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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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肌-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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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又开始揶揄,小朱骇笑。
  这分明是种族侮辱,但在亲厚的兄妹间,反而成了最佳笑话题材,由此可知,无论什么,你不放在心上,人家也就奈你不何。
  小朱有顿悟。
  几次三番,他与同学大打出手,就是因为人家一句支那人、清人、吊梢眼、传满洲……这种称呼,恁地小气,何必对宵小那么认真呢。
  这一家人给他极大启示。
  这时英伸手招他,他走近。
  “朱乐家,多谢你来看我。”
  “我是那个在图书馆时常坐你对面的人。”
  “我知道,你桌上总有一袋巧克力豆。”
  “正确。”
  “下次见你,我会打扮一下。”
  “我不喜女孩化妆,你这样已经很好。”
  英已乏力,他告辞离去。
  林茜唤住他,“朱,可有时间,我们回家庆祝,一起喝杯香槟。”
  小朱求之不得。
  回到家,老邻居又出来打探消息,得知手术成功,喜极而泣。
  安家准备了简单自助食物,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自以巴之争说到华裔导演作品,忽然话题又转到诗的功能,新古典建筑包括巴特农神殿被西方国家模仿次数……
  是扬先叫出来:“我累了,爸妈精力无穷,难以应付。”
  小朱笑着道别。
  安宅各人回房休息片刻,又陆续去看小英。
  这次,蜜蜜先去,她轻声诉苦。
  “——他住新德里,是印度理工电脑科学生,廿二岁,活脱书虫模样……”
  英说:“印度理工学生全是精英中精英,收取率只是百分之二,耶鲁大学是百分之十。”
  “廿一世纪了,家人还逼我盲婚。”
  英微笑,“你不可拒绝?”
  “叫家人名誉受损是死罪。”
  “我的天。”
  “倘若我躲到你家,连你们也有危险。”
  “我不相信。”
  “你不读新闻?两年前西岸温埠白石区有一名印裔女子私奔回乡与一货车司机结婚,她父母与叔父买凶在当地杀死她,且逍遥法外。”
  英瞪大双眼。
  蜜蜜黯然,“明年我就要同陌生人结婚。”
  “趁现在多通电邮,互相了解。”
  “我心中另有标准。”
  “谁?”
  “像你兄弟扬最好。”
  小英大吃一惊,“不可能。”
  “我仰慕他聪明上进乐观,自爱爱人——”
  英点头,“活泼、有幽默感、又具生活情趣。”
  “勤奋好学,待己严对人宽厚,什么事都一笑置之,不予计较。”
  “他是黑人。”
  “肤色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凭这肤色他进大学可获优待。”
  “英,我一直看着他奋力保护你这个妹妹,真叫人感动。”
  英点头。
  “大雨,他把伞子让给你,你累了,背你走,替你提书包,细心教你打篮球,谁欺侮你,挡你面前,好几次为你到校长室听教训,我都看眼内。”
  英也微笑,吁出一口气。
  “进了大学,督促你读书,在演讲厅旁听保护你,在合作社买午餐给你吃……唷,羡煞旁人。”
  英很满意,“没想到黑人那么细心吧。”
  “听说一次他帮一个华裔少女拾起书本,那少女见到黑人吓得哭起来。”
  “那是个十岁八岁小女孩。”
  “你小时不怕他?”
  “小时我思想混淆,以为每个家庭都由不同肤色人种合成,像一袋七彩巧克力豆,清一色?那多闷。”
  蜜蜜说:“我渴望有白皮肤,那样,我可以夜夜笙歌,穿低胸衣,到不同男友家过夜,纹身,戴脐环,多开心。”
  “嗯,酗酒、吸毒、躺街上。”
  “英,你真是我好友。”
  这时扬进来了,蜜蜜脸红,立刻告辞。
  扬问:“蜜蜜为什么眼红红?”
  “父母命她明年回家乡结婚。”
  “盲婚?”
  “说得好听些,是家族安排的婚姻。”
  “她打算顺从?”
  “扬,那是她家的事。”
  “唏,幸亏我们在安德信家长大。”
  “扬,可否帮我追溯那位捐赠者身份。”
  “英,不要勉强。”
  英不出声。
  “至于你我生母是谁,也毋需理会。”
  英抬起头来。
  “你有许多功课要赶出来,如不,则需多读一年。”
  “我情愿赶。”
  “我帮你。”
  “好,明天开始。”
  “那个朱乐家,我们都喜欢他,他有勇气,不怕白人黑人。”
  英笑得落泪。
  扬说:“不够胆子,谁敢追求你?不过白人又还客观些。”
  英说:“扬,换一个话题。”
  他们说到希腊政府又问英国索还阿尔琴大理石雕塑一事。
  扬说:“所谓阿尔琴大理石,其实是雅典巴特农神殿墙上一幅浮雕,一八一一年被考古学者阿尔琴爵士带返伦敦,其实是抢掠盗窃行为。”
  英说:“整座大英博物馆模仿巴特农神殿建造,馆内的东方文物部有一列列中国佛像头部与手部作拈花微笑状,全从石像砍下运走——”
  看护进来说:“让病人休息。”
  扬问:“你是否英国人?”
  看护笑嘻嘻,“我正是希腊裔。”
  大家都笑了。
  两个星期后,小英出院。
  她头上已长出茸毛似短发。
  新骨髓即时开始运作,红白血球数目恢复正常。
  安德信母女都得到重生机会。
  林茜放下心头大石,出差往非洲,前象牙海岸一带内战连连,乱成一片,极需关注。
  彼得如常回公司主持大局。
  英返回校园。
  那样混乱场面忽然又平静下来。
  英定时返医院检查,监视病情,每次都得到好消息。
  英参加了一个互助会,这个会的成员很有趣,全属华裔儿童领养人,定期聚会,筹划活动,帮养父母更和谐了解地带大这一群来自远方的孩子。
  英成为他们的非正式顾问,她本身是活生生例子,可以提供许多实例:受同学取笑该怎样应付,到何处学习华文,应否回乡寻根,哪几个节日非过不可,平时,穿西服还是穿中装……
  英都尽量为养父母解答。
  会里有不少专家提供意见,但他们都喜欢英出来现身说法。
  “你长大后可寂寞?”
  “长大后只觉幸运。”
  “你是否真正与养父母有深切感情?”
  “我们真爱对方。”
  “可以举例说一说吗?”
  “先一阵子,家母需要做肝脏移植,我与兄弟愿意捐赠,而家母,随时会为我俩挡子弹。”
  养父母们耸然动容。
  “假如有人追问为什么要领养他们,怎样回答?”
  英抬头说:“我家的老保母时时说:‘那是耶稣给的礼物。’”
  家长们释然。
  那一日,英为他们讲解华人冬至这个节日,从太阳移位到南回归线说起,白裔啧啧称奇:“原来你们一早已有天文地理。”
  那天回家,璜妮达问她:“英,你见过扬没有?”
  英一怔,“什么事?”
  “我两日两夜没见过他,你上次看到他是几时?”
  英想一想,“星期一下午。”
  “那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他没有打电话回来?”
  “音讯全无,护照、衣服,全在房间里,只驶走一部吉普车。”
  英楞住,她说:“我找他的朋友谈一谈。”
  英回房打了十多通电话,可是朋友都说这一两天没见过扬。
  英开始像璜妮达般担心起来。
  英找到养父商量:“我们想报警。”
  “英,他是否在别省有活动,你一时想不起?”
  “他没提起。”
  “查他电脑日志。”
  一言提醒了英。
  她走到兄弟房间,按下密码,查看他的日志。
  最新一项约会记录是三日前星期一下午:慈恩孤儿院领养部。
  英蓦然抬头。
  扬一直说他不拟追究身世,此刻又为什么追查到孤儿院去?
  英放下一切出门。
  璜妮达满头汗追上:“你一定要告诉我去什么地方。”
  “璜,你随时拨我手机号码。”
  她驾着车子先到慈恩孤儿院。
  负责人对她说:“是,我们的确在星期一见过安德信扬,已把他所要的资料交给他。”
  “我是他妹妹,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消息吗?”
  “资料只属于当事人。”
  英叹口气。
  她独自到派出所报案。
  亚裔警官看到一个黑人青年照片,忍不住问:“这是你兄弟?”
  “我俩都是领养儿。”
  “请到这边登记资料。”
  英带着扬的护照,她把兄弟车牌及信用卡号码告诉警察。
  “他行为可有不良记录,他可有损友?”
  英一一否认。
  “你可以走了,一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英面如土色回到家中,一言不发,璜妮达反过来安慰她:“那么大一个男子,走失也不打紧,谁敢动他歪脑筋。”
  “扬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试过离家出走。”
  “这一阵家里多事,他受到压力,也许到朋友家散心。”
  英摇头。
  “可要通知林茜?”
  “不要惊扰妈妈。”
  “你一个人做事要当心,可要找蜜蜜帮忙?”
  “蜜蜜也是个女孩子。”
  “你那些男朋友呢?”璜忿忿不平,“全是好天气之友?”
  有一个朱乐家……
  英问他:“你可有时间来一下?”
  朱三十分钟就赶到安宅。
  英刚接到警方电话,“是,是,我马上去。”
  英挂上电话,“警方查到扬最近用信用卡时间是星期日凌晨,在史嘉堡汽车旅馆。”
  璜妮达说:“你当心。”
  英忽然镇定,“阿朱,跟着来捱一次义气。”
  她飞车到史嘉堡汽车旅店,驶进停车场,便看到一个警察站在辆黑色吉普车前。
  那车子正属扬所有。
  警察迎上来,“管理员说他入住三十七号之后,没有再出来。”
  英吸进一口气。
  她伸手敲门。
  没人应。
  英扬声:“我是小英,扬,请开门。”
  仍没有人应。
  警察示意英退开。
  “我是警务人员,扬安德信,我们知道你在房内,我们将破门而入。”
  警察伸腿一跺,就踢开汽车旅馆房间的单薄木门。
  房内传出腐臭之味。
  英的心一凛。
  她与警察一起抢进黝暗房内,只见地上全是酒瓶与排泄物,臭污之味扑鼻而来,中人欲呕。
  英不顾一切走进房去。
  只见扬躺在床上,一丝不挂,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警察立刻电召救护车,他戴上橡皮手套,过去探昏迷者鼻息。
  他松口气,“还活着。”
  但是浑身污秽,已不似人形,与动物无异。
  警察随即捡起一只小瓶与注射器,“呵,大K,怪不得。”
  英握紧拳头看牢警察。
  “他是瘾君子。”
  “不,他从来不用毒品。”
  这时,救护车呜呜来到。
  旅馆管理员看到房内脏乱臭,不禁喃喃咒骂:“黑鬼还有什么好事!”
  英忽然伸手推那大汉,“你说什么?”
  朱乐家连忙掏出出两张钞票塞过去,一边拉开女友。
  大汉接过钞票悻悻退后。
  护理人员连忙把扬抬上救护车。
  在急救室医生向英解释:“俗称大K的毒品其实是一种动物用镇静剂,农场可以自由购买,流出市面,成为年轻人最时髦毒品,注射后飘飘欲仙,快活无边,过量服用有生命危险。”
  英红着双眼争辩:“他从来不烟不酒。”
  医生劝慰她:“我相信你,但什么都有第一次。”
  朱乐家这时开口:“英,是否应该通知家长?”
  一言提醒了她,英立刻告诉璜妮达。
  三十分钟后彼得安德信联同律师赶到。
  彼得双臂搂住女儿,“已通知林茜返家。”
  “妈妈公干,别去打扰她。”
  彼得奇异地看着英,“儿子有事,她当然要回来。”
  英又垂泪。
  只听得律师说:“初步我们怀疑扬遭人陷害,他一向是好青年,他可能不知大麻颜色,我立刻到派出所去一趟。”
  “扬目前情况如何?”
  “经过急救,情况危险但稳定。”
  英急得顿足,“那是什么意思?”
  “很有可能不会转劣。”
  “我可以见他吗?”
  “他还没有甦醒。”
  彼得搔搔头,“我们家今年每个人都进过医院,这是怎么一回事,英,找位堪舆师来家看看风水,研究一下气的走向。”
  英却笑不出来。
  她心里有个疙瘩。
  这一切都在扬自慈恩孤儿院取得身世资料后发生。
  那份文件在什么地方?
  那个房间又臭又脏,一时慌乱,也未曾翻寻。
  英说:“我有事去去就回。”
  彼得说:“英,你最好回家休息。”
  “我知道。”
  英给朱一个眼色。
  “有什么叫我做好了,你体力明显不支。”
  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本来这动作十分旖旎,但是朱乐家心无旁鹜,他一直点头,“明白。”
  “我在家等你。”
  朱乐家回转汽车旅馆,见清洁工人正整理房间,垃圾桶里全是秽物。
  他同管理员说了几句,管理员收过他小费,对他没有恶感,便把垃圾桶里杂物倾倒在塑胶袋里,任他查看。
  朱乐家戴上手套,逐件翻寻。
  若不在房里,就在车内,车子已被警方拖走……慢着,小朱看到一只黄色四乘六信封,他立刻蹲下,果然,看到慈恩机构的印章。
  他即刻拾起信封,打开看内容,里面有薄薄两页纸。
  他极之细心,又在垃圾堆里翻寻一会,见完全没有其他纸张,才收队离去。
  真是奇迹,黄信封在垃圾堆里进出,却丝毫不见污渍,小朱把信封放进一只塑胶袋里。
  他立刻到安宅去。
  英一回家便觉力竭倒床上。
  璜妮达细心看护,她握住保母的手不觉昏睡。
  稍后朱乐家来按铃,璜说:“由你照顾小英,我得去医院看看那个孩子。”
  璜一个也舍不得。
  朱乐家洗了一把脸,在小英床前守候。
  有些人身世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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