，抛开一半的人类血统不谈，除了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什么？洛琛，目标的达成要靠自己，连一个自己都没有方向的人，就轻易让你沮丧成这样？”
“你们不懂我的心情……我……已经有些厌倦了。”
洛琛疲惫地说，“见到那少年才让我明白，即使黄泉和碧落同时开启，即使上级魔族恢复了对这个世界的统治权，那也不是我要的了，我们还是回不去了……王已经不在了。”
“不在又如何？难道你就是为他而活的吗？你这样优柔寡断的能成什么事？”离朱冷冷地说，“你不做，就闪开。我一定要得到毁掉眠之湖的黄泉印。”
封曜打了个哈欠，“都和我没关系，先出去透透气……”
他漫不经心地往外面走去，棠翎怕他又拉到左肩的伤，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顺着长长的水玉石阶走着，棠翎不经意开口，“曜，那个青禹，就是害你左手受伤的人吧？”
封曜讶然回首，微一思索便明了：“芹儿和你说了什么？”
“嗯……是我自己猜的，不过她说了好多在峡谷里的事情。”棠翎笑笑，“那个叫青禹的宛青女孩，好像很有趣呢。”
封曜苦笑着说：“青禹吗……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哦？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吧？”棠翎装作轻松，“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被她吸引了……”
“哈，你担心什么呢？她可把我害惨了—”封曜开玩笑地揽过棠翎的肩，“还是翎儿好啊！”
“少来了！”棠翎微笑，心中却无奈，“这样有个性又害惨了你的女孩子，不是正合你胃口吗？你是自虐！”
“是是，我遇到坏女人，心就软啊……哈哈！”走了一段路，封曜对棠翎还是少了很多戒心的，不自觉就抱怨起来，“那女孩子，心狠着呢，算了，让她自己跑去红牙吃些苦头……”
“是吗……”棠翎换了个话题，偏着头说，“风大了，你的伤还是不要吹着风比较好。”
她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直觉对这个名字隐隐感到不安呢？
身后响起脚步声，却是洛琛皱着眉头出来。
“看吧，和老妖婆说话就是容易生气。”封曜打趣他。
洛琛看看他，没说什么。
封曜抬头呼了口气，问：“你决定退出了？不陪老妖婆玩她的游戏了？”
“不知道。”洛琛摇摇头，“只是……”他把话吞了回去。还是那少年对世事的厌倦和漠然也影响了自己？洛琛苦笑。“我本来只想说服汤小蛾，唉……假如他什么都不想要，那么我也就罢了。”
“那你准备怎样？”
“我也去红牙，看事情怎么演变，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就说吧，你看起来很怎样，其实是个没有理想的人。”封曜笑了，“你没发觉吗？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延续那个人的存在，正好现在他的儿子出现了，省得你再去忧国忧民，继续追随他吧。”
“你的口气和苏阴倒是差不多，别再刻薄我了。”洛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便对他说：“对了，我回来的时候去拜访了她。”
听到这两个字，封曜身体明显一震。
洛琛继续说道：“她是承你的情才放我们过去的吧，倒该谢谢你了。”
棠翎的脸色也黯了下来。
“我的情？我还能有什么情。”令他讶异的，封曜居然一反什么都挂着淡淡笑容的态度，脸色冷得可怕。他几乎是低沉冰冷地吐出声音，“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故人，顺便也和你知会一声而已。”洛琛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微扯嘴角，有些落寞地转身离去了。
封曜手握成拳，抿唇不语。
“曜……”棠翎心中酸涩得发痛，轻轻叫他，“别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封曜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你怎么了？”
封曜顿了一下，仍然没回答。
“曜！你还恨她？你还忘不了她？？”棠翎控制不住的喊了出来，然而离去的人未曾回头。
“你到底是恨她还是爱她……”棠翎喃喃自语，无力地靠在石壁上，“你到底爱过多少人，又有多少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