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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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说爱-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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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尔敲门进来时,见到的正是她这般萎靡的模样,不禁楞了一下。

    「怎么了?芙蕾雅,你看来很困扰。」

    「是很烦啊。」她扬起脸。「李斯特的『爱之梦』,我弹不出感觉。」

    「感觉?」

    「对啊,一点韵味也没有。」她随手弹了一段给他听。

    吉尔听了,保持沉默好半晌。

    「干嘛不说话啊?」她慌了。「我弹得真这么糟?」

    他回过神,急忙摇手。「不不,你弹得很棒啊!我要是弹得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真的吗?」罗恋辰不信,犹自苦恼著。

    吉尔瞥了眼她蹙眉深思的神情,深呼吸几口,才道:「芙蕾雅,我听说——」

    「听说什么?」

    「有个教授在课堂上说过,要表现乐曲的情意,有时候光凭想像是不够的,很多时候要靠人生的体验。」

    「人生体验?」

    「所以我猜想……呃,你觉得自己抓不住感觉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你没谈过恋爱?」说到这儿,他的脸不禁红了,连忙别过头去。

    领悟他话中含意,她也跟著绯染玉颊。「哦。」

    「我也只是乱猜的,不一定是这样啦。」吉尔不敢望她,直瞪著窗外。

    「嗯,我知道,谢谢你。」她柔声道。

    「不客气。」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正想旋回视线时,眼角却瞥见两个令他好奇的身影。「咦?是白教授耶。他身旁的女人是谁?」

    女人?

    罗恋辰一惊,急急从钢琴前起身,奔向窗前。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一对并肩前行的人影。

    果然是白谨言,和一个……很美的西方女子。

    「啊,我认出来了。」吉尔忽地一拍手掌。「是丽西?科恩!」

    「她是谁?」

    「她以前也在这里念书,算是我们的学姊吧。」吉尔解释,「我有个表姊跟她一起学小提琴。」

    她以前也在这所学校念书?这么说,她跟白谨言早就认识了?

    罗恋辰身子一僵。

    「原来就是她啊。」望著在校园里漫步的两人,吉尔露出神秘的微笑。

    那样的微笑令罗恋辰心惊。「什么意思?」

    「我表姊前几年也在这里念书,她跟我说,那时候白教授跟这位学妹可是学校最受瞩目的一对呢。听说白教授满孤傲的,很少跟人合奏,唯一一次破例,就是跟丽西学姊同台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你应该听过这首曲子吧?钢琴根本只是配角,难得白教授居然愿意为人作嫁。」吉尔笑道,「不过他们最精彩的一次表演,应该还是那首『帕格尼尼主题幻想曲』,风靡了整个维也纳——」

    接下来吉尔还滔滔不绝说了些什么,罗恋辰完全没听入耳,她只是冻立原地,瞪著窗外白谨言与陌生美女状似亲密的身影,脑海里蒙胧回荡著那首她曾听了无数遍的「爱若瘟疫蔓延」。

    如果她没记错,那首钢琴独奏曲便是他在这里求学时创作的。

    她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因缘,让他作出这般浪漫的曲子?

    原来……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学姊——

    他骗人!

    一念及此,她蓦地咬紧牙关,抓住窗棂的十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曾经说过,他的恋人就是钢琴,除了钢琴,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他曾经这么告诉过她,不是吗?

    说谎!

    他说谎!

    他不许她谈恋爱,不许她跟吉尔交往,结果自己却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太过分了!

    「……芙蕾雅,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不舒服吗?」

    「骗子!大骗子!居然骗我!可恶,可恶!」罗恋辰忽地锐喊,歇斯底里的神态教一旁听不懂中文的吉尔骇楞当场。

    她似乎很不高兴。

    今日他带她游遍了维也纳市区,由圣吏蒂芬教堂开始,到国会大厦、霍夫堡的英雄广场,最后来到哈布斯堡王朝女皇玛丽亚德瑞莎最锺爱的丽泉宫。

    对於一栋栋诉说著奥地利曾经辉煌的建筑,看得出来她不是不感动的,也许就因为太过著迷,那对湛亮的星眸总是直直盯著周遭优美的景致,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好冷淡。

    最近的她,一直这样,对他爱理不理的。

    课是乖乖上了,琴也很努力在练,问她话时是会回答,只是简短扼要。

    问她一句,她也只答半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累赘;而若他不开口,她也绝不会主动开口,两瓣樱色美唇闭得比蚌壳还紧。

    究竟怎么了?

    不知怎地,对她这种宛如孩子般赌气的冷战,他一点也气不起来,只觉无奈。

    参观完壮丽优雅的宫殿后,他带著她闲逛皇宫花园。日轮逐渐沉落,少了温暖阳光,冬季萧瑟的寒风忽然显得冷意逼人。

    「会不会冷?」白谨言问,「不然我们回去吧?」

    罗恋辰摇头。

    「不想回去吗?」

    她点头。

    「还玩不够啊?」他微笑道,「那待会儿带你到多瑙河畔附近吃晚餐吧,那边很多酒馆的乐团表演都不错。」

    「嗯。」

    「那走吧。」白谨言试图牵她的手,罗恋辰却轻轻甩开,迳自昂首走在前头。

    望著她裹著驼色大衣的背影,他只能苦笑。

    他们上了前往多瑙河方向的电车后,沿途,罗恋辰只是盯著窗外,沐浴在清冽光线中的侧面冷得让他皱眉。

    一年多来,她从不曾与他闹别扭,只有他责备她,而她柔顺道歉的份;如今情况大逆转,倒教他不知所措。

    这丫头究竟在想什么啊?他真不懂。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白谨言喃喃自语,摇头耸肩。

    不久下了电车,走在拥挤的街道上,一眼望见路旁的冰淇淋小贩,他忽然有了主意。

    「你在这边等等。」他呵咛罗恋辰,随后挤过人群跟小贩买了两球冰淇淋,小心翼翼地捧著甜筒走回来。「吃冰淇淋好吗?」递给她。「我记得你最爱在冬天吃这个了,去年吃好多不是吗?」

    罗恋辰只是瞪著他,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

    「瑞士巧克力口味对吧?还有兰姆葡萄?」他将甜筒往她又移近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种?」

    「因为你老是点这两种啊。来,给你。」

    她不情愿地伸手接过,低眸瞧著色泽饱满的冰淇淋,若有所思。

    「是不是天气太冷了?瞧你鼻子都发红呢。」白谨言关怀地说。

    罗恋辰却猛然扬起睫,防备性地瞪著他。「我知道自己像驯鹿,你不必嘲笑我。」

    「我没嘲笑你啊。」他奇怪她有如刺…般的反应。「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可爱的。」

    「你!」她无话可说,愤愤然舔著冰淇淋,一不小心,巧克力沾上了唇。

    白谨言看著,不禁笑了。「瞧你,都长胡子了。」伸指意欲替她拭去。

    她连忙扭头躲开。

    看来还是不行。他叹气,「怎么?还是不开心?」

    「没有啊。」她否认,小巧的樱唇却闷闷嘟起。

    明明就是不开心的样子啊。

    白谨言翻翻白眼,伸手转过她下颔,强迫她直视自己。「究竟怎么了?从研讨会那天过后你就变得怪怪的,冷冷淡淡的,跟我赌气啊?」

    「哪有?」罗恋辰垂下眼。

    「还说没有呢。」他点了点她冻红的鼻尖,又用拇指替她擦去唇边的巧克力痕。「跟个孩子似的!」

    「我才不是孩子呢!」她怒气冲冲地挡开他的手。「你不要一直拿我当小孩看!我已经十八岁,都快十九了!」

    白谨言星眸闪过笑意。「是是,你长大了,是女人了。」

    半开玩笑的口气让她更气,双颊都涨红了。「你不要……一副这么不情愿的样子。我本来就成年了,本来就是女人。」

    「是是。」他敢说不是吗?

    「少来了,你嘴里说是,心里可不这么想!」明眸燃起指控的火苗。

    「嗄?」

    「你心里还当我是黄毛丫头,对吧?你以为我只是一个爱要脾气、闹别扭的小女生,对吧?」她连声追问。

    「恋辰——」

    「你一直把我当孩子哄,从头到尾,一直在哄我!」她气急败坏地喊,跟著,一股莫名委屈蓦地攫住心头,鼻间一酸,不自觉握拳捶打起白谨言胸膛。「你哄我,还骗我,讨厌!讨厌!」

    「究竟怎么了?」白谨言抓住她的手。「你说我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她咬唇不语。

    「说话啊,恋辰。」

    她依然不肯开口。

    他无奈地问:「是不是想家了?今年圣诞假期,我带你回台湾吧。」

    「我不回去。」她冷冷拒绝。

    「什么?」

    「我不回去!」她怒视他。「我要去慕尼黑!」

    「慕尼黑?」他一楞。「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吉尔邀请我去他家过圣诞节。」

    「吉尔?」他剑眉一蹙。「那个曾经对你表白的男孩?」

    「对!」她挑…地甩了甩发,颇有示威之意。

    白谨言眉峰更加聚拢。「怎么突然想跟他……」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写出『爱若瘟疫蔓延』这首曲子?」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他瞪著罗恋辰,没想到她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说啊!为什么你能写出这首曲子?」他的沉默再度令她激动起来,认定他是无言以对,顿觉遭受背叛。「为什么你可以写出来,还弹得这么好?为什么我拚命练习李斯特的『爱之梦』,却怎么也弹不好?」

    「我说过,要慢慢去体会那种感觉……」

    「对!我知道要体会感觉。问题是,我怎么样也体会不到!但你却可以!」她恨恨地又说:「你可以写出那么缠绵的曲子,可以弹出那么激情的音色——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喃喃,在她清亮的目光逼视下,竟感到狼狈。「你听我说,恋辰……」

    「是因为你恋爱过吧?是因为丽西?科恩吧?」她喊出来了,终於吐露窒闷胸口好几天的怨言。

    听闻由她唇间逸出的芳名,他狠狠一震。「你怎么会……知道她?」

    「她曾经跟你是一对恋人,不是吗?到现在也还余情未了,对吧?」她质问。

    白谨言不语,别过脸,神色不定。

    看著他明显挣扎的神态,罗恋辰更加气苦。

    他还爱著她吗?还忘不了她吗?他们果真破镜重圆了?那么漂亮、那么气质优雅的一个美人,他当然很爱她罗。

    骄傲的他,从来不肯屈居配角的他,竟然跟她同台表演小提琴协奏曲——可恶!

    「我也要去谈恋爱!」极度的怨怒令她冲口而出。

    「你……什么?」他不敢相信。

    很好。总算也有让他震惊的时候了。

    她胜利地回凝他,胜利地扬起下颔。「我要谈恋爱,我要接受吉尔的追求,我要知道爱情的滋味是怎样的,我要抓住『爱之梦』的感觉!」

    他定定瞧她,好半晌,才沉著嗓音开口:「你的意思是,为了弹好『爱之梦』,所以你要谈恋爱?」

    「对!」

    「那你喜欢那个男孩吗?你对他有特别的感觉吗?」他问,神色阴沉冷黯。

    「有怎样?没有又怎样?只要他能帮我领悟爱情的滋味就行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一字一句自他齿间迸落,他看起来像是气疯了,眼瞳急遽收缩成冷冽的光点。

    罗恋辰不禁惊惧,身子颤了一下,却仍倔强回话:「我当然知道。我想弹好钢琴,所以想增加自己的人生体验,我……」

    啪!

    清脆的巴掌甩去她狂放的宣言,不轻不重,正好震落她氤氲眸中许久的泪雾。

    她倒抽一口气。「你、打我?」

    「你给我清醒一点!」白谨言怒咆,显然完全不对自己方才的举止感到歉意。

    她喉头一梗。「我、我哪里不清醒了?我错了吗?」

    「你当然错了!错得离谱!」

    「你、你凭什么、这样教训我?」罗恋辰颤著嗓音,咬著唇拚命要自己忍住不哭,可泪水却不争气地一颗颗滚落。

    他打她,他居然打她?而且打了之后居然一点也不心疼,仿佛一切全是她自找的——

    「你回去!」他忽地冷声命令。

    她一愕。「什么?」

    「回家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可是——」

    「从这边坐电车几站就到了,你不至於不认得路吧?快走!」

    她被他那样冷漠的神态冻伤了,身子一凝,久久无法动弹。

    他恼怒地瞪视她。「快滚出我的视线!马上!」

    狂暴的怒吼宛如雷电,一下子劈毁了她所有的防卫。她心碎神伤,痛喊一声后,掩面疾奔而去。

 第七章

    下雪了。

    罗恋辰狂奔的身影才刚淡去,今冬的初雪便静静落下,无声无息地。

    捻起一朵雪花,白谨言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她,带她去赏雪,教她如何堆雪人。

    从冬季来临后,她一直期待著下雪,每日清晨总会冲到窗前,检视窗外的世界是否在她不知不觉间,偷偷妆点上了琉璃白雪。

    每一天,她总是失望,可喃喃抱怨几句后,又重新燃起希望。

    不管怎样,雪总会来的,因为这是维也纳啊,冬天一定会下雪的。

    她总是这样天真地笑道。

    是啊,雪总会来的,就像她总会长大,总会从少女长成一个女人。

    一念及此,白谨言仰起脸庞,任雪片落上眼睫、滑落颊畔。冰凉的雪似乎逐渐灭了他心中的怒火,却也慢慢带起一股难言的惆怅。

    她长大了,开始懂得自己的琴声还欠缺了感情;她长大了,明白最美、最动人的琴声,总是来自於亲身的体验。

    她知道自己欠缺了什么,现在,要开始寻找了。

    激动的波涛蓦地在白谨言心海翻滚,他咬紧牙关,拚命想压下急遽窜上的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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