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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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说爱-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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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紧紧交握的拳头,却泄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他一直看著,直到她飞扬的手指终於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全场静寂。

    好片刻,罗恋辰缓缓起身,优雅地对台下行了个礼,听众们才跟著恍然惊觉。

    瞬间,热烈的掌声爆开,久久回荡不绝。

    楚怀风跟著鼓掌,一面转过头望向白谨言。

    「她弹得真好。」他赞叹,「想不到她就是三年前那个女孩。」

    白谨言没有回答,湛深的眸,依旧直盯著台上的她。

    她真的弹出来了,真的弹出他的声音!

    乍听到那一串串沉邃又飞扬、内敛又澄透的琴音从她指尖流泄时,他几乎抑制不住全身的震颤,好一阵子,脑海只是一片空白。

    她诠释萧邦的方武,她弹出的琴声——那是他的萧邦,是他白谨言的萧邦!

    由那些评审们脸上又是微笑、又是皱眉,褒贬不一的表情,他能确定她即将在评审团间引起一番剧烈争议。

    就像当年的他。

    「……你一定很高兴吧?她弹出来的琴声跟你像极了,不,应该说,根本就是你的声音。」

    他无语。

    是的,他该觉得高兴的,在比赛的第三轮,她终於真正弹出了属於他的声音。

    可为什么充斥在他喉头的,不是梦想达成的甜蜜,反而是苦涩得令他难以咽下的滋味?

    「我应该高兴的……」白谨言喃喃自语,像极力想说服自己,「她能够完成我的梦想。」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楚怀风望著他脸上怔忡不定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也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

    「在台上演奏的人不是她。」楚怀风一字一句、意味深刻地说。

    他一震。

    「虽然她弹得很好,虽然听众们都为她的琴声疯狂,可那不是她,在演奏台上的那个女人,没有自己。」

    没有自己?

    「她只是另一个你罢了。」

    她没有自己?只是另一个他?

    他是不是……错了?

    这一夜,白谨言辗转难眠。

    在他身畔熟睡的她,玫瑰唇角甜甜扬著,也许在梦里,也为了最后能闯进决赛而高兴,可他却发现自己无法感染她的喜悦。

    我真怕有一天她会恨你,恨你让她失去了自己。

    整个夜晚,楚怀风深沉的感叹不停地在他脑海回荡,他悚然不安,一迳睁著眼,瞪著天花板。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平素柔和的乐声在静夜听来格外刺耳。

    罗恋辰呻吟一声,翻了个身。

    吵到她了吗?

    白谨言急忙起身,四处摸索,总算找到搁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瞥了一眼萤幕上陌生的号码,他眉峰一紧。

    三更半夜的,究竟是谁不识相打电话来?

    不会又是唱片公司的人吧?想起晚餐后接到的那通电话,白谨号口低咒一声,直接切断电话。

    可才旋踵,铃声再度响起。

    躺在床上的罗恋辰强自睁开了眼。「是什么?电话吗?」

    「没事。」他索性关掉乎机,回到床上。「你继续睡。」

    「嗯。」她迷蒙地应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酣眠。

    而他,继续失眠,直到东方微曦,秋日的晨光透进窗廉。

    白谨言翻身下床,煮了一壶咖啡,然后按铃要饭店眼务生送来当日报纸。

    他一面喝咖啡,一面翻阅几份报纸。几乎每一份都刊出了罗恋辰的相片,她专注弹琴的剪影似乎风靡了这整座城市。

    他们以「天籁」来形容她的琴声,以「旋风」来注解她造成的轰动,也开始挖掘属於她的一切——

    她父亲经商失败、导致家道中落的背景,她师承天才钢琴家白谨言,她继承了他的「钢琴之手」。

    她的琴声就跟白谨言一样清澈澄透,诠释萧邦的方武跟白谨言一样出人意料,跟当年的白谨言一样,得到了评审团正负两极的评价,简直就是白谨言第二……

    读著这一连串满溢惊奇与赞赏的报导,白谨言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将报纸抛掷在桌上。

    「你在想什么?」娇柔的声嗓拂过他耳畔,跟著一双纤长的藕臂自身后环上他颈项。

    「恋辰。」望著那双白玉无瑕的手,他神思有些恍惚。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在看报纸?」越过他宽厚的肩头,罗恋辰瞥了一眼玻璃桌上英文报纸上斗大的标题。「哇哦!你看到了吗?他们都说我是白谨言第二耶。」她笑道,语气满是天真的得意。

    成为白谨言的影子值得她这么开心吗?

    他拉下她臂膀,展臂让她旋过身来,她顺势在他大腿上落坐,凝睇他的娇颜蕴著淡淡绯红。

    「怎么啦?这么严肃的表情?你不高兴吗?」

    他深思地望她,没有回答。

    「是不是担心决赛啊?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星眸璀璨。

    「你一点都不紧张吗?」爱怜地抚著她的发。

    「当然会啊。」罗恋辰吐吐舌头,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颈上的练坠。

    白谨言跟著视线一落。

    他认得这串练坠,她经常将它戴在身上,尤其是参加重大比赛的时候。

    「这是你爸妈送你的吗?」记得她之前曾说过。

    「嗯。是我高中的毕业礼物。」

    坠子里嵌的应该是她父母的相片吧。

    想到这里,白谨言神色一黯。

    有一次他曾经好奇地想打开练坠,却遭她一把抢回,至今,他仍深深记得当时她又羞涩、又充满独占意味的表情。

    那是她的秘密,即使与他亲匿如斯,也不许他窥知的秘密。

    领悟到这一点后,他有些怅然……不,该说忍不住强烈的嫉妒。

    他从小出生富家,为了走上音乐之路,不惜与父母决裂,孤身负笈维也纳求学。

    为了钢琴,他放弃了家人,挥别从小熟悉的环境,一个人来到异乡。

    在这条路上,他一直是孤独的,看著钢琴,毫不犹豫地朝梦想前进。他曾经告诉她,在这条路上除了钢琴,她不需要任何人。

    可她却总是挂著父母送她的练坠,总是念著她的亲人——

    他好嫉妒!

    这样的妒意也许荒谬,也许无稽,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他嫉妒她的家人,嫉妒他们让她如此珍视;他也嫉妒她,嫉妒她在这条路上并不是弧孑一人。

    他还……嫉妒她的天分,嫉妒她能潇洒自在地弹出那么悦耳的琴声,而他,却再也不能了。

    他闭了闭眸,想起昨天傍晚那通令他心情低落的电话。

    「昨天史先生打过电话来。」

    「史先生?就是帮我出唱片那家公司的经理吗?」

    「嗯。」

    「他说什么?」

    「他想请你跟日本一个钢琴新秀合作,出一张双钢琴专辑。」他沉声道,仔细注视她的反应。

    她楞了楞。「双钢琴?对方是谁啊?」

    「一个姓宫城的年轻人,听说去年拿到日内瓦钢琴大赛第二名,是日本很受瞩目的新秀。长得挺帅的,很受女孩子欢迎。」

    「为什么要我跟他合作?」

    「唱片公司希望替他开拓在台湾跟大陆的市场,也希望帮你提升在日本的人气。史先生说他敢打赌,你们这对金童玉女肯定能席卷全亚洲。」

    「金童玉女?」罗恋辰樱唇一扬,为唱片公司的说法感到好笑。「太夸张了吧?」

    白谨言却不觉得好笑,曾经在舞台上叱吒风云,他很能理解唱片公司的意图,也知道这样的合作,对罗恋辰而言只是个开始。

    录制唱片、巡回演奏,未来的她有太多机会与不同的音乐人才合作,他们将彼此提携,相映成辉。

    未来,他这个指点她琴艺的老师将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个个与她合作的对象,他们才能帮助她进一步挖掘潜能,激发舞台魅力。

    而他,即将成为过去式……

    「你说我要不要答应跟那个日本人合作呢?」她徵求他的意见。

    何必问他?「你自己决定吧。」他淡淡一句,推开她站起身。

    突如其来的冷漠令她一楞。「怎么啦?老师,我说错话了吗?」

    「你没……说错话。」是他无故闹别扭。他捏紧拳头。

    「还是你不想我录这张专辑?那就不要好了,我无所谓。」急急声明。

    「怎么会无所谓呢?这可是赚钱的机会啊。你不是说过想快点把家里的贷款还清,还想再买一栋房子!让你爸妈住得舒服一点?」

    「我是这么说过。」她来到他面前。「可是如果老师不喜欢我录双钢琴专辑,我就个录。钱再赚就有了,我不希望你个开心。」

    她干嘛对他这么好?干嘛这么小心翼翼,唯他马旨是瞻?

    「你!」他瞪她,心海蓦地汹涌,掀起漫天狂涛。「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没有自我吗?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当自已是傀儡娃娃吗?」

    「我——」她容色倏地刷白,不明白他为何刎此愤怒。「我……听你的话不好吗?你不、不喜欢吗?」

    「我该死的为什么要喜欢?」他咆吼,手握拳狠狠敲了墙面一记。「我烦透了!」

    烦透了柔顺听话的她!烦透了不可理喻的自己!

    「别这样!」罗恋辰焦急拉回他的手,心疼地审视那泛红的指节。「为什么……要烦呢?」明眸莹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昨天就发现你跟楚大哥怪怪的,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

    白谨言身子一僵。

    「他是不是跟你说我弹的根本是『你的』声音,不是我自己的?他是不是说我在舞台上失去了自己?」她颤著嗓音追问,一字一句,揪扯著他的心。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他也……跟你说了?」

    「嗯。」

    「那你怎么还不在乎?」他再度拉高声调,「你不害怕吗?你不怨恨吗?你弹的,不是自己的琴声啊!」

    「我不在乎,我本来就想弹出你的声音啊!这些年来,我的目标一直是弹出你的声音,现在好不容易做到了,又怎么会怨恨呢?」

    「即使你……因此失去自己?」

    「没关系的。」她握著他的手,凝望他的笑颜美丽得令人心动,却也温柔得令人心碎。「是我自愿的。我愿意成为白谨言第二,做你的传人。」

    他心口为之一窒。

    她自愿成为白谨言第二,自愿做他的传人。可她……凭什么成为他?凭什么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可以代替他?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根本不明白她真诚的笑容正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侵蚀著他的情感与自尊……

    「不许你这么说!」他倏地怒吼,凌锐的声嗓几乎震垮天花板。「白谨言第二?我的传人?成为我的影子真的值得你这么高兴吗?你不是白谨言!永远也不是!你懂吗?懂吗?」

    她不懂。

    不懂他为何这般反应,不懂他的神情为何看来如此激动而绝望。

    她做错了什么?这一切,难道不是他的希望吗?

    当初他从她父母身边带走她,不就说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弹出他的声音吗?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做到了,他却反而不悦?

    「老师,你究竟……怎么了?」罗恋辰颤著声嗓问他,容颜血色尽失,心脏像遭人扭了死结,一阵一阵地抽疼。

    他没有回答,朝她射来两道复杂灼烫的眸光后,忽地甩了甩头,转身大踏步离去。

    留下她,全身发冷。

    决赛要开始了,可她的心却无法静下来。

    因为他没像从前一样,临上台前给她一抹鼓励的微笑。每一次她参加比赛,总是他的微笑令她安定下来。

    他的微笑,赐予她自信。

    可这回,他却没对她笑,一直阴沉著脸,若有所思。

    「老、老师?」她试著唤他,试著把他从那个她不了解的世界拉回来。她要他回到她身边,她需要他!

    「……去吧。」白谨言只是淡淡看她,伸出手轻轻推了一把。

    但她仍僵立原地。

    「怎么啦?恋辰。」他蹙眉。「快轮到你上台了。」

    「我、我知道。」她苍白著脸,看著他毫无笑意的脸,胸膛像结了冻,冷得她无法呼吸。

    「快去啊。」

    还是这么冷漠。

    她心一痛,再也无法承受他如此冷淡的神色,十指紧紧掐入他臂膀。「老、老师,你听我……听我说。无论你怎么想,这是我跟你的约定,我一定要完成它。」几个月来,她苦练萧邦第三号钢琴奏鸣曲,为的就是这一刻。「我一定要让大家印象深刻,一定会的——」

    他下颔一凛。

    「我不懂……不懂你为什么不高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老师,这是我最重要的一场比赛,能不能请你……」含泪的眸扬起,企盼也哀求地凝视他。「请你支持我?」

    「……」

    「我求求你,一句话也好,一个微笑也行,请你支持我!」她快崩溃了。「不然我……我可能连上台的自信都没有——」

    「恋辰——」

    「我求求你,老师,求你!这个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真的不能输,因为我——」睹上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梦想与她的爱情,全赌在这场决赛上了。

    「求求你!」

    沉重而哀痛的嗓音震动了他,他双手发颤,好不容易才抚上她湿冷的颊。「……加油。」

    简单两个字却给了莫大的勇气,她用力点头,感激地朝他绽开一朵盈盈笑花。

    「谢谢你!老师,谢谢!」她展袖拭泪,深吸一口气后,向后台走去。

    注意她离去的背影,他一时茫然若失,手指送上唇,浅尝一口。

    她哭了。

    他竟……让她哭了。

    不知怎地,泪水的咸味在他唇腔里化成了难以咀嚼的苦涩,那难言的苦、难言的涩,几乎令他发狂。

    白谨言咬紧牙关,拚命忍住当场咆吼的冲动,幸而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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