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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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传奇-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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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敖皱皱眉头:“这条布带有什么不对?”       
    苏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正巧和我的一样而已。       
    铁敖摇头:“这只是普通之极的布条,全天下都买的到。”       
     苏旷苦笑:“但是束发的方式,却是外松内紧,只此一家——师父,你教过我许多遍,动手之前,全身上下都要收拾利落,譬如头发不可束得太紧,不然纵跃翻腾便有不适;也不可束得太松,不然打斗时头发忽然送开,难免被对手占了先机——天下虽大,懂得如此束发的,恐怕没有几个。”       
    铁敖笑了:“看来教徒弟不能教得太多,不然反受其害。”       
    苏旷低头:“其实我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推断就是您老人家,我来,也只是想当面问问师父而已——”       
    铁敖双目忽然一睁:“苏旷,你要问我什么?我一手创办借刀堂,何错之有?”       
    苏旷咬咬牙:“师父,你可记得,有一日你曾告诉过我,身为捕快,是朝廷的爪牙,爪牙是不应有自己的思想的,更不用说自己的规则。”       
    “此一时,彼一时。”铁敖缓缓转过身子:“旷儿……贡格尔草原一战,我明白了许多事情。圣人云,五十而知天命,我果然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一己之力不能对抗那些魑魅魍魉,必须用非常手段,才能成功,铁某人自问无愧于心,你问我什么?”       
    苏旷抬起头,声音也大了不少:“师父,身为执法之人,率先破坏法度,滥杀无辜,凌驾于朝纲之上,难道就是对的不成?”       
    铁敖笑笑:“旷儿,我老了,两手空空这么多年,已经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对和错。我们爷仨其实都一样,都不甘心只做爪牙而已,不同的是,丹峰死了,你走了,我选了另外一条路——天下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之。”       
    苏旷昂首:“你杀了一个慕孝和,自然有千百个慕孝和。”       
    铁敖森然:“我杀了慕孝和,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苏旷只觉得一道闪电忽然划过脑海,怔怔地盯着师父——原来这才是原因吧?师父真的老了,人到老的时候才会放弃希望和追逐,渴望抓住些什么,而师父——铁敖,他迫不及待地要尝尝权术和力量的滋味。       
    被禁锢了这么多年的野心一旦释放,是如何可怕的力量?       
    苏旷自己明白,做他们这一行的,见过无数卑污阴谋,只靠一己之心维持,一旦放弃心中律法的支柱,想要学会那些手段,实在太过容易。       
    铁敖看着他神色的变化,笑了:“旷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说有女鬼在洗澡,老是要拉着丹峰去偷看?”       
     苏旷的脸登时就红了,那个时候其实他已经不算很小,总在半夜听见女人的低语和水声,撩拨地他心猿意马,整晚的睡不着觉。苏旷吃吃道:“呃……这个,自然记得……那个臭小子假正经,不但不肯和我去,还偷了我的黄裱纸和狗血跑去您那儿告密,结果师父骂我为长不尊,拎起鞭子抽了我一晚上,过了半个月伤才好。”       
    铁敖轻轻在身后墙壁上按了几个机关:“你现在就可以看看那个女鬼了。”       
    墙后的暗门格喀格喀地打开了。       
    光线有些黯淡,但是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苏旷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那间不大的房间,房间一面堆满了药草,地上是暗红的血渍,不知被浸染了多少遍才有如此的色泽,而血渍之上,躺着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快要腐烂,面孔身材都已变形,但苏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冯云矜,那个忽然跳进祠堂寻求庇护的女人,那个擂台上指认他是凶手的女人,那个金壳线虫原本的“主人”。       
    苏旷猛回头:“你杀了她?”       
    他的声音已经不带多少尊敬。       
    铁敖淡淡道:“一半吧,她来求我的时候,铁蒺藜的伤势已经很重,要救活她势必损耗我大半功力,我没这个慈悲心肠。”       
    苏旷稍稍松了口气。       
    铁敖笑了起来:“你还是那个脾气,虽然明知我满手血腥,却见不得我当面杀人。”       
    他缓缓走了进去:“这个女人十年前来投奔我,说是被苗疆诸部追杀,无所容身。”       
    苏旷立即反应过来:“金壳线虫?”       
     铁敖赞许道:“不错,金壳线虫。那时她带了一粒金壳线虫的虫卵,那时我一来想要救她,二来也想看看传说中的百蛊之王究竟是什么样,便留她住在密室里,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中,她费尽心思想要孵化金壳线虫,终于慢慢寻出了门路——金壳线虫要经过七七四十九次溯血而上,才能层层蜕皮,化成最后虫母的样子,这些年来,我常常半夜替她寻些活物送去,直到三年前,才基本有了小成。三个月前,她忽然对我说,只要再经过最后一次溯血,金壳线虫便可以出世,可惜这一次,需要的是活人。”       
    苏旷立即想起那个吴镖头惨死的情景。       
    铁敖道:“我四下寻找罪大恶极的死囚,只想金壳线虫出世之后,借刀堂便所向披靡;没想到这个女人也是心怀鬼胎,带着线虫偷偷跑了出去,接下去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这个女人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人生最青春灿烂的十年一起付予这暗无天日,想必也是不甘心的吧?       
    她带着金壳线虫南下扬州,嫁给了威扬镖局的总镖头,并偷偷把线虫送进他的体内,为了防身,在送入虫母之前,又取了一次线虫的分身,已备不测。       
    可惜虫母还未出体,她还是被借刀堂的人追杀,苏旷又阴错阳差地杀了那条线虫,以至于无路可逃,带着重伤回京城求铁敖救命——铁敖震怒于行动失利,又怎么肯救她?       
    功亏一篑,冯云矜只想着吴二爷身强体健,气血旺盛,却没想到他会出台打擂,迫得金壳线虫出体,还错认了主人。千里逃亡,十年藏匿,而称霸的梦想,终于不过是一具枯骨而已。       
    苏旷喟然一叹。       
    铁敖微笑:“旷儿,怎么不进来?”       
    苏旷摇头:“徒儿不敢。”       
    他确实不敢,二十余年的师徒情谊,师父……会杀他灭口么?       
    苏旷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冷静,要冷静,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看来你这三年真的学会了不少东西。”铁敖笑着走出来,闭上暗室之门,端坐在太师椅上,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苏旷笑道:“徒儿还真是学会不少,若是有机会,还要好生回禀给师父。”       
    铁敖又呷了口茶水:“苏旷,你来,要杀我么?”       
    苏旷连忙摇头:“徒儿不敢!这回是真的不敢。”       
    他做梦也没有梦到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他并不是大义灭亲的正人君子,铁敖真要杀了他,算来算去,他还是亏欠良多。       
    铁敖一喜:“那你就来帮帮师父,我们师徒齐心协力,何事不可为?为师没有子嗣,只有你一个徒儿,打下的江山还不是你的?”       
    苏旷换了苦笑:“这个,我也不敢。”       
    铁敖不耐烦:“那你究竟要怎么样?你来找我叙旧聊天?”       
    苏旷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我……我本来是想请师父放弃借刀堂……”       
    铁敖笑了:“如今呢?”       
    苏旷抬起头,又一次恭恭敬敬拜倒:“师父,您老人家如果执意如此……就请师父告老还乡,放手杀入江湖,不必再借捕快的名头,行暗杀之事。”       
    铁敖冷笑:“哦?”       
    苏旷急道:“师父!您一心申张正义,只是这非常的手段行得久了,难免坠入魔道。师父,你屡次杀人灭口,不过是怕人识破身份,既然如此,不如放手江湖,替天行道……那个,马马虎虎,也就算了。”       
    铁敖哈哈大笑,忍不住仔细打量自己怎么调教出这么个活宝来。       
    苏旷却正色等待师父的回答,他是捕快出身,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纯粹的对与错,是与非,知黑守白,实在需要太大的定力。能在两种极端间竭力找出一条调和的道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铁敖开始动容了,从头到尾,苏旷的确在替他打算——铁敖深知这个弟子是如何坚守原则的一个人。苏旷已经把底线放到了最低,他迫切地渴望,渴望铁敖给自己一条出路,也给他一条出路。       
    铁敖沉吟:“如果,不呢?”       
    苏旷惨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他重重叩首到地:“徒儿打死不敢和师父动手,师父若真是心意已绝,就请成全徒儿吧。”       
     铁敖只见苏旷恭敬行礼,却看不见他一双眼睛埋在后面,骨碌碌转个不停,心里千万个主意反复思忖斟酌——什么?成全?笑话!莫名其妙死在这儿象什么样子,他大义凛然往地上一倒,师父自然节哀加顺变,该干嘛还是干嘛,没准变本加厉行事更为偏激。白白牺牲自己一个大好青年,外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阳光多么美好,人生何其丰富,江湖那么多不平事等着他苏大侠出头……他必须扭转,束手待毙,是白痴的行径。       
    一个胆大包天得让自己都大吃一惊的计划忽然冒上心头。       
    铁敖点头,拍了拍徒儿的肩头:“旷儿,也罢,你胜得过我,我就依了你,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胜不了,那说不得就要成全你了。       
    苏旷抬起头,满脸诚惶诚恐:“是。”       
    象以往的无数次一样,苏旷站在下首,持弟子礼,缓缓先行送招。       
    苏旷并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三年前,他的武功已非泛泛,左手断后,他痛定思痛,苦练轻功腿法,即使谦虚再谦虚,也已经跻身为一流高手,而师父……自三年前大战重伤,功夫一直打了个折扣,他毕竟年岁已高,即使勤加苦练,也比不上年轻人的。       
    只是一动上手,就再也没有胡思乱想的余地。       
    铁敖的功夫极是狠厉,几乎没有一招多余,数次刀锋贴着肌肤掠过,依稀可以感到寒毛断裂的战栗。       
    苏旷手里那把胡同口买的长剑,既不合用又不敢用,索性远远掷开,展开奔日腿法,一路游走驰骋。奔日腿法一竟施展,身法带动风势,风势带动腿势,隐隐风雷,陡然间就占去场上大半局面。       
    苏旷凌空一转,双腿连环,铁敖一刀反撩,苏旷左腿微蜷闪过,又猛然斜踢,借着一冲之力,身形又是一拔,正待右腿横扫铁敖背部,忽地胸口一阵烦恶,四肢忽然无力,从半空中直挺挺摔了下来。       
    铁敖静静看着他,收刀,缓缓走来。       
    苏旷吃力道:“师父……你……何必如此呢……”       
    铁敖多少有些抱歉:“旷儿,你性子太倔,就好生在师父这里休养一段日子,说不定就会想通。”       
    苏旷猛地明白:“师父,你——暗室里有毒!”       
    铁敖笑了:“你虽然学会提防,只是我要下毒,未必非要你进门的。”       
    铁敖的机关之术,本就天下无双。       
    他伸手,准备封住苏旷穴道。       
    苏旷却是大急,铁敖想必也是不忍杀他,又怕他一怒之下自尽了事,故而选了这个折中的办法,刚才动手也不过是要他毒气扩散而已。不过问题是苏旷本来一点自尽的诚意也无,如果真的就这么被师父制住,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慢着。”苏旷一急之下,忽然道:“师父,我来之前,已将此间事情写在风筝上,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到了沈东篱手上了。”       
    铁敖先是一惊,又笑道:“你这孩子,从小嘴里就没几句实话的。旷儿,你放心,师父不会废你功夫,你只要好好呆着,别给我惹麻烦就好。”       
    只是这片刻之间,苏旷已经将腰间金丝袋解开,抽出一条细细金丝,忽然向铁敖胸前一扬。       
    铁敖大惊,一个硬生生铁板桥翻下,一刀斩在金丝上,这才发现不过真的是一条细细金色丝线而已。       
    苏旷已经咬牙站起身,向外冲去。       
    “臭小子想走?”铁敖伸手扣住苏旷肩头。       
    只是刹那间,苏旷腰间袋中金光一闪,正牌的金壳线虫已怒气冲冲护主而来,一口便向铁敖手上咬去!       
    “师父当心!”苏旷见来不及,横身一撞,那金壳线虫竟然已经咬在他的臂上,转眼已是不见。       
    铁敖又是心痛,又是吃惊,叫道:“旷儿!”       
    苏旷用力抱住脑袋,身子已经缩成一团,浑身肌肉都在颤抖,口中喃喃:“师父……闪开……快走!”       
    那金壳线虫见了血肉,哪里还分主人敌人?       
    铁敖一把将苏旷抱在怀里,伸手将内力直送过去,适才嚣张跋扈烟消云散,老泪几乎纵横:“旷儿你忍忍,一定有法子,那个女人一定有什么药——”       
    苏旷右手食指闪电般弹出,拼尽全身力气,点在了铁敖膻中穴上。       
    这是他的独门封穴手法,十二个时辰之内,铁敖连手指也动不得的。       
    苏旷微微一笑,撩起右臂袖子,那只金壳线虫老老实实趴在手臂上,正把刚才咬下的一小块布条吐出,显然很是不合它的胃口。       
    “你!”铁敖急怒攻心。       
    “一路无聊,和小金玩得惯了。”苏旷笑得一脸灿烂,踉跄着走到桌边,端起铁敖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略略运转内息,才道:“师父……你还是老习惯,总是把解药下在茶里。”       
    铁敖脸色铁青,转过眼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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