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冷冬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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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冷冬寒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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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对!他点了点头,又坐回沙发里,转而叮嘱进来收拾杯盘的老伯伯。 
  “陈管家,麻烦你为冷小姐叫部车。” 
  “好滴。”老管家领命而去。 
  “再见。”玲珑的倩影移动莲步,娉婷向屋宅出口。 
  “恺梅……”贺怀宇忽然出声。 
  她回头,不解的挑了挑眉。 
  “我觉得,我应该事先告诉你。”他仍然漾着平静自若的微晒。“你是你,冷恺群是冷恺群。过去的林林总总,勉强就算扯平,以后如果再犯到我,我不会因为他是你哥哥便手下留情。” 
  这一刻,从贺怀宇眼底的森冷,她霍然发觉他真实的另一面。贺怀宇并不像她眼中的温和慈善,他也有爪子,锐利得足以撕破敌人咽喉,只不过掩饰得很好。 
  在她身畔出入的人,个个具有保护色,独独她孑然一身 
  “他不是我哥哥。”空灵虚无的柔音飘散进空气里。 
  不自觉的哀戚,掩上眉梢。森寒的冬天彷若降临在这方天地,笼罩着一株孤弱无依的寒梅。 
  终究,梅花没进昏黄的夕色,溶成素淡的白影。 
  乍雨乍晴花自落,闲愁闲闷日偏长。 
  二十五岁的夏末,愁澹的心依旧。 
  研究所毕了业,拎着硕士文凭,开始蹈入翻报纸求职的生活型态。 
  她曾试寄过履历表给几家传播公司,态度却不积极。即使获得面试的机会,临场也表现得很懒散寂寥,机械性回答出一连串包装过的正解。 
  “冷小姐,请问你了解本公司的成立背景吗?” 
  “我集了一些相关资料。” 
  “冷小姐,你对这份工作有什么期许?” 
  “我希望先充实自己,将来在工作上谋求完美的表现。” 
  “冷小姐,请你谈谈自己的优点。” 
  “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希望公司能给我学习的机会,让我和公司同仁一起成长。” 
  完全制式化的答案。 
  公司征人,看重的是学历、经历和背景,何必找个需要学习机会的庸才?只有傻头傻脑的应征者才会以为这种愚言可以博得主考官的青睐。 
  当然,她讲了,所以她也傻。 
  她纵容自己呆傻,因为并未面临必须谋职的迫切。彼时,选填和本性完全不搭轧的大传系,只是因为冷恺群讲了一句:“不适合你。”没办法,记得当时年纪小!现在回头想想,或许太幼稚了。然而,这却是少数几种她能反抗他的手段,即使时光倒流,恐怕仍然会选择走相同的路。 
  大学毕业那年,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好做,干脆考考研究所,继续读下去。归根究柢,拿硕士文凭不为好学,不为兴趣,只因为人生懒漫无目的。 
  二十五岁的生命,与十八岁的浅淡,没有太大的差异,依然几笔就可以概括完毕。 
  有点悲哀。悲哀是命运为她设定的无奈,即使想改也改不掉,想躲也躲不开。 
  闲晃两个多月,尽米虫岁月,终于从分类栏一框显眼的征人文稿,选中她决定倘徉的天空——飞鸿综合医院院刊编辑部。这间医院是“飞鸿建设”三年前甫成立的分支事业。 
  飞鸿建设的大老板名为贺鸿宇,是贺怀宇的大哥,旗下开营医疗事业,顺理成章的交给弟弟负责。 
  这次她的应征态度迥异于前几次的疏淡。从笔试、口试、面谈,一路过关斩将,铿锵有力,直取阵营核心。一百多个应征者,她力抗群敌,硬挤入四个名额之一。 
  生命,又一次与贺家人交错汇集。 
  本质上,贺怀宇像霸烈的灼日,教她这类生长在阴暗地带的灰蛾,无法抗拒飞附的本能。当然,背后真义仍然和升大学的那年暑假选填志愿的心态相同。因为她知道,冷恺群绝对不会欣赏贺怀宇成为赏她一口饭吃的上司。 
  这么拙劣的抗拒方式。她想,她真的没救了。 
  平时他很少过问她找工作的情形,目前八成还不知悉她为哪间机构效命。管不了这么多了,等他发现了再说吧! 
  “编辑部办公室在隔壁那一栋,行政大楼七楼。”上工首日,服务台好心引导她一条明路。 
  循着服务人员的指点,她进入未来的栖身之所。另外三位先到的同事清一色为男上,她淡而有礼的点个头打招呼,迳自找到标有她名牌的办公桌。 
  真好,拥有一个靠窗的桌位,浮云绿山嵌在窗框间,活色生香一幅山水尽。 
  同事之中,一位稳重型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直冲着她瞧。天生讨厌被密切瞩目的感觉,她索性侧过身去,以身体语言拖拉出明显而遥迢的距离。 
  弄皱一池春水并非她的本意,所以办公室恋情列为她“十八禁”的榜首。 
  “你好。”果不其然,彼端的男人不再满足于只盯着她看,笑吟吟的跨越过她与人际的鸿沟。 
  “嗨。”恺梅淡然的笑了笑,故意装出忙着收抬桌面的样子。既然两个人是同事,表面上不好端起冷脸来摆架子。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同事笑吐一句让人愕然的开场白。 
  他们认识?她向来不迷信巧合的,怎么会? 
  “我叫梁维钧。”他的眼神含着期盼。 
  “哦?”她完全没印象。 
  “来!把时光机驶回你高二的那一年。”梁维钓笑咪咪的协助她打开记忆库。“下学期的某天清晨,一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在你家门口站岗,要求和你交朋友,记得吗?” 
  竟然与当年惨遭淘汰的爱慕者同一间办公室,完了。老实说,每年在她家门口站岗的毛小子起码有两打,她如何能记得住每张脸孔? 
  “想不起来?”梁维钧忍不住摇头叹气,“没办法,你的追求者铁定如过江之卿,是我太痴心妄想了。” 
  沉默以今人尴尬的速度包围过来,害她暂时想不到合适的应答。 
  “冷恺梅,你仍然跟以前一样耶!静静雅雅的,不爱说话。”他玩笑性的拍拍她肩膀。“别担心,我不会再出现在你家门口站岗。如果被我老婆知道,怕不罚我跪算盘一辈子。” 
  “你结婚了?” 
  “对。”梁维钧笑得很骄傲。“而且我儿子这个月就要出来世面了。” 
  “恭喜你。”好险!她心里晃过如释重负的解脱,唇角的浅笑总算融和了一点的诚挚之意。 
  “午餐时间,一起去员工餐厅吃饭吧!”梁维钧提出热诚的邀请。 
  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无意和任何人维持太深入的交谈,即使同事也一样。 
  “人员都到齐了吗?”大门霍地被推开,贺怀宇进入编辑室,仍然和昔时一样飞扬明亮,从容自若。 
  梁维钧向她点点头,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吁了口气,总算不用再挖空心思去想推辞的理由。 
  “麻烦各位坐到中央的编辑台来,我们先召开第一次的编前会议。”贺怀宇主掌院内的人事,又挂名院刊的发行人,所以编辑部等于直接向他负责。 
  在笔试的过程里,贺怀宇便知晓了她前来应征。两人虽然没有特意约定过,但在工作场合,他们很自然的保持上下属的距离,并未漏出彼此熟识的讯息。 
  人员往中央的长条桌集合。 
  贺怀宇坐入长桌的首位,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切入正题。“我们先利用短短的十分钟……” 
  他正说着,身后的门推开了,姗姗踏入一道瘦削的纤影。 
  恺梅微感纳闷。编辑部不是只应征了四个人吗? 
  她特别关注迟来的同事几眼。女的,而且年纪与她差不多,好极了!多添一位女性同事,旁人的注意力才不会集中在她身上。不过这位女同事实在有点……不修边幅,衣服皱巴巴的,鬈短的头发飞翘如刚让风吹拂过,不过长相有点眼熟。 
  “你迟到了。”贺怀宇不悦的阴黑了眉眼。 
  “塞车。”女同事耸了耸肩,没把他的雷公脸放在心上。 
  “既然大家到齐了,我们先做一下自我介绍。”贺怀宇先粗略解释自己的身分,然后翻开人事档案夹,查对一下在场的五位新人。“在场的五位分别是梁维钧、罗焕朝、赵自源、冷恺梅、方璀璨。”他抬起头。“请诸位依照以上的顺序概略介绍一下自己。” 
  听见耳熟的称号,她更留神的打量女同事。“方璀璨”这个名字极为特殊罕闻,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很低,八成是同一个人。呵,况且方璀璨的长相仍保留着国小时期的特征,只要多留意几眼,很容易记认起来。 
  先是梁维钧,后有方璀璨。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本各自天涯的故人,却于若干年后集合在同一间编辑室里。新环境里出现旧友,总比全然的陌生要好。 
  “我叫冷恺梅,今年刚毕业。”轮到她,两句话便道完平淡的前半生。 
  方璀璨仍然一脸困困的渴睡模样,显然尚未认出她。她微微一笑。 
  也难怪。这迷糊虫打小学开始,神经就比国旗粗。要是真记忆得起来,她反而意外。 
  编前会议足足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并且选举出代理组长,梁维钧的和气稳重颇为讨好,毫无异议的被陷害了。 
  “方小姐,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也不晓得为什么,贺怀宇一转对着方璀璨,俊脸便阴阴臭臭的。“其余各位请开始进行你们被分派的工作。” 
  可惜,她本来打算和老同学浅谈几句的。 
  “哈罗!”另一位男同事晃过来,想找美美的女同事搭谈。 
  恺梅敷衍的笑一笑,故意忙碌的收拾着开会笔记,迳自回到专属桌位。 
  一楼的大广场,偶有几声尖锐的救护车鸣声腾上云霄,为空气凭添几许激动。生与死的戏码正在邻隔的建筑物内交替。而她,误打误撞,竟选中一处与死亡最接近的工作环境。 
  人的一生便纠葛在迎生送亡的路程中,幸运与否,只有上帝能决定。 
  她偏首瞧望着窗外,苍天里,浮云冉冉,一股气流拂向鼻端。 
  玻璃窗没关紧,竟让风儿吹了愁绪进来。 
         ※        ※         ※ 
  接近下班时间,天空淅沥沥地飘下雨。 
  早晨出门前,天气仍然晴朗干净,她临时也没想到应该带伞,看样子只好搭计程车回家了。 
  “下雨了?”身后的梁维钧陪她一起愁眼对天色。“糟糕,公车站牌没有避雨棚,铁定又要淋了整身湿。” 
  “你搭公车上下班?”她微感意外。一直以为,成家的男人养部车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对。”梁维钧不好意思的碰碰鼻头。“我和老婆正在攒存育儿基金,所以把买车的钱省下来。” 
  “哦。”淡淡的飘红染上她脸颊,希望不会被认为势利眼才好。 
  “这年头,养一部车的开销很大呢!撇开什么燃料税、牌照税、中华民国万万税,光车子本身,即使售价较为便宜的款式也要四十万左右。”梁维钧好脾气的笑谑她。“还是当女人好,只要找个‘车夫’就搞定。” 
  她怔怔的听他分析,缴税,买车,开销,钱。 
  从小,出入即有司机、轿车载送,最后还是因为宾士车太招摇,她不愿意引起同学欣羡的关注力,才提出要搭乘大众运输系统。尽管如此,心情躁闷时,举手招来计程车长驱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年纪稍长,当同学向往的旅游圣地为垦丁、外岛或花束,她已经随着冷恺群到异邦公干或闲游不知多少次,甚至到了一听见“出国”就想皱眉头的地步。 
  她不爱逛街,亦鲜少外出暇游。然而购物时,却也没有看标价的习惯,信用卡随便一刷就了结。金钱之于她,宛若不曾存在的虚无。 
  从来没去加总过车资花掉多少钱、这个月的零用钱够不够用、帐户的余额还能撑多久、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 
  从不觉得需要烦恼这些问题…… 
  她汗淋淋的发现,自己竟然缺乏在现实社会求生存的能力!以前总觉得冷恺群像一堵墙,专断又无理的隔绝了她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可是,这堵墙何尝不是挡开了现实的凄风苦雨? 
  “喂,我随口开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梁维钧旁观她苍白的脸色,还以为开罪了她。 
  “啊,没事。”她勉强挤出微笑。“雨势好像变小了,我们一起走到站牌吧!我也想搭公车。” 
  上天为她设定的命运没有“赶公车”这一项! 
  两个人堪堪离开院区,来到马路口,就见到乌黑灿亮的房车停在前方数公尺处。冷恺群叨着一根烟,倚着车身等待她。 
  “咦?那是你哥哥嘛!”梁维钧绽露老好人的笑靥。 
  即便在错杂拥挤的地区,欲从人群中一眼找出她“哥哥”的所在位置,亦是相当容易的事。只要观察周围女性的表情,汇集她们兴奋的窃窃私语、娇红的脸庞、欣羡爱慕的眼光,直指向接收这些讯号的源头,通常就能找到他。 
  “冷先生,你好。”老好人呵呵呵的轻笑着。 
  “你也好。”他斜扬起浓黑的剑眉,弹开烟屁股。“恺梅,我顺道经过,干脆接你下班。” 
  看见冷恺群,她并不感到意外,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这一幕很眼熟。”梁维钧眉飞色舞的讲述起年少旧事。“恺梅,当年我在你家门外站岗,不久之后,你哥哥也开了车出门,当场把你劫走。现在不正是往事重演吗?” 
  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暗自叹了一口气。 
  “梁组长,明天见。”由于心情仍然沉甸甸的,她自动开了车门钻进去,不必等冷恺群开口催促。 
  “很高兴认识你。”车主人简洁的摆摆手,也坐进驾驶座里。 
  引擎轰隆隆的低吼,挥尘离去。 
  一如当年,没有人邀请第三者搭便车。梁维钧认命的叹了口气,唉!公车坐起来也是很舒服的。 
  “你的运气不错!新工作还能遇到两位旧日的爱慕者。”透过后照镜,冷恺群看着她的同事杀入通勤人潮里。 
  恺梅却像失了神魂一般,呆呆望着车流从身旁退走。 
  她没开口,他也就不急着讲话。沉默是他们之间常用的语言。 
  好半晌,她忽然回眸,认真的问出心头大惑。 
  “我这个月的信用卡刷掉多少钱?”她的月结单向来寄到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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