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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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惑-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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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引着进了雅间,他推门进去,不意外的看到了在昆仑遭遇的妖异美人,但仔细打量时,他还是忍不住一愣。
  仍然是那张美丽的近乎禁忌的脸,然而形于外的气质,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她少了几分妖异,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衬得一双黑色的眼更加深邃,莫名添了几分出世的神秘。修为到了她的境地,竟会有这般明显的气质改变,实在让人费解。  
  见他一脸深思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她轻笑出声,打破闷局道,“半年而已,晏庄主竟不认识妍了吗?”
  晏重楼轻哼一声,不客气的在她对面坐下后开口道,“怎会不认识?还未有机会多谢公主上次的‘眷顾’呢。”
  她在昆仑施妖术整蛊他和云霓裳,差点害他身败名裂的事情,想忘也难呢。若非事后,楚曦阻着他,他早就想找她算账了。公主又如何?别人怕她,他这种生不如死的人,又怎会怕她了?  
  心知肚明晏重楼是在说反话,她装痴扮傻的甜甜一笑道,“哪有什么好谢的?倒是妍还不曾恭喜晏庄主荣任武林盟主呐。”
  他冷哼一声,不打算再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公主降尊屈贵来见草民,不知有何贵干?” 
  她对他的无礼倒也不以为意,风情无限的斜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受人所托。”  
  要是普通人,早被她这一眼勾得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但晏重楼却视若无睹。  
  脑中浮现出一双清澈如泉的眼,他叹口气道,“没想到他竟找了你来做说客。”  
  “因为我是局外人,他认为我说的话,你也许听得进。”楚曦大耗真元的帮她脱胎换骨后,竟难得的要求她回报一下,而且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来此充当和事老。  
  晏重楼眼神一黯,沉默半晌道,“我在听着。”
  感到晏重楼消沉的心境,她张口欲言,却又停了下来,出了会儿神,才轻声道,“妍本来打算替国公爷说几句公道话,说你娘离家出走,并不是他的错,没能对你尽到父亲的责任,更不是他的错……可是刚刚又觉得这些话都多余了。我现在只想说,他要死了,很想见你,而你若现在不抓紧叫声爹,以后便想叫都没人听了。这种遗憾一旦形成,你这一生都不会有弥补的机会。”  
  晏重楼似没想到她说得这般直接,愣了一会儿,沉声道,“公主待客,连酒都没有吗?”  
  明白他心中已有所决断,她欣然道,“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就算神仙也可以醉倒。”

    离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
  夜空朗澈,白月高悬。
  已过三更,徐思妍辗转不能寐,起身披了薄袍,独自到花园品尝玲珑阁推出的新酒“天仙玉露”。据说这酒卖得极好,上市不足十日便卖断了货,若非她是幕后老板,恐怕也要排队等新货出窖。  
  举起手中的琉璃盏,借着月光打量杯中之物,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若琼浆玉液一般。看了半天,才送到嘴边浅浅一啜,甘美清冽在舌尖散开,颇有些出尘的味道,不过比那次在楚府中喝到的“濯尘”还是差了些许。
  濯尘……濯尘……洗清心上的尘却洗不清红尘万丈吗?暖风徐来,如瀑垂下的长发随风轻动,她美目半阖,好像在回味,又好像已经醉了……
  微醺陶然间,一股莫名的情绪波动突然传入心中,她倏地睁眼,蹙眉遥望楚府的方向……  
  那日他运功强行帮她易筋洗髓,个中痛苦实非寻常人可以忍受,好在两人内功同出一门,又因着种种关系心意相通,过程虽然凶恶,总算有惊无险的闯过。
  然而两三个时辰不曾有片刻休止的酷刑和真元输出,还是让两人精气神都极大消耗,功成之时,他们流出的汗将身上的衣衫和身下的被褥全都浸透了。
  她似乎晕过去一小会儿,恢复意识时已被楚曦不避嫌的抱到了浴池中,只是衣衫还粘在身上,烦人得很,她不耐烦的脱掉,才舒服得长出一口气,睁开眼,就见楚曦已一身清爽的坐在池边,神色从容的望着她这边,对她赤裸的身体毫不避讳,却目光温柔的不带一丝情欲。
  若非不健康的苍白面色泄露了他真元消耗过剧后的虚弱,她倒真以为他完全未受损伤。  
  对视片刻,她又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这时痛觉神经慢一拍的开始工作,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般,痛得她忍不住尖叫出声。他微蹙眉,起身走到她身后,手抵在她百会处,输入一道真气,她的疼痛才稍稍缓解。
  “不要动,听我说。”他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现在开始,你必要摒弃之前的运气方法,按我刚才那道真气的运转方法练功。暂时你的状态并不稳定,最好就在这里行功直到身体完全不疼再出来。”
  她听他这般说,迫不及待的开始运转体内仍不十分熟悉的先天真气,恍惚间听他接道,“父亲状况很差,我不能在这里守着你……不过你若有危险,我会即刻赶来……”
  之后的话,她就没有听到了,因为她已进入了深度冥想的状态。
  现在想来,他说的话很有几分玄机。她有危险,他能即刻知道?难道经过此事,他与她的心灵间,因她灵力丧失而断绝的联系,又重新恢复了?那么她此时感到的情绪波动,应是他的心灵失守造成的?
  很玄妙的感觉……和之前的灵觉大有不同,却又某种程度的相类。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琉璃盏半晌,一口饮尽盏中的天仙玉露,起身飘入了夜色之中。  
  初夏温暖的夜里,楚曦清冷依旧,仿佛季节时间早从他为神祗主宰的世界中消失不见,而此刻唯一能证实他仍在凡间的,是那双浅棕色的剔澈眼中,不加掩饰的黯然神伤。
  “父亲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对徐思妍的突然现身毫不吃惊,他怅然低语,好似已等了她很久。
  她闻言不意外的轻叹。这世上能让他动心的事情已经太少,所以她来之前就隐隐猜到是襄国公快不行了。
  想安慰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仍只是叹息。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还记得太后姨娘离开的那夜,她和凌筠守在凤仪宫中,听着代表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女人离世的钟声,彻夜相对无言,分享着彼此的寂寞与悲伤,个中滋味,到现在想起,仍会微微心颤……  
  那只是生离……而楚曦将面对的是死别,这一生一世缘尽的死别。
  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都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之一,偏偏每个人,无论富贵还是贫贱,都迟早有一日会面对这种痛苦。
  爱好清谈的风雅名士,都喜欢将‘浮生若梦’之类的话语挂在嘴边,可到头来,又有几人能真正堪得破这场大梦?
  正自出神,她听到楚曦低声道,“父亲很想见你一面。”
  她一愣,想说她又没决定要嫁他,见他父亲做什么,可此时此刻,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楚曦见她面色怪异,猜到她心思的一叹道,“他只是要见见我想娶的女人,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再拒绝就实在不通情理,只得点点头。这时晏重楼一脸沉重的从内院走出,两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楚曦便会意的领着徐思妍进了院,让她在门口等了一下,自己进去不多时便转身出来,低声道,“进去吧。他在等你。”
  徐思妍一咬下唇,才想起自己披头散发,实在有些失礼,不过时间似不允许她梳妆打扮后才来,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内室,就见襄国公楚易靠枕闭目半坐在床上,听她走近,勉力睁眼,不待她行礼,便出声道,“公主请坐吧。”
  能生出楚曦和晏重楼这样的儿子,楚易本身自然亦出色非凡,而岁月并未在这养尊处优的高贵美男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眼角和额头的细纹给他添了几分沧桑之色。
  她和襄国公其实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因为立场相左,所以并不熟稔。在她印象里,他是个不太快乐的固执男人,眼中总是含着淡淡的忧郁……也许便是这忧郁过早消磨了他的生命,使他如此年轻,便要撒手而去。
  楚易认真的看了她一会儿,待她坐定后,温和道,“谢谢你说服重楼回家。”  
  没想到他开口竟然先说起了这件事,她一愣后,柔声道,“妍只是说了几句公道话。”  
  楚易点点头,痛快的转到下一个话题道,“曦儿的性子过于淡薄,我之前一直担心他会孤寂终生。他肯带你来见我,我实在安心许多。”
  徐思妍眼神一黯,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便听楚易叹口气道,“人生的道路是那样难走,越接近那一刻,便越感到自己这一生是如何的寂寞。我不想曦儿重蹈我的覆辙,公主亦请好自为之,切莫虚掷年华。”
  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显是对她和楚曦的状况洞若观火,她愕然抬头,就见楚易容色温然的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似有些疲惫的闭目道,“公主请便吧。”
  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头,短短几句话,这位长者面对死亡的坦然从容,已赢得了她的敬重与好感。失魂落魄的退到了中庭,在院中呆望着天空,静立不语许久。
  淡薄生死,知易行难。楚曦有父如此,该当以此为傲了。
  日将升月已落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她心中一动,还未转头,就被楚曦从背后紧紧的抱住。
  “父亲去了。”他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弥漫着淡淡的凄然。
   敏感的察觉到楚曦此时心中的哀伤与脆弱,她难得温顺的由他抱着,静静听着两人沉重的心跳逐渐融为一体。


    丁忧'VIP'  

   谢家衰落后,楚家一直都是世族名门之首,家主离世自然也是震撼朝野的大事。  
  皇帝赐下谥号忠文,罢朝一日以示哀悼,还遣东宫太子代表皇室前往拜祭。楚家所受圣眷之隆,可谓当世无匹了。
  就凌筠来讲,虽然和楚家政治上立场不尽相同,和楚曦之间也有心病,但楚易仍是他最敬佩的长辈之一,因此皇帝派他往楚府祭拜,他没有丝毫不情不愿,而且还礼数具足,让心知肚明他和楚家一直明争暗斗的官员们,也不得不叹服他的雅量。
  走完了所有的程序,楚氏家人和一众来祭拜的官员皆欲恭送储君,凌筠略一沉吟,看向楚曦道,“世子送孤一程吧。”
  楚曦波澜不惊的与凌筠对视一眼,微点头的走上前。
  猜到这两个除皇帝外朝中最有权势的男人定是有话要讲,众人也就不再勉强,施礼之后,回灵堂去了。凌筠过轿而不入,显然是打算步行到大门口,东宫随从只得抬着轿子,远远的缀在两人身后。  
  这日两人皆白衣胜雪,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气韵。一个温雅秀逸如美玉,一个清冷淡静如霜月,偏谁都夺不走对方半丝光彩,难分轩至。若是两人走在街上,姑娘家们恐怕会恨自己长少了一对眼,只因不知道该看哪个才好。
  然而两人之间看似融洽,实则尴尬,一前一后走了几百步,凌筠才干咳一声打破沉默道,“世子之后如何打算的?”
  楚曦想了想道,“京中事了,臣便会扶灵返乡,丁忧守孝。”
  凌筠有些出乎意料的侧头看了他一眼。
  楚氏为开国元勋,爵位世袭,且家主一向在朝中担任要职。若平常时候,家主离朝三年,仍可以在柘州影响朝廷大势,可如今,世族和寒门之间权力斗争不断,身为世族之首的楚家家主返乡守孝倒是有些意向莫测了。
  更何况……凌筠怎也不相信楚曦对徐思妍就会这样放弃。
  略一沉吟,凌筠试探道,“扶灵返乡应是没有问题,但丁忧?皇上定会下旨夺情吧?”  
  楚曦平静道,“百善孝为先。皇上应可谅解的。”
  凌筠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逼视楚曦道,“忠文公的理想,世子就这样放弃了吗?还是世子在敷衍孤王?”
  楚易一生都在捍卫世族的权力,楚曦就这样轻描淡写的退了一大步,难道是以退为进?  
  楚曦从容不迫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父与臣都已尽力,仍无所作为,可见天意在殿下一方。审时度势,激流勇退方是明智之举,殿下不同意吗?”
  洛王与二皇子皆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凌筠冠礼之后,地位已稳如泰山,楚家如再硬撼其锋芒,无异自取灭亡,一个不慎,便会落得家毁人亡。
  凌筠愣了一下,半晌叹道,“其实孤一直不懂,忠文公并非野心勃勃之人,为何独对世族权势如此在意。要知就算世族特权不再,以楚氏的功勋实力,仍可屹立不倒。”
  楚曦出了会儿神,满怀思忆道,“先父认为,自古以来,分权则盛,集权则衰。权力便仿若双刃剑。若世族权力被完全架空,皇权便完全没了制约。这把双刃剑在皇上和殿下这般人物手中,固然可以纵横天下,可是谁又能保证代代君主皆如殿下般呢?若落到庸人手中,这把双刃剑便是一把失控的利器,会影响的,怕是皇朝的千秋万代了。”
  凌筠一向厌憎世族权贵盘剥百姓,生活奢华腐败,还动辄有不轨之心,利用各种特权,意图操纵皇室执政。从权力互相制约的角度去看待世族,还是第一次。听了楚曦这番话,他一时间竟乏词以对,垂目许久道,“但世族中人已堕落腐败更甚皇族,如跗骨之蛆蚕食皇朝基业,照世子的想法,难道便要任之纵之吗?
  楚曦摇首道,“其实殿下只要摒弃对世族的恶感,不拘出身,量材用人,便足够了。”  
  一个成功的帝王,必要抛弃个人的喜恶,一切考量,皆从社稷的利益出发。一旦心中有了偏见,便难免失了平衡。
  凌筠想了一下,不置可否的转身,继续向门口走去,就快到门口时,突然又停下来,没有回头的低声道,“世子若肯放弃她,孤对楚家可以既往不咎。” 
  楚曦亦跟着停下脚步,苦笑道,“殿下失了平常心了。殿下难道不知,她最恨受人摆布。若此事给她知道,殿下和臣都将永远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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