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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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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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玩意什么时候发明的——啊不,我是说它何时出现的?”

苏辙答:“此物出现于五代时。陶谷在《清异录》中曾记述:‘夜有急,苦于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黄,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焰穗然。既神之,呼引“光奴”。今遂有货者,易名‘火寸’。

另外,周建德六年(即公元577年),齐朝亡,后妃沦落民间,无以为生,便制‘发烛’售卖,以此谋生。由此,法烛的做法流入民间。司马(光)相公曾考证之后,并在《资治通鉴》中记录了这事……这物事该在五代就有了,不过制作颇费功夫,也易自燃,故流传不多。”

苏轼补充:“或许更早——有记录说这是淮南王刘安的方士制作的,不过,此种说法有点子虚乌有,除《淮南子》中偶有提及,历代无人记述,亦无人提起。目下能确认的是:法烛是齐后妃制作的,或许齐宫中已有使用,后妃们沦落民间,便以宫中所学谋生。”

赵兴头有点懵:难道书上又说错了?难道火柴原本是中国人发明的?

望着那根火柴(火棍),他忽然一阵激动——硫磺火柴呀!以前看电影,老觉得西部牛仔拿起一根火柴在靴底一划——啊,很有派头,很牛仔,后来自己拿安全火柴试过多次,老不能实现电影里的场景。如今,俺可以在宋朝做到了,硫磺火柴不正是干这事的吗?

赵兴抬起脚底,很有派头地捏起一根火柴轻轻在鞋底一划,看着火焰跳起,很温暖,他心里满满浮起“卖火柴小姑娘”的画面,那位小姑娘也这般举着火柴……

这时候,如果有根烟,那什么都全了。

潇洒是什么?

潇洒就是在宋朝划着一个“火柴祖宗”——这一刻,恰如一位普罗米修斯。

火柴燃烧到了尾部,火焰一跳,由灿烂至黑暗。

“十文钱”,苏迨叹息地说:“兴哥这一下子,十文钱没了。汴京百姓每日买炭买水,不算食物,每日所需不过十文,兴哥这一玩火,汴京百姓一日的花销没了。”

原来这火柴每根十文,便宜,随身拿出一粒日本珍珠,五万贯,能买数百万根火柴。

“这是个好生意”,赵兴沉吟着说:“一盒法烛二十根,加上盒子卖三百文,成本也就是些硫磺、硝、木柴。难怪齐朝流散宫女做这个挣钱,嗯,好,这不是体力活,女人也能干……”

重要的是,开办这样一个场子,能合法囤积硫磺与硝石。

苏辙笑了笑,目光定在苏遁手里的那些钱币:“怎么,离人也会做这物事?哈,也就是个小玩意,一个钱两个钱的挣,离人能看上吗?”

赵兴塞给苏遁的当然是藩钱。这些金银铜元制作精美,但可惜是假钱。身为户部侍郎的苏辙对钱财极其敏感,他看着苏遁小大人似的拿金币跟兄弟们兑换成铜币,还一枚枚挑拣着铜币的成色,直到满意为止。

苏辙看到这儿,笑了。

苏轼对自家孩子很宠爱,他看了一眼苏遁,赶紧把目光避过去,冲赵兴身后的程阿珠说:“阿珠放心,离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初你俩成婚就是我主持的,那时我还在纳闷,怎么只弄了半套仪式,既然明日要补——我亲自去,把你师兄弟都叫去观礼……对了,离人,省试张榜了,你去看榜了吗?”

宋代还没有通报“红录”的习俗,这种习俗应该始于明代。所以在宋代,自己不去看榜,别人不会告诉你。

赵兴显得很悠闲,他摇摇头:“马梦得派人去了宣德楼,估计已经把消息报回府上了,等晚上回家,就能知道结果了?”

苏轼气绝。

苏辙不知道赵兴的脾气,他一听这话,陡的瞪大眼睛。活了这么大年纪,在苏辙的记忆中,不曾记得有谁对自己能否中榜如此毫不关切,可有可无。他难以置信的抬手指着赵兴,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轼对赵兴的极品态度无可奈何,他挥了挥手,招过一名仆人,吩咐几句,等仆人领命而去,他转向赵兴解释:“这里离宣德楼不远,马上就会知道……我记得榜上末名是你,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程阿珠这时才插上话儿,她吟吟的向苏轼道着谢,兴奋的跑下去,陈伊伊不走,她嘟起嘴看着赵兴,赵兴连忙从身上摸出一大包爆米花,递给陈伊伊,讨好的说:“这是我在南熏门给你买的,还有曹婆婆的肉饼……”

陈伊伊毫无形象的抓出一大把爆米花,放进嘴里嚼着嘎嘣嘎嘣响,仿佛要把她的怨恨都咀嚼碎,苏轼看到她那浓浓的敌意,连忙打岔:“哈哈,离人也喜欢用米花占卜?我曾闻;汴梁城仕女贵妇都喜欢在正旦之际,每人自爆糯谷于釜中,此名‘孛娄’,亦曰‘米花’,以卜终身大事……”

苏轼的意思是说,这个爆米花在宋代,最初是贵妇仕女们用来占卜吉凶的,后来成为宋代的小资食品,深受富家女与贵妇们的欢迎。当然,贵妇们用爆米花占卜,是想测试婚姻。

“以卜终身大事”——陈伊伊听懂了苏轼的暗示,她嘴里顿时嚼的轻了,她抓了把爆米花,正想问问怎么占卜婚姻,那名被派出看榜的家仆已经返回厅内,汇报:“回学士的话,赵大官人确在三榜。”

苏轼奇了:“如此快?你走到宣德楼了吗?”

家仆摇头:“没有,我在门口遇到程夏程舍人的人,他说不必去了,马梦得已经通知他们:榜上末名是赵兴。”

苏轼更奇了,他望了一眼赵兴,又望了一眼兑换完铜板,正跟兄弟们掷钱的苏遁,疑惑的问:“离人,你是怎么教育出来的?这么大事,不仅你不慌不乱,连你的学生也无惊无喜!”

赵兴淡淡一笑,随手将那盒法烛递给陈伊伊,请她放回马车。而后背着手,微笑着看苏遁与兄弟玩耍,借此回避了苏轼的问题。

苏轼家中是另一种玩法,这家庭拥有的铜板数目比较多,都是一把一把的撒着玩。撒下的铜板,同样的一面(字或肉)朝上数目多于他人,则判赢。苏遁刚才资本小,现在财大气粗,将兄弟们赢得不亦乐乎。

苏辙看那一串串崭新的藩钱在桌上翻滚,再也忍不住了,问:“子瞻,你家中为何甚多藩钱?我瞧着这些藩钱都簇新,好像以前从没用过。难道那传闻果真?”

苏轼有点难堪。他还没有想出解释的话,赵兴插嘴:“子由公,朝廷对于藩钱的事有定论了吗?”

赵兴这种称呼,是普通人对官员的尊称,苏辙点点头,回答:“离人不是外人,你可以直接呼我为三丈……藩钱的事情,政事堂已经议过了:我大宋每年流出铜钱无数,近日这些藩钱反向流入,朝廷虽没有‘铸息’,但我大宋却不需要费一丝力气,白得这无数银钱,便由它吧。

近日,高丽使臣即将入京,文相公已经决定:见面时,只字不提藩钱。这就是朝廷的态度。”

“丈”是宋代对长者的尊称,“三”是苏辙的排行。赵兴不记的苏轼有兄长,但怎么苏辙自称“三丈”,而苏轼反被唤作“二丈”。不过,这是细节,赵兴无心追究,他一派天真的问:“三丈,朝廷以前为什么禁止宋钱流出?”

苏辙一笑:“我大宋铜钱本不够使,再流入诸边藩国,这岂不是‘我们铸钱他们使’,白便宜了他们……”

赵兴的表情更天真了,他又问:“这些宋钱流入藩国,是有人带过去,然后白送给那些藩国吗?”

苏辙被呛了一下,他耐心的解释:“当然不是,商人们重利,他们带我宋钱去诸藩,只想贩货盈利。”

“既然我宋钱运到藩国不是白给,而是买了藩国的东西回来,为什么要禁止铜钱流出?”赵兴继续天真的问。

苏辙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这位家资雄厚的著名海商还不清楚货币运营的道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但赵兴显然有自己的主见,他的看法彻底将苏辙说懵了。

“既然我大宋铜钱因为铸造精美,深受诸藩国欢迎,那么,何必限制我大宋商人在诸藩国使用宋钱?诸藩国农民一年辛苦——种的粮食,织出的布、造的瓷器养的马,只要我大宋花一把铜钱,就能全买回来,如此一来,只要我们不禁铜钱流去,藩国百姓不成了为我大宋生产吗?如此利国利民的事,朝中诸公为何看不清呢?

藩国喜用宋钱,这对我大宋简直是天赐其财,我大宋钱在诸藩国越值钱,我们就能用很少的钱,买回藩国百姓一年的辛劳,甚至让藩国户部为我大宋数钱——铜钱这东西,饥不能食,渴不能饮,用一堆铜钱换回我们急需的战马、粮草、布匹……天予不取,何其蠢也!

我听说京东东路(山东)地力紧张的厉害,连岩石都裸露了。那里人多地少,地力耗尽以至百姓穷困,现在既然有这些藩钱流入,我们何必禁止铜钱流出?不如把这些藩钱收集一下,让京东东路无地农民都来铸钱生息,而后用这批铜钱去西夏、去辽国、去交趾去高丽倭国,买光他们的战马,买光他们的粮食,这岂不比种地合算?”

赵兴说的这番话,其实是“货币战争”的道理,可惜即使苏辙这样的会计学鼻祖,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他首先想到的还是眼前的藩钱问题:“如此说来,这批藩钱的流入,也是对我朝不利……”

赵兴被噎的发昏,他耐下心来,向苏辙解释这批藩钱有何不同:“这是纯铜的铜钱,我猜这批铜钱不是藩国朝廷出面做得,而是种个人行为。必是有个掌握铜矿的人,他想把铜直接变为钱、变成现金装进兜里,所以想出这等办法。

因为向我大宋直接输入铜锭,可能藩国朝廷会限制,加上铜锭换钱还要倒一次手,变现速度太慢,环节过多,所以他直接铸成‘伪宋钱’。这样,藩国看在大宋的脸面上,不好禁止。

可这对我大宋有好处呀,单把这批纯铜钱融了,添加铅锡铸成新钱,我大宋就能白得一笔铸息,两个藩钱流入,我大宋就能翻造出三枚宋钱,如果我大宋再不禁自己的铜钱流出,那么两枚藩钱进来,在我大宋打个滚,我们会滚出更多的藩钱,去藩国购物,相教之下,谁得利?”

苏辙被赵兴的新颖理论所吸引,他思考片刻,又问:“你说的可能是个猜测,我大宋何以得知这是藩国朝廷所为,还是藩人个人所为。”

“很简单——我是海商,对海外状况清楚,所以我做如此猜测。朝廷要想确认这点,派两三个商人出去,记录一下藩钱在藩国出现的日期,与在我大宋出现的日期一核对,马上就清楚了。

如果此事是藩国朝廷所为,那藩钱必先出现于藩国,而且要流通一段时间,才能流入宋商之手。如果相反,它直接流入大宋,藩国内部反而不见,那只能是藩国有人发现了铜矿,却不肯让国王知道……

不过,调查到这儿就该终止了。因我大宋官员言行无忌,万一在勾栏瓦舍中将这消息透露给藩国,让藩国查出来是何人所为,我大宋反断了一项入息……”

“不查了”,苏辙断然说:“我信得过离人,既然离人猜测这是藩人私自行为,那么,这事就到此为止……事情一上政事堂,怎会保住秘密?不谈了,我只将这事私下里与要紧人员说说,今后离人切记守口……嗯,再谈谈你说的宋钱开禁的事,我们只谈这个!”

剩下的时间,苏辙都在与赵兴讨论货币学理论,倒把苏轼晾在了一边。等夜色朦胧时,苏轼准备叫外卖招待赵兴,但赵兴却起身告辞:“明天还有半场婚礼,老师,我需先回府收拾一下……我答应送遁儿一匹马,老师去挑一下。”

“无妨,童大官说你的马都不错,随意哪匹都成”,苏轼不客气地回答。苏遁还小,这马实际上的使用者只能是苏轼。

望着赵兴的背影,苏辙轻轻问:“你曾说:程氏私下里说他是武侯遗徒?……把你那篇秘而不宣的《刺牛》给我看看!他今日所谈,匪夷所思却句句在理,有机会我倒真想看看武侯遗书都写得什么。啊,兄长好福气,此人定不是池中之物。”

苏轼摇头:“看今日情形,他对科举极不上心,恐怕此人无意仕途,存心做个豪商……可惜了,我等须想个法子,勿使其留恋于江湖,窜于草莽之间。”

赵兴回到府邸,府中的人都喜气洋洋,先期回家的倭女又来那迎接的一套,连胡姬也齐声向赵兴道贺。只是秦观、陈师道那几人跑的不见影子,后院里唯陈慥还在,他还正按赵兴的交代,猛练砍草席的本领。砍断的草席扔了满院子都是,金不二则在他旁边指点。

“我听说,你的船今天返回杭州了,打算三五日回航,顺便接回源业平——有这事吗?”陈慥问。

赵兴仰脸看了看朦胧的夜色。

第六十九章 告别宋代处男生涯

今天汴梁城全城没有举火,夜空显得格外清澈,星星很明亮。

赵兴叹了口气,回答:“离决斗还有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如果装货顺利的话,十五天后第一艘船抵达汴梁,那时,这位日本关东唐刀手就要来了。”

陈慥收起刀,活动一下了胳膊,又问:“这几天,我越琢磨越觉这事该跟你老师说说,你不认为吗?”

“回头再说吧”,赵兴晃了晃脑袋,突然有点倦怠:“夜深了,陈大侠请安置……对了,我明天与阿珠圆房,季常兄一定来!”

前院里头,程阿珠已吩咐把赵兴那夜给她点亮的马灯全部点亮,她兴高采烈地擦着法烛,亲手把一盏盏明灯点亮,挂在檐头,放入草丛,摆在窗下,星星点点的烛火令整个院落亮如白昼,她兴奋地只顾驱使仆人忙碌,陈伊伊在一旁,依旧把爆米花嚼的山响。

陈公川看妹妹两眼噙着泪,忍不住劝解:“他在后院,去找他,他不是背信的人,让他给你个话儿……”

“算了”,伊伊颤声答:“阿珠我比不过,他们新婚,兴哥就去了海外三年,阿珠守了三年,今日才圆房。阿珠等得三年,我怎能等不起?兴哥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的——我等他。”

后院里,马梦得流水般呈上明天需要的物事,让赵兴验看,同时汇报近况:“我们运来的三船货都已经销出去了,订单签了好几份,估计黄州那块儿出产的货能装五条船——就是东主所说那种百吨快船。恰好送周邦彦的船回来带一船货,以后必须每俩月发一船货。

杭州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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