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寒的伤最重，英背着浑身是血的寒闯进医疗室的时候，饶是沈清明也是吓得不轻。
要用指甲狠掐自己的手心，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清明恢复惯有的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英，将昏迷不醒的寒放到医疗室特制的病床上。
沈清明自己换上高温消毒的衣服和手套，仔细检查寒的情况。
英双手抱胸靠在墙上，脸色阴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明为寒清理伤口。
清理伤口用的是从浩部落特别订做的、用长绒兔的绒毛制成的布料：不容易掉毛，而且吸水性极强。
一条又一条浸透了血水的毛巾堆满了青铜水里，寒依然昏迷不醒，嘴唇变得苍白，不见丝毫血色。
沈小冬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里全是血腥味。
清理干净寒后背上混着泥土的血水，伤口看得更清楚了，血肉外翻着，看起来格外狰狞。
沈清明摘下沾满血水的手套，重新换了一副消过毒的干净手套，拿出羊肠线和针，开始缝合伤口。
寒在昏迷中好像感到疼痛，绷紧了身体，眉头也是紧锁着。
英将自己的手臂抓出了几道血痕却是浑然不觉，沈小冬的眼泪模糊了眼睛，浑身颤抖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沈清明。
缝合伤口时间很短，沈小冬却感觉自己整整煎熬了一个世纪。
等沈清明剪断线，直起身，长出一口气后，沈小冬再也等不了了，一把抓住沈清明的肩膀，颤抖地连声问道：“寒他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有醒？他会不会有事？哥，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
沈清明一言不发，拿起桌边的一杯清水，泼到沈小冬的脸上。
凉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脖领中，沈小冬倒抽一口气，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清醒了没有？！清醒了就老实闭嘴，听我说。寒的血是止住了，但晚上估计会发热。如果明天能醒来，问题就不大。但要是他还是像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就很危险了。”
沈清明边说，边换下染血的衣服：“你留在这里照顾他，英，我们去一趟兽神殿，找大祭司要一些井水和药物。”
说完留下需要的药物，头也不回地和英走了。
沈小冬狠狠地了一把脸，擦干了脸上不知是清水还是泪水的水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照顾昏迷中的寒。
到了晚上，寒果然发起了高烧。
好在从大祭司那里要来的井水，对贝内尔大陆上的人有奇效，能够极大提高人的生命力，让寒有体力去承受高烧带来的消耗。
黑猫兽神还在虚空中开了一个小洞，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许多冰块，和井水一起带回了英部落。
沈小冬用毛巾包起几块放到寒的额头上，又用青铜水盆盛了冰水，浸湿毛巾，一遍一遍擦拭寒的身体，降低温度。
一大盆冰全部化成了水，彻夜未眠的沈小冬终于让寒的体温降了下来，寒的脸色也有了一丝血色。
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病床上的寒，眉头舒展，呼吸平稳。
沈清明刚回房间睡觉了。
他也是整夜没睡，为寒调配各种汤药和药膏。
睡觉之前又过来查看一番，说今天寒能醒过来。
还让沈小冬，在寒醒来后去叫他，他也没回自己的小楼，只是在医疗室的药房里小睡一会儿。
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沈小冬站起身，拧干泡在凉水里的毛巾，擦了擦脸，擦掉了整夜的疲倦。
丢开毛巾，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这一夜的紧张、不安、焦虑等等负面的情绪，都呼出体外。
低头看病床上的寒，早上的阳光给他年轻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像是他的脸在发光。
沈小冬坐在床边，用手指轻轻划过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划过挺直的鼻梁，划过深棕色的浓密眉毛。
然后轻轻拂过他微微带卷的金黄色头发。
像是被蛊惑般，低下头去，轻吻寒的额头。
“你就喜欢这样，趁我睡着占我便宜。”
沈小冬浑身一震，抬起头，对上寒带着笑意的黑色双眸。
“谁让你这次睡得这样沉呢。”
沈小冬闭了闭眼，将眼泪逼回去。
寒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他勾起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放心，下次绝不会这样了。”
沈小冬也笑了，伸手捏了捏寒的脸：“这次先饶了你。”
又在寒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哥过来看看。”
沈清明很快到了，仔细号了号脉，查看了寒的伤口。
声音里也带着喜悦：“不错，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全康复了。”
寒环顾四周，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英，忙问沈清明：“父亲呢？难道他也被瓦靼人砍伤了？哎呦，好疼！我还是个伤员呢！”
沈清明收回弹他脑门的手：“熊孩子也不想点好的！你放心，英和远他们一起去追逃跑的瓦靼人了。”
“爸爸还说了，要把那个瓦靼人首领的脑袋带回来。”沈小冬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寒哆嗦了一下，感到有点冷。
“寒你怎么了？后背疼吗？”沈小冬急切地问，又对沈清明说：“哥，你快给寒配点药吧。”
“行，兽神殿的井水还有一点，我去配药。你先给寒喂点淡盐水，我马上回来。”
寒喝了两口水，感到精神好了许多。
可是马上，就恨不得自己能晕过去。
沈清明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暗紫色的粘稠液体。
颜色和质地都十分诡异可疑。
温度还很高，不仅有白色的雾气，还咕嘟咕嘟翻着泡泡，像一碗紫色的岩浆。
寒咽了咽口水：“我……我觉得现在感觉很好，这药就不用……”
“不行，必须趁热用，不然没有效果。”
沈小冬也劝：“用了伤口会好得快一点。”
寒用力伸长脖子，离那碗可疑地液体尽量远一点：
“我觉得我恢复力挺好的。只有背上一个伤口，根本就是小意思，哪怕再来一个，也不用这药就能好……”
“小意思？！再来一个？！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烧到多少度啊？！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留了多少血啊？！要不是哥哥是医生，要不是兽神殿的井水和冰，你今天肯定醒不过来！”
沈小冬用手背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怕你醒不过来，我怕你温度太高，烧坏脑子，我怕你后背感染，这里连消炎药也没有……”
沈小冬咬着手背，说不下去了，眼泪却是不停地流。
沈清明默默递上一块毛巾，沈小冬把脸埋在毛巾里。
沈清明拍拍妹妹的肩膀，瞪了一眼寒：“小冬昨天一夜没睡，一直在帮你降温。否则你现在不能退烧。”
转身把碗端过来：“你自己看着办！”
“好吧，我喝！”寒认命道。
“喝？”沈小冬从毛巾里抬起头，莫名其妙地和沈清明对视一眼，“谁说这药是喝的？！这是外敷在伤口的药。”
沈清明嘲讽冲寒一笑：“原来你是怕喝药啊！熊孩子还挺怕苦的。”
寒默默地脸红了。
在床上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不是说要上药吗？快点上吧，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沈小冬扑哧一乐：“刚刚是谁在推三阻四的？”
寒不吭声。
沈小冬看着他背上刚刚缝合的伤口，又心软了：“好啦好啦，不闹你了。可能会有点疼，你稍忍一下。”
药抹在皮肤上的感觉，有点痒有点疼，外面用热毛巾一敷，更觉得这种痒渗入到肌肤里。伴着一丝一丝细碎的疼痛。
沈清明用透气的布料仔细的包住伤口，让寒痒得再难受，也挠不到。
喝过【另一碗】药后，寒沉沉睡去。
沈小冬掖了掖被角，跟着沈清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看着妹妹恋恋不舍地关门，沈清明勾唇一笑，刮了刮妹妹的鼻子：“这回放心了吧？”
沈小冬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也不知道英他们怎么样了。”
☆、反噬
矫健地黑豹展开双翅，低低地掠过森林。
飞到一座小山丘上，变成黑发黑瞳的男子，正是追杀瓦靼人的英。
英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发现，血迹到了河边就断了。”
背着青铜盾牌和长矛的远皱起眉头：“奇怪了，瓦靼人又不会游泳，他们能去哪儿呢？”
英眺望着在秋风中轻轻起舞的森林。
除了树叶的轻响，听不到其他声音，也看不出与平日的森林有什么不同。
“华，你叫上几个人，通知其他部落，告诉他们加强防范，防止瓦靼人偷袭。奇，你和我们一起，从地面上找。一定要找到这群瓦靼人！”
“是！”
小山的阴影里，一双眼睛小心地从叶子地缝隙中窥视着。
看到英部落的人陆续飞走，眼睛的主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幸亏有这些熏虫树，不然就要被发现了。瓦一暗自庆幸。
熏虫树是高大的灌木，属于喜阴植物。
叶子细长而茂密，气味浓烈，贝内尔大陆上的人常用它熏虫子，所以起名叫熏虫树。
正是熏虫树浓烈的气味，遮住了瓦靼人身上的臭味和血腥味，使得他们逃过一劫。
看英部落的人飞远了，瓦一重重地跌坐到地上，掏出腰间系着的水壶，大口大口喝着泡着草药的水。
手臂上被射穿的伤口隐隐作痛，一路奔逃又没有捕猎进食，让瓦一疲惫不堪。
不过，就凭你们几个想夺头领位置，还早着呢。
瓦一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又喝了一口水，假装没有看到另一边几个瓦靼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还不时偷看他。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瓦靼人走过来，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问瓦一：“头领，我们下一步……去死吧！”
话刚说了半句，突然暴起，抽出背后的黑刀砍向瓦一。
不料瓦一早有准备，向旁边一滚，躲开了这一刀。
紧接着，趁着偷袭者一刀落空，来不及反应时，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腥臭的血溅起老高。
瓦一脸上带着血，踩着偷袭者的脑袋，阴森地盯着同谋的几个人：“谁还想来试试？！”
几个人没有想到受伤的瓦一居然还能杀死偷袭者，被瓦一像毒蛇一样地盯着，都心里惴惴不敢动弹。
一个瓦靼人不服气，梗着脖子喊道：“你不配当瓦一！死了这么多人，还没有抢到东西，都是你的错！头领不能再让你当！”
瓦一环视在场的瓦靼人，有几个明显赞同他的话，很是不善地看着瓦一。
瓦一心里一紧，脸上依然是凶狠的表情：
“我不配当头领？那你连瓦靼人都不配做！看看你们几个，一点伤都没有，还有力气嚷嚷！
是不是我们战斗的时候，你们就躲在一边看着？是不是我们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偷吃食物？”
喊叫的瓦靼人脸色大变：“没、没有，我没……”
“没有？！那这是什么？！”一把抓过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布包，摊开一看，赫然一块烤牛肉。
“我说那些部落里的人为什么怎么也甩不掉，原来是你们几个烤肉把他们引来的！”
“不，不是，我是前天烤的！”
“前天？在森林的那天？”
“对，没错！这两天我们没有生火，都是吃冷的，部落的人不是我们引来的！”
“我们受伤挨饿，你却嫌弃要吃冷肉。我们在森林里小心翼翼地躲着陷阱，你却去捕猎烤肉！可恨的逃兵！”
瓦一上前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而这一次，所有的瓦靼人都一副解气的表情。
“英部落强大，又诡计多端，我们打不过他们！不过，我们瓦靼人从来不是只会蛮干的蠢货，打不过英部落，我们还可以去厉部落！”
“可是，可是厉部落不是人数更多，更厉害吗？”一个瓦靼人小心翼翼地问。
瓦一瞟了他一眼，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们多是雌性、幼崽和没用的老人。我们只是去抢食物和雌性，那么多软弱无力的雌性幼崽，他们肯定顾不过来。再说了，他们的雄性胆怯懦弱，比英部落的好对付多了！”
瓦靼人的眼睛都亮了，瓦一满意地接着说：“我见过厉部落捕猎，区区一只大头猪，他们居然要三个雄性才敢下手。再说了，我们可以让娴再给开一次门。这个可恶的雌性欺骗了我们，我们要让她尝尝被骗的滋味！”
看着周围跃跃欲试的瓦靼人，瓦一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厉部落的其他雌性我一个都不要，抢到就都是你们的！我只要娴，我一定要让她知道知道瓦靼人的厉害！”
夜幕中的使者关，矗立在贝内尔大陆的北边，庄严静默。
同往常一样，厉部落派了几个人负责夜晚使者关的巡逻。
这一天负责巡逻的是娴的两个舅舅。
“呸！我们又不是厉部落的人，凭什么让我们来巡逻？！”其中一个坐在篝火边，愤愤不平地嚷道。
“还不是娴！厉又背着他爹爹、咱们弟弟，去其他雌性那里献殷勤。结果娴知道后又把他们部落所有雌性都赶到那个山洞里了。厉那个软蛋，不敢对娴怎么样，就让咱们出来巡逻。”
“那也不能厉说什么就做什么，他又不是我们的首领！”
“你小声点！”另一个鬼头鬼脑地看看周围，凑过去小声说：“娴说了，让咱们先照做，把厉唬住。等咱们回部落的时候，他会把厉看中的几个漂亮雌性捆住送给咱们。”
“嘿嘿！那还行……”
“砰，砰砰，砰砰砰”
静谧的夜里忽然响起了规律地敲门声，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卧槽，这是瓦靼人！他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管他什么时候，快去开门！慢了，小心瓦靼人冲上来！”
“凭什么我去？！你为什么不去？！”
另一个火大得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就凭我是你哥！你打不过我！还不快去！”
使者关的大门缓缓打开，娴的两个舅舅，猫着腰，探头盯着下方，祈祷瓦靼人赶紧出关，到关隘外侧就不用怕他们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门刚开到一半，瓦靼人突然调转头顺着关隘内侧的斜坡冲了上来！
两个人看到瓦靼人来了，像雌性一样尖叫一声，扔掉武器转身就跑。
忘记了作为雄性的他们，其实是可以飞的。
也忘记了，他们的身后，是通往厉部落的路。
☆、攻破
英在森林里找来两天，没有发现丝毫瓦靼人的踪迹。
瓦靼人多数受了伤，又不会飞，不可能跑得过他们。
有奇在，也不会找错方向。
可现在依然找不到瓦靼人。
会不会一开始，瓦靼人就没有进入森林？
英挥手叫住其他人，自己化作兽型，飞到最高的树顶上眺望四周。
偌大的森林，看不到一点异常：
没有生火做饭升起的轻烟，没有大片惊起的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