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然失笑道,“傻儿子,你还不识字,此摛非彼吃,此藻非彼枣,”说着,我顺手取过书桌上的一本书举到胤禩面前,“这是宫中藏书的地方。”
胤禩的眼光落到面前的书上,嘴唇一动,才要开口,只听李德全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万岁爷,奴才把茶点和炭盆取来了。”
我敛了神,不咸不淡道,“进来吧。“
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端了茶点和炭盆送了进来,安置妥当之后又关上门退了出去。
胤禩已经趴在桌上含着手指直盯着盘子里的梅糕看,他垂涎三尺的表情,让人忍俊不。
我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把胤禩抱上膝头,我好笑的从他嘴里把他胖乎乎的手指抽出来,胤禩的小手肉鼓鼓的,不见骨节,握起来就象个刚出笼的精白面馒头,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我皱着眉,佯作生气道,“才从山洞里钻出来,你也不嫌脏!”
用盒子里的热巾子抹净了手,我掰开一块梅糕放入胤禩的嘴里,“好吃吗?”,胤禩抿着嘴点点头,我把剩下的半块放入自己口中,的确是又软又酥,甜而不腻,带着梅的清,胤禩吃了两块,一脸满足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拉了拉我的袖子,带着点撒娇的口吻,指着茶壶道,“阿玛,我要喝茶。”
胤禩无心之下,省了个“皇”字,直接叫了我阿玛,我让象被日里的阳光照到心上,从头暖到脚,这一刻,好象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不是身处在被无数规矩紧紧束缚的宫墙里,我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再不用守着抱孙不抱儿的祖训而掩饰自己的舔犊之情。
吃了点心又喝了茶,胤禩指着方才我随手拿起的那本书道,“阿玛,儿子识字的。”
“你识字?”我大惑不解,阿哥们要到满了六岁才会到上书房念书,胤禩今年都不到四岁,又怎么会识字?“
我又拿到那本书来一瞧,是柳宗元被贬永州时所著的《天斗。
胤禩指着封面上的字,一个个念道,“天…对,柳…宗…元。”
我不大讶道,“你真的识字?乖儿子,告诉阿玛,是谁教你的?”
胤禩小脸微微赧红,犹豫了一下,垂下了眼帘,小声说,“儿子认识的不多,只是恰好这五个字是都识得的。”他在柳字上虚画了个圈道,“这是儿子认识的第五个字。”
我见他似乎有意的避开了我的问话,也不以为意,淡淡的问,“那你认识的第一个字是什么呢?
“是个烟字。”
“那第二个字呢?”我不动声的继续问。
胤禩不假思索的答道,“锁。”
“第三个呢?”
“池字。”胤禩一边说一边用短短的手指在空中虚划。
我在心中默想,第一个字是烟,第二个字是锁,第三个字是池,第五个字是柳?
烟锁池塘柳?猛然间,我想起那年在皇祖母的慈宁宫里写下的那付对联,因涵盖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下联极难对仗功整,至今都无人对得上。我记得那年元宵只办了家宴,并无外臣参加,这么说起来,教胤禩认字的,难道是惠?
如果是惠,为何胤禩要瞒着掖着?
脖子一紧,原来是胤禩正拿着我辫梢上的络子,玩得不亦乐乎。这络子喻黄丝线织就,上面结着颗龙眼大的东珠,光泽柔润,无双无叮
“喜欢吗?”挝了刮胤禩的鼻子问。
他的眼珠转了几转,象是下了决心般用力点了点头道,“喜欢!”
我解下络子系到了他的手腕上,“喜欢就赏你了。“
胤禩一头拱进了我的怀里。
“万岁爷……万岁爷?”李德全轻叩着摛藻堂的门,探进了半个身子,“快到未时了,万岁爷,今儿个轮到熊赐履熊大人劳万岁爷讲经筵呢。”(1)
胤禩颇有些可怜兮兮的看了我一眼,乖巧的从我的膝盖上滑下了地,恢复了恭敬的神行了个礼道,“儿子恭送皇阿玛。”
我叹了口气,缓缓的站起身,轻拍了拍他头上戴着的暖帽道,“朕阮谙达送你回惠母那吧。”
胤禩点了点头,我转过身刚要走,他又忽然拉住了我袍服的下摆,我回头蹲身看他,只见他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个用丝绢包着的小包塞到我的手中,胤禩将小手拢在嘴边附到我耳边轻道,“皇阿玛,儿子吃了您的桂糕,这是儿子孝敬您的。”说完他的小嘴在我脸颊轻轻一啄,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我愣愣的摊开丝绢,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两块青玉的糕点,我捻起一块放入嘴里,顿时,平静的心湖象是突然被一道激流冲过,掀起层层浪涛,味悠远,入口即化,这是……用玉里青做的菊糕!
那年在暖阁定情,小菊就曾说起她最拿手的菊糕,可惜那时菊已谢,待到了第二年,菊再开之时,我俩嫌隙已生,真没想到,三年之后,我终于还是尝到了它的滋味,如茗入喉,甘中带涩,回味绵长。小菊,这就是你做的菊糕么?你做这菊糕时,可有想着我?
***
皇帝起驾回了乾清宫,摛藻堂又变得静悄悄的,墙角前最后一排高高的书架后,慢悠悠的转出个少年来,炭盆已然随着皇帝的离去而撤走,殿里恢复了往日的森冷,那人明黄的衣襟下摆微微的颤动着,手里的那本《文心雕龙》已经被攥得皱成了一团。咬着牙,那人象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把手中的书猛掷了出去,“啪”的一声,书破败的落到了地上,裂成两半,无力的哀叹着它的结局。
书架后又踱出了另一个高大的人影,一身深海蓝的朝服,半边面孔掩在书架下的阴影里,脸上神难辨,他叹了口气,嘴唇嗫嚅了一下,终是什么也没说,由着先前那少年疯狂的从书架上扯下一本又一本的书,又扔又撕。少年不知发泄了多久,象是终于渲泄完了心中的愤怼,站在一地凌乱的碎纸中喘着粗气,头也不回的背对着高大的那人问,“舅公,我小的时候,皇阿玛有抱过我吗?”
高大的那人半眯着眼睛,脸颊抽了抽,他心里想得可不是这个,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皇上在文华殿里欣喜若狂的表情,如果皇上今天对八阿哥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如果再过几年八阿哥因为惠的关系站到了大阿哥那边?又或者,咸福宫的那位至今圣眷仍在?如果……他不愿意再想下去,掸了掸刚才躲藏时朝服上沾上的灰,索额图稳了稳心神道,“太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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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讲和经筵其实是从康熙二十五年才正式开始的,我把它提前了一年。阿弥陀佛。
分水岭:故事中的一种 —— 恶搞童话版 康熙番外(三十三)
草年年惹恨幽——康熙番外(三十三)
窗外沉沉,已是过了子时,秦越轻轻的叹了口气,自己的生辰已算是过去了。要是在往年,娘和怎么着也得给自己下碗长寿面,可如今是在宫里,能活着,已然不错。脚上麻痒痒的,秦越早就习惯了疮的冷痛热痒,顺势把腿伸到了被子外面,果然,让外面的凉气一吹,立时就不痒了。
“咣当”,门板上一响,一个人影闪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炕边,两脚一蹬,甩了鞋,掀起秦越的被子便钻了进来,“哟,可冷死我啦,来来来,先让我焐焐。”秦越笑了笑,自觉的往边上让了让,又伸手颐了被子,“初三,再过半个月窘清明了,还冷?”初三用手搓了搓脸,嘟哝道,“寒料峭,你懂不懂,亏你爹还是个秀才呢!”
听初三提起自己的爹,秦越突然间沉默了,初三大概也知道说错了话,小声道了句,“对不住。”便翻过身背对了他,不一会儿,酣声渐起。
秦越更加的睡不着了,打今儿起,他已满了十五,在这个宫里,已是呆了整整六年。
要是爹没有抛下他们,也许许多事就会不一样了吧。
秦越想起娘死的时候,手里紧紧的抓着一叠纸,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纸从娘的手里给抽了出来。秦越自四岁起爹就教他认字,后来爹不见了,也就没人再教他,可他认字的底子总还在,前面的纸上,骈四骊六,秦越识得那些字,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最后一张,只廖廖数语,上面的意思,秦越一看就明白了:婉珍,对不住,我已经受够了苦,我回京城去了,勿念。
“,原来爹在京城,我们去京城找爹吧!”当时才七岁的秦越不明就里,欣喜的拉着秦青的袖子。
可是的脸上带着和年纪绝不相衬的大彻大悟,冷然道,“哼!我没有这样的爹!”
看着秦越茫然不解的脸,秦青的表情复又温柔,她蹲下身用袖子拭去了秦越脸上的泪痕道,“弟弟,你别担心,能养活你,会供你念书,等你有了功名,还等你看你娶生子呢!”
初三又翻了回来,一条腿搁到了秦越的肚子上,秦越苦笑着又往边上挪了挪,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就着窗外透进的朦胧青光,秦越看到屋顶一角不知什么时候结起了一张蜘蛛网,上面挂着半对残破的翅膀,秦越闭上了眼睛,还有半个时辰就该起了,睡不着,闭目养养神吧。
有一付天生的好嗓子,也难怪,据初三他娘说,当年秦越的娘是山西第一戏班“试啼声”的头牌,每次娘只要一唱《贵醉酒》,哪次不是高朋满座,一席难求?
若是娘没有对爹一见钟情,倾心相许,也不会生下和他两个,如此一来,他现在也不用不男不的活在世上了。
又或者,爹没有对娘始乱终弃,也不会死得那靡。
那究竟是该怪娘的有眼无珠,还是怪爹的无情无义?
半梦半醒之间,秦越好象又看到了,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台下那经久不绝的喝彩和鼓掌的声音,让秦越觉得与有荣焉。大家都说是当年的婉珍又回来了。
可是他不喜欢那些人看的目光,那些人的目光太,太不怀好意,特别是那个镶着金牙的杜员外,他看的时候,好象要用眼神,把的衣服生生的扒下来。
只有那位富察公子对好,随着富察公子来他们家的次数越来越勤,说到他的时候,脸也越来越红。
直到有一天,富察公子突然不再来了,开始变得神情恍惚,终于有一日,秦越早上怎么叫,也叫不开的房门,等他去隔壁喊了初三的爹来撞开了门,才发现已经高高吊在房梁之上,身子早就硬了。
秦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了,幸亏初三的爹娘心地好,帮着料理了的后事,又让他帮着在初三家的包子铺里干点零活混口饭吃,后来,秦越无意中听到初三的娘对初三的爹说,死的时候,已经被人搞大了肚子。
秦越想过要杀了富察公子,可真要把计划付诸实现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力量有多么的可笑,除了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连富察公子的衣角都不曾碰到。看着富察公子嚣张的大笑,“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戏子,爷睡了她,那是看得起她。“秦越那时才发现,原来魔与佛,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秦越本来已经认了命,只可惜老天却连他当一只小小蝼蚁的愿望都打破,一场大旱让浑源县颗粒无收,初三家的包子铺被人破门而入,一抢而空,初三的爹在这场混乱里一命呜呼。初三的娘也跟着一病不起。听说进宫当太监能分到一两二钱银子,他就和初三一起到保长那签了文书。
秦越永远忘不了,“去势“的那天,他和初三还有另外几个年纪相若的男孩,被带到了净身房,听着里面的惨叫声声,秦越吓得直打哆嗦,初三从里面被抬出来时,脸和死了一样的白。轮到他的时候,他被扒光了裤子,绑到一张大大的椅子上,一个脸腊黄的老太监,手里举着把利刃,利刃之上,暗红的光一闪一闪,那是秦越一辈子里最恐怖的一刻,剧痛从腿间传来,泪眼模糊中,他看见自己的“宝”被洒上了生石灰,装进了个小陶罐里,老太监面无表情的对他说,“小子,等你出息的那天,来把它赎走,下辈子,再当个男人吧。”
秦越原以为最痛苦的时刻已经过去,谁知道苦难正接踵而来,在“蚕室”里的三天,下身的疼痛,喉间的烧灼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没命再走出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那时他甚至想,干脆死了,倒也干净,可惜老天总不让他如愿,三天以后,当那股浑浊的尿液顺着他下身的棉线一快涌出来的时候,他崩溃的和初三一起抱头痛哭。因为,一起被关进“蚕室”的十五个人里,只出来了七个,老天对他,已算不薄。
“起来拉!”有个人大力的在秦越身上拍来了两下,秦越立即睁开了眼睛,麻利的穿上衣服,初三已经从屋外打来了水,绞干了巾子,初三先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擦,就把巾子递给了秦越,秦越接了过来,弯下身到盆子里搓着巾子,铜盆里的水映出了秦越的脸,肤白如玉,眉毛弯弯,菱角一样的红唇,去势以后,秦越本来就白晰的皮肤越来越细腻,嗓子也变得又娇又柔,每次在水里看到自己的脸,秦越都会以为他又看到了。“弟弟,你别担心,能养活你,会供你念书,等你有了功名,还等你看你娶生子呢!”的话忽得又在他耳边响起,秦越的心里一痛,如今他连男人都不是了,更遑论娶生子。还记得去势后第一次洗澡的那天,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两腿间,悲从中来的想,要是老天大发慈悲,让他的那玩意重新又长回去,他愿意用任何代价来换。可是只过了二年,这念头,他就连想都不敢想了。
那年中秋,他才从太那值完回耳房,就看见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刑年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拖出一个人来,这个人秦越认得,是太后茶水上给张公公打下手的小培子,当年七个从“蚕室”里活着出来的人里,就有小培子,他们也算是一块经历过生死的,平日里也更亲近些。
秦越眼瞅着小培子被拖到了院子里,刑年恶狠狠的一挥手,“给我扒了!”,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培子的裤子扒了下来,秦越一看,差点没叫出声来,小培子胯下,满满的一把,那不是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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