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爱·异客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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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爱·异客逢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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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视线放回去。
  那儿,浅红色的衣影,田欣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偎依在一个高个子男生的胸前。男生的左臂亲昵地挽着她的腰,不时地歪过头去和她说话。
  本来她还不能确定那个女生是田欣,但那件衣服肯定是的。浅红色的背后有个巨大的V字,皮皮见过不只一次。从高中时代起田欣就爱穿有文字符号的衣服,从内衣外套到袜子围巾,无一幸免。
  而家麟,她只用看后脑勺就能认出来。
  大约是呼吸太急促,吸了太多的冷气,皮皮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睁开眼时已是泪眼模糊。楼下是喧闹的人群,往来的车灯划出一道道光影。所有的一切都在移动,偏偏她不想见到的两个人亲密相拥,形成一个定格,将她的视线牢牢冻住。
  皮皮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身后正好有张椅子,上面还有一层积雪。她木然地坐下来,冰冷的水点点地渗进了自己的牛仔裤。
  他们还在那里。
  先是进了花店,买了一束玫瑰。然后出来,手挽手地去隔壁喝珍珠奶茶。没过多久,一人捧着一大杯奶茶出来又一起走向烧烤城。在门口他们遇到了朋友,彼此开怀大笑,朋友拍了拍家麟的肩,反复地说两个字。
  皮皮模仿他的口型。
  先是一个很小的O,然后嘴角拉直。
  无敌?舒心?松紧?流行?——究竟是哪个词呢?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没多久她就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
  恭喜。
  那人在说,恭喜恭喜。
  就在两人双双要进烧烤城的一刹那,皮皮拨通了家麟的手机。在那边,她看见家麟打开了电话。
  “喂?”
  “家麟,是皮皮。”
  “哦,你好。”
  “不是什么要紧的电话,就是找你聊聊天。”
  “嗯,我正在外面有事,不方便说话,过半个小时再打给你,好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既然你忙就明天再说吧。再见。”
  没等对方回答,她果然地挂掉了电话,又去拨田欣的手机。
  话机打开时她正在和另一个熟人谈笑,而且笑到一半:“喂,谁呀?”
  “关皮皮。”
  “噢,皮皮你好!”她大声说,皮皮可以看见从她口里呵出的白气:“你是问演唱会的票吧?放心,包在我身上,过两天让陶家麟给你送过来。”
  “这么热闹啊,在哪里玩呢?”
  “正和同学们吃烧烤呢。”
  她的声音真是兴高采烈的。
  皮皮只觉得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脚心一直烧到头顶,偏偏口气更加轻描淡写:“对了,你最近见到家麟了么?”
  “没有。”
  真果断。
  虽然隔得很远,皮皮能看见田欣的脸色忽然变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家麟。
  皮皮挂断了电话。
  她蹬蹬地冲下楼,冲出麦当劳,向着对街跑去。一路上她都觉得热,浑身跟发了高烧似的,在一阵烧烤的浓烟中她冲进了烧烤店,对准一脸惊愕的家麟就是一拳!
  家麟完全没有避开,她听见鼻梁断裂的声音。
  然后,他的鼻子开始流血。
  皮皮继续挥拳,迎上来的却是田欣。田欣一把扯住了她的领子:“住手!关皮皮!”
  皮皮冷笑着将她推到一边:“关你什么事,今天是我和陶家麟之间的恩怨。你别插手,不然连你一块揍。”
  田欣也冷笑:“真是工厂里出来的,说撒野就撒野。你再敢揍家麟,我就揍你!”
  皮皮直直地又是一拳,田欣闪过,反手一扭,皮皮一阵抽筋地痛。顾不得那么多,她去踢田欣的腿,两人扭打起来。
  她完全不记得四周都有些什么人,似乎大家都想看这场戏,有人上来拉她,她露出嘶咬的模样,有个人企图抓她的手,她对着那人就是一脚。
  她好像听见家麟在大喝,可是她只顾拉住田欣的头发,专注地打架。两人在地上打滚,互相尖叫着掐着对方的脖子。
  忽然间,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有人强行抱住了她的腰,强行将她从田欣的怀中拉了出来。
  她回头一看,是家麟,便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
  皮皮从不轻易掉泪,特别在这种时刻。
  生平第一次,她被家麟很不客气地拽出了人群。他叫了出租,将她塞进车里,低声吼道:“皮皮,你先回去!”
  皮皮一把抓住家麟的手,脸扭曲了:“家麟!告诉我,这只是误会!我会向她道歉。”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过了几秒钟,他说:“皮皮,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打田欣。她是我的妻子。”
  “你……你的妻子?”
  她吃惊地看着他,迅速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黄灿灿的戒指。不禁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结婚了?”
  “我们今天拿的结婚证。本来打算过几天再通知你——”
  “你和田欣?靠!我CAO!陶家麟,这个世界,除了我……除了我,还有谁配得上你!”皮皮死死拉住他的手,绝望地质问。
  ——是的,她问心无愧。她关皮皮配得上陶家麟,不是因为她门当户对,不是因为她有前途有学历,而是因为她会对他好。会一辈子和他同甘共苦、尽自己所能对他好。这种承诺,在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父母、奶奶和家麟,她关皮皮不会给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不要。家麟不要。
  他强行拧开她的手,轻轻地说:“听着,皮皮。我不想我们之间是这种结局。”
  “是为了出国吗?”她颤声地问,“是因为我英文不好吗?你是怕我拖你的后腿吗?家麟我忘了告诉你,有一位朋友,很有钱的朋友,他愿意资助我们——”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摇头,“我喜欢她。”
  “你骗我!”
  “我喜欢田欣,”他一字一字地道,“是那种有爱情的喜欢。”
  车开了。卷起一地的风雪。
  有人在打扫残局。拾起歪倒的桌凳。她看见家麟回到田欣身边,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他们头挨着头,温柔地拥抱,互相抚慰,仿佛逃过一场灾难。
  她的手划破了,脸被田欣抓得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努力地回忆刚才的那一幕,只得到一些零散的碎片。
  记忆正在以另一种方式组合着。
  ——可以上北大的田欣选择了和家麟同一所大学。
  ——他们在同一个GRE班上。
  ——那次下暴雨,田欣赶过来陪她过生日。因为家麟会来。
  ——再往前,田欣曾多次陪皮皮回家,她听皮皮讲故事比家麟还认真,还狂热。
  ——再往前,是田欣自己向班主任要求帮助皮皮学习而换成了她的同桌。
  ——在家麟面前,皮皮从未停止过对田欣的称赞。
  皮皮直骂自己是傻瓜。她为什么就没有早点看出来呢?
  “小姐您去哪里?”
  “同仁路43号,C城晚报宿舍大楼。”
  回到家,皮皮倒头就睡。第二天她请了病假,又睡了一天。第三天她打起精神上班,一上班就接到佩佩的电话:“皮皮。”
  “嗨。”她的声音怏怏的。
  “失恋了?”
  “你怎么知道?”
  “家麟给我打过电话。我到你家砸门你都不开。后来邻居说你准时出来丢过垃圾,才算没报警。”
  “我睡了。”
  “听着,你够狠的,你把家麟的鼻梁都打断了。他们明天去美国,机票已经订好了。”
  “……”
  “家麟说他一直想对你说清一切,但一直鼓不起勇气。田欣打从高中起就追他,到了大学终于成了恋人。因为一直珍惜着你的友谊,他们俩都不忍心向你直说。为此田欣还受了不少委屈呢。”
  “好吧,是我Stupid。”她漠然地应了一句。
  “我却不这么看。佩佩,你不能轻易放弃家麟。”
  “你说得太对了。”皮皮打了一个哈欠,大大地喝了一口茶。“他们都结婚了,我还不放弃,我当第三者啊。”
  “双双出国留学,这多半是家族之间的协议,未必有什么真爱。你只告诉我,你要不要陶家麟回到你身边?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皮皮问:“你怎么想办法?”
  “是这样。他们明天上午十点坐飞机去北京。明天上午你一口气吞下五片安眠药,放心,死不了。我算好时间给家麟打电话,说你自杀。他只要还有一分怜惜你,就非回来不可。”
  皮皮失笑:“佩佩,你真毒。”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知道吗,佩佩,昨天我终于认识了自己。”
  “你认识了自己?”
  “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粗暴。”她继续喝茶,哂笑,“以前同学们笑我是从工厂里出来的,我还不服气,成天抢着要当淑女。”
  “皮皮你真是行动的巨人,语言的矮子。我要对你刮目相看。”
  一番话说得她又想起前天的事,心里一酸,几乎抽泣。有同事看了她一眼,她忙将一叠纸翻得沙沙作响,掩饰过去。
  “今天别上班了,出来陪我喝杯咖啡吧。”佩佩忽然说。
  “不行,我得上班,我不能回家,一回家我非得疯掉不可。再说你也忙。”
  “不是回家,是喝咖啡。我不忙,你出来吧。你们主任都出来了,你积极个屁。”
  “你怎么知道我们主任出来了。”
  “我就在你们报社的门口。”
  皮皮请假拿着小包出了大门,远远地看见了佩佩和小菊。
  当着她们,她忽然泪流满面。

  20

  计划是这样的,佩佩说。
  ——十点三十二分的飞机,他们会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办手续。国内航班提前三十分钟登机,我们不能把已坐上飞机的陶家麟叫出来,那时他多半已关掉了手机。因此我们会在九点四十五分给他打电话,报告你自杀的消息。他若对你还有一线关怀,就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路上是一小时车程,他正好错过那班飞机。C城到北京的班机每天只有一趟,坐火车则需两天两夜。错过了这一班就等于错过了去美国的那一班。
  ——是的,五颗安眠药非常安全,剂量只够你昏睡一天,我已向权威人士咨询过。如今安眠药的致死剂量是一次性吞食三十二瓶。就算如此,自杀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八。抢救的过程包括洗胃、插管、呼吸机、心电、用药、血液过滤、后遗症以及大约三万块钱的治疗和康复费用。
  ——记得在你的枕下放一个录音机。如果家麟有什么忏悔和表白,尽管你在熟睡,以后还可以听到。
  ——不用担心家麟会识破。医院那边我有位朋友,他会尽可能地把你的病情说得无比严重。
  ……
  说实在的,佩佩和小菊都说了些什么皮皮没认真听。
  流了两天两夜的泪,她的眼睛受了伤,仿佛产生了白内障。看一切都很模糊,特别是人的脸。
  然后她不停地吸鼻子,桌前的餐巾纸小山一样地堆了起来。
  为了表示自己在听,皮皮抿了一口咖啡,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两张脸:“这么说来,你们两位谁也不觉得这个主意很蠢?——是我交错了朋友,还是你们的琼瑶剧看多了?”
  佩佩和小菊立即表示她们完全清楚这个主意其蠢无比,说到底就是天雷加狗血。可是她们又齐齐地说:
  “蠢不蠢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效。”
  “皮皮,你现在是由和平时期进入战争时期。战争讲的就是兵不厌诈。何况你是爱家麟的。千假万假,这个不假。”佩佩握着她的手,企图使她镇定:“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办法。”
  皮皮几乎要冷笑:“我会干这事吗?我关皮皮有这么可怜吗?你们说说看,我犯得着用死去乞求他吗?”
  不顾佩佩和小菊的劝说,她情绪激动地走到门外。雪后的阳光刺眼地射过来,如道道寒芒。空气中藏着凛冽,浮动的人群如海市蜃楼。她站立片刻,不知该走向何方。便在这一刹那间,她忽然意识到家麟明天就要离开她了,去国离乡,此生再也不回。那心陡然一空,仿佛从高空坠落,一直掉向深谷。
  她想也不想就回到了刚才的桌子,向佩佩伸出手:“安眠药在哪里?给我。”
  那一晚,靠着一颗安眠药,皮皮获得了稳定的睡眠。
  临睡前她对自己说,明天她会想出一个办法把他弄回来。毕竟,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
  那是《飘》里的最后一句话。
  安眠药果然有效。直到八点三十皮皮才被电话的铃声弄醒。上班已经迟到了。
  那端传来佩佩充满行动的声音:“我们要给家麟打电话了,你的药吃了没?”
  “没,还没。”药瓶就在床头上,她将它抓在手里,不知是胆小还是心虚,脊背出了一溜冷汗:“你确信我死不了,对吧?”
  “绝对死不了。你若实在害怕就少吃两颗吧,不会洗胃的啦。快点吃,药效发作还要一段时间呢。如果他回来你还没有睡着就麻烦了。太假的戏没法演。”
  白色的药丸在掌心滚动,她的手抖得很厉害,有一颗掉到地上,一直滚到床底。她连忙弯腰去找。
  她想的不是这些。
  她想起家麟考GRE瘦了好几斤;想起他好不易申请到了一个肯给他全奖的学校;想起家麟的家虽远比皮皮的家富裕,但父母也就是一般的国家干部,不是肥差也不是贪官,最多能给他机票和零花钱,根本负担不起他在国外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不可以在最后一刻破坏他。就算他不承认她们是情侣,是爱人,她们之间至少还有友情。
  那个从小到大一直牵着她的手保护着她的人,那个在一切分数说了算的扭曲学校里小心翼翼护得她的尊严和信心的人。那个在她上大学第一天去看望她的人。那个从小陪她一起玩,一起捡玻璃,一起看杂耍,给他压岁钱的人。
  她甚至后悔自己打了他。
  这一切只能证明自己是个索要无度的孩子。 只能证明儿戏不可以当真。
  也许爱情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他不过是她的邻家大哥,早晚要做路人甲。
  那些一厢情愿的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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