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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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指间沙-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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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静云一靠近他,就闻到一股臭味,“你闻起来就像一个满是酒瓶的粪坑。”
  “我刚才在酒吧的厕所里睡着了。”孙东平很平静地说。刘静云尖叫一声缩回手,孙东平又斜斜歪歪倒在一边。
  刘静云就这样把孙东平捡回了家。她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让他在自己干净漂亮的浴室里洗了个澡,给他受伤的胳膊上了药,又给他灌下了一碗热姜汤。
  孙东平瘦得相当厉害,几乎不成人形,而且神态气质完全变了。原来的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开朗活跃,充满朝气。现在的他则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僵尸,脸色青灰,双目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只留下一副躯壳在这个世界上。
  刘静云给他做了一碗面条。她家务不怎么好,清水面条里放点酱油放点葱,然后煎了一个鸡蛋。她自己都不爱吃,可是孙东平却狼吞虎咽地把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想必是饿坏了。
  吃完了,他就对着面碗发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呆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眼睛变得湿润了。
  刘静云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发生什么事了?你被抢劫了?你……家里人出事了?”
  孙东平摇了摇头。他现在变得很安静,而且很懂礼貌,嘴边挂着谢谢两个字。只是他面无表情,道谢也像没心没肺的样子。
  刘静云忐忑不安地去洗碗。洗到一半,听到客厅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她冲回去一看。那个高大的少年抱着碗哭得一塌糊涂。刘静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悲伤的样子,就像是只受了重伤,在濒死边缘的野兽。她又惊慌又同情,可是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去安慰他。
  哭够了,孙东平又恢复了冷漠。刘静云觉得先前那阵子他打开了自己的心扉,尽情地发泄。等到过载的情绪宣泄完了,心门又关上了,那种情绪继续在心底酝酿着,不知道下一次发泄又是什么时候了。
  孙东平客客气气地说:“我被房东赶出来了,今天晚上可以在你沙发上凑合一下吗?”
  刘静云当然无法拒绝老同学。
  孙东平睡觉很安静,别说打鼾,连呼吸都非常地轻。刘静云那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听不到外面的半点声音。胡思乱想中,她担心孙东平会不回为什么事想不开而自杀,吓得急忙下床,悄悄出去看他。
  惨淡的月光下,孙东平禁闭着双眼,睡颜端正。他这时候看着,比先前要好多了。刘静云这才放下心来,为他拉了拉被子,然后回房,一觉睡到天亮。
  她是后来才知道孙东平精神衰弱很严重,一直靠吃医生开的药才能入睡。但是他常常不吃药,睡个一两个小时再从噩梦里惊醒过来,然后睁着眼睛看天亮。
  那个时候,是孙东平最落魄的时候了吧。去国离乡,丢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孙母只给他钱,但是对他不闻不问。老一辈父母不爱和孩子谈心,罗女士又是个铁娘子,觉得男人伤情本来就是窝囊,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孙东平整日沉醉在酒乡里,自暴自弃,根本就像一块烂泥。没有朋友,也没有同学,酒友们只贪图他的钱,等他钱花光了,就再也不上门。房东忍受不了,终于将他赶出门去。
  刘静云不仅仅是遇到他,她几乎是救了他。
  恰好刘静云对门住的一个台湾留学生要搬家,孙东平便顺利成章地用自己最后一笔储蓄租下了这间小公寓,和刘静云做了邻居。
  他们的故事,就是那么开始的。在那个终日阴云密布英伦城市,雨水总是打湿窗帘。前房客留下来几张国语老唱片,孙东平有时候会在晚上放来听。刘静云写着论文,便会停下手,侧耳倾听几分钟。女歌星唱着“玫瑰,玫瑰,我爱你”,歌声袅绕,像午夜的幽魂。
  那个时候,她终于觉得,自从自己被父亲流放到这里来,第一次觉得不再那么寂寞了。
  孙东平终于把车开到了酒店门口。刘静云从回忆中挣扎了出来,拾掇了一下写满了怅然的表情,微笑着朝他走过去。
  回到家,两人都已经很累了。明明结婚的不是他们,可是他们却觉得丝毫不比新人要轻松。想象到将来自己结婚的样子,刘静云不由觉得背上发凉。
  她擦着湿头发走进卧室。孙东平不知道在哪里,床头柜上有一杯牛奶。她笑了笑,把牛奶端了起来。恩,温度正好。
  当年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如今也被她培养训练成了一个二十四孝好男人。
  当初孙东平的屋子就是一个垃圾堆,披萨盒子,中餐店外卖的碗筷丢得到处都是,苍蝇和蟑螂横行。刘静云几乎要昏过去,一直很不理解人类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生存。
  她拖着孙东平一起,花了一个周末才把这间屋子收拾得勉强能住人。然后经常督促着他保持个人卫生,少吃外卖,天天去上课,上自习,写论文,打工赚取生活费——总之就像一个了书童兼老妈子,还总是被抱怨。
  孙东平那时候的口头禅就是:“顾湘以前都会为我做这个做那个。”
  刘静云那时候便会凶巴巴地顶回去:“那是顾湘好脾气,凡事都娇惯着你。我才不伺候你大爷呢!你还想活着毕业,就给我振作起来!”

  重逢13

  最开始他们两个关系并不好。关于孙东平,刘静云没有一样看得惯的。他就像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少爷,浑浑噩噩地度日,痛苦自责,又不肯发奋向上。她将他从头挑剔到脚,觉得他就是一个败家子。而孙东平也十分嫌她烦,觉得她一点都不温柔,又爱管闲事,自以为是,凡事指手画脚,当自己是国家领导人。
  两人总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孙东平那时候说话相当尖酸刻薄,充满了愤世嫉俗的怨恨。每次刘静云都会被他气个半死,不知道怎么回嘴,最后只有摔门而去,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管他的死活。但是她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过不了多久,又会去督促着孙东平搞卫生,上课和写作业。
  孙东平那时候就会讥讽地叫她刘姥姥。刘静云也爱骂自己就是犯贱,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去管别人的闲事,吃力不讨好,处处被人嫌。
  导致孙东平性情大变的原因,刘静云一直很好奇。她曾经很小心地询问过,但是孙东平却不肯说。
  后来期末考试前,孙东平不知道怎么又喝醉了,倒在走道里吐了一地。刘静云去收拾他,将他搬回他的公寓里。结果孙东平抱着她的腿哭得像是个被大人抛弃的孩子。刘静云那时才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了解了一个大概,知道是顾湘出了事。
  她回头就给父亲打去了电话。刘父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顾湘是他最看好的一个学生,他也心疼得很。
  “顾湘他们家那片房子据说要拆,可是那里住的人都不肯搬,顾湘她外婆也不满意补助。开发商派人去找她家的麻烦,那人和她起了争执。顾湘她……失手拿水果刀刺了对方一刀,那人又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死了?”
  “死了。”刘老师遗憾道,“而且众目睽睽,都看到了。其实这本来就是自卫,结果孙东平赶到了,二话不说就拉着顾湘跑了。”
  “跑了?”刘静云捧着电话怔了怔,“那……然后呢?”
  “在外地呆了五天左右的样子,还是被找到了,抓了回来。因为有很多邻居作证,而且上了报纸和电视,闹得很大,舆论倒都偏向顾湘这边的。这事最后被当成自卫过当来处理的,但还是判了几年……多好的孩子啊!他们两个都是!孙东平为了她,也没参加高考……”
  刘静云挂上电话,在椅子里呆坐了老半天,觉得整个故事就像是个噩梦。她相信孙东平肯定也是这么想的。那个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来一口酒。
  这事她压根不敢跟孙东平提,揭人伤疤不是一个有道德的行为。只是这样天天看着孙东平消沉堕落下去,她也觉得非常心痛。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都劝了,能帮的都帮了,却见那个人还是越来越消沉,对人生充满了绝望。
  事情的爆发点在不久之后,刘静云走进孙东平的房间,闻到了大麻的味道。
  孙东平坐在一堆杂物里,面目沉静安详,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他甚至还对刘静云友善地打招呼。
  刘静云当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她气得肺都要炸了,双手哆嗦,大脑暂时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立刻冲去浴室,端了一大盆冷水,哗地泼在孙东平的头上……
  刘静云摇了摇头,再次把思绪从回忆里抽了出来。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孙东平还没出现。她便离开卧室,出去看看。
  阳台的门开着一条缝,冷风从外面钻了进来。刘静云拉紧浴袍走过去。
  孙东平靠在围栏边,正抽着烟。今夜月色很好,将他的背影勾勒得有点寂寞的味道。刘静云知道他有心事,或许又是想到了以前。曾敬结婚了,他大概又是想到了他们几个人从小一起的往事,或许还会感叹自己是怎么和张其瑞疏远的。
  或许,不,肯定也想起了顾湘。
  刘静云苦笑。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是她自己吞下去的果子,那么,即使铺满荆棘,即使苦涩难当,她也要坚持下去。她一直都是这样固执的人。
  他们说好了,重新开始,手拉手走下去。早就说好了的。
  “东平,我先去睡了。”刘静云敲了敲阳台的门。
  “哦,好的。”孙东平急忙侧身点了点头,“我抽完这支烟就去洗澡。”
  “记得别把衣服丢篮子里,这套西装要送去干洗的。”
  “知道了,你去睡吧。”
  那天夜里,刘静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几乎过了两三个小时,孙东平才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湿气爬上床来。
  刘静云立刻转过身去,伸手搂住他。孙东平过了一会,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刘静云心满意足,终于在他臂弯里入睡。

  重逢14

  第二天刘静云醒来,孙东平已经不在了。那半边床铺摸着冰冷冷的,不知道他多早就起了床。
  同往常一样,餐桌上放着买回来的豆浆稀饭和油条,今天他还煎了一个蛋。豆浆下压了一张纸条:“有点事,中午不回来吃晚饭了。PS:衣服我拿去干洗了。”
  “什么事那么急啊?”刘静云把纸条揉皱了,随手丢进垃圾筐里,开始吃早餐。
  此刻,杨露正掀着窗帘往楼下往,一边招呼顾湘:“快来看呀!那个变态还在那里呢!”
  顾湘无精打采地在熨衣服,对这桩八卦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大概是在等人吧?”
  “大清早就在那里了!”杨露有板有眼道,“我看了时间的,是早上六点五十。谁会这么早来等女朋友啊。”
  “也许是上晚班的同事。”
  “哟!”杨露有新发现,“他那车是奔驰呢!可惜太远了,看不清他长相,不过似乎挺高的,应该也很帅吧。”
  顾湘笑了笑,“你不是才说人家是变态吗?”
  “变态也未必就是丑男啊。”杨露理直气壮,“对了,你不舒服吗?你今天脸色很不好,也没什么精神。”
  “没睡好而已。”顾湘低垂着眼帘。
  她一整也都没有办法合上眼睛。只要眼睛一闭上,往事就狂风暴雨一般袭来,让她简直无法招架。而她张开眼睛,白日里孙东平和刘静云亲密的一幕又反反复复地上演。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痛得都快要炸开了,焦躁和悲伤堆积在胸口,压得她不能呼吸。她干脆下床在房间里反复地走着,可是根本就缓解不了这种难受。
  也许哭出来就好了,可是她的眼泪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流尽了,她现在两眼干涸,就像沙漠里的干枯已久的泉眼。而自己就是那长途跋涉才来到泉边的旅人,看着这没有水的泉眼,只有活活等死。
  最后还是富贵将她从精神错乱的边缘拯救了出来。这只老猫用它冰凉的鼻子蹭着顾湘的手心,担忧地喵喵叫着。顾湘的心一下就平静了下来,软软地疼着。
  是的,她总说自己这些年孤单寂寞,没有一个伴。但是富贵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它沉默无声地关怀着她,注视着她,依赖着她。而且,当初它出现的时候,她和孙东平还多么地相爱啊。
  顾湘无奈地笑着,抱着富贵,靠在床头,一点一点看着时间流逝,看着日光逐渐把窗帘照亮。
  “哟,有人去搭讪他啦!”杨露又在那头大呼小叫了起来,“是楼上销售部的人。别是看人家长得帅,故意去找话的吧……呵呵,瞧,这么快就被赶回来了……”
  “小露,你不上班吗?”顾湘提醒她,“现在都八点啦!”
  杨露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窗口,回房间换制服,“一会儿我要下去,问问他到底找谁!”
  顾湘笑她,“万一真是变态,又很帅,你会报警吗?”
  “帅哥才不需要变态呢!”杨露往脸上扑粉。
  敲门声突然响起。
  顾湘手抖了抖,强自镇定下来,放下电熨斗。
  猫眼里看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同事。顾湘放下心来,打开了门。
  “顾湘是吗?”那个漂亮的销售部姑娘打量了顾湘几眼。
  “是我。”顾湘不大喜欢她看人的眼神,“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孩子把一封信递了过来,“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信封上没写字,但是顾湘直觉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接过信封,二话不说走到窗前,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
  路边树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男人穿着驼灰色大衣站在车边,默默抽着烟。这一幕,不论是道具还是人物动作,都是顾湘陌生的。当年这个男人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只会踩在脚踏车在她家楼下,笑嘻嘻地朝窗户上扔小石子。
  顾湘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了信封。
  便条很短,只有两句话:“可以下来一下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字迹倒是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从一个人写的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行。这两行字端正大方、遒劲有力,比他当年的字要好看了许多。
  “你认识那个人?”杨露凑了过来。
  顾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我下去一下。”
  “没事吧?”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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