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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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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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这可就难办了。”朝辞苦笑:“你不杀他,于你,不好跟你主子交待,于我,不好跟崖云交待。这崖云成仙不能,我又不能给他交待,当然还得怪在我的头上。这下美人家产都凭空飞走了,又没人赔得我的,你们两家便宜,我一家衰!倒是为什么要替你担这关系?”
  朱鹫此时明知他在胡说八道,但虽是胡扯乱编,偏偏扯得滴水不漏,于杀人后果还分析得丝丝入扣。这一刀下去,自家主子不见得会得了什么好处,倒是会真的便宜了面前这小子。自己这刀可怎能下得了手。
  一面又思忖,朝辞现是台面上最大的人物,他的命令苏琰等人莫敢不从,就算崖云真的死了,也有他来顶着,手下人尽皆脱得出去,又怎会出头为主子担关系。只是现下自己势成骑虎,无论杀或不杀,恐怕都是难留性命了。
  心意摇晃之下,不由有此一问。不料朝辞词锋虽利,语气却有松动。他也不是笨人,仔细咀嚼,已意会朝辞语中暗示之意。登时眉峰一剔,大声道:“若吾能赔偿朝辞公子今日损失,公子可放吾?”
  朝辞道:“你可知道崖云的家当有多少,可不是轻易赔得起的。”
  朱鹫道:“只要公子千金一诺,吾当肝脑涂地,为公子寻来赔偿。”
  朝辞嘻嘻一笑:“允你!”
  只听到“叮”一声响,朱鹫手中短刀坠地,放下崖云,屈膝一跪:“感公子一诺,吾便归去,请公子静候佳音。”
  “唰”的一阵轻风掠过,朝辞已跃下马来,掠到崖云身边,将崖云扶起,嘴里笑道:“归吧归吧,不然你家主子可等得急了,不定择日到这小小陵州来索人呢。”
  朱鹫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礼,穿过围困众人去了。
  我在马背上看得呆了。这个长了一张贱嘴的浪荡子好生了得!不费吹灰之力,口舌之间,强虏灰飞烟灭。不,还即场答应给他当卧底来着。
  从来谈判专家都是为了救出人质舌绽莲花,无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仁义道德亲友师长轮番数到,为求唤醒对方心底一丝良知。
  这朝辞却不遗余力鼓动对方作恶到底,将心狠手辣诠释得淋漓尽致,声声句句中人要害,真乃一熟读厚黑学的绝代高手!再加上一番做作,不要脸皮,敢说敢为,好一番精彩,好一番心机!
  生死一线的战场,被他翻手覆作舞台,且教众人不得不一并入戏。
  好一番手段,好一个人物!
  我在马上细细看他,这种人,该就是史书上所载的枭雄之格罢!
  只见他将崖云扶起,崖云恰恰便睁开眼睛来,笑道:“朝辞,好久不见,你嘴巴更利了。”
  朝辞笑道:“哪里比得上你这装病的本事,活活骗过朱鹫这老狐狸。”
  我待下马去扶崖云,见他两人谈得活络便没动。远远看去,只见两个年轻男子年纪仿佛,一个清秀出尘,濯濯然有青莲之姿;一个俊朗中稍带邪气,矫矫然若朱菊之魅,此刻互相搀扶,挨得颇近,组成的画卷极是养眼。
  崖云脸色仍白,眼内却神采耀然:“今日之局本来难解,幸亏你出口相助。”
  朝辞笑道:“助什么助,不过是顺水推舟送你一程。”
  “这下春熙怕不气得跳脚。你可要跟我上京看他气坏的模样?”崖云一脸期盼。
  “不了,只在小小陵州我才玩得转,到了京城那大地方我会腿软拉稀。”朝辞一口回绝。
  在马上看得情景和谐,言笑晏晏,耳际听他两人一人一句,问得顺口,答得滑溜,偏偏气氛好似不大对头。
  “哦?朱鹫可说会赔偿你今日损失。你不上京,到哪里接收去?”
  朝辞哈哈一笑:“他哪里赔的起,就算赔得起我也不好要。朝辞肚量不大,这一口吃下两人份怕不撑死。”
  “那岂不是白白让朝辞帮忙了么,崖云过意不去。”
  “如果真的过意不去,那我就跟你要个人好了。”朝辞头也不回,顺手一指,正正点中马上的我。“崖云若真有意,将那小厮赏我好了。”
  被雷劈中了啊,不过是偷看美男两眼而已嘛,干嘛这样难为我!内心惨叫未绝。
  崖云静默两秒,微笑点头:“好!”
  “咚”我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云散(上)
  春日里清晨下了一场细雨,此刻升起蒙蒙的太阳来,绝对是养生安眠的好时节。但今天,不知是茶还是眼前人,都让我了无睡意。
  眼睛却是闭上的,脸朝着墙壁躺下,不肯转身瞧他一眼。
  崖云坐在桌子前,背对着明亮窗子非常安静地喝着茶。他曾是我把命都交出去的朋友,那些事,隔世一般,难道真的只是发生在几天前?
  第三天了,他来看我,自己还带着伤,也不说话,静静自己喝完茶就回去了。
  三天来,不肯瞧他一眼,恨他啊。
  恨他设了圈套骗我赏花一把拖我到危险之中。虽然真正处在危险当中的是他自己。
  恨他偏要我招惹了那么个讨厌人物,还受尽调戏。虽然那个家伙实在很让我开了一回眼界。
  恨他不动声色就胡乱把我当礼物送了。虽然后来解释是说笑,而某人看来也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想要(真是太讨厌了!)。
  恨他布置精密偏偏自己还会身受重伤。虽然实情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恨他……这死人不呆在自己房子养伤跑来这里干啥!居然还死木头一般不说话! 采柔悄悄推门进来,往茶壶里续了开水,瞧瞧我,又看看他。
  丫头心里在想,这两人自从赏花回来就变得怪怪的,倒像换了个位置。上次小公子受伤晕迷一把抓住崖云公子的手不放,好似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一掰还会流眼泪,足足抓了人家一天一夜才放开。这次受伤的是崖云公子,小公子却理也不理,只拿冷屁股贴人家的热面孔。身份地位都像倒了个个儿,崖云公子倒像要看小公子脸色似的。
  一面想一面对我投以仰慕的视线,感叹,小公子果非常人啊。
  这时,苏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车马已备好。”
  崖云淡淡说:“知道了。”
  嗯,备好车马?他要到哪里去?
  只听崖云对采柔道:“今天天气很好,正适宜踏青。”
  采柔看看外面半边细雨半边晴,阴阳怪气的天色,答道:“是啊,可以换上单衣不累赘。”
  崖云微微一笑:“不知哪里的风景最美呢?”
  “这陵州城附近风景最美的当然是……”采柔一激灵,心想你该不是想去那里吧?还嫌麻烦惹得不够多吗?细细揣摩一下,终于轻声道:“砾霞山。”
  “那就去那里吧,过得这几天,杏花都谢了。”
  该死,为什么又提杏花!这人难道是特地上门来刺激我的吗?
  “这个时节最适合吃樱桃了,正好昨天跟朝辞讨了一筐过来。”他自言自语说罢,又抬高了声音:“苏琰,记得把樱桃带上车。”
  樱桃?他说的是樱桃吗?我的口水哗哗的往枕头上流。
  “对了,听说这两天陵州的富豪合伙在砾霞山布置了一个赏花大会,采柔,你有听说过吗?”
  采柔一愣,想了一回,喜道:“没错,好像有这回事,城里各个馆子的姑娘都有邀请到山上赏花游园的。咱们掩月楼的锦鸾姑娘、水仙姑娘也在邀请之列呢。”
  这人不是不喜说话的吗?怎地今日这般话多?
  “百花争艳,万紫千红,这么说来,今天山上可热闹了。”
  “那当然了。”采柔小女孩心性:“这么多人,热闹极了。”
  崖云笑道:“既是如此,今日就到砾霞去吧。且看看是花比人艳,还是人比花娇。”说罢便站起身来,撢了撢袍子。
  我霍的转过身来:“站住!你受那么重的伤还敢四处乱跑,你不要命啦!”
  “大夫说我的伤关系气血流通,多走走有益痊愈。”崖云含笑瞅着我,“美人美景,观之令人心旷神怡,更舒郁闷心怀。”
  他安静的立在桌旁,一袭白衣如云,目光清澈,眼如墨色潭水,潭水千尺却能一眼到底。他微笑着道:“雪棠,可有幸邀你再次同游?”
  满腔的怒气和怨意,忽地被他清凌凌目光兜头泼下,变得一片清凉,连点火苗儿都窜不起来了,整个人没了脾气。
  我叹了口气:“走吧走吧。”心想事不过三,这回可不要出什么事了。
  跳下床来:“其实我也很想去找小三。”
  三天前,小三去救了苏琰大叔,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回掩月楼。苏琰大叔领着那三百勇士在山上来来回回扫荡了几趟,都没见他的踪影。
  担心是担心的,但心里总觉得他会回来,就像离家出走的猫一样。这个神秘的人,虽然对他的身份来历知之不多,却知道他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
  小三的突然离开,一定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情绊住了。
  嗯,小三你还不赶快回来的话,我就会错过今年月光下的杏花了。而你,也会错过杏花上的月亮。
  一面往外走一面不住说:“我要吃樱桃。还有,上次哪个桂花松子糕也不错,还要五香鹿脯。”
  旁边采柔“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不悦:“采柔,再笑我就不带回来给你吃。”
  崖云笑道:“今日院中的人每人都有吃食,不必争羡。”
  我一怔:“崖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的?”
  崖云含笑:“刚才。”
  我看着他清净的笑容,竟觉恍如隔世。那些惊心,那些危险,那些嬉笑,那些怒骂,此刻都随着清风掠过,空荡荡的心头只余他此刻展颜一笑。
  忽然眼睛里升腾了一阵雾气,眼前人都瞧不清楚了。真的是差点再也见不到这人了。我垂首,若是生离,无论如何艰难终有再会之日,若是死别……我不愿想,也不敢想下去。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的面对死亡,不由我不刻骨铭心。
  心内茫然若失,不禁又往崖云望来,却不知他却也正瞧着我,再想转头已是不及,两人眼神凉凉淡淡,却俱从对方眼中看到千山万壑。
  过得半晌,我转头看往窗外。
  崖云也转头去看风景,依旧无话。
  车外风景花红柳绿,车内一派淡定静憩,一颗心却已湍湍沸沸一泻千里。
  
                  云散(中)
  车近砾霞山,已是见到游人络绎不绝,如赶庙会一般纷纷往山上涌去。
  到达山脚时,我看得呆了。
  转头问崖云:“请问现在是四月还是九月?难道贵国是选四月去登高的吗?”
  崖云还没有回答,我突然面上变色:“他们不是去扫墓的吧?”
  崖云无语的看我一眼,过一阵说:“是赏花大会。”
  上山的要道两侧摆开十米摊挡,上面堆满橘子大小纸扎的精致玩意儿,我跳下车一看,竟是可放在掌中的小花灯。
  管摊挡的是个小姑娘,看我喜欢,给我一个金鱼的,笑着说:“这花灯是今天赏花大会的信物。小少爷可玩过斗对?只要小少爷拿着这个金鱼花灯上山,看见可心的姑娘,就将这金鱼灯作个对子对她手上的灯,能对上了就证明你俩有缘,可以邀那姑娘一起赏花猜灯谜啦。”
  竟然这么好玩,我拿着那个金鱼灯笑得合不拢嘴。
  侧头一瞄,崖云在对面那个摊挡教个小伙子拦住了,给了他一个莲花灯。我一看,不成不成,金鱼怎么对莲花,难道要鱼戏莲花下嘛?连忙要小姑娘换个竹子给我。
  小姑娘找了半天,别说竹子,植物灯都没多少剩了。翻了半天,兴奋的放了一个在我手上。
  我低头一瞧,这啥呀?
  “茶花!”
  好好,至少是花。我苦着脸,开始搅脑汁去追溯茶花跟莲花的亲戚关系。转头一看,崖云竟不见了。
  竟然会发生被人流冲散这等滑稽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没有办法,提着那个茶花灯,随着人流往上走。一面走一面瞄着别人手里的灯,看谁手里有竹子的跟他换一个来。
  上到半山腰,景色愈发让人咋舌。杏花开得如火如荼,花下树枝上缠着的锦缎啊丝带啊更是花团锦簇,这等架势,竟像是把那十香园给整个搬了过来。
  我想了想,往那瀑布深潭走去。若是心有灵犀,崖云该当在那里等我。
  斜次里忽然有人曼声吟道:“晚来留醉耐冬开;晓去迎春夜始回。”
  咦,句是好句,音是好声。
  我遁声一望,目瞪口呆。
  杏花树下站着个红衣女子,霞衣云鬟,眉似远山黛,眼是流波潋。身段玲珑有致,红唇火焰逼人。悄然立在杏花之下,果真是人跟花争艳,花与人添香。
  这不是死对头牡丹吗?
  不对,死对头也作冤家解。
  自那次被小三一句点破,掩月楼中,我最不能见的就是她了。幸好平时埋头跟兰溪学琴,装得规规矩矩,偶尔碰到了也远远就躲,绝不给她再次揪住的机会。却万万没有料到此刻竟狭路相逢。
  采柔啊采柔,你是故意还是无心的,竟没有告诉我今天牡丹也来!
  再一想刚才牡丹所吟的句子,心中咯噔一下,忙朝她手上灯望去,竟是一盏迎春花灯。
  我只觉头痛。
  茶花别名耐冬,她提了个迎春花灯来,巴巴的吟了那两句诗给我听,把茶花跟迎春都嵌在里头,她到底是想……?
  我头皮发麻,掉头就走。
  耳朵一痛,已被牡丹冲来一手揪住,不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本想被打过屁股扇过耳光这次不是揪住耳朵踹几脚吧,谁知才叫了一声,牡丹松手了。
  “你躲什么躲,我长得很可怕吗?”牡丹说,凶还是凶的,却多了几分幽怨,似是铁棒变成绕指柔。
  我苦笑不语,大小姐你想我怎样答。
  牡丹幽幽一叹:“我知晓头次见面便让你面子扫地,后来又说要跟你的大哥好……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大小姐你还是骂我打我好了,求你别跟我掏心窝子说这样的话。
  只得别转头去。
  忽地手掌一暖,竟已被牡丹握住。“我小时候看见天上月亮好看,闹着要取下来,闹得家里没法。有个仆人灵机一动,取了盆水来放我面前,说月亮就在里面。我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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