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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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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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各地的地痞都开始“农民起义”了,整个北方前线已被流氓占据,奇怪的是,该地农民反而纷纷出逃以躲避“农民起义”。

马梦得也是来躲避战火的,顺便给苏轼带来了朝廷的最新消息。

司马光、刘挚等人认为保甲法本身即是“农民起义”的诱因,地痞流氓武装了以后,往往破坏现存的执法秩序,因而应及时取消保甲法,社会才能安定。为此,他们提出了“废罢保甲法”的建议。

马梦得意见是对的,苏东坡不是个新法的彻底反对者,但他也认为新法过于酷烈,给老百姓造成诸多不便,在实行中往往成为恶吏劣绅欺压百姓的工具,所以要求“缓进式”变革。

如果官家(皇帝)这次接受废除保甲法的建议,便意味着他承认新法的失败,这时,他就要想起当初反对新法的那批人,这就意味着苏轼起复的日子不远了。

场中人的精力在讨论当前局势上,反把佛印凉在了一边。

不过,这僧人显然无愧于高级公关人员的身份,他一直坐在场中心那张藤架上,面带和煦的微笑,文雅的倾听着,一句话也不插嘴。

看到对方这风度,赵兴不禁暗伸大拇指。

现在苏轼是场中最轻松之人。徐知州过世了,新知州没上任,代理的官员顾不上管制苏轼,所以他可以放心聊政局,还兼代谈论风花雪月,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源氏物语》向赵兴说:“此书不错,很有意思。”

早期印刷的《源氏物语》是带标点符号的,而且它分段落和章节。据说,这种排版方式是从中国传入的,中国僧人前去日本传佛经,顺便把这种源自印度佛经的排版方式带入日本。

与此同时,在中国国内,标点符号及段落的推广应用还要等800年。

赵兴近日曾得到几篇历代状元的考试试卷——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分段。其中,殿试是采用一问一答的方式,皇帝问考生回答。

但即便这样,这一问一答也没有分段没有标点,看的他头昏脑胀。所以他就打算借助这本《源氏物语》,让标点符号“回归”。

几个人聊得很热烈,但陈慥不脱任侠本色,这种官场言语他插不上嘴,便倾身询问赵兴:“看离人的布置,想必也是好武之人,不如离人来演示一下身手,如何?”

赵兴一听这话,他身子倾倾,目光灼灼的打量了一下陈慥,等待对方做出反应……

然而,对方只是笑意殷殷,带着期待的神情等待赵兴的“演示”。

显然,陈慥说“演示”,是想看赵兴的表演而不是想与赵兴较量。

现在的局面是:只要陈慥不表态,赵兴就不能主动,因为对方是叔叔辈人物,赵兴这样一个小字辈向其挑战,传扬出去,连院外那些豪杰都不会愿意。

对方半天没反应,赵兴把身子坐直,提醒苏轼:“恩师,各地保甲闹事,我们这里也豪杰齐聚,传扬出去恐怕不妥,是否让季常叔出面,让他们先散去。”

苏东坡是罪官身份,豪爽的他此前显然没想到这曾顾忌,听到提醒,他连忙望向陈季常。陈慥立刻起身:“离人提醒的对,我这就打发他们。”

赵兴躬身向陈慥说:“如此,我且去更衣,等陈叔回来,便向陈叔演武。”

竞技跆拳道与实战跆拳道有很大区别,竞技跆拳道加了很多限制,以防止比赛显得过于惨烈,而没有限制的实战跆拳道则凶狠异常。赵兴与金不二一来一往,斗得十分激烈。金不二技法娴熟,而赵兴身高力猛,两人打起来震天响,看的众人目眩神迷。

“这就是‘唐手’?盛唐时代竟有如此凶恶杀技?”看了比赛,连苏东坡这个文人都禁不住悚然动容。陈慥恍然半天,又禁不住轻轻摇头,但不知道他为何摇头。

停了片刻,马梦得插话:“如此战法,若用于军阵技法……”

赵兴打断对方的话,也不顾金不二的脸色,兀自说:“这不是军阵技法,仅仅是个人防身术。梦得叔,此前,数万精通‘唐手’的高丽兵,在辽人面前也不过是盘菜。”

马梦得震惊:“数万……一盘菜,难道辽人如此可怖?”

“军阵,讲究的是组织与协调”,赵兴意味深长的结束了这个话。

一个平民谈论军队的战斗技巧,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赵兴的终止恰到好处,苏轼及时转移了话题:“梦得,这次你就别走了吧,既然你觉得我起复在即,那就在黄州待着,这段时间你可去离人那里帮忙,离人现在缺人手,你去,正好分忧。”

陈慥突然插嘴:“离人缺人手吗?吾有一子,愚顽不堪,不如也送来离人这里,一同学艺读书,如何?”

第三十一章 难以拒绝的要求

任何时代,最缺少的是什么?人才。

赵兴现在确实缺人,为此他不惜大量吸纳江夏程族的势力。然而,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制衡”,程族势力过度膨胀,就必须引来竞争机制。

陈季常要看赵兴的武艺,显然是早有打算,但也正中赵兴下怀,他马上应和:“太好了!我正筹划赴杭州一行,黄州未免顾不上了,梦得叔来了,黄州交给你,季常叔的公子我带去杭州……”

“恐怕我也照料不过来”,马梦得笑着拒绝:“学士起复,我便打算随学士上任,所以你还是另找个人吧。”

“没事,我还要在家待两个月,这两个月,梦得叔帮我教教孩子,等梦得叔走的时候,就把黄州酒业交给君孚(潘大临)之弟潘大观……君孚指望不上,这家伙心思不在操持家业上。”

潘大临的失误就在手头无人可用,按说他一个酒店老板,手中拥有一个名酒牌子,最后却混的那么惨,实在不应该。如果他有人手可用,把酒店交给别人打理,完全可以自由享受宋代追星生涯,可惜他走了相反的路。

赵兴没有完全保密自己的“族方”概念,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经理人”概念,本着专业事情让专业人士负责的思路,他绝不放过对人才的搜罗,譬如陈慥的儿子,虽然不肖,但绝对是个合格的职业打手——他老爹的基因在那儿,这厮能差到哪里?

至于马梦得,也不能让他闲着,经过赵兴一番“劝解”,马梦得终于全家搬进赵兴的院子,“顺便”帮赵兴教育那群程族小孩,而陈慥因保甲风波,不敢过多停留,他匆匆告辞,回去安排儿子上路。

此后的日子里,赵兴忙着安排族里的产业,苏轼悄悄做好了起复的准备,马梦得被一群孩子缠住,最麻烦的是僧佛印,他自此也多了个去处,不时上门来与马梦得攀谈,顺便招揽一些赞助。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僧佛印打着稽首向赵兴讲解着佛法。

“且慢”,赵兴头痛的捂住自己的前额。天呢,这都几次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且慢,我知道你是来要钱的……对了,你们说这叫施舍,就是我舍弃财产施给你们,实话告诉你,我不信你们的佛,因为他是一尊收费的‘神’……这话你不懂?”赵兴翻着白眼,痛苦难耐的说:“你也别劝我,我这人挺顽固。

这么说吧,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僧人为我诵经,不是为了我的钱包,而是真诚的希望我幸福,那我信了你们的佛又如何?”

赵兴说话很无礼,如果搁别人这么说,佛印必然开始施展恐吓、咒骂战术,比如说:他会恐吓对方说神将惩罚他等等,或者直接开始谩骂。但面对赵兴他们,他不敢如此,因为他偷偷看过苏东坡写的《刺牛》,那里面描写赵兴干净利索的宰杀了一头牛。

他知道赵兴不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这样的人才不会跟人对骂,或许他更愿意用拳头解决谩骂。

佛印正琢磨着如何措辞,赵兴把话一跳,不问他佛礼,反而问起佛的行政级别:“我听说,这世界总共有三万多尊佛,天呢,我大宋有冗官之灾,佛界会不会有冗佛之灾?我听说,有人曾经给这些佛爷划分了行政级别,也就是说,如果我得罪了知县级的佛爷没事,只要我买通知府级的佛爷就行了。

当然,如果我不愿意多出钱,那就买通另一位知县级的佛爷,让那两个佛打架去,有没有这回事?”

这话让佛印很难回答,给佛划分行政级别,这事确实有过,是五代时的“高僧”干的,但出钱让两个佛掐架,这事只有赵兴能想得出来——当然,百姓是这么干的,但他们从不敢这么亵渎的思考。

赵兴说起“五代”的事儿,突然间停顿了一下,他用回忆的口气慢慢地说:“对了,大师是佛门高徒,你听说过敦煌莫高窟吗?”

提起这座佛学世上有名的藏经窟,佛印不禁精神一振,悠然神往的回答:“听说过,听说最近大食回教正在深入西域,这座西域名窟逐渐泯灭无闻,但我研究那座名传天下的圣窟……”

赵兴继续用回忆的神情询问:“我听说,那座莫高窟里画着一幅壁画,壁画是一尊不知名的佛,手里持着一个喷火武器?”

佛印不愧是佛界的优秀“公关经理”,他立刻补充说:“有这尊佛,施主真是广闻——这尊佛名唤‘降魔’,此图绘于五代,佛窟里绘得形象是‘降魔十八变’中的一变,那件喷火武器名为‘降魔变’。是个铜管,这么长,这么粗……”

佛印用手比量着铜管的大小——这就是“降魔变”,世界第一支火枪。现代考古挖掘中,人们从党项墓葬中挖掘出“降魔变”实体,它是一种形体粗壮的铜火铳,长35。3厘米、口径10。5厘米、尾底径7。7厘米,重6。94公斤,用火药发射直径0。9厘米的铁弹丸。

1084年宋夏战争中使用过——这是人类历史上,火枪首次运用于战争。

不过,“降魔变”并不是一种士兵“标配武器”,它是一种个例,是西夏军官的特殊个人物品……然而,它的诞生代表着铜火枪制作技术已经成熟,差的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

“铜管……?”赵兴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佛门那些事,你们一定与西域僧人有联系,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既然跟你说这话,就一定有把握。

你不是来寻求捐献的吗?这样吧,你帮我到西域找几个会制‘降魔变’的匠人——佛门的东西,你们佛家一定跟这些匠人有联系。我出个价吧,你招来三名匠师,我捐献三百万,如果这三名匠师技艺精湛,我再捐献五百万。

在黄州这个地方,八百万足够你起个楼、盖个佛塔,怎么样?愿不愿试一试?你可以告诉那三名匠师,只要他们抵达黄州,我每人给他们一百亩地,一百贯安家费。造出‘降魔变’来,我再给他们每人一百贯。当然,造不出来,他们一个钱没有,你们也没有那笔奖励。”

※※※

如赵兴所说,黄州这地方穷乡僻壤,佛门信徒的捐献都是几文钱几文钱,如果佛印能拉到这笔施舍,完全可以彻底翻新斗方寺。

佛印也潇洒,听到赵兴的要求,连“预付款”都没有所要,他潇洒的伸出手,与赵兴击掌为誓,而后痛快的告辞,再然后,这个人便不再日日登门。

两月后,赵兴安排好黄州的一切,准备带着程阿珠启程前往杭州,临走时苏轼叮咛:“离人,我也感到朝廷这几日起了变化,也许梦得兄说得对,我希望你快去快回,等我起复时你来帮我。”

“定当如此”,赵兴慨然答应。

苏东坡,大文豪,有这样一个免费老师教导,想必他也能绉几句歪诗。

临到登船,赵兴突然想起一事,回身交代:“老师,遁儿现在不足周岁,如此幼小,长途跋涉极不安全。如果我没回来,先生就接到起复的消息,不如把孩子留下……这样吧,阿珠留下,万一学士走得急,便将孩子交阿珠照顾。”

苏东坡仰脸朝天一声长叹:“离人是个能托妻寄子的人,把孩子托给你,我信得过。不过,阿珠还是跟你走吧,你俩新婚,多聚为上。”

“那好,我回头交代一下程族长,再通知陈季常,有他们夫妇在,孩子一定会照顾的很好,老师可放心上路!”

赵兴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中,苏遁就死在跋涉的路上。他这一插手,历史已经悄然改变。

元丰七年四月下,赵兴的驴车进入泉州。与此同时,苏轼送长子苏迈赴饶州德兴县上任,写下了《石钟山记》。

这是个播种的季节,沿途,田野里布满了播种希望的农夫;这是个鲜花烂漫的季节,沿途无数说不出名目的鲜花让初次走出大山的程阿珠为之痴迷。

泉州现在在外国人嘴里称作“刺桐”。泉州还有另一个名称,叫做“光明之城”……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国的城市灯火辉煌、光明灿烂;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中国的城市人流拥动、欢歌笑语……

世界各国,大多数城市都实行宵禁,夜里禁止人们走上街道,然而,唯独大宋准许商人彻夜营业,于是,大宋的夜晚是灯火通明、人潮涌涌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宋所有的城市都是“光明之城”。

这是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大宋的一切都在沸腾,翻滚着,冲击周边国家。21世纪,亚洲史学家充满激动地记述:11世纪下半叶,亚洲是苏东坡的亚洲,是大宋的亚洲。

此刻,正面对大家的是泉州北门。

赵兴以前来过泉州,但他依然很痴迷的仰望着北门城墙。

这是一段很奇怪的城墙,城墙上,用城砖镶嵌出天使与十字架的图案,而北门城基呈现奇怪的尖拱形,上面镶嵌出十字架和火焰、十字架和莲花,此外还有15行阿拉伯(叙利亚)文字。

赵兴作为现代人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图案总觉得很奇怪,他怀疑修建这座城墙的是一群基督教徒,因为不仅泉州北门镶嵌有基督教图案,泉州另外几个城门、城墙,处处嵌有基督教的十字架,然而,在他的记忆中,不记的曾有相关的记录,也许是蒙古人烧毁了一切文字,让这段历史显得扑朔迷离。

现在,赵兴站在这段泯灭的历史面前,亲眼目睹它的本来面目,他的心情却难以用语言描述:惊诧?沉醉?钦佩?惋惜?遗憾?……更多的是浓浓的失落。

是的,他失落了什么,这是民族的失落!

赵兴不知道,莲花十字架、火焰十字架正是中国本土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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