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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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月光-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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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为什么汪墨涵会给他电话?他本能地反应不对,看了一眼外面黑中开始泛红的天,低头沉吟了一下,去那边接起了电话。
  汪墨涵的声音远得仿佛是电波一般飘忽,听见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一句寒暄,只是冷酷地开口,“九龙口,后天中午前,你不动手,我就要动手了。”随即挂上了电话,战子秦立刻僵住,九龙口是武胜关最险要之处,不论是攻守都是必要争夺之处,他的反攻第一目标便是彻底清除掉渗入九龙口的汪军据点,一举攻出关口,和刘衡的部队回合,重夺武垭山口。如今汪墨涵甘冒泄密之责通告与他,定是事情发生了极大变故。他略一愣神,当即命令部队提前攻击。
  几乎在三点三十分同时,双方军队都同时发起了进攻,双方都给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又都没能达到预期中出其不意的效果。双方部队互相攻击对方的阵地,在九龙山口死死纠结,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将对方挤出这弹丸之地。
  白天齐的第四军二十四团,如今仅仅剩下不到六百人了,战子秦编了一个机炮连给它,命令他夺下九龙口的制高点虎望崖。虎望崖高峻险恶,易守难攻,崖头似猛虎仰天长啸,工事建在崖上石隙之中,不论是子弹炮火都难以奈何。战子秦配给的机炮连装备的迫击炮和小型步兵炮压根对那些工事无用,又专门请了榴弹炮团火力支援,犹自如愚公移山一般,看着崖头上炸得石屑乱飞,对方依旧火力密集,这边冲锋上去,如同送死一般。团长刘广清是个坚韧之人,眼见前方阵地上刘广清的人蚂蚁一样爬上陡峭的山石就落下,爬上就落下,当真心如油煎。到了最后时刻终于是崩不住给白天齐打了电话请示。“军长,这是要放我们第四军的血啊,战老七的人枪好炮好,为什么硬骨头他们不啃?”
  白天齐和华天已是到了九龙口,在指挥所里望远镜看着前方战况,接到刘广清的电话不由得也是焦躁难安,打了三天了,自己这边的老本都要拼光了,战子秦居然把这么块硬骨头扔了给他,啃还是不啃?
  电话随即过来,是战子秦的参谋长魏雄,“白老兄,七公子到你们阵地去了。如今战局紧张,全线安危都在老兄身上,拜托了。”
  战子秦升任总指挥,魏雄的身份也就跟着水涨船高,自然是在他之上,这话说的客气,却是让白天齐十分的不舒服,伸手不打笑脸人,魏雄人缘气度好,他也无法发这个脾气。死死盯着望远镜里九龙口那一片的烟火喧腾,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就放了电话。
  二十四团是第四军的主力团,最是敢打敢拼,战子秦也是眼睛毒,偏将这个人物扔到了二十四团的头上。
  白天齐看着远处硝烟弥漫,那是自己的侧翼正遭到汪军的猛烈攻击,战子秦让他放手攻击虎口,将侧翼完全交给他来管。如今在右翼上抵死守卫的却是第七团的两个营,开火至今,已是打退了汪军不下十次攻击,意志之坚决,行为之勇悍,都大大出乎他们预料。
  第七军装备自然精良,每个步兵班都有一挺轻机枪压阵,战子秦初回国就在清江建了个军械厂,虽然生产榴弹炮那样的大型精密军械是不可能,单步兵武器却是造的像模像样,第四军手里也有些清江军械厂的半自动步枪,不敢说是顶尖,却也不亚于西洋货许多,比起日军都稍有优势。炮弹更是不用说,战子秦曾和他的外国朋友夸口,他的炮弹工厂一年五十万发那是不成问题,因此战子秦身边的炮兵指挥韩彪才敢狂得没边,挺着脖子和日本人叫板。
  第七军部队的训练也好,真枪实弹练着,军事课程教着,工事火力配置更是有章有法,若说缺什么,那唯独缺的就是士兵毫无战阵经验。这一开战就全看了出来,敌人尚远,已是迎头一阵枪弹,打中打不中都是未知。敌人冲到了眼前,也不知彼此掩护,端着刺刀就往外冲,劈刺搏杀比之汪军老兵差之甚远,有的时候七八个人都办不下汪军两个老兵背靠背。几日战下来,装备虽然精良,伤亡却犹胜装备差许多的第四军。若论打仗,他战子秦和他的第七军还是太嫩了。
  可白天齐却是发现,纵使这样,战子秦却是不惜血本的在拼,阵地几次被突破,又几次被夺回,一步也不肯后退。今晨战至太阳完全升起,他右侧阵地曾经被汪军突破,形势极为危急,望远镜里看见一个连长率先跃壕而出,冒着枪林弹雨挺着刺刀冲过去与汪军搏杀,终将阵地夺回。那连长战斗后,身中四刀,血肉模糊地被人抬下来,经过第四军阵地,白天齐亲派了身边卫士换手抬他去医疗所,结果却是死在路上,遗言为强军救国而弃笔从戎,如今杀身成仁,已无所憾。再战至如今,只见伤员流水一般敌抬下来,所有人都是一句话,“七公子严令,人在阵地在,务必将汪军卡在九龙口外。”
  战子秦守他的侧翼是下了狠劲的,他若是熊包软蛋,未免说不过去,第四军是四公子手下第一王牌,他也不能坠了这个名声。他心里清楚,如今战局微妙,决战已然三天,两边都是战至最后一滴血,战子秦直言中午之前必须突破九龙山口,让他的战车团获得冲出山口与敌决战的机会。不然日本人的飞机再过来,汪墨涵的援军再过来,那又是另外一番局面。战子秦已是抛下了血本,连学兵团都拼了上去,不论怎样说,都是打得日本人和汪家走狗,他岂能后退?
  白天齐看着望远镜里弥漫的硝烟,咬紧了牙,扔下望远镜,一把从华天手里抢过电话,“刘广清,你不许给我熊包势,给我拿下,拿不下你也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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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子秦却是不放心这个命令的执行,不管自己刚刚退了烧,执意来了九龙口。白天齐刚放下电话,就看见他挂着一只胳膊披着大衣冲进了指挥所,“白军长,猛虎崖怎样?”
  白天齐没料他会亲自过来,想起刚刚那个命令,“已经命令刘广清再次发起攻击。”
  战子秦看他一眼,终于是压不住心里的急切,“这次有多少把握?要不要再让赵翼仁调人过来支援?”
  白天齐眼角抽动,不觉心里一阵猛颤,想到那天战锋重伤被抬下去的时候,张龙山恍若没了主心骨一般地迷惘,“这如今谁来指挥?战小七?这……这还了得了?”
  战子秦没打过仗,这谁都知道,若是打过仗的人,问这句话不会是这样焦躁的语气,有没有把握?不论攻击是否成功,他下达命令的时候就该在自己心里有上几分把握。增援于否也该有数,这个时候就问要不要增援是什么意思?他就是二十四团出来的,若是战子楚或是战锋问他,他就会立正据实回答,若是旁人敢问这样问他,他会以为是种侮辱,立刻就会顶回去,偏偏这个面容阴沉憔悴的战小七站在自己面前,却让他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不成功则成仁,我和刘广清说了,就是死到最后一个,也要在中午之前把虎望崖给拿下。”
  战子秦似乎是被他鼓舞了精神,憔悴疲惫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抹和这战场极不相衬的微笑,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拿下虎望崖,你损失多少,我给你补充多少。”
  白天齐又是心头一阵暗火,他的二十四团,战小七能拿什么补给他?却也不能说什么,战子秦已经率先步出掩体,“去二十四团,我见一下。”
  战子秦最后把任务交给二十四团是有原因的,他只道自己的第七军除了作战经验,该是无双的精锐了,他握着最强大的火力,无论如何不该比四哥的第四军差得太远。可是几日打下来,他的兵也拼命,他的兵也顽强,但是同样的阵地,白天齐的悍然不动,他的却反复被敌人突破,只得一次次再花了血本夺回来。日军轰炸,他的阵地被炸得七零八落,白天齐的阵地上不言声地在阵地两侧的密林里隐藏着重机枪,敌机俯冲,两翼开火,阵地上士兵不畏生死,一同抬枪朝天射击,硬是逼得日军飞机狼狈拉高逃逸。同样是拼命,四哥的兵比他的兵更冷静,更自信,更强悍。
  正午之前,他必须突破九龙口,把战车团晾出去威吓住汪家,不然就等于被汪墨涵别死在山谷里,被迫用自己已然疲惫的步兵抵挡汪墨涵新锐骑兵的攻击,这样的攻坚重担,他想来想去,居然是找不到自己的一个队伍可以承担,就连作为总预备推的九团十团他也不信任,将命令下到了白天齐这里他才觉得安心。他此刻才是确实的相信,这可怕的经验,这种部队骨子里隐隐带出的威风气质,当真是需要血战方能获得,在这个方面,他与四哥确实相差甚远。
  便如此刻站在准备攻击的二十四团面前,他便有了种说不出的震撼,这种感觉竟是比他在武垭山口看见第四军破败的军旗抢在他前面插上293高地时候更加强烈。
  第四军打得最久,最苦,那些士兵身上灰绿色的军装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见长官过来,并没有他所欣赏推崇的那样跳起来立正并快速集队。甚至连过来报告的人都行动迟缓,但是整个人群是沉默而平静的,就是这种沉默的平静让他原本焦躁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他原本打算鼓舞一下士气,却只觉得自己此刻说什么都不如不说,那些士兵自然是不晓得他和四哥、父亲以及东瑾和中央的种种纠结矛盾,但是他们懂得谁是他们的主心骨,那些士兵沉默的目光扫过他,并没有多少停留,便集中到了白天齐的身上。白天齐的话也极少,那些士兵默默听着,神色间不见激愤,也不见恐惧,白天齐问他要不要说两句,他拒绝,他指了指地上那二百顶钢盔,挥手让士兵来取。刘广清第一个过来,取了一个带在自己脑袋上,战子秦和他目光一对,却连往日的轻蔑和愤恨也没看出,他环视周围,只想到一个词,“视死如归。”
  在德国读书的时候,他步兵科的教官是上次大战时候的一个步兵团长,只有一只眼睛,右手也只剩下两根手指,却极得学生爱戴。学校里罕见亚洲学生,教官对他格外严格,一次节日,他们统一观看德国陆军的阅兵仪式,他见那轰隆隆的钢铁巨兽驰过街道,威风凛凛,只觉热血沸腾,发誓只要能回到国内,必要组建中国第一只媲美欧美的装甲军团。那个德国教官却甚是不屑,仅剩的那一只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步兵,只有步兵是战争最终的灵魂,在最后的时刻,当所有的武器失去了威力,当生死已经到了无法选择的时候,只有步兵的灵魂是决定胜负最后的力量,勇敢,视死如归,战,你来自那样弱小的国家,你应该关注步兵,步兵,视死如归的步兵,才是最值得依靠的力量。”
  那时候他只觉得屈辱,认定那德国教官是歧视中国弱小,不能支持强大的装甲军团,认定炮兵和装甲部队才是未来军队之魂,他从军官学校毕业,和那德国教官道别,直言二十年后,必做一只强大的装甲军团的指挥官。那教官却不肯推荐他去装甲师服役,到校长那里吵闹,非要分配他到山地部队,他只道是自己得罪了此人,才有这样的厄运。在山地师里苦熬了十个月,几乎是逃一般地去了美国观摩最新的装甲作战模式。期间确实如痴如醉,却依稀觉得有了一些隐隐的不满足。各种方式,面对各种情况下,如何完成对敌人的突破,如何与炮兵和步兵的协同,如何中央火力支援下,两翼进行突破,太过精确,太过技术,太过缺乏激情。也很容易让人满足。让他以为,战争便是如此,你手握重兵,你有精良的装备,你训练有素,你必能获得全胜,当年回来的时候,他要建装甲团,父亲闻之皱眉,罗督军笑而不言,四哥只是淡然鄙夷,不知道遭遇多少人轻蔑。他不忿到如今才是明白,他这么多年,一直有部分真正关键的核心没能弄明白,在兵而不知兵,他纵使如今已然建立了装甲和航空的军团,旁人看他,却依旧是狂荒谬得不值得信任。而这个核心,当真只有血战之后方能理解。
  勇敢,视死如归。他曾以为容易,他的第七军也有不少敢死之士,他还且以为志同道合肯为强国梦想奋斗乃是最高理想,非他的第七军不能称国之典范。今日一见才知真正军力的来源,勇敢不是最高的境界,视死如归才是真正勇士的表现,眼前的士兵默默拾取钢盔带上,将身上多余的个人物品小心地放好,再默默地回到队列中去。视死如归,便该是如此默然沉静,这种沉静的力量,远比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更能震慑人心。这样的虎贲之师,他如何才能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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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然看着白天齐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不禁眯起了眼睛,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猛然掀掉披着的大衣,跟着白天齐一同回到前沿指挥所,当即给韩彪电话,“韩彪,给我集中重炮轰击虎望崖。我知道不能完全摧毁工事,不要用小口径的火器,给我用155mm的榴弹炮集中轰击,炸不死他我也要震晕他。”随即拿起望远镜,目不转睛地观察攻击的情况。
  重炮猛轰之后,果然虎望崖上一片平静,刘广清戴着钢盔冲到大半,山上工事中才开始阻击,刘广清打了快二十年仗,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火力支持,再加上第一轮密集重炮的轰击,确实让工事中的汪军头晕脑涨,纵使炮火延伸,依旧不能完全发挥战力,那一个个工事虽然是隐蔽坚固,却也被他一个个给啃了下来。
  毕竟山势陡峭,进攻依旧缓慢,战子秦急不可耐,索性来到机炮连,看迫击炮和步兵炮为进攻提供火力支持,不耐之下亲自操炮,只要看见密集火力点就用步兵炮直射轰击,对面汪军也自然知道虎望崖的重要性,一方面不管不顾地往山上调派支援,一方面也是集中火力和这边对攻,虽然韩彪勉力进行火力压制,日本人和汪鹤声依旧疯了一般地对这边的阻击阵地和炮兵阵地进行轰击。一时之间,炮兵阵地之上不断落下炮弹,炸飞了的炮兵掩体并着炮手的尸体,被掀起半天高,白天齐跟在战子秦后面,一把拽住,“七公子,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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