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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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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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景惠劝方景美:“你不要太贪。”
  方景美笑一笑,“你管你教书,我管我弄钱。”
  这一年,房价疯狂飚升,宁波已经赚了一注。
  赚这样的钱固然可喜,可是宁波希望她能够在某机构占一席位,做到名利双收。
  在飞机场迎接她俩的是阿姨。
  她对正印说:“你爸找你。”
  正印心惊肉跳:“他健康没问题吧?”
  “你放心,他壮健如牛,又离了婚,所以勤于操练身体,状态犹胜昔日。”
  宁波自心底叫出来:难道还打算结第三次?
  阿姨说:“我对他说,真想生一两个儿子呢,现在也是时候了,再拖,来不及了。”
  咦,关系已经进化到这般文明,倒是好事。
  正印问:“那他找我干什么?介绍女同学给他?”
  “不,他打算叫你到厂里帮他。”
  正印立刻拒绝,“我不要做那种腌赞的小生意,我打算到银行区找工作。”
  宁波在一旁听着不响。
  果然,阿姨斥责女儿:“你一生衣食来自这间猥琐的小型工厂,怎么,现在配不起你大小姐了?”
  正印噤声。
  宁波打圆场,“正印的意思是,她想到大机构工作。”
  阿姨看着宁波,“你呢?你肯不肯帮姨丈?”
  宁波笑道:“我求之不得。”这是真活。
  “明天就去上工。”
  “遵命。”
  “现在去见你母亲吧。”
  母奈家有客人,人客是她父奈。
  到了这种年纪,她父亲也女胖了,外型看上去较为舒泰,语气也较为松懈,不那么愤世嫉俗。
  最近,文化界重新奠定了他的地位,江某颇受抬举,他一高兴,也不管收入有否增加,已经放开了怀。
  父母两人齐齐感慨地说:“终于回来了。”’
  仍然是白衬衫、牛仔裤,一脸稚气笑容,可是双目暗暗流露光华,蕴含杀气,看样子振翅欲飞,为达到目的也打算付出代价,途中不知打算踩死多少对头。
  “年轻真是好。”母亲说。
  宁波感慨道:“时间过得那么快,终身要小跑步才追得上社会节奏步伐。”
  她父亲笑,“听了也替你辛苦。”
  宁波温和地微笑,是,她的急进与父母一向有距离。
  只听得父亲说:“宁波,多谢你补偿母亲,她今日总算安居乐业了。”
  宁波不语。
  气氛居然有点温馨。
  半晌,宁波站起来,“阿姨在等我呢!”
  “你去吧!你运气好,有两个母亲。”
  宁波笑答:“是,我是个幸运女。”
  姨丈在等她。
  采取疲劳轰炸手段,也不让甫下长途飞机的外甥女稍加休息,一股脑儿把厂里的烦恼向她倾诉。
  说到最后,牢骚来了,“这世上除了至亲,无一人可信,宁波你说是不是,笨伙计不中用,精明伙计踩老板。”
  宁波笑笑,咳嗽一声。
  姨丈立刻会意,“对,关于薪水——”他说了一个救目。
  宁波一听,不置可否,自然是嫌低。
  街外起码多十五个巴仙,她早已打听过了。
  好一个姨丈,不慌不忙,立刻笑眯眯地说:“你看我,老糊徐了,竟把去年的行情拿出来讲,这样吧宁波——”
  又讲了一个数字。
  这下子约比外头多出百分之十。
  宁波笑了笑,“什么时候上班呢?”
  “明早八点半。”
  正印知道了,对她说:“到这种私人小地方做,记录在履历表上敲不响,蹉跎青春,我情愿挨老妈痛骂,也要到外头闯一闯。”
  宁波不出声。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实,可是这么些年来,她在邵家白吃白住,总得回馈邵家吧。
  正印看着她,“你觉得欠邵氏是不是?不必,连我都没这种感觉。”
  “你是他们亲生,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活该对你好,供奉你。”
  正印却道:“这些年来,你也有付出时间精力,作为我母亲的好伴侣,给她多少安慰,互不拖欠。”
  宁波微笑,“我有我的打算,我一进邵氏,便是副总经理,你在美资银行,头一年不过是个学徒。”
  正印鞠个躬,“是是,江经理,守为鸡口莫为牛后。”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一个月后,正印坚持要搬出去住,她母亲忍不住诉苦。
  “宁波,你看看你妹妹,硬是要自由,可是住在外头小公寓里,又向我借钱借工人借汽车,这算是哪一门的独立?”
  宁波只是笑,人各有志,她就不知多享受邵家的设施,她决定恒久住在邵家做客人。
  “家里有什么不好?有人煮食有人收拾有人洗熨还有人听电话,她偏偏要搬出去,才几十星期,就又黑又瘦。”
  宁波把一只手按住阿姨肩膀,表示尽在不言中。
  阿姨也握住宁波的手,“幸亏我还有一个女儿,”想起来了,“对,有朋友没有?”
  “事收未成,不谈婚姻,江宁波何患无伴。”
  阿姨听出宁波心中豪情,非常钦佩,“这一代是两样子,多读书真有用。”
  宁波仍是笑。
  “你姨丈说你经常做到半夜十二点,可有这样的事?”
  “我无处可去,赖在厂里。”
  “我骂你姨丈收买人命。”
  “没有啊!命他是不要,给他时间就可以了,厂里帐簿有点复朵,我和会计师往往做到深夜。”
  有几次做到天色鱼肚白。
  回来淋个浴换件衣裳喝杯咖啡又回厂见客。
  宁波没说的是,会计师叫何绰勉,高大英俊,聪明机智,还有,未婚。
  他爱穿白衬衫,可是不穿内衣,每当下班时间一过,他就脱下外套,那白衬衫料子十分薄,贴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工作有时紧张,会冒汗,袖圈下一遍湿印,加上胡须长得快,下巴尽是所谓“五点钟阴影”,青色须根也增加了男性魅力。
  最令宁波觉得可取的是,此人丝毫不觉得他自己长得好,姿势十分潇洒。
  不过他俩超时工作,却绝对为公不为私。
  两人之下甚至没有私语。
  在电梯或是公司车上,都维持缄默。
  少说话,多做事,是江宁波的座右铭。
  邵正印一次看到何绰勉,“嗯,白衬衫。”
  宁波笑笑,“令你想起一个人是不是?”
  正即感慨,“那几乎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
  “真像是不是,成语说的恍如隔世,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和些什么人约会?”
  “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某一个下午,宁波买了盒巧克力给正印送上去,按铃,门打开,是一位男生,只穿一条破牛仔裤,光着上身,见来人是女客,尴尬地解释:“我以为是送薄饼来。”
  宁波扬声,“正印。”
  那小生连忙套上线衫,用手指梳梳头发。
  宁波说:“我该先拨电话上来。”
  “不要紧,我在厨房。”
  只穿一件毛巾浴袍。
  宁波在厨房与正印谈了一会儿。
  正印斟杯香槟给她。
  宁波劝道:“别太明目张胆。”
  “谁也不能管我。”
  宁波笑,“那你得管住自己。”
  正印放下酒杯,看着宁波也笑,“这些年来,你总是不怕指出我的不是,宁波,你真是我的忠友。”
  “谢谢你。”
  “可是宁波,你知道我好色。”
  “这是人类习性,无可厚非,人人喜欢漂亮的小孩、标致的异性,加以控制也就是了。”
  这时门铃大响。
  宁波抬起头,“这是谁?”
  “送薄饼来。”
  才怪,门一开,站在外头的是正印的母亲。
  穿着浴袍的正印愣住,“妈妈,你怎么来了?”
  宁波急出汗来,不知什么地方来的急智,连忙抓起手袋,拉着那男生的手,“那我和汤姆先走一步,阿姨,你和正印先谈谈。”
  “这是你的朋友吗?宁波。”阿姨笑颜逐开,“一起吃饭吧。”
  “我们要赶到另一个地方去。”宁波满脸笑容,替男生取过外套,“再见阿姨。”
  一走出门口,马上拉下面孔。
  那位小生穿上外套,陪她走到停车场。
  宁波上自己的车,那小生俯下身来问:“我们不是要赶另一个场子吗?”
  宁波最最痛恨这种嬉皮笑脸,冷冷打开手袋,取出一百元,扔出车窗,“给你叫计程车!”
  那位小生自出娘胎未受过如此招待,愣在那里。

   
 
  
 

五 
 
  她立刻披上外套,何绰勉讶异地问:“你去何处?”
  “我有急事告假半天。”
  “我们与奇云琪连公司有约!”
  “什么时候?”
  “小姐,现在!人已经在会议室。”
  宁波不得不留下来。
  她总算明白什么叫作如坐针毯。
  会议室那个洋人只见副总经理是个妙龄女子,心不在焉,大眼睛有点钝,可是因此更加像天真的鹿眼,她对合同细节没有太多异议,很快谈拢,他觉得讶异了,这都会里掌权的女子多的是,大多咄咄逼人,精明厉害,很少有这么美丽恍惚的副总经理。
  他对她频加注意,呵她嘴上胭脂褪了颜色,只余淡淡粉红印子,原本是否玫瑰紫?忽然之间他脸红了,他居然魂不守舍。
  连忙低下头,却又看到她精致的足踝,她穿着灰紫色鲸皮半跟鞋,淡灰色丝袜,袜子钩了丝,细细一条,露出肉色,一直通往裙子底下,他不敢再看,侧头,咳嗽。
  何绰勉先不耐烦,几次三番重复规则,那洋人唯唯诺诺,只会应允。
  办公室助理送茶进来,他伸手推跌,匆忙间只得取出手帕去印,手足无措,不能自己。
  合同谈毕,他轻轻对宁波说:“我叫约翰拉脱摩。”
  何绰勉这才明白此君为何鸡手鸭脚,话不对题,原来已经神魂颠倒,不禁心中有气,奈何过门都是人客,不想得罪,只得札貌地送客。
  宁波这时抓起外套,“我有事先走一步。”
  小何问:“什么事急成那样子?”
  “正印,”压力太大,非说出来不可,“正印怀孕。”
  何绰勉一听,吓一跳,早知不问也罢。
  这时秘书进来问:“这方圣罗兰手帕属于谁?”
  宁波顺口答:“是客人的,洗干净熨好送回去。”
  她到接待处叫车,恰巧司机都不在。
  宁波急急到街口找计程车,半晌不得要领,一辆空车也没有,刚想回厂,有一辆黑色房车停在她跟前。
  有人按下车窗,“江小姐,容我载你一程。”
  宁波一看,正是那约翰拉脱摩,便颔首上车。
  见司机是华人,宁波直接把地址告诉他。
  拉脱摩想问:是否与我到香格里拉去?又觉太过轻率幼稚,难以启齿。
  金发蓝眼的他前来公干已有三数天,见了东方女子,总忍不住十分俏皮,适可而止地调笑数句。
  可是江宁波小姐却叫他难以施展看家本领。
  半晌他才问:“宁波,好像是一个地名?”
  宁波哪里耐烦和他解释她芳名的来龙去脉,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仿佛听觉有毛病。
  拉脱摩不敢造次,闭上尊嘴。
  在剩余的二十分钟里他都没有再说话。
  宁波的天然卷发近脸处总有点毛毛的松出来不受控制,其余较长部分则整齐地结在脑后扮得老气一点。
  拉脱摩不知多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那碎发,他紧紧握住拳头,生怕两只手不受控制,变成袭击女性的怪手。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迹感觉,他在心底呼叫,这是怎么一回事?
  目的地终于到了,宁波向拉脱摩道谢,翩然离去。
  一边咕哝:宁波是否地名,不是茉莉香片,不,是虾饺烧卖,来来来,你好吗?我教你用筷子
  下了班再和洋人打交道真会疯掉。
  她一径上正印的写字楼。
  正印愕然,“你怎么来了?”
  “你还在上班?”
  “公归公,私归私。”
  “你真轻松!”
  正印微微笑,“如果现在就觉得惊慌莫名,如何熬下去完成大止?”
  宁波压低声音,“告半天假,我们回家说话。”
  “小姐,”正印拒绝,“这里可不是家庭式作业,随便可开小差,六点钟我来找你。”
  宁波只得讪讪地退下。
  正印讽刺她呢!也是事实,她在邵氏制衣像山寨王一样,自出自入,统共不用向任何人报到,已成习惯,早受宠坏,恐怕不能到别的地方工作了。
  她没想到拉脱摩还在门外等她。
  他抢先说:“我怕你叫不到车子。”
  宁波此刻已经镇定下来,微笑看着他,“你有事商谈该找何先生。”
  “宁波,我想我们或者有时间喝杯咖啡。”
  宁波想说,她从不陪酒陪饭,或是咖啡与茶,可是随即想到,正印已经要做妈妈了,她这个姐姐,还坚持三原则有个鬼用。
  她转变主意,苍茫下海,“好,”慷慨就义的样子,“你带路。”差点眼眶都红了。
  这一切都叫拉脱摩迷惑。
  不过他也是老手,立刻把这心事重重的标致女郎领到酒店的咖啡室,以便先喝咖啡,再吃晚饭。
  宁波坐下来就说:“巧克力冰淇淋苏打,龙虾汤,软芝士蛋糕,一杯白兰地。”
  拉脱摩目定口呆,这几样东西可以合在一起吃吗?
  只见宁波先把白兰地一饮而尽,脸色渐渐红润,叹息一声,继续举案大嚼。
  拉脱摩轻轻说:“我查过了,宁波是平静的波浪之意,你姓江,意含一生无风无浪舒服宁静,是好祝兆。”
  宁波抬起头笑一笑,“谢谢。”
  “我今年三十一步,结过一次婚,已经离异,没有孩子,出身良好,无毒瘾无犯罪记录,波士顿大学毕业,现住纽约长岛。”
  宁波点点头。
  他为什么把身世告诉她?
  “宁波,你会嫁给我吗?”
  宁波嘴里都是芝士蛋糕,闻言两腮鼓鼓地看着那洋人,半晌才把食物咽入,“不。”
  “我是真心的。”
  “不。”
  “你不信一见钟情?”
  “它没发生在我身上。”
  “我也没想过这种事会降临到理智型的我身上。”
  宁波轻轻说:“是这个都会的人与事叫你迷惑了,回家,好好睡一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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