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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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行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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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里嘀咕着,他到底还是不能放心,一溜烟的沿着街道往城东江家跑去。刚刚入夜,江家已经闭门,阿福陪着笑脸拍卡江家的门,听那门房说没看见叶家少爷来,他才放下心来,准备再到别处看看。
  只要不再江家就好,他想,主子若是喝了酒在江家闹事,那可就坏了……
  13
  
  
  如果怕叶长春不醉,阿福实在是多虑了,而且酒馆店家老板也想错了。叶长春酒量到底怎么样虽然没人知道,可是大半坛陈年花雕对他来说还是多的有些太过了。年轻的叶家家主不是酒量好,而是一向装模作样的本事太高了,以至于喝醉了之后也能保持着原本沉稳淡雅的模样。
  沿着酒巷子出来时候才不过黄昏。叶长春便顺着大道一路走着,一直到了京城玉福苑的糕点铺子门口。本来玉福苑已经是要关门了,可是玉福苑正是江家的商号,掌柜的与叶长春也有一面之缘,见来的人是叶长春,便笑嘻嘻的应了上去招呼着。
  叶长春面无表情的开始指点着柜上摆的点心筐子:
  “这个……这个……这个……”
  都是马猫儿常吃的点心。
  那个老掌柜看着面无表情的叶家少爷,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也只能让伙计将点心包好了递到叶长春手里行个礼,连钱也不敢张口要:
  “叶少爷您走好!”
  叶长春倒也不像是要赖账的样子,接过点心对老掌柜笑笑:“回头到叶家商号去支银子吧。”
  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洒在路面上,像是一层淡淡的霜,城南到城东的路似乎很长,长得寂寞冷清。叶长春提了点心盒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江家大门前面。他在门前站了站,就那样稳稳的走上前,抬起手来砸门。
  砰,砰,砰,一声比一声沉重。
  门房打开门看是叶长春,便有些惶然:“是叶少爷啊!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叶长春看着门房,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推住门,脸上是淡淡的笑:“我要见马猫儿。”
  门房嗅到了叶家家主身上的酒气,可是看着叶长春一如既往的神情与嗓音,丝毫也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无所适从的门房只能陪着笑:“叶少爷,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我家主子和夏小姐恐怕也快要歇息了,您还是……”
  “我不找夏小姐,我找马猫儿。”
  叶长春冷冷的说着,手上加了三分力,大门已经被推开。他神态自若的跨进门去就要往院子里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门房,唇角含笑声音温和,目光却犀利如刀:
  “若是声张,你一定会倒霉。”
  门房当然还记得,上次家主江庭柏要自己把信交给叶家家主的时候,曾经郑重的嘱咐说,切记一定要叶家家主把信带回去再看,否则你一定会倒霉。
  门房当时有些不解的问自家主子:会怎么个倒霉法?
  江庭柏很认真的想了片刻之后告诉他,听说叶家少爷武功极高,只是一向深藏不露,最不严重的后果是,叶家家主当场把你打一顿,让你三个月起不了床;或者冷冰冰的看你一眼,让你精神恍惚的做半年噩梦。至于更严重的,我也不知道了。
  江家主子不是爱开玩笑的人,门房记得自己当时听完之后,打了个哆嗦。
  而此时,门房只是呆呆看着叶家家主俊逸不凡温文雅致的背影,手里提的一把大锁哐啷落到了地上。
  已经入夜,江府里已经没有人走动。沿着院子里的青石砖路到了后园门口,叶长春仍是迈着稳稳的步子,不急不缓径直进了后园。江家后园里是一色石子小路,叶长春似乎是驾轻就熟的到了霜平居的小院门口,推开院门走进去。
  屋子里还亮着灯,白色的窗纸上映着淡黄色烛光,在清冷的秋夜里看上去格外温暖。叶长春推开房门,看到素白长裙浅清衫子的马猫儿坐在桌旁,长长的发被绾成松松的髻垂在鬓角,托着腮正对着桌上笼子里的癞猫儿发呆。桌旁一只掀开了的大柜子,柜里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红色喜服,被桌上明亮的金色烛光照了,显得分外喜庆而引人注目。
  听到开门的声音,马猫儿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笼子里同样无精打采的癞猫儿闷声说道:
  “九儿,不是跟你说过今晚别来唠叨我了吗。我不想吃饭,也不会跟江大哥说的,你就让我素静会吧。”
  叶长春在门口照进的一片淡淡月光里静静站着,看着马猫儿侧脸上映出的秀长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翕张。
  “唉,癞猫儿今天还是没精神,又没有吃……”马猫儿边说着边回过头来,愣了一下站起身,盈亮的眼里含着诧异,怔怔往前走一步:“叶……叶拐子?”
  叶长春定定看着她:“是我。”
  马猫儿犹豫了一下,轻轻转开眼嘟囔道:“你还来做什么……欠你的银子,江大哥不是已经让阿福带去了吗……”
  “还了银子,那你我之间,就都要一笔勾销了是吗?”
  “那你想怎样……”
  叶长春轻轻打断她:“我今天,喝酒了。”
  马猫儿惊讶的看了叶长春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你……喝醉了?”
  马猫儿有些害怕,因为她知道萧二锅喝醉酒之后,是会打人骂人的,如果叶长春也是那样,自己今天肯定是要被打死了。可是……
  根本不像啊,看上去叶拐子仍是那副精明稳妥玉树临风的样子,根本没有半分醉酒的样子……她放下心来。
  叶长春仍然似笑非笑,目光淡的像是门外的月光,声音温柔:“猫儿。”
  马猫儿心颤了一颤,没有应声。
  今天的叶拐子是有些不一样,只是……她说不出他到底哪里不一样……
  叶长春往前跨一步,将手里的点心盒子放下:
  “你偷跑了,是怪我偷吃你的点心是吗,我赔给你还不行吗?你要是爱吃点心,等我们回杭州,可以开一家点心铺子,你天天都可以吃。”
  看来一向冷静的叶家家主在慌神的时候,总是这样的抓不住重点,所以那天才会在对马猫儿去向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围着无名小镇找了一天,所以现在才会试图用这样幼稚的的伎俩,引诱马猫儿回心转意……
  只是今天马猫儿好像不准备上当,她别开脸,并不看叶长春:
  “不是因为点心,跟点心……没有关系。”
  “那你明天,还是要嫁给江庭柏是么?”
  “……是要定亲。”
  “你一句话也不留下就逃了,是怕我不答应你嫁给他吗?”
  “……”
  “你不记得了?我的父母也去世许多年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对父母的心意呢。”
  马猫儿仍是不答话。
  蜡烛燃着,灯花爆了又结,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久久的沉默之后,叶长春又开了口,温和的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抖:
  “你当时偷跑回来,连说也不说一声,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怕你被那些人抓了去?”
  马猫儿慢慢抬起头来,眼里含着莹莹的泪光看了叶长春一眼,而叶长春,只是一直静静看她:
  “猫儿,你不必躲着我,我心里纵然再难受,也不会舍得让你为难……”
  马猫儿皱紧了眉,把脸别到一边:“叶长春,你走吧。”
  叶长春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往前走近一步,垂脸看着马猫儿,缓缓抬起的手抚上马猫儿的鬓角的发丝,口里带着淡薄的酒气,秀而长的眼眸里溢出丝丝缕缕的伤痛:“告诉我,猫儿,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是吗……是吗?”
  马猫儿肩轻颤了一下,松开紧咬着的唇:“没有……叶长春我最讨厌你了……你就不能让我安生几天吗!”
  微凉的手指滞了一下,慢慢从马猫儿脸上收回去,叶长春唇角勾出一抹苦笑,声音轻的像是叹息:“是吗,原来你讨厌我么?那江庭柏……你不讨厌他,所以你哭的时候,宁愿让他抱着你……”
  马猫儿眼里迅速浮起了一层水雾。她瞪大了眼睛想等泪水泛干,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却飞快的涌出眼眶连成串串泪珠子,擦不干净忍不回去。叶长春怔怔看了她半日,轻轻的走过去,伸手将她紧紧圈进怀里,脸埋进那片乌黑的头发里,低低的声音被淡淡的醉意熏染的似有若无:
  “不许再到他怀里去哭……不许再说你讨厌我……不许随便就偷跑出来……你是马猫儿,不是夏染霜……”
  伏在叶长春怀里的马猫儿,汹涌澎湃的泪水几乎要将叶长春的衣衫湿透。半天叶长春松开了马猫儿的手臂,氤氲着两眸浅浅的柔光看着马猫儿,抬手托起她的脸吻到到她的眼睫上。
  两片凉薄的唇吮干了马猫儿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然后顺着她温热的脸颊上的泪痕一路向下吻到唇角,最后贴到猫儿殷红的唇上。脑中一片惶然的马猫儿,只听到一个认真而含糊的声音从两人辗转的唇间溢出来:
  “若要哭只许在我这里哭……猫儿……不许嫁给江庭柏……不许嫁给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要窒息的马猫儿脸色殷红如桃的挣扎着推开叶长春,却挣不回被紧紧抓着的两臂,只能扯住了叶长春的衣襟伏在他肩头,听着那伴着深深浅浅呼吸声在她耳边响着的低语:
  “……不许你嫁给他……”
  其实原本毫无酒量的叶长春,在喝了半坛花雕死撑许久之后,终于感觉到了阵阵醉意涌上头来,他一面抓牢了马猫儿的肩,用微张的眸子望定了她,一面不断的重复着同一句话:“不许嫁给他……不许嫁……”
  就这样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之后,他的身子晃了几晃,眼眸微合缓缓往前倒去。马猫儿怔愣愣看着叶长春迎面倒过来,这才意识到,叶长春真的是酩酊大醉了。
  躺在床上的叶长春并没有立即睡着,仍然紧紧拉着马猫儿的手,半睁着秀长的眼嘴里尚喃喃低语:
  “猫儿……我们……去秀水镇……你可记得秀水镇那个小院子……”
  马猫儿用湿帕子帮他擦了脸,轻轻回一声:
  “记得。”
  当时她套着大红的喜服却怎么也脱不下来,叶长春忍着一脸笑,帮她解开衣服上的纽花盘扣……
  “那个院子是,我父母最喜欢呆的……我们成了亲……住那里可好……我可以……教你吹箫……”
  马猫儿捏着帕子的手僵在半空,半天才嘟囔道:“精明奸诈的叶拐子,喝醉了酒之后……原来是这副样子的吗……”
  倒霉的门房被叶家家主威胁了一句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思索良久痛定思痛之后,他仍然还是冒着“要倒霉”的危险去告诉江庭柏,叶家家主刚才强行闯进江府了。江庭柏面无表情的听完,将门房打发了便直接去了霜平居。
  马猫儿一直没有叫人。
  所以沐着寒意砭人肌骨的秋风,江庭柏在霜平居的院子里站了许久,一直到窗纸上那个修长的人影被扶走,院子里草叶上细密的露渐渐凝成霜华,才缓缓转身走出院门去。
  也不是看不出叶长春对马猫儿用心之深,只是江庭柏想不到,事事周密到连醉酒之后也看不出差池的叶长春,竟然也有为情所困酒后痴狂的这一刻。院门外的石子路也覆了薄薄的一层霜,江庭柏沿着窄窄的小路走了许久,最后背起手来向着远处的湖面苦笑着,摇头低低叹一声:“你当是伤心的,只有你自己吗?”
  等叶长春从醉酒中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揉着脑门皱着眉睁开眼睛时,入眼的先是头顶上水红纱帐与身上的藕荷色锦被。旁边桌上一支红烛颤颤的燃着,借着烛光能看到趴在桌上睡着的马猫儿,手里还攥着一条手帕子。
  昨晚上虽然醉糊涂了,不过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叶长春心里还有个大致的模糊影子的。他小心的揭开锦被坐起身来看看窗外的天色,走坐圆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轻轻将马猫儿手里的手帕扯出来,却触到了马猫儿冰凉的手。
  手帕湿湿凉凉的,还带着酒气。
  酒既然已经醒了,叶长春也明知道这样是于理不合的,可是沉默了许久,叶长春还是起身绕过桌子,打横抱起马猫儿往塌边去,轻轻的一步一步走着,叶长春心里被牵牵连连的疼揪着,心里想,她今天就要跟江庭柏成亲了,成了亲就是别人的人了,自己这样抱着她,又算什么呢?
  怀里的人几乎没什么分量,随着脚步的移动马猫儿眼睫微微颤了几下。站在塌边,叶长春却舍不得将她放下,低头看着那张伏在自己胸前的小脸,被略有些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
  过了今天,她便不再是自己的马猫儿,而是江庭柏的夏染霜。
  站了许久之后,叶长春轻轻将马猫儿放到榻上,给她覆好被子,却无意中在锦绣荷叶边的枕头旁边发现了一个小东西,是“猫妖”面人儿。叶长春看着那个精明可爱的猫妖怔了一怔,用手指将马猫儿鬓角的发丝勾到耳后,轻轻道:“你若是愿意嫁给他,我又怎么会让你为难呢。”
  言罢,他转身吹熄桌上的烛火往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之后屋子的门被打开,马猫儿扶着门,愣愣看着寂无人声的院子,怔怔的发着呆。
  门外一地霜华似银。
  宿醉之后头的疼是难免的,叶长春微皱着眉一路往外走,到了门口就见之前那个门房一声不响手脚麻利的为自己打开了院门。他大概早已经忘记了之前对门房的威胁之语,带着歉意看了门房一眼微微笑着:“多谢,打搅了。”
  门房不敢回话亦不敢笑,只是战战兢兢行个礼,回头将门掩上。
  街道上寂静空旷,叶长春一踏上街道,便看见外面一个修长的人影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脸上是清清冷冷的笑:
  “堂堂叶家家主,半夜强行入室,轻薄了我未婚的妻子,现在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叶长春不买账,只是慢慢的施个礼道歉:“叶某醉了酒,一时失礼,江兄见谅。”
  江庭柏冷哼一声:
  “谁不知道叶家家主虽然年轻,做事的稳妥是一等一的。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去把自己灌醉,那又是何居心?恐怕你再多喝几杯,就要劫着霜儿跑了吧?”
  叶长春默了片刻,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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