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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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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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便见那个随从到了那人身边,低声在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似是一怔,抬头往酒楼上看来,正好看见唐康,顿时面露喜色。又朝那个守城将官训斥了几句,便率人离去。   
唐康见那人离去,松了口气,缩回头来,让随从将附近几个雅座全部包下去喝酒,自己只和秦观对酌。约模等了一枝香的工夫,先前遣出去的随从便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唐康与秦观连忙起身,抱拳欠身说道:“宣王,下官有礼了。”原来“那人”便是王徽之次子宣王王运。   
王运有求于人,何况唐康等人是上国使节,更是不敢怠慢,忙回了一礼,道:“小王见过天朝尊使。”   
唐康二人忙称不敢,唐康一面吩咐随从道:“你退下吧。”一面却望着王运身旁之人,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秦观,却见秦观也在看自己,目光中尽是尴尬。   
王运早就看见二人神色,忙笑道:“这是小王密友金芷。”金芷向二人微微一揖,并不说话。   
唐康微微咳了一声,请二人坐了。他约王运前来,本为趁机接触,谈论要事,所说之话,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因此连自己的随从都要遣开。不料王运反倒带了个人来,若真是“密友”,倒也罢了,可这个“金子”,明明就是个女的。她那肤若凝脂,柳眉凤眼的样子,纵是不开口说话,穿着男装,也瞒不过人去。王运如此行事,实在太出人之意料。因此竟是大犯踌躇。   
王运早知其意,笑道:“尊使不必担心,金芷是我腹心之人。早日拜会尊使,因顺天馆内,不便细谈,有些话只是不敢出口。不料今日如此有缘,亦是小王的福份。”   
“殿下言重了。”   
“小王知宋朝天子遣尊使前来敝国,自是为赐我父王医药,以及乐器诗书,但不知除此之外,尊使是否尚有他意?”王运一双眸子凝视唐康,一动不动。   
唐康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便有些事情,亦是于贵国有利者。”   
“未知尊使可否透露一二?”   
“天朝约束甚严,还望殿下恕罪。倒是自来高丽,少见顺王殿下。”唐康喝了一口酒,似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   
王运与金芷四目相交,旋即分开,冷笑道:“我王兄要于父王面前多尽孝道,因此不免怠慢尊使。”   
“言重。为人子多尽孝道,亦是应该。”   
“那是自然,只是……”   
“只是什么?”唐康轻轻放下酒杯,问道。   
“只是敝国风俗,颇为有大邦所笑者。”王运此言出口,金芷己是满脸通红。   
“愿闻其详。”   
“尊使初来敝国,有所不知。敝国贵族之女,并不许外嫁,反要尚自家兄弟。此等陋俗,实为上邦所笑。小王曾数次上书,道本邦即受礼义教化,宜效中华风俗,去此陋俗。不料父王不听,反屡次责罚于我。我那王兄自己娶了几个堂妹,不知羞耻,反道我欲乱风俗。因此小王于国中,欲尽孝道而有所不能。”王运说及此事,一脸愤然。   
唐康与秦观相视一眼,心中恍然大悟。二人不知高丽竟有这等风俗,眼见那个金芷对王运情意绵绵,现于形色,二人素知金姓亦是高丽大族,便猜到王运想要废此陋俗,未必全是为了公义,只怕也有几分私心在内。然于此节,二人自是不便说破,唐康笑道:“殿下何必心忧,若殿下能承绪王位,他日要如何除旧布新,都由得殿下。且在下见朝中大臣,都心知殿下之贤。”   
王运唱然叹道:“尊使有所不知,小王是次子,若要继位,亦是我王兄继位。虽则国中文臣大多属意于小王,然则上不能得父王欢心,下不能让掌兵之臣信服。他日能封于一大郡,于愿足矣。”   
唐康与秦观都不料王运连这等话都敢说出来,不由吓了一跳。他不知王运早己打定主意,若不能成大事,便出家为僧,料王勋也不便赶尽杀绝。他自知眼下国中武臣与掌兵之臣,无一人支持自己,连出个城都千难万难,他的出路,要么便是潜心经营,反正王徽虽然常病,五六年内却不至于崩驾,他再经营五六年,未必不能多收拾一些人心;要么便是抓住眼前的机会,结好大邦,宋朝海船水军之成名,他早己知晓,兼之契丹内乱,眼见大宋就是天下最强之国,若能得到宋朝支持,加上国中亲信助力,那么大事必然可成。因此王运竟是绝无忌惮,一意要取信于宋使。   
唐康沉吟一会,顺着王运的话笑道:“殿下若要成大事,何不学唐太宗?”   
“玄武门?”王运被唬了一跳。高丽国有唐史,自是知道玄武门之变,唐太宗杀兄夺位。   
“非也,非也。”唐康摇头道,“那种事情,下官怎么会劝殿下行之?”他心中冷笑:我若劝你行玄武门之事,保不住谁杀谁。你王运死了,于我大宋有害无益。   
王运显然心中也知道其中利害,吁了一口气,笑道:“那尊使所说?”   
“唐太宗能登大位,不在玄武门,在其晋阳首义、征伐四方之功。因此当时名将,大抵心服。”唐康说到此处,却不再多言。   
王运也是聪明之人,沉思良久,叹道:“契丹虽乱,又有欺压敝国之仇,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恐难以说服朝议。除非大宋能先出兵,小王方才说服国中大臣,以一支偏师,呼应天朝。”   
唐康笑道:“高丽只与契丹有仇?与女直无仇?”   
王运一嚼,怔道:“尊使之意?”   
“我等来时,于海上擒得海盗,己知契丹内乱,女直各部便开始不服管束,许多部落契丹皆征不到兵丁,反意己现。女直与高丽,史上亦互有攻伐,不得谓无仇。殿下若要兴兵,自当言报女直之仇,替契丹讨叛,岂可直言要攻契丹,引火烧身?”唐康一面说,一面优雅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辽主与魏王屯兵待战,高丽名义上亦是辽国属国,替辽主惩罚东京道不听差遣的小部落,难道辽主还能生气不成?”   
“这……”   
“届时若能由殿下亲自领兵,则自古以来,军功最重;若由顺王领兵,则王京之内,岂非任殿下作为?殿下一向亲近中华文物,若是殿下领兵,下官保证大宋以七折价格卖一万套盔甲武器予贵国,殿下凭之与女直作战,用夺来的财物与马匹还债即可。若是令兄领兵,则大宋便当没有此事。只要令兄在东京道打几个败仗……”   
秦观在一旁又说道:“此进可攻,退可守之策。若辽主获胜,则贵国可一面向辽主献俘,一面主动退回高丽,辽主亦无话可说。若辽主与魏王僵持,则东京道正好任君作为。若魏王得胜,东京道可抚而有之。天朝所能许诺殿下者,是若辽主进攻高丽国本土,则大宋之军,必然直取燕云。”   
王运思忖良久,迟疑难决。唐康与秦观只是静静等他答复。   
忽然,一直不作声的金芷清声问道:“如此天朝之利何在?”   
唐康注视金芷,笑道:“天朝之利有二,一则高丽之军入东京道,辽主虽无力与战,却必然分兵监视,如此其与魏王之战,便更加持久。此大宋之利,亦高丽之利。二则大宋亦欲高丽有一个亲近中华的国君,吾等来高丽己久,知诸王子之中,惟宣王最贤。若宣王有尺寸之功,大宋皇帝之救命必至,届时内外压力之下,不由国王不传位于殿下。”   
“天朝不要付出分毫,却坐享大利。在下以为不甚公平……”   
“享大利者,非大宋也,殿下也。辽国内战久一点于大宋虽有利,却也十分有限。其内战过后,恢复元气,最少要五六年,长则十年。大宋之利何在?”唐康知道讨价还价的时刻来了。   
“便无大利,亦无大害。而高丽则有引火烧身之患,万一辽国内乱迅速平定,辽主以战胜之余成,兵压西境,则高丽危矣。高丽是举国相搏。”金芷说起话来,便如银玲一般,甚是清脆动听。   
“非也。足下危言耸听。不说此事难有可能,纵然如此,只须高丽迅速撤兵,向辽主献俘,以辽主之明,自然会见好就收,绝不会穷兵赎武。且我大宋亦不会坐视不管。”   
“口说无凭。”   
“可订密约。若在下欺瞒殿下,殿下他日将密约陈于大宋皇帝御前,在下就是杀头之罪。”唐康为了成功,竟己将生死置之度外。听得秦观膛目结舌,须知与外国私订密约,其罪非轻。   
王运听到此处,亦己动摇,不由望了金芷一眼。金芷却微微摇头,注视唐康,笑道:“我亦读过史书,古来爽约者不知凡几。密约无用,若尊使能为两国约为婚姻,则大事可谐。”   
“约为婚姻?”唐康不由愕然,道:“辽国欲尚公主尚不可得,此事难能为尔。”他再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替皇帝许下个公主给高丽。   
“非也。敝国尚有公主待字闺中,若能侍奉大宋皇帝,使天下咸知两国之好……”金芷轻轻说来,王运立时明白,忙点头笑道:“若能如此,实是敝国之幸。”他知道仓促之间陋习难改,倒不如将妹子嫁掉为妙。而且若能入大宋后宫,那便是高丽建国以来第一件大事。   
但是唐康在高丽国可以颐指气使,和王子平起平坐,在宋朝却是品秩低微,岂能决定这种大事?顿时苦笑道:“殿下,此事绝非下官能做主,便是蔡大人,也不敢作主……”   
“这在下自是知道。”金芷微微点头,又道:“但除此之外,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早听闻尊使是石参政之义弟,在下有一妹妹,粗识文墨,略解礼仪,惟不足以侍奉君子,然若能与尊使给秦晋之好,在下与宣王,都会欣慰。”   
唐康不想刚刚说完皇帝的婚事,又当面给自己说起媒来,顿时满脸通红,道:“可是在下己有婚姻之约。”   
“无妨。若尊使不弃,为妾亦可。”   
唐康更加尴尬,一时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得托辞道:“在下是朝廷命官,私自与外国婚姻,出使外国,私许婚约,其罪欺君。此事还须请旨……”   
“此亦无妨。殿下可与尊使齐心协力,促成大事。然而这两桩婚约不定,敝国终不敢出兵。便是朝议己定,想来宣王亦有办法拖延之。”   
金芷浅浅一笑,无比妖媚的说道。   
唐康想着这天上飞来的艳福,竟是哭笑不得。   
回到顺天馆之后,唐康将今日之事与蔡京说了,蔡京亦是愕然。只得分别给皇帝与石越写奏折和书信,说明情况。一面同时按计划开始进行形象公关,又是要收买掌权的大臣,又是要博取高丽国朝野的好感。   
当时高丽国金富轼刚刚出生,金富辙甚至还没有怀上,以秦观的才华,要在大宋名震于士大夫,自然是略有难度,但在高丽小国,却足以让人炫目了。他的诗赋以及长短句,加上蔡京的书法,连续几场宴会之后,立时轰动高丽朝野。所有达官贵人,无不以认识二人为荣,若能附庸风雅与秦观唱和一次,或者得赠蔡京一幅书法,立时便要喜不自胜。连高丽国王王徽都没有看出来宋使如此高调的原因,因此在蔡京提出欲在顺天馆大会高丽士子,并讲经辩信一日之时,不仅不反对,反而显得甚为高兴。高丽国上上下下,都认为这是本国难得的盛事l王徽不仅自己御驾亲临,连同国中所有重臣,都一股脑的带了过去。   
史上称为“顺天馆会议”的事件,是高丽国史上相当辉煌的一页,亦是大宋外交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页,宋朝的一批官员,从此日起,开始有意识的利用本国文化上的巨大影响力,在传播文化的掩护下进行自己的政治活动。顺天馆会议原定一天,结果却开了整整三天,闻讯而来的士子充斥开京的大街小巷,比起科举考试都要热闹。前来听讲、辩论的高丽士子,第一日就有一千余人,至第三日更是达两千六百六十余人。   
在会议的最高潮,由蔡京征得高丽国王王徽的同意,宣布大宋将免费向高丽国提供二万卷图书,协助高丽国子监在开京建“成均馆”与“成均图书馆”—“成均”二字,是取自《周礼》中,董仲舒认为那是五帝之时大学之名,相传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大学。在石越所来的时空,此名在中华反倒少人知晓,倒是韩国有成均馆大学,乃是韩国的著名学府。   
宣布此事之后,蔡京又进一步向高丽朝野表达善意,表示成均图书馆之藏书,将向所有士子免费借阅;且大宋在接下来十年之内,每年向成均图书馆赠送五千卷藏书。而成均馆之学子,每年将选拔六名成绩优秀者,由大宋出资,按成绩分别送往白水潭学院、高阳书院、应天府书院、横渠书院、西湖学院、岳麓书院六大书院学习三年。其他成绩在前三十名者,将许可其自费前往大宋游学。此事一经宣布,立时轰动高丽全国,须知此六大书院,除岳麓书院名声稍逊之外,其余五大书院都声名远播于高丽,特别是白水潭学院与高阳书院、西湖书院,更是所有高丽士子都向往的所在。能有机会亲赴彼处求学,如何不喜出望外?便连王徽都觉得受宠若惊—诸国之中,高丽是头一个可以派人去大宋各大学院学习者。连向大宋臣服最为彻底的交趾,都不曾享受此等优待。当然王徽并不知道,在几个月后,也就是熙宁九年初,大宋国子监即向交趾宣布:该国五品以上官员子弟,可以自费至六大学院求学;同时大宋所协助交趾创办之学院,每年可以选派一名优秀者官费至六大学院学习,资金由交趾与大宋平摊。当然,给交趾的两项优待,实际上高丽更早享受—几天之后,蔡京便亲口向王徽与高丽国众大臣许诺,高丽国五品以上官员子弟,可以申请自费去六大学院学习,而宰臣、各部尚书之子弟,更可直接去白水潭学院求学,由大宋与高丽国平摊学费。   
宋使在数日之内,如此前所未有的优待高丽,在两国贸易联系日趋紧密,而辽国内乱,宋朝国力上升的时候,无疑使得高丽国内一种“小中华”的自许之情更加膨胀。无论是读书人还是贩夫走卒,整个高丽都洋溢着一种亲宋的气氛。兼之大宋在新的贸易方式渐渐占据主导地位的同时,并没有断然的放弃朝贡贸易体系,大宋朝廷对于高丽国进贡的赏赐更让高丽国王王徽心花怒放,除了少数有识之士与心怀鬼胎的人物,整个高丽国中,几乎没有人知道“天下没有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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