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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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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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韩葛生已经来到近前。浑身上下皆被汗水湿透,黑红色的脸上却写满愤怒。走到程名振身边,他将肩膀上的草袋子向下一摔,“扑通”一声,直接掼出个大活人来。   
“饶命,九当家饶命!”俘虏见到阳光,立刻趴在地上叩头不止。也不管自己是屁股对着程名振,脑袋对得其实是一名亲兵的战靴。   
“我麾下那些斥候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一看俘虏身上的服色,程名振立刻确信此人来自巨鹿泽。飞脚踢在对方的屁股上,大声质问。   
“九!唉……。”俘虏被踢了个狗啃屎,于地上迅速打了个滚,把头叩向程名振,“九当家,您听我说。您的斥候我都好好招待着呢,没伤他们半根寒毛?”   
听到此人说话的声音和语调,程名振感到十分的耳熟。正凝神细看,恰恰对方也扬起那张欠了一屁股债的倒霉脸来。他又是吃了一惊,忍不住后退半步,手按刀柄,“世旺,怎么会是你?你来断我后路么?”   
韩世旺见程名振认出了自己,嘴巴一咧,放声干嚎,“九,九当家,我,我这个人你还不清楚么?就是吃了豹子胆,我也不敢跟您做对啊?……”   
没等他哭完,韩葛生又从屁股后给他来了一脚,“快说,你干什么来了?谁派你过来的?”   
“唉呀!”韩世旺又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瘫坐在地上,哭鼻子抹泪,“干什么来了?九当家您别问了。反正您猜得没错!但是我没干,我可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说着,他又开始放声干嚎,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程名振知道这家伙胆小,平素跟在别人身后咋咋呼呼,真正做事时却瞻前顾后,没有什么担当。张金称派这么个人来断自己的退路,也真是用错了人。如果换个行事果断者,恐怕自己这队兵马早已被堵在了山沟里。而让韩世旺来做,他却一定要确认对其本人没危险了才会下令动手。,   
不理睬哭鼻子抹泪的韩世旺,他把头转向心腹将领韩葛生:“你怎么抓到他的?他带了多少兵马?”   
“足足有两千多号!”韩葛生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很气愤地说道。“但都是些废物点心。这家伙正在冲着山谷比比画画,我带着十几个弟兄从树丛后摸过去,直接按翻了他。其余的人见到他被抓,居然没一个敢上来帮忙,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他们的主将拖进了山谷!”   
“不是,不是那么回事!”没等程名振开口,韩世旺抢先替自己辩解。“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是我不忍心断送你们,所以故意拖着没动手。就指望九当家能明白过味来,自己尽早回头。要不然,你抓我时,我肯定命令大伙一哄而上了。即便救不下我,你们几个也甭想活着离开!”   
这话听起来倒很像是那么回事儿。韩葛生虽然勇武,却也不是万夫难敌的猛将。一个人对于两三个普通喽啰绰绰有余,对付几十倍于几的敌人,混身是铁打的也未必挡得住。但韩世旺也未必是有意放水,他只是既没胆量违抗大当家张金称的命令,又没跟锦字营弟兄放手一搏的勇气。所以被擒之后,干脆放弃了抵抗,任由韩葛生把自己拖走,也任由此后的事态随意发展。   
这时已经有不少将领发觉情况有异,都慢慢地围拢了过来。程名振怕拖得久了会导致军心大乱,只好先放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捡紧要的问道:“你留在外边的那些弟兄,都肯听你的话么?”   
“听,听,保证听!”韩世旺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唯恐大伙不信,他又迫不及待地加了一句,“其,其实,大伙都不愿意祸害九当家。但大当家逼着,咱们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干。既然被发现了,对大当家也算有交代了。九爷您只要到山谷口招呼一嗓子,他们肯定立刻散掉!”   
“不要他们散,我要他们投降!”程名振想了想,低声决定。   
“那,那恐怕有,有些麻烦。弟,弟兄们的家,家眷都在巨鹿泽里边!”韩世旺胆子越来越大,直接点出程名振想法的不妥之处。   
“大胆!”有人气愤不过,大声呵斥。   
“闭嘴!”韩葛生干脆用脚说话,免得对方踩着鼻子就想上脸。   
“我,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韩世旺趴在地上,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谁都知道大当家这事做得不地道,但,但他毕竟是大当家……”   
听了他的话,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当初程名振等人核计一道离开巨鹿泽时,曾经把韩世旺和张猪皮也邀请在内。二人出于自身的原因,拒绝了程名振的拉拢,但过后也没主动向大当家张金称出首。特别是韩世旺,他本来是前任六当家韩建紘的嫡系,与程名振应该算是仇家。然而此人却没抓住机会替前主人报仇,仅仅是找借口留在了巨鹿泽,没跟着大伙共同进退而已。   
就凭当初韩世旺当初做的这些事情,大伙也不能杀了他。况且现在他的建议也是出自一番好心,并非有意挑战程名振的权威。想清楚这些后,众人心里好生为难,纷纷将头转向程名振,期待他的最后决断。   
程名振叹了口气,伸手将韩世旺从地上扯了起来。一边帮他拍干净皮甲外的泥土,一边和颜悦色地问道:“我如果把你和你麾下的弟兄们都放回去,你怎么跟大当家交代?他会不会杀你?你的家人会不会受牵连?”   
“这,这个……。”韩世旺压根儿就没考虑这么长远,犹豫了片刻,脸上浮起一层悲凉。“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可以说是不小心中了您的埋伏,被您打败了。然后说您念在昔日情分上,没有杀我们。但不能所有人都回去,不能!”他想了想,犹豫着改口,“您行行好,留下几百个无牵无挂的,我们回去就说他们战死了。这样,对大伙都说得过去!”   
“那恐怕也瞒不了几天!”程名振又叹了口气,笑着摇头。“大当家没那么容易糊弄,早晚会发现你们在骗他!”   
“那,那可怎么办啊!”韩世旺熟悉张金称的秉性,越想越难过,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这幅窝囊样子让跟他同为一姓的韩葛生也觉得脸上无光,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大声喝道:“站起来说话,你他娘的是不是爷们啊!人家杀,你就伸过脑袋给人家砍啊?不敢反抗,还不会跑么?”   
“跑?”韩世旺的眼睛转了转,但瞬间又失去了生机,“跑?往哪跑啊。这年头,哪不是兵荒马乱的,哪没个大当家啊?”   
逃离了张金称,还有王金称,李金称。这就是大伙同样面临的困境。听了韩世旺的话,程名振也忍不住连连苦笑,“你说得对,没地方跑。但也不能等死。我放你和你麾下的弟兄们走,你们自己想办法将老婆孩子偷出来。出来后找个山头自己占山为王也行,来投奔我也行!反正别等着被人家砍!”   
“教头!”见程名振真的要放韩世旺走,众人齐声拦阻。山谷口的队伍还没撤,如果此时就把韩世旺放掉,万一他翻脸不认人,大伙想出山恐怕要大费周折。   
“都是自家兄弟,世旺不忍心对付咱们,我也不忍心杀他。”程名振用目光扫视周围,苦笑着摇头。目光看向韩世旺,他用手拍了拍对方肩膀,笑着道:“走吧,把山谷口的弟兄们全带走。有家的回去接老婆孩子,没家先在外边躲几天,待风声过去了,再做打算!”   
“九爷!”韩世旺也没想到程名振真的就这样轻易放了自己,感动得鼻涕眼泪一块往外淌。他没勇气和程名振并肩作战,但也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好人稀里糊涂地死掉。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哽咽着提醒道:“九爷要回平恩就尽快。我来之时,大当家和五当家、六当家正为是否抢你的地盘而争吵。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们下不了动手的决心。趁着别人以为你去了河东……”   
在刚才审问韩世旺时,程名振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以张金称的为人,既然想兵不血刃地收拾自己,肯定要在确认自己已经带领人马过了太行山后,才会放心大胆地去接管平恩三县。那样,其遭受的抵抗将不会太剧烈,同时,也避免了万一杜鹃放弃平恩,带领锦字营的弟兄不顾一切杀向太行山,夫妻二人再找到合兵一处的机会。   
但人算不如天算。张金称的计划虽然精妙,却不该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为了替王麻子报仇,会日夜兼程拼命赶路,连身后的情况都不看。更不该派了表面上跟自己有仇,实际上却早已尽弃前嫌的韩世旺来执行关键一步。更但眼下张金称身边,也的确找不出太好的执行者。郝老刀那系的将领未必支持这个决定,暗中放水或者向自己通风报信的可能性更大。孙驼子和卢方元两个本身就没什么实力,为人也向来是摇摆不定。至于张虎和张彪,眼下恐怕有更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他们两个,谁也没工夫赶到太行山这边来。   
这也许是贼老天在捉弄够人之余,偶然发下的一点儿善心吧!“你赶紧走吧,告诉弟兄们,希望日后大伙还有相见的机会!”程名振冲着韩世旺摆了摆手,命其离去。然后举目看了看头顶上的一线青天,放声长啸。“啊————啊”压抑的呼喊声宛如狼嚎,在山谷间来回激荡。他自问对得起张金称,自问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但张金称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为什么要这样?   
“啊——,啊——”众锦字营将士心情激荡,一道仰天长啸。为了讨好张金称这个大当家,他们几乎每次出战都冲在最前面!为了讨大当家欢心,他们每每将缴获物的七成以上交到泽地中与不出战的人均分。为了不招猜忌,他们有最好的铠甲不敢自己穿,有最好的兵器不敢自己用,一切都上缴给大当家!而大当家,又为什么容不下他们?为什么狠到哄骗着四千余弟兄杀向未知的敌人,却连条退路都不给大伙留?   
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群山之间没有答案,只有一阵阵激愤的回声。头顶上的天空只有一线,是脚下的怒涛硬生生劈开的。他们如果想要找到活路,也只能用刀去劈。   
待喊声终于停下来后,程名振也恢复了以往那副镇定自若模样。“传令,后队变前军,前军变后队。回平恩,咱们去接自己的老婆孩子!”   
“回平恩,咱们去接自己的老婆孩子!”段清、韩葛生、王飞,还有几十、几百大小头目异口同声地附和。很快,这发自心中的呐喊便被几千人听见,并且同声重复,“回平恩,接自己的老婆孩子!”   
“回平恩,接自己的老婆孩子!”   
“回平恩,接自己的老婆孩子!”    
  第三章 朝露 (五 下)   
张金称残暴好杀,近两年虽然有所收敛,但对于冒犯过他的人,通常是连其属下带属下的家人都不放过想到平恩三地可能发生的惨祸,锦字营众锐士立刻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以最快速度冲出了山谷,接上被韩世旺擒获后又释放的众斥候,星夜兼程向自己的老巢赶去。   
这一次比来时快得多,只花了两天半光景,前锋便已经抵达洺水河畔。程名振下令大军找偏僻处扎营休息,同时调派斥候,趁夜摸过河去,探查河对岸情况。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不再想事情的起源,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保全自己和弟兄们的家人上。   
他麾下只有四千多锐士,而张金称所部至少在两万以上,为了万无一失地将平恩等地拿下,其可能还于暗处隐藏了更多的喽啰。但众寡的悬殊问题并不令众将觉得太担心。锦字营的锐士人数虽然少,却个个都有着三次以上的大仗经验。而程名振在这几个月又着力加强了底层军官配置和队伍战阵演练。可以说,他们是眼下巨鹿泽中最最精锐的力量,虽然这支精锐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盔甲鲜明。   
与张金称开战,比人数多寡更难应付的是道义和情分上的问题。首先,对方毕竟是巨鹿泽的大当家,积年声威犹在。临战时出面说几句话,都可能让弟兄们发生动摇。可以说,如果不是被逼得没了退路,锦字营的众将无人愿意与他为敌。其次,交手双方曾经是袍泽兄弟,甚至有些人彼此之间交情不薄。没开战之前恨得牙痒痒,真的面对了面,大伙很难下得去手。而两军交战,最忌讳的便是心慈手软。“当面不让步,举手不留情”是古人总结出来的经典名言。挥刀时稍一犹豫,可能就送掉自家的性命,甚至输掉整个战争。第三,巨鹿泽的旗帜、号角、军令,大部分都出自程名振之手。也就是说,双方在战场上采取的指挥信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万一临阵发生混淆,难免会造成局部混乱。而人数少的一方如果想取得胜利,每一步几乎都要精确到位。张大当家有混乱的本钱,锦字营一旦发生混乱的话则万劫不复。   
“咱们连夜将旗号换掉!”段清早就不耐烦在张金称麾下受气了,如今得到机会,立刻向主将倡议,“否则打起来难分你我,弟兄们都不知道跟着谁跑!”   
“能不大打,还是不要大打。”程名振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设想。“打起来,只会让官府看笑话。能逼迫大当家回心转意最好,实在不行,也尽量做到以战迫和,将双方损失降到最少!”   
这个提议,是他经过反复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但众人显然不太愿意接受,七嘴八舌表示不满。在大伙看来,张金称此举纯属以妒生恨,暗下黑手。其看着平恩三县日子好过了,便想把三县的收获据为己有。而明着要又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先来个调虎离山,然后趁男人不在家的时候找女人的麻烦。   
最可恨的是,他来活路都没想给大伙留。。仿佛早知道大伙到了河东之后,会像王麻子一样败得唏哩哗啦,所以干脆派人堵住河东通往河北的道路,借仇人之手将锦字营彻底毁灭。   
大伙几曾得罪他来?谁跟他有这么大的仇?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根本分不清是非黑白,只盯着眼前那点儿看得到的“好处”!这样的大当家,能不跟还是不跟,早一天决裂早一天脱离风险。真的握手言和,万一哪一天他又从背后捅刀子,大伙怎可能还有这回的运气?   
早料到众人会这么想,程名振清清嗓子,继续解释道:“当然,作准备时,还要做鱼死网破的准备。否则,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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