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包括所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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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包括所有番外)-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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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我们已经做过一回夫妻,却不曾真正了解过彼此,关于你的过去,我的过去,待我回來,细细……” :
  “没有回來!没有什么回來!我不准,我不要你随她走!”
  “我并未随任何人走……”
  “你不走?”她條地仰面喜诘,两只清丽眸瞳,已作涌泪双泉。
  他心疼低喟,将一汪珠泪掬在手心,“我现在只能长话短说,待回來……”
  “你还是要走?”忽尔,她面上冷霜速凝。
  “月儿,你必须听我说话。”他双手捧起柔颊,“我母亲病了,我必须前去探望。虽然她曾亏欠我,但也真正疼爱过我,就似你的母亲疼爱你。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病了,我都 要向她作一回别。过去恁多年,我隐居不出,被人尊为圣人,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逃避,但现在……”
  “现在,你还是要走?”她看得见他双唇的翕动,看得见他眸中的温柔,无奈心智在适才一刹已被他将随人离去的消息击得支离,他太多的话,她听不见,唯一要确定、想确认的,是他的走与留。
  “月儿……”
  “你只告诉我,你要不要走?”
  “我必须走。”
  我不许走。这四个字,令她刹间心死。

  隐八一

  冬季到來,大军班师之期亦至。
  这一年的冬时似乎到的有些迫不及待。立冬的翌日,即天降初雪,林木一夜间尽作凋零。北风啸过西疆山川,袭卷起飞晶无数。这风声,成了天地间唯一声音,愈发使得寰宇沉寂,世界苍茫。
  披风,踏雪,羲军还朝。
  十多日前,卯时开城,凉阴关北城门匐然大开之际,赫然见得跖跋江尸体横置。
  有关个中端倪,诸说不一。有猜测是凉阴山内那拨草莽之徒唯恐受其连累,杀之献之。有猜测辽远部落属众兵丁不愿再随这不济事的主子如丧家之犬般转徒颠沛,内讧杀之。
  有猜测,此乃辽远部落断尾求生之计,只不过,这尾断得大了些,重了些,成了断首求存。
  真相如何,在雪封山峦之际,难得求证。
  瓦解万和,崩析辽远,这趟出征,纵然不能以硕果累累评计,亦可断为完胜而归。诸兵士面上皆带疲顿,却挡不住喜意盈盈。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一个个归心似箭,步履匆匆,只因前方有一盏油灯、一席热坑、一堂团圆,融得去路途严寒,容得下归巢倦鸟。
  樊隐岳放目瞭望,等在她前方的,又是什么?
  原來,什么也没有。
  选了这条路,便要走下去,是罢?
  她讥冷笑着,挥鞭击马。
  一人又如何?关山万里,她不过跋山涉水。荆棘满地,她无非披荆斩棘。
  她终须走下去,一人走下去。
  ——————————————————————
  “回來了?”
  她蓦地一惊。
  “姐姐,是我……你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了?她返回延定城,暂别军营,回到这家拜托小昌子租下的小屋,本以为迎接來的必是满室的黑暗幽冷,不想室内燃着一点灯,灯下坐着一个人……等她的么?
  “姐姐,远陌等了你许久呢。明明是看着你大军开拔之后方动身,竟然比远陌回來的还晚。”
  “远陌……”她进室,长长秀睫尚未眨上一回,一床短被披上肩头,一杯热茶置入手内,一顶暖炉煨在脚边,她须一看再看,方确定这个为自己操持的高大少年,是楚远陌。
  经月未见,又长高长壮了,是不是?
  “姐姐,远陌以凉阴山头领名义接纳了辽远部落,没想到不必远陌动手,跖跋江便被他手底几个小部落主群攻杀死,现今那只军队,也已然成了远陌的,待明年春天,我会带他们与万和汇整,而后再……
  她抱住他。
  “咦?”他虽好生错愕,却不容自己错过这等天大好事,反手亦把姐姐环住。
  “远陌,那一夜,我闯进关囿你的屋子,救了你,也救了我。”她喃道。
  “姐姐……”他似乎懂,又似不能完全懂,但并不重要。如果拥抱是此下姐姐需要的,他自然慷慨给予。
  屋门外,梁上君、乔三娘抖开一身雪花,借门缝睇见了室内情状,面面相觑。
  “这……我们要不要进去棒打鸳鸯?”梁上君问。朋友妻,不容戏呢。
  乔三娘白他一眼,“哪有什么鸳鸯?你感觉不到人家只是纯洁的姐弟情谊?”
  “男人和女人哪來得什么纯洁情谊?搅來搅去到末了还不都要不清不楚不黑不白?我不信那小子……”
  乔三娘起脚便踹,“照你这样说,老娘和你也不清不楚了不黑不白了?”
  这两位听人墙根者太过是无忌惮,樊隐岳拉开门弦,慷慨收纳,“外面天冷,两位师父要砍要杀,进來再说罢。”
  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冬夜,且容得人溺一刻温暖,贪一分温存。
  ————————————————————
  她没有想到,楚远漠会亲自找上门來。
  现今她已不是王府教习先生身份,自然不能在轻易踏入王府。小昌子吃准饿了她不喜与人扎堆的清静习性,帮她定下这一栋独门小院。二十几棵老槐树将之隔离在住家还算密集的镇落一角,如这般离群索居、四不着边的冷僻居处,价钱便宜,适她居住。
  她未把这处居址告诉王府内任何人,也无意刻意隐瞒。她很清楚,若楚远漠有事传唤,南院大王手下不必耗费多少气力,便会找上门來。所以,这间房内白日绝不留客。
  但,当寻上门者是楚远漠时,她仍难免诧异。
  “王爷,您……”
  “你住在这里?”他挤进房内,目光掠过四壁,眉峰高蹙。“本王不记得有驱你出府。”
  “草民既然不做教习先生,当然不该再住在王府,这是规矩。”
  “你一个女子,住到这偏僻地方,不害怕?”
  “习惯了。”她本欲尽待客之礼,忽想到茶末未购水未煮,遂作罢。“草民寒舍粗简,没有好茶奉上,王爷见谅。”
  楚远漠撩开下袍,将魁梧身躯置于一张陈旧圈椅上,仿似随意,问:“想好了么?
  “王爷想好了么?”
  他怔,“本王想好什么?”
  “王爷是盖世英雄,您每一步,每一战,都为建立功业而发。您想好了要为一个女子发起一场战争了么?”
  “你的意思……”他条高浓眉,湛眸深蕴机沉。“若本王不能为你报却家仇,你不会嫁给我?这是交换条件?”
  她摇头,淡然泛笑,“草民的仇,草民自己來报。”
  她微仰螓首,傲抬秀颚,水眸内亮芒逼惭星辰,彷佛掠夺了所有璀璨光华集于己身。如此刹那,他目不能移。
  这个女人,至美之时,竟然是她最傲时际。她的骄傲,甚至是比她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罢?“那么,你想本王为你做什么呢?”
  “将南院大王的名号借给草民。”
  “本王的名号?”
  “对,草民借用王爷的名号去完成一些早该完成之事。”
  “本王会得到什么?”
  “草民将助王爷平定天下。”
  “只有如此?”
  “草民在沙场上的表现,不足以使王爷认为草民有这个本事么?”
  “除此之外呢?”
  “当下,草民对王爷,有崇拜,有敬重,有仰慕……”
  “却惟独少了男女情愫?”而这一点,才是他最看重与最想得到的。他想要的,不止是这一副美丽皮相,尚有皮相下的骄傲灵魂。他要在得到她时,灵欲俱获。他要在拥有她时,采撷下她的全部。
  “说罢,你的计划。”

【中卷 逐月】

    楔子

    夕阳西斜,金辉染透了一个小小院落,院中有花,花中有人,一美貌如花的妇人,一发初覆额的幼女,依偎着,亲昵而满足。
  “娘,您会不快乐么?”
  “傻月儿,娘有你,怎么会不快乐?”
  “娘有月儿,就不会不快乐么?”
  “娘有了月儿,便拥有了世上全部的快乐。”
  “可是,娘不是爹的正室王妃……”
  妇人摇首,恬淡一笑,“在娘有了月儿后,那些便不再重要了。娘只要亲着月儿,抱着月儿,伴着月儿长大,再看着月儿寻到一个如意的归处,这个世界给娘的,便足够了。”
  娘的话,幼女将懂未懂,但忽闪闪的明眸轻转聪慧,脆声道:“娘要月儿读书习字,学琴学医,学针黹学算学,就是为了让月儿有一个如意归处,是不是?”
  “也是,也不是。”柔唇吻落爱女额心。“那些,都是为了让月儿增长见识,开拓智慧。若有一日需要时,希望那些可以助我的月儿活下去。月儿是娘的一切,只有月儿快乐安稳,娘才有快乐安稳,明白么?”
  还是似懂非懂呢。但娘要月儿快乐,月儿听懂了。她连连点头,甜甜泛笑,“月儿会听娘的话,会读书习字,学琴学医,还会快乐安稳的活着,娘也要快乐安稳的活着!”
  妇人展颜,“我的小月儿,好乖呢。”
  院门处,一个锦袍玉靴的男子负手步入,一眼望见花中母女时,眼中漾笑,快步趋。
  “娘,月儿已经长大了哦,不会再让王妃的女儿欺负月儿,娘不要再担心,月儿不想娘为了这个去找爹。”
  “月儿不想娘去见爹么?”
  “月儿当然希望爹喜欢娘,娘喜欢爹,可是,娘不喜欢呐。娘每一次去找爹,都好不快乐,每一次回,都要泡上宝田的澡,把身上的皮搓破了才行。月儿不想娘那样,娘不快乐,月儿也不快乐。”
  男子步履僵止,脸色青白。
  “好月儿……你下一回遇上王妃的女儿,能躲则躲,若实在躲不开,向她叩一个头又如何呢?”
  不想反驳娘的话,也不想给那个异母姐姐叩头,幼女道:“月儿从今日起,不止要学娘教给月儿的功课,还要去找侍卫陈大哥学拳脚,月儿一定要把那个不讲理的郡主打上一通,要她不敢再欺负月儿!”
  “不行。你去学拳脚,娘不反对,但不能去打郡主。你在这府里的地位,低于她,她打了你,顶多受一通训叱,你若打了她,会受家法处置。那些家法,有荆条,有鞭子,打在身上,远远通过她的一拳一脚。若哪一边都躲不开,娘宁愿你受她的拳脚。”
  “这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么,娘?”
  “是,当伤害不能避免,只能如此。”
  “那月儿会把伤害避开,不要人伤害月儿,月儿不受伤害,娘就不会心疼难过。”
  “月儿,我的好月儿,若没有你,娘的人生该是多么苍白无趣……”
  男子的双足,没有迈进那方世界。因为,那里并不需要他。
  不管他将自己放得如何卑微,哪怕仅是她一个真心笑颜,一句软语温存,都成奢求。她将那个世界牢牢向他封闭,她每一次主动示好,每一次给他的销魂欢愉,都是为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允许进驻的女儿,她甚至连他们的儿子都拒之于门外……如粗辜负他的一个女人,他到底为什么还当珍宝般的捧在心里?
  男子转身。
  正如他所想的,自始至终,他的到与离去,母女两个都不曾察觉。他们的世界,的确只有她们两个便够了。
  但是,母亲总要离开,女儿总要长大,在母亲离开女儿的若干年后,长大的女儿在一日蓦然想起,母亲要求她的,原如此之少。快乐,母亲只是要她快乐而已。

  逐一

    元兴城。
  久违的都成繁华,久违的万阙宫城。
  阔别的飞角流檐,阔别的雕梁画栋。
  元兴毕竟是元兴,占着中原天下传承了千年的文明之利,占着帝王家百余载的龙气惠庇,当热不让做就了天下第一城,享尽天下人的追慕向往,惊叹臣服。
  取乔三娘的药粉使脸、颈、手尽作土黄之色,削梁上君的胡须沾上眉额制成两道虬结粗眉,眼脸饰成肿,唇色如酱,顶着如此一张面孔,负着羲国南院大王特使身份,樊隐岳重回元兴城。下榻驿馆以,三日小宴,五日大宴,邀约未断,她细品着一出出细苛微求的讲究,旁观着一幕幕炫耀奢华的排场,心境平若秋湖。
  她曾如此渴望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了她想拉着的同沉地狱者的地方,梦中预演过百余回,每一回都心焦若渴,几不能待。当真回了,反而仅是平静。
  哪怕,与她面面相对的,是生她的另一人。
  “樊特使代羲国南院大王为我天历太后祝寿而,路长途乏,舟车劳顿,本王敬樊特使。”良亲王柳远州高举觥筹,盛尽地主之谊。
  “良亲王客气。南院大王那个不能亲至贵国恭贵国太后万寿,在下不过是王爷跟前跑腿的,竟能得您厚待,实在是惶恐,惶恐道极点呢。”
  七年。她与良亲王大人有七年未见。七年岁月,令天历皇朝第一美男子失去了清纯的最后一抹关顾,额头刻烙除了深深纹路,两鬓参差,颊骨高耸。尚不曾发生改变的,是雍容显赫的皇家气度。
  不过,不急。岁月夺不去的,她会代之。
  “良亲王,听我家我王爷说,他与您还有一段渊源,几乎就做成了亲戚,是罢?”
  柳远州颔首,笑道:“说得是。若非本王的女儿福薄,还当真便成了亲戚。”
  “令女福薄,我家王爷却意深情重。这一次命小的之前,还特地叮嘱要到令嫒墓前上一炷香,也算对那位无缘的南院大王侧妃小寄哀思,不知良亲王能否如我家王爷所愿?”
  “这……”柳远州笑颜不改。“小女未***妇,不曾及笄,殒于闺中,按我天历皇朝规例,无法安入祖坟。小女坟茔落在荒僻之地,特使要去,只怕不便。”
  “意即,良亲王不想在下前去打扰令嫒安宁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愿特使劳累,小女所葬之地实在不宜前往。”
  “也是呢,令嫒以公主之尊落土荒僻之地,在天之灵只怕难得安宁。小的去了,万一被令嫒误认成了冤家对头,扰得在下夜夜恶梦,岂不冤枉?”
  柳远州面色未僵,手中觥杯以不轻不重之力落在酒案之上,沉声道:“樊特使,本王敬你为一国特使,自觉并无失礼之处,阁下不觉拿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说笑,有失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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