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征宫词-薄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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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征宫词-薄慕颜-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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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妃急欲看清她的容貌,忙赐坐道:“免礼,起来说话罢。”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一头如云青丝绾成瑶台望仙髻,点缀几星艾叶珠花,云鬓端处斜簪一枝碧色长簪,绿莹莹好似一碧湖水。只见她眉眼如画、云鬓若裁,削若莲瓣的娇小脸庞上,一双水波潋滟妙目更是流盼动人。
  “哐当!”熹妃手中的茶盅失手摔落,溅了一地,已然气得浑身发抖,不可置信的指着那女子,“你,你…… ……怎么会是你?豫国公家的养女?你以为有几分颜色,就可以魅惑皇上么,不知廉耻!”
  那女子脸色一白,敬妃忙劝道:“大家都是姐妹,还是不要说得……”
  “是么?”熹妃愤然站起身来,震得耳上红玛瑙坠子跟着摇晃,“到底受过人家偌大的好处,自然是亲姐妹了。”
  “你”一句话说得敬妃涨红了脸。
  熹妃朝下狠狠看了一眼,见那女子身子楚楚,大有弱柳不胜拂风之态,心头更是一团恼火,冷声一笑,“也不知哪里寻来的狐媚女子,这般乱了规矩!做出这等乔致的模样,到底想给谁看呢?”
  “给谁看,也用不着你管!”
  殿内的人吓得一颤,只见明帝脸色冰冷走进来,皇后紧随其后,先扶那女子到旁边坐下,又问道:“芫妹妹,有没有事?”
  慕毓芫微微摇头,道:“没事,姐姐不用担心。”
  明帝却不依不饶,又问熹妃道:“你刚才大呼小叫什么?慕贵人新进到宫里来,才头一天,怎么就惹得你生气了?嗯,你倒是说清楚。”
  熹妃被他问得语塞,满脸羞恼之色,“臣妾并没有为难她,皇上何必动气?无缘无故的,进门就训斥臣妾一番,又是何必?!”
  “放肆!”明帝一声断喝,道:“朕问你话,你反倒把朕编派上了。你不是要给别人立规矩么?怎么自己不先学学礼数?”
  殿内气氛十分难堪,皇后上来劝道:“皇上,芫妹妹刚刚进宫,必定身子劳乏,不如先让她回宫歇息。有什么事,晚一点再说罢。”
  明帝回头看了看,神色稍缓,“嗯,你先送她回去。”
  云曦阁乃沐华宫偏殿,外面看着甚是寻常,内殿却是重重绡纱帷坠,雪白莹透、匝地垂下,比之正殿也丝毫不逊色。寝阁内一扇桃形新漆圆门,双层纱帐挽于旁边,中间垂着淡紫水晶珠帘,微微折射出迷离朦胧的光晕。
  阳光透过窗纱映进来,迫得人不敢直视。皇后背对窗口而坐,将殿内众人都摒退出去,方才说道:“今天的事,都怪本宫太疏忽了。那熹妃原有些没遮没拦,言语不知轻重,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不像话。”
  “没事,怨不得她。” 慕毓芫平静一笑,手中一盏浅碧茶水微起涟漪,淡声道:“我本是重生之人,岂会因些许言语自伤?她们会恼怒、会妒恨都是自然的,但我却不能责怪谁,一起都是因己而起。既然决定进宫,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我知道你的性子,不爱争执。只是如今”皇后似有感慨,转而说道:“你如今身份特殊,又有皇上看重,难免会惹出诸多事端来。今后若是有什么事,你不便出面之时,只管着人来凤鸾宫禀告,不要太委屈自己。”
  慕毓芫微笑道:“有姐姐的话,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听你这话,就知道是在敷衍我。”
  “呵,姐姐如何知道?”
  “你自小的脾气,难道我不知道么?罢了,不说这些。”皇后柔和一笑,神色温柔恍似一湖春水,“对了,你养病那么长时日,闷坏了没有?等到开春,地面上的积雪都融化,可以到西林猎场骑骑马、散散心。”
  “姐姐你呢,可还是害怕猎杀小东西?”
  “呵,怕是改不了。”皇后侧眸想了想,摇头笑道“想来就觉得丢脸,居然看到血就吓得晕过去。爹爹说,你到底是武将之女,骑马挽弓的英姿就不一样。”
  忆起幼时之事,慕毓芫心底生出一些柔软来,“那好,开春我们一起去。你远远的看着,想要什么小东西只管说,我去给你抓活的。”
  皇后很是高兴,笑道:“好,你可别忘记了。”
  二人又说了会闲话,皇后因惦记着五公主的病情,便起身领着人回宫。慕毓芫送她出去,在大殿门口站了一会,寒风阵阵袭来,拂得衣带裙角翻飞不已。双痕捧着真红羽缎披风,在旁边小声说道:“小姐,你要是不痛快就说出来,便是打骂我们一顿也使得,千万别闷在心里。”
  慕毓芫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没有的事,别胡说。”
  “奴婢没有胡说,今天那熹妃娘娘”双痕还要再说,却见远远一簇人围着明帝走来,忙道:“小姐,是皇上来了。”
  两个小太监抬着一盆东西,看起来甚是沉重,因上头盖着一方大红锦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物事。只是人还未到跟前,却先闻到一股清幽幽的异香,却又不似熏香那般烟熏火燎,几欲沁人心脾。明帝换了身海水蓝宝团纹龙袍,头上束着紫金冠,少了黄袍加身的威仪,却多了几分随和亲近。大步流星走上台阶,笑吟吟道:“外头冷,咱们进去再说话,不用行礼了。”
  “是。”慕毓芫并不推辞,欠身跟着进去。
  “听皇后说,你素来不爱熏香。”明帝吩咐小太监放下东西,伸手掀开红锦,露出一盆状似假山的物事来。
  慕毓芫看了一眼,原来是一盆精巧的上等香山子。约十五、六斤重的伽南香,整块香料雕成山峦之形,加以描金等装饰,盛放在放有蔷薇水、苏合油的檀木盆里。上面配以丁香、檀木做成的微型林树,惟妙惟肖,清幽香味更是弥漫整间屋子。
  “朕觉得味道还不错,你看可好?”
  “是,谢皇上赏赐。”
  “怎么了?”明帝走近些细瞧了瞧,疑惑道:“怎么恍恍忽忽的?是不是,还在为方才的事不痛快?熹妃今天实在太不像话,朕已经说过她,你且放心,今后再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那语气太过亲近熟络,慕毓芫觉得很是不习惯,于是回道:“一点点小事,皇上无须挂怀,也不必去苛责其他娘娘。”
  “怎么能小事?你的事和她们不一样。”
  慕毓芫语气依旧平静如水,侧首避开他的目光,“皇上是后宫所有女子的夫君,姐妹们自然是一样的,臣妾亦没有分别。”
  “是不想有,还是不愿意有?”明帝声音有些不悦,抬手挥退殿内之人,缓和语气继续说道:“朕让你进宫来,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从今以后,只要与你相关的事,就没有什么是小事。”
  慕毓芫不愿争辩,只道:“皇上说是,就是罢。”
  “你”明帝眸中光线泛出恼色,龙袍上的四爪飞龙乃金线蹙成,朱色龙睛闪出迫人之光,沉默片刻却叹道:“罢了,朕不想为难你。有些话便是说了,此刻你也不愿意听,即使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皇上的旨意,臣妾自当遵命。”
  “你看”明帝摇了摇头,叹道:“不论朕说什么,你都是这么一句。莫非,一定要跟朕划出界限来,你才安心么?”
  “安心”二字仿似一把锋利冰刀,轻易划破了什么。屋外传来“嘀嗒嘀嗒”的铜漏水声,伽南香味道如影如魅,带着一种熟悉亲切的味道袭来。
  慕毓芫一时出神,恍惚忆起那年情景。
  五月的天气甚是炎热,自己意闲闲穿了一身素纱罗衣,双痕站在旁边研磨,书案上铺的是莹白的雪浪纸,半成的雨后新荷图就快完成。他一身簇新的明黄龙袍,满面春风走进来,捧着一盆小巧玲珑的香山子,笑吟吟递过来,“方才外省进贡东西,朕想你会喜欢,所以就赶着拿过来。你来闻一闻,喜不喜欢?”
  自己放下笔仔细闻了闻,辨了辨,“仿佛是伽南香…… ……唔,还有沉香屑,正是臣妾喜欢的味道。”他听了以后愈加高兴,眼睛里盛满了浓浓笑意,凝目望着自己,“从今以后,你就不用熏香了…… ……”
  那时并不知道,很快就没有以后。
  “算了,朕也不想为难你。”明帝叹了一句,声音有几分怅然失意,“朕已经跟皇后说过,你还不熟悉宫内状况,不必每天过去请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是忍了忍,“看你精神不大好,那就先去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不用出来送了。”
  “是。”慕毓芫心思飘忽,只淡淡应了一声。

  第十章 初芒

  “皇上,这样可不行。”皇后亲自沏茶端过来,对明帝叹道:“芫妹妹位分太低,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清静。她自幼以来,何曾受过那样的委屈?”
  明帝拿着茶盖划弄茶水,刮得沿口发出刺耳的声音,“朕原想着先不要太招摇,打算过些时日再册封,如今看来是等不得了。”侧首吩咐王伏顺,“传朕的旨意,颁六页金册和玉印,册慕贵人为宸妃,那些酸文腐词,赶紧让内阁的书呆子去写,另外你再到各宫都传一遍话。”
  皇后又道:“昨儿皇上就去了一会,眼下还要不要过去?”
  明帝默不作声饮着茶,半晌才放下茶盅,“此刻不得空,朕先到启元殿一趟,你过去瞧瞧,需要什么裁定着就是。”
  皇后也并不深劝,领着宫人们恭送明帝出得大殿,吩咐文绣道:“你去把吴连贵传来,另外着人预备好车辇,准备沐华宫去一趟。”文绣答应着出去,不多时便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绿袍青年太监。
  “吴连贵。”皇后朝下看了看,温声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正四品的总管太监,专门服侍新册封的宸妃娘娘。”
  吴连贵有些茫然,抬头道:“宸妃娘娘?”
  消息传到云曦阁,新派来服侍的宫人们都欢喜不已。慕毓芫倒没多大惊讶,只淡淡说道:“没什么可热闹的,各自下去做事罢。”宫人们皆有些悻悻,却也不敢反驳。
  “皇后娘娘驾到!”
  “姐姐,怎么又亲自来了。”慕毓芫上前相迎,拉住皇后的手。
  皇后笑盈盈握住她,手上的双环翡翠镯子滑下来,衬得手腕有些嶙瘦,“妹妹你刚进来,怕你没人使唤,特意带了个人来服侍你。”说着往身后唤道:“吴连贵,过来叩见宸妃娘娘。”
  “吴连贵?”慕毓芫心里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昔日旧仆还在宫中,没想到皇后如此细心,旋即微笑道:“难为姐姐,处处都为我费心。”
  “娘娘…… ……”吴连贵闻声抬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失声颤道:“奴才……奴才吴连贵,叩见宸妃娘娘……”
  慕毓芫淡淡微笑,“你先下去,起来罢。”
  二人并肩进了寝阁,内堂与卧寝之处用一架错格隔开,或是古意花瓷,或是玉石摆件,稀疏错落,别有一番清逸雅致趣味。内堂正中悬挂一副春日锦绣图,花中亭子间斜倚着一名淡妆美人,眉蹙春山、眼如秋水,正在扬起团扇扑着彩蝶儿。那画工极是精致巧妙,美人栩栩如生,竟仿似要从画里扑出来一般。
  皇后于牡丹鸾鸟团刻椅中坐下,摆弄着案头的珠花盆景,环视了一圈,朝慕毓芫微微一笑,“当初,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让别人弄又不放心,想了半日,索性照着你从前闺房的模样布置,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难为姐姐费心,比起从前还要更好些。”慕毓芫取了一盏木樨清露,往清水里倒了几滴,花露甜香之气悠然散开,“记得你爱喝这个,尝一尝味道如何?”
  皇后依言饮了两口,称赞不已,“不错,香而不腻。”只是其意似乎不在于此,略微沉吟又道:“昨日皇上回到凤鸾宫,气色很不好。晚膳的时候,还是闷闷不乐的,我也不便问他,想来是因为妹妹你罢。”
  慕毓芫反倒一笑,问道:“姐姐是来问罪的么?”
  “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别扭。”皇后摇了摇头,又道:“只是现在,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子,过去的事,不如都忘了罢。”
  慕毓芫看了皇后半日,却是长声一叹,“姐姐,你若是恨我、厌我,心里反而好受些,又何必处处想得周到?难道只要是为了皇上,做什么你都心甘情愿?”
  皇后不由一怔,勉力微笑,“好好的,怎么这样问。”
  时光隔断记忆,彼时的英亲王妃端方文静、气华秀雅,立在一弯皎洁圆月下,双手合十,静静许下心愿。看她那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取笑,“想什么呢?莫非,想要给姐夫添个小王爷?”
  她羞红了脸一笑,娇色顿生,“你以为自己小,过两年也该嫁人了。”
  “那又如何?”
  “还能如何,到时候啊……”年轻的英亲王妃尚带少女稚气,拉长声调取笑,“到时候,让你嫁一个厉害的妹夫,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先要生七、八个孩子再说。”
  “看你胡说,我告诉你娘去!”
  谁曾想,竟会是今日的格局?慕毓芫的思绪一路掠过,没多久自己嫁了人,恩爱时光不过两、三年,他便因病早早逝去。悬梁寻死无果,又辗转生下那个孩子,如今却再次入宫,一切都似做梦般不真切。
  丝萝托乔木,果真如此么?慕毓芫转眸看向皇后,那恩爱和贤名的背后,到底藏有多少苦处?而自己,今后的路又该怎么走?是寂寞老死在宫中,还是如其他女子一般,在皇帝面前争宠献媚?或许当初死了,对大家都好些。
  “皇后娘娘!”文绣打起帘子进来,急道:“娘娘,方才奶娘来说,五公主发烧哭得厉害,娘娘赶紧回去罢。”
  皇后忙道:“怎么回事?”
  “姐姐莫急,我跟你一起过去。”慕毓芫赶紧站起来,吩咐双痕跟着,陪着皇后步出寝阁,大殿外早已停好金顶华盖流珠凤辇。
  清风从车帘缝隙逸进,温差使得说话时呼出团团水汽,氤氲如浅云弥漫,恰似皇后语气里的浅伤,“生柃儿的时候,足足闹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生下来,如今还是时常三病两痛的,想来这孩子也不是有福气的。”
  听她说的甚是伤感,慕毓芫忙劝道:“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小孩子哪会不费点心,先前养寅雯时也辛苦,慢慢就好了。”
  皇后避开她的目光,淡声道:“嗯,本宫想太多了。”
  凤辇行至映绿堂门口停下,文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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