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花 十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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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 十三党-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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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可是忧心十四爷?”苏小妩亦行至窗侧,问道。
  德妃深沉叹息,良久未语,仅是仍旧望向窗外,只见雨势有增无减,于是愁容满面。
  “妩儿。”再沉谧半晌,德妃吩咐苏小妩道:“到乾清宫那儿去瞧瞧情况。”
  苏小妩一惊,忙道:“奴婢遵命。”
  “小心些,仅是探探情形,莫张扬。”德妃道。
  苏小妩心领神会。
  苏小妩罩一袭深色斗篷,执伞经体和殿,取道坤宁门,绕交泰殿,至距乾清宫数丈外的侧殿檐下。匿身柱后,收了伞向乾清宫正殿前望去,便见十四阿哥跪立于瓢泼大雨间。
  太子遭废除,对太子之位觊觎已久的大阿哥必定蠢蠢欲动,本当有舍我取谁之意,却因其秉性躁急愚钝而遭康熙严斥。遇此重创,大阿哥自知无望,便向康熙推举八阿哥,称其贤德,甚获威望,此举难辨真心或是蓄意陷害,一番言论惹得康熙勃然大怒,认为八阿哥私结党羽,图谋大统,居心叵测,从此防止惕之。而十四阿哥眼下属八阿哥一党,与之甚为交好,于康熙盛怒欲拿八阿哥之时挺身相保,因而惹得康熙抽刀欲诛之,幸得手足求情请命,方才避过血难之灾,遭此责罚。
  苏小妩远远立着,望见十四阿哥所着的衣袍已为雨水浸透,紧贴其身,使得本便清瘦的背影竟是显出几分单薄。
  “十四弟身上尚且有伤,再如此跪下去,恐怕不妙。”八阿哥的声音自苏小妩身后传来,满载担忧。
  “八爷吉祥。”苏小妩请了安,起身时抬起头来望向八阿哥,两载未再谋面,他的面庞温润如故,眉目亦清雅依然,仅是添了几许淡淡沧桑,几分她无法解读的深沉。
  “我亦是担心十四弟,来看看情形。”八阿哥低叹一声,望向十四阿哥,道:“若非为保我周全,十四弟本当安枕无忧。”
  “十四爷与八爷手足清深,着实令人动容。”苏小妩轻声道,目光亦随了八阿哥投想十四阿哥的背影。
  二人如是于雨中的檐下相对无语,甚至全无神色交集,皆是若有所思地望向十四阿哥,苏小妩时而恍惚地回首,目光尚才抵至八阿哥肩头,又迅速地收回,眺远。
  “先回吧。”又立了许久,八阿哥开口道;“十四弟受罚当跪两个时辰,约是将尽,乾清宫的奴才是时候来通传了,你我皆不宜久留。”
  苏小妩点点头,又面露忧色地看向十四阿哥,垂首蹙眉。
  八阿哥见状,道:“若是放心不下十四弟,半个时辰后到西三所前候着,我自有安排。”
  苏小妩信服地注视着八阿哥的身影于视野间隐去。
  阿哥所的北厢房内。
  苏小妩一身小太监装扮,低着头立于塌前,不时伸手拉平袖口与下摆处的摺皱,将本就不合身的衣衫扯得更显宽大。
  倚塌而席的十四阿哥饶有风趣地看着,笑道:“八哥果然心思缜密,你着这身行头,方才推门而入,我真以为是个灵秀的小太监。”
  “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来探望十四爷的。”苏小妩始终不敢抬起脸来。
  “此番定是叫额娘担忧了。”十四阿哥叹道。
  苏小妩见之,道;“娘娘仅是闻得十四爷安然,便可心安。”
  十四阿哥沉静下来,似是望着窗外夜幕,片刻后收回目光,看向苏小妩,道;“有些日子未见你了,比先前又伶俐了几分。”
  苏小妩面上微红,不语。
  十四阿哥揽过苏小妩的手,宽厚的袖口略微掀起,少女如雪的肤色衬得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分外晶莹剔透,十四阿哥眸中的云雾再度幻作明朗的笑意。
  苏小妩略一怔,于心底重温了那夜的槐木下,少年动人心弦的笑容与突如其来的怀抱,记得那时墙外熙攘非凡,她却分明听到了空前的,宁谧而美好的心跳。
  “丫头,你一直戴着它么。”十四阿哥问道。
  苏小妩轻轻点头。

  拾玖·心漪

  自塞外归京,太子既废,连月来,无论宫墙以内,侯门宅邸,皆气氛沉郁,人心深掩。太子先遭锁拿,禁于宫中中,后闻八阿哥受朝臣所荐,反致康熙龙颜大怒,欲将八阿哥亦锁拿提审。九阿哥,十四阿哥入朝阻谏,十四阿哥以身相保,使康熙执刀欲斩之,后由众阿哥跪地恳求,方才息怒,责其仗刑后逐之。此下看似一案已结,太子党羽众人皆遭彻惩办,八阿哥一众亦受重创,一时间偃敛声息,未有动作。
  经八阿哥获荐反使康熙盛怒一事,加之太子虽受禁咸安宫中,其间却仍旧华衣锦食,未遭怠慢,由此便可知康熙父子之情犹在,不舍之意显然,眼下仅是将太子关押于自身监管之下,断其与之党派联络谋划之径,将其势力削去,忧患缓除后,想来并不将再咎其罪责。
  心思密如四阿哥者,定是明此原委,故自狩猎归来,除每日例行入宫参课请安外,余暇皆于贝勒府中识书临帖,阅集审卷,修身养性一般,连日来府中无客造访,即便十三阿哥,亦是久未登门。
  钮祜禄氏临了苑中小池静席阅书,秦柔自房中取来外衫为其添衣,钮祜禄氏微仰起面来,淡淡一笑,随即低下目去,抬手拾起几上清茶,幽声道:“自塞外归来,这秋意便又浓了几许。”
  秦柔知钮祜禄氏所寓,为其将袍子理好,答道:“虽是秋凉,见贝勒爷数日来皆歇于府中,鲜有外行,衣衫也厚实,自是未有沾染风寒之忧。”
  钮祜禄氏微微颔首,紧了紧肩头的衫子,又轻叹一声,捡了集子看起来。秦柔静静退至一旁立着,想到钮祜禄氏虽对四阿哥并无男女之情,却始终嫁为人妇,身已从夫,因此闻得宫中突变,必将担忧四阿哥是否亦遭牵扯,四阿哥身为一府之主,钮祜禄氏即便心不属之,自身性命攸关,却此生为其牵绊。
  如是于庭院秋景间闲适一阵,见翠燕小跑着自前苑来,至眼前,恭恭敬敬地向钮祜禄氏行了礼,便扬起首来,不冷不温地对秦柔道:“福翰唤你到前堂去一躺,说是将德妃娘娘赏给格格的衣料归置好了,让你连礼单一并迎回来。”
  钮祜禄氏允了首,秦柔便礼过退下,提步向前庭行去。
  ……
  想着自园中穿行许是要遇见几位侧福晋赏景品茗,若是不运,恐怕还要受耿氏一番措辞隐意的提点,秦柔便更了方向,取径园后,欲绕过书斋以抵前宅。
  未料方近书斋,便见一男子身着素衣,低目垂首,略弓了身子自内步出。秦柔识得此人为四阿哥近身奴才福安,见其一副谨慎模样,秦柔本能地匿身树后,只见福安行出后便回身将门略微掩好,而后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便向方才掩着的门内望了一眼,一深蓝衫子的青年男子自门内探出头来再度向院中观望一阵,确认并无他人后方才步出。秦柔只觉此人略有些眼熟,却又忆不起来路,只得隐于树后望着福安一路将那人向后径偏门处引去。
  晚膳后。
  翠燕将钮祜禄氏所余残羹之物收拾妥当,秦柔呈了银杏露作甜饮,钮祜禄氏浅尝后觉口感稍淡,便让秦柔再取些冰糖,秦柔应声,方才行出,却忽然一惊,回身退至房内,低声向钮祜禄氏道;“格格,贝勒爷来了。”
  钮祜禄氏略怔,而后速然更了一副眸含浅笑的面容,理好衣裙起身迎去。
  “给爷请安。”钮祜禄氏道。
  四阿哥瞥一眼扉侧福身垂首的秦柔,提步行入房内,目光于厢内摆置,墙隅四壁处稍作顿留,道:“有些日子未来了,你倒收拾归置得干净。”
  “苒儿房里两个丫头皆聪颖勤善,故此房内素来井井有条。”钮祜禄氏答道。
  四阿哥略侧过脸,眸中余光滞于秦柔所立之处,冷哼一声,即收回。
  ……
  翠燕备好雪梨茶,四阿哥与钮祜禄氏分席于案中两侧,良久,相对无语,一旁奴才便只能垂肩低目。秦柔疑惑四阿哥此番来意,正值太子初遭废除,八阿哥一党眼下亦受大挫,时局似显其利又动荡不安之际,他虽于府中按捺未动,却也绝无心境寻妻问妾。如是思量,四阿哥今夜来访,许并非为强钮祜禄氏所难,当是另有差遣。
  “今日可是得了额娘赏赐?”四阿哥开口道。
  “是。”钮祜禄氏答道:“娘娘赏了数匹衣料。”
  “自行围归来,额娘当有些时日未见你了,此番赏物,当是对你有所挂念。”四阿哥道:“明日你便入宫向额娘请安道谢罢。”
  “苒儿遵命。”钮祜禄氏应道。
  四阿哥颔了首,托起手边茶盏,略饮后搁下,扬了扬手令近身奴才将外袍备了候至门前,随后起身将行去。钮祜禄氏福身恭送,闻得四阿哥沉沉一句:“天将转凉,当要小心身子。”
  秦柔心中莫名一动,抬起头望向钮祜禄氏,见其正望住四阿哥已渐行去的背影,面色淡莫如常,目中却流滢浮涌。
  次日于长春宫中。
  德妃扶案而席,面露倦容,仅数日未见,竟是较了置身塞外行宫那时的神采炯然显得孤苍憔悴不少。一旁的女官立身香鼎畔,以鹅毛扇轻曳,紫丁花香满室弥扬,宫房内沉眉静坐的二人方才添了几分生彩。
  “娘娘,可是近来未曾歇好?”钮祜禄氏询道。
  德妃轻叹一声,以一手二指揉捏眉心,道:“光景不饶人,已是操不得心的年岁了。”
  钮祜禄氏劝道:“万岁爷一时动怒,方才责罚了十四爷,待这时日过了,便无碍了。”
  “这日子若是能太平下去才好。”德妃摇头叹息,接着道:“老十三前日被传入宫,至今仍未至我这长春宫来请过安,怕是锁拿之说,确有其事罢。”
  钮祜禄氏大惊,双手一抖,杯中热茶溅出,低吟一声,秦柔忙拿了绢帕要拭,方才伸出手去,却闻身侧的女官道:“格格烫着的是右手,你拭左边儿做什么?”
  秦柔惊醒般一怔,面上一阵白,低下头将钮祜禄氏右手捧过仔细轻抚起来。
  “许是娘娘身边的妩儿姑娘今日去了宜主子那儿学绘样,她们交情好得紧,难得入宫却照不上面,沮丧的。”钮祜禄氏笑道。
  德妃责备地瞥了一眼方才的女官。
  ……
  “老四近日似是极少于宫中多留。”待钮祜禄氏手面微红渐逝,德妃问道;“可是长于府内?”
  “回娘娘的话。”钮祜禄氏答道:“自回京后,爷终日于府中描帖阅卷,偶亦与福晋同于园中赏秋景儿。”
  “他那沉性子,倒省了我几分忧心。”德妃允首道,相较先前提及十四阿哥时的满面愁容,谈及四阿哥,神色中竟有几分淡漠。
  “爷虽置身府中,却是挂记着娘娘。”钮祜禄氏道:“今日便是爷命了苒儿专程入宫向娘娘请安。”
  德妃道;“老四知你讨我喜欢,想着比起他自个儿敛了一副面孔来问安,我许是更喜欢见着你。”
  钮祜禄氏微笑不语。
  回贝勒府中,钮祜禄氏略感疲惫,翠燕服侍其于房中小憩,秦柔得了闲暇,原想至侧苑木下散心,未料竟是疑忧难解地来回踱着步子。
  闻十三阿哥亦遭锁禁,她便心中一沉。
  皇十三子胤祥,一废太子前除皇太子胤礽外,为康熙最为宠爱的皇子,自其十三岁起,康熙每逢出巡必携其随往。康熙四十一年南巡,十三阿哥奉命祭拜泰山,泰山寓征权势,秦皇汉武皆封禅泰山以示皇权,而康熙未择当时亦于同行之列的太子与四阿哥,仅十三阿哥获此疏荣,其意彰显。此后翌年,索额图遭圈禁,康熙对太子信任骤减,蒙得圣宠的皇子便唯有十三阿哥,传八阿哥之师曾于书信中称皇十三子系最为得宠,前途无可限量。
  时移事易,不过数载光阴,眼下太子被废,十三阿哥遭锁拿,秦柔深知此劫于十三阿哥将为重挫。太子尚有复立之日,十三阿哥此番失信于康熙,往后却再无翻身之时。但其遭锁拿之原由,无论历史或是今次亲临惊变,秦柔皆无从知晓,仅是隐约揣测或许十三与太子曾有些许牵连,却绝非同谋党羽。康熙对太子厚望渐尽,但父子情意尚在,即便最后二次废除,看似将其终生圈禁,实则是为保其免受手足夺位之争迫害,由此可见康熙对自己亲自教养成人的太子甚为溺爱。而十三阿哥于一废太子中被锁拿,至往后太子复立仍未获得康熙再度垂注,甚至从此地位一落千丈,加之有传其导师法海与反太子派甚为交好,便依稀可辨,十三阿哥许是因反太子事迹为康熙所获而被其认作陷手足于不义之人。
  秦柔伏于案中,时而抬起头来,以一手托腮,另一手摆弄着案前烛台,反复追溯着十三阿哥的笛音,眼前便蓦地浮现了策马驰骋的少年英姿,笑语爽朗,颜似夏空。
  既是身自帝王家,本应城府早深植。
  奈何身不逢吾时,从今敛志心头涩。
  秦柔胸中一阵酸楚,顷刻间又化作深重的空洞,仿佛眼睁睁地望着琳琅楼阙瞬间坍塌,尘土扬起遮天,蒙了眼,于是深棕骏马上,漫天烟火间,那个男子的身影她逐渐看不分明。
  终于泪落不止。
  黄昏时分,秦柔由翠燕唤至钮祜禄氏房中。
  “这是怎么了?”钮祜禄氏见了秦柔满面泪迹,问道:“你这丫头向来淡定,何事能教你哭成这样副模样?”
  秦柔摇头不言。
  钮祜禄氏无奈地道:“好生去将脸洗了,这副样子若是给福晋撞见了,可是得责问一番的。”
  秦柔面露疑色。
  “上回让你和翠燕拿出府镶接的首饰送来了,你去匣子里取些银两,到偏苑的前门那儿将物件取回来罢。”
  “是。”秦柔行了礼,行出厢房时拭了拭面上已然风干的泪痕,晚风过处,生疼。
  打发了送金饰的小厮,秦柔倚住偏院的木扉出神。秋日晚照,她一身鹅黄衫子染指了夕影的光彩,衬得面容温润隽丽,眉前却忧思深结。
  她不曾料想自己竟如此记挂十三阿哥的境遇。她知晓他的将来,他将安然无恙,平和无争,自此舍却了身为皇子那必然的求索,只尽心竭力地辅佐另一个男子,日后那个人得偿所愿,随后排除一切异己,诛灭昔日重臣,江山移,人颜改,万事去不复返,十三阿哥却得以屹于风浪之间,静观宫事浮沉。他失了前行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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