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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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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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着那小小的青瓷瓶儿,忽地便想起他最喜欢跟人说“两清”,不喜拖欠,此刻他当是要借这药来试探我的心意吧。
  我点了点头:“二皇子费心了。”自他手中接过药瓶。
  他见我拿药,眼神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哎哟!”我忽地手指一松,小小的青瓷瓶子陡然坠地,在两人之间摔得粉碎。瓶中药液迅速渗入泥中,片刻只余一块水迹。
  眼见他脸上变色,我装出极度害怕的样子:“二皇子,真是对不住,我重伤初愈,手足无力,竟然失手弄翻了你辛苦求来的解药,真是罪该万死。”
  朝辞深深看着我,嘴角不自禁的在微微抽搐。
  我把心一横,当即给他跪下:“请二皇子原谅王雪粗心无礼。看来我实在是人微福薄,无法承受二皇子一番心意,此后便不劳你费心,且放我自生自灭吧。”
  静了片刻,不见反应,抬眼只见他衣衫下摆微微颤抖,想他平日虽是爽朗磊落,但毕竟是皇室贵胄,何曾受过这般折辱,当是气的浑身发抖。忙将头伏下,继续装出怕得发抖奴颜卑膝的样子,只盼他对我失望透顶,弃之蔽屐。
  又等了一会儿,忽听他大笑道:“这样也好,既然你一点也不在乎,就让它化成齑粉吧。”
  一脚踏上地上那碎瓷片,登时将那碎瓷碾成粉末,再一顿地,腾空跃起,头也不回越出墙外。
  等他去得远了,我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那堆碎瓷前面。垂头看了很久,粉末上面有几点水迹,是他留下的还是我的?
  都已不再重要。
  远处花木一阵响,郁南王分开花木,走了出来。
  “他五天没睡,替我清理了钱庄叛徒才换来的解药,你一点也不给面子,当着他的面这样就摔了,不可惜吗?”
  我淡淡道:“用不着的东西,不可惜。”
  “但是我觉得很可惜啊。”郁南王重索秀眉:“虽然他不大争气,但也是个人才,留着他在身边使唤多好啊,干嘛要把他赶走呢?”
  他歪着头瞧着我:“总觉得你有点维护他的意思。”
  我心中一跳,应道:“我确实是在维护他。他几乎肯为我砍下一只手,就不许我维护一下他么。何况你也说过,皇帝讨厌他,他只有一个名衔,手下兵马什么的少得可怜,也帮不上什么忙。留着还要常常周旋,是个累赘。”
  “话是这么说,不过呢,他可真是个人才,只是现在是只没志气的老虎,也只是比猫儿大,不过……”他笑盈盈的看着我:“我真是期待他断了一只手时的样子呢。我说你啊,那时为什么急着寻死,让我看不成好戏呢?”
  我笑了笑:“什么急着寻死,当时是那疯女人防备最松懈的时候,明知她不会放过我,怎能不勉力一拼呢。不能寄希望于旁人,岂不是你教我的道理吗。”
  “对对,你学得倒快,还会无师自通呢。”郁南王笑容艳丽,双眸映着花木扶疏,隐隐绿意森森。“要真的明白可要恭喜你了。要知道,先爱上的输到底,可不要笨的把一颗心白白送人糟蹋。”
  我不语淡笑,抬眸看花,映入眼中的却是火般颜色。
  韶年十七,已渡三生三世。
  从此刻开始,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掌中,谁也夺它不走。
  今是钱主露华浓。
  
                  灼华(上)
  身子稍好,我便到钱庄出入。即便什么都不懂,也混个脸熟。
  那多话的伙计刘胜看到我居然当了钱主,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只是碍于两人位置相差太远,只憋了个牙疼,一句话也不敢问。
  倒是我大方跟他打了招呼,说那时跟着朝辞是特地微服巡视来的。他听得一脸钦佩,大概觉得我这样一个小姑娘身处高位,难得的竟是个实干派,居然凡事深入基层,亲力亲为,是以眼神赞叹有加。
  我在心中微叹,如果人人都像他那样就好了。
  这种中央集权制的企业,首脑会像皇帝一样,一般不会下岗,但若是表现得实在太差劲,或者真的不过是个傀儡,就很容易激发别人的造反欲望。
  无论出于何种考虑,多学点知识,巩固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朝辞已去,大掌柜素少出面,现是萧桥在主持大局。
  他倒是个水晶心肝人儿,以前口若悬河能从天上聊到地下,现在却谨慎言行,多余话儿一句不说。就连流着口水看男人的姿势也收敛了很多。
  他于钱庄业务倒是精通,侍候得八面玲珑。短短时间内,老板换了,但他的地位不降反升,可见当日紧要关头郁南王肯降尊迂贵逗他玩玩,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也兴许就是当日那一句调笑,才把他留了下来。
  略略了解一下钱庄运作流程,发现已经相当成熟。
  皇家钱庄地位尊崇,更是兼任了官银铸造的业务。
  流通的银子均按成色划分等级,各地银号若有铸造作坊,均可自行融合银子,此举虽方便,但却也造成了各地出品的银子成色不一。而官银铸造则是要求统一的标准,将收自全国各地的银子重新熔炼,成色高的加铜,成色低的加银,按照标准的成色重新铸造成规格成色统一的标准银锭,上面标注了府库名、重量、规格等字样。
  皇家钱庄的铸造作坊承担了官银铸造的业务,各地收缴的税银要经过皇家钱庄的铸炼成为官银,方才送入国库,而国库承认的税银也只收皇家钱庄所出的官银。而在极偏远之地的税银则折成银票,可待上税的官员到达京城后再到任一家钱庄内兑换,可说是相当方便。
  除了通兑的银票之外,还有点对点的汇票。
  比如说,你要在烟淮汇五十两银子给京城的某人,你可以在烟淮的分号开一张汇票,然后教人把汇票带给京城的某人,让他在京城兑钱。
  汇票跟银票有何不同呢?
  银票是通兑的,可当作现银流通,你可以在任何一家钱庄兑钱,并且没有人会考究这张票子是不是你的,来路正不正。钱庄的掌柜唯一关心的问题只是你的银票是不是真的。
  而汇票是一个提款的证明,不能用作流通,并且只能在同一家钱庄内使用。汇票上的印鉴须得跟钱庄内银号的印鉴对上,防伪技术很高。要知道这印鉴可是盖在汇票与账簿页的骑缝之上,这边的汇票开出,当日里钱庄伙计已通过八百里加急的驿马将账簿页送至汇票目的地,等待客人的到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印鉴相当于皇帝的玉玺,是钱庄主人的身份象征。
  而皇家钱庄的印鉴是什么呢,是一个指印。
  上任钱主留在幼女肩背上一个食指的指印。
  自皇家钱庄各地分号同时换上落款为“露华浓”的新招牌,便已代表空缺十年的钱主之位重新有人上任。而当时冒充钱主的女子除了面容酷似上任钱主以外,依照她后肩上的指印雕出的印鉴可与上代钱主留下的印记重合,更证明了她的身份。
  现在但凡一万两以上的汇票便需要这种指印印鉴盖章,如同钱主亲临。
  郁南王春熙跟我说起这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右边肩背很痛。
  他拿出一块小小的褐色皮子,道:“现在这印记已在我手上。他们杀了我妹子,把她的印记夺来,植在那丑女身上。”
  他语气很是怀念,“现在这块皮……就是我妹子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我觉得一阵恶寒。他注视那块硝过的人皮目光就像在注视自己的爱人,轻柔、专注、情深款款。
  但若是认为他爱妹情深一定是你的错。
  因为他跟着说了一句:“不过幸好她不在了,假如还活着的话,可真是令人不放心呢。”
  他的意思很清楚,假如钱主由他的亲妹子接任的话,他是一定不放心的。
  因为他的妹妹身上不但淌着跟他同样的一半血统,还比他多了一个钱主的继承身份,他是绝不会容许一个如此有威胁性的人存在的,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人。
  他宁愿相信一个可以完全被他控制的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一个能力比他强的亲人。
  假如他知道我就是他妹子的话,大概我不会看到明天的阳光。
  郁南王看到我强作镇定的表情,误会了,笑着安慰道:“不用害怕,我不会把这个也植到你身上去。你上次被那个丑女在肩背位置戳了一刀,刚好可以作为指印被破坏的解释。”
  “老是用上一辈留下的信物作为印记,真是麻烦,我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奇怪的印鉴继承方式改变才行。”
  他就像一个小孩子突然得到件有趣的玩具一样,好奇的想把它拆开来研究研究,恨不得可以盖戳留念。
  而我却知道他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有鹤都皇族的支持,但若是生意亏本的话,即使你是皇帝外孙,也是会被撤职的。
  更何况,那笔神秘消失的巨款并没有因为新钱主的上台而浮出水面,那才是交换倾国权力的关键筹码。
  而在我新任钱主的一个月来,烟淮分号的赢利比以往下降了两成。
  虽然这一个月来,我基本都是躺在床上养伤,真正到钱庄晃也不过是那三五天,但这么差强人意的业绩却是发生在我接任的过渡期,无疑是在掴我的脸。
  分号中的人事变动无疑是一个重要因素,很多钱庄的客户都随着替他们办理业务的掌柜离开而不再增加业务。
  萧桥的感叹很有道理,就是这个时候才看出来朝辞的人缘有多好。
  但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既然暂时无法开源,就只能从节流下手。
  收回拖欠的放款是一件大事。
  钱庄的一个重要收益就是把大额款项借贷给商户,然后收取合理的利息。但是开春以来,有几个商号因为经营不善,已经拖欠了几个月的利钱。萧桥怕会造成死账,主张追讨本金。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种落井下石的法子实在无疑是杀鸡取卵,但是从经营原则来说却又是不得不为,沉吟一下,要萧桥陪我到这几家商号看看。
  第一家拖欠的商号是一家酒楼,生意很好,看不出来要倒闭的迹象。我们到楼上吃了点小菜,跟店小二聊了半天,才知道酒楼老板是个赌徒,上个月才把大宅抵给赌场了。
  沾上这种恶习的人无疑是个无底洞,有再多的家当也不够填。萧桥随身带着钱庄信笺,跟店小二要了纸笔,即场给那老板写了封婉转客气的讨债信。
  第二家却是间酒铺。生意也是极好,顾客在门前排起长龙,奇怪的是,排队的不但有壮汉男子,还有不少妇女大妈。
  我找了个手里提着酒坛的大妈来问。才知道这家“千里香”酒铺的酒非常香醇,做菜时放点下去调味可以提香,很受附近人家的欢迎。这位大妈说着脸露遗憾神色,说“千里香”如果真要倒闭,以后怕就买不到这样好的酒了,是以她进了一大坛货以作储备。
  “千里香”濒临倒闭的原因出于酿此酒的其中一种重要原料银城的高粱。银城出产的高粱品质全国第一,老板说只有采用这种优质的高粱才能保持酒的独特风味。而上月从银城出发运送高粱的商船却因意外沉没了,原料无法送达,致使资金一时周转不灵。更因为钱庄追讨欠款甚急,他不得已只得减价出售存酒以筹欠款,“千里香”的酒坊工具恐怕也得变卖才能还回本金。
  我听了不禁眼望萧桥。
  萧桥何等聪明的人,立刻道:“虽然钱庄是做生意的,但所依仗还不是你们这些生意伙伴,没有你们哪里有咱们钱庄的兴旺。既然都是生意场上的同伴,这义气还是要讲究三分,现在老板手头不顺,这息款就先宽限几个月,等老板你缓过气来再说。”
  老板听说,感激得连连行礼,只道:“我这‘千里香’从父辈手上继承,自创办以来铺子一直就在这里。不是可惜这块老招牌,实在是舍不得这些捧场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啊。”
  原来不但出品好,还有品牌效应。
  我笑吟吟的问:“老板,你现在周转不便,可还需要多贷一笔款项来渡过难关?”
  老板听得呆了:“这位姑娘可不是来寻我开心吗。前债未清,新债不贷,不是钱庄的规矩么?何况以我现在这样的窘境,还有哪家钱庄肯借钱给我来着。”
  萧桥笑道:“老板,你看人可少点儿眼光。这位小姑娘就是我们皇家钱庄的钱主,钱庄大小事务她说了算,只要她点头,别说借你银子周转,便是助你多开两家分铺也行。”
  这种手握权力的感觉真是不错,心中一阵得意,随即暗自警惕,忙道:“萧桥你胡说些什么,大笔借贷银子怎能如此儿戏,我是看在老板做生意诚信,宁愿亏本变卖存货也不肯拖欠欠款,更不会用次等的原料来欺骗老顾客,才愿意大力支持的,可不是凭我个人喜好随便就坏了钱庄规矩的。”
  萧桥一听,这番话进退有据,不但捧了酒铺老板,又提出这是特殊破例一次,于钱庄规矩无损,更借训斥他,强调了钱庄的规矩在个人权威之上,真是恩威并施,颇为厉害。
  他也不恼,嘻嘻一笑,饶有兴致的打量我起来。
  我只对酒铺老板说:“这位是我们钱庄的二掌柜,老板什么时候得空来办理手续,可以直接找他。”
  当下在老板的再三感谢中去了。
  这一番巡视下来,累得我腰酸腿软,却也收获甚丰。不禁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回到钱庄,却一眼瞧见郁南王春熙正大刺刺的坐在后堂等我。手中一盏香气扑鼻的大红袍,呷一口,笑盈盈的问我:“到哪儿玩去呢?”
  眼尾一带萧桥,笑道:“还把二掌柜给带去了,难道是看上萧先生的倜傥风流,去喝茶谈心去了?”
  萧桥被他这么一瞥,登时脸色都白了,他虽好色,但却知道此人笑得越媚心中越狠,知道他记恨自己带钱主外出,说不定正在肚里打什么整治他的主意。
  即时双腿一软,当场跪倒:“郁南王,在下是带钱主前去视看欠款商号的状况,实在没有半分不轨之心。”
  “哎,我又没有问你,我在跟你的主子说话,你急什么呢。”郁南王瞧也不瞧他,只笑看我:“我问你,好玩吗?”
  我笑笑:“当然好玩。发了三封追讨信,延了两笔款子,贷出去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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