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儿(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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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儿(寄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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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儿全然没想到他不经意的话语含有多少深意在其中,只知道自个不愁没美食为伴,旁人少吃两道菜肴不在她关注中,自有其他饭馆和酒楼茶肆会供应他们三餐所需,少了一间店面不致饿死人。

    但是对轻言许诺的风怒雷而言,他的骇然绝不亚于她的惊喜,神情一闇地感受来自背上的柔软,淡淡的清雅幽香似有若无地飘进鼻间。

    他的心又乱了,天人挣扎的猜想着瓶儿究竟是男是女,他该怎么做才不会乱了心绪,回到昔日孤冷残佞的日子。

    风持续地吹着,雪渐渐地小了,一抹金阳透云而出,融化了枝上薄雪,而他的心依然找不到出口,如浮萍般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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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这件衣服好漂亮喔!怎么有人能绣出这般灵巧的花色。”有如花儿正盛放,鸟儿展翅高飞。

    那是一件月牙白的长衫,款式偏向文人儒服,袖口绣上春染枝头的淡粉白梅,滚金边下摆则有几只小黄莺或飞或啄食的群戏着,腰间是金丝绣边的长带,恬静中带着一丝风雅。

    这身衣服若穿在少年公子身上,肯定是风流倜傥、温雅卓尔,散发着谦逊有礼的迷人风采,令众家姑娘倾倒其俊雅之下。

    衣衬人,人衬衣,若配上瓶儿的出尘丰姿,仙人下凡也不过如此,虽然她本就是天庭里一名傻气仙子。

    “不行。”

    一声低喝,桃花般面容顿时为之一垮,少了兴奋之色,显得失望。

    但下一句话又让小脸活了起来,神采飞扬地抹上比冬阳更灿烂的笑容。

    “太薄了,不适合偏冷的冬天,留着开春再穿。”风怒雷一转身便嘱咐店家包起来。

    他在店里逛了起来,浏览架上陈列的新裳,琳琅满目的男子服饰有长有短,皮袄、毛衫一应俱有,一件雪白的狐裘吸引了他的目光停驻。

    景平镇上男多于女,阴盛阳衰,既是男子自是不善针线,故而开设多家提供男子添购衣着的店铺,价钱平实而不贵,适合一般市井小民购买。

    但是也有专为贵公子、富家老爷而设的奢华铺子,所有布料全由丝绸之乡购入,一针一线细缝慢绣,质感上优于寻常百姓家的穿著,价格自然也高出好几倍。

    照理说他们应该在平价店铺购衣,像风怒雷身上这件衣服就是在三条街外的王记衣铺购买,外加一双新鞋不过五两银子,而此时却身处动辄百两、千两的衣铺子,那白花花的银两可真舍得?

    一间饭馆的老板能攒几个钱,就算生意兴隆到门庭若市,扣掉食材和伙计的月俸,一个月顶多进帐几百两,他要吃、要喝、要用还能剩下多少呢?怎么可能当得起挥金大老爷?

    然而瓶儿没想过这点,店家掌柜也没多想,两人同样的眉开眼笑,一个尽情挑衣,一个极力推销,皆大欢喜地得偿所愿。

    风怒雷的视线投注在一匹秋香色的布上,他眸光一闇地想象它裁成春裳是何模样,衣裙飘飘,行如流云,长裙曳地……

    他看了看纤如女子的背影,那如丝的黑发竟如抹上油墨般令人炫目,他心想着瓶儿若穿上女装,必定是秀婉出色的绝色佳人。

    “喂!你这大胡子别弄脏了这匹好布,还不快放手,我家小姐看上这块布了。”

    气焰高张的娇斥声来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虽然没有过人的容貌,但杏目圆脸也不失清秀之姿,就是性子有些刁蛮。

    而在她身后则立了一位端庄秀丽的貌美女子,发色偏淡绾了个飞燕髻,两侧垂编着数条发辫,丝带系于发尾,翩翩而落,发髻间插上双凤金步摇和缀花银钗,一走一晃相当贵气而娇美。

    明显便能看出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大小姐,纵使不发一语的拎着暖包斜睨以视,但骄纵之气仍由眉眼间展露无遗,生就让人伺候的娇娇女。

    “她看上了又如何?这块布我要了。”若瓶儿真是女子,他便请人裁了,为她做件新衣。

    “一个大男人要块姑娘家的布料干什么,你以为你们这种粗鄙的下等人够格穿件好衣吗?也不倒盆水瞧瞧自己的寒酸样。”呸!那副丑样也配出来见人。

    丫鬟的尖酸刻薄激不怒向来脾气暴躁的风怒雷,他冷冷一瞟,“滚开,别挡路。”

    “你……你敢叫我滚开?!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凭你要替她拿鞋都不够格,居然敢冒犯!”他好大的胆子,八成不想在景平镇混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音一沉,他目泛冷厉地半眯起眼。

    “管你第二遍还是第三遍,把我家小姐的布放下,我可以不计较你的粗鲁无礼。”她的口气十分蛮横,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我买了。”他当下将布匹往柜台一丢,要店家结算。

    “不许买,我们瞧上眼就是我们的,你最好识相点别跟我们司家作对。”否则肯定有他好受的。

    “镇前司家?”那个贩售茶叶起家的商贾。

    “怎样,怕了吧!我家小姐可是老爷夫人最宠爱的掌上千金,你要知分寸就快快放手,不要抢我们的布。”她一脸得意地仰起下颚,笑得轻蔑。

    “哼!”风怒雷的回应是一记轻哼,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司家是地方首富又如何,他又不买茶叶,也无生意往来,管他是何方神圣,井河不相犯。

    “啊!你……你竟然推我!”丫鬟喳喳呼呼地转向身后的小姐,大声地诉苦。“小姐,你看他啦!明明是蛮子一个还学人家风雅,故意买走你中意的布匹让你难看,实在是可恶至极。”

    一脸胡子还敢嚣张,也不打听打听他们司家是何许人也,岂容得了他造次,要是开罪了二小姐,他十条命也赔不了她一根头发。

    司家不只卖茶也卖香料和岩盐,和官府的交情向来颇佳,司老爷算是殷实的生意人,安安分分地累积财富,娶有一妻两妾,单生一独子和三名待字闺中的女儿。

    不过他较宠爱最小的妾室,因此对她所生的女儿自是疼爱有加,在四个孩子中也最放纵,只要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加以约束。

    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狗,从丫鬟张狂的行径不难得知主子有多跋扈,若没有小姐给她撑腰,一个卖身为奴的小婢女哪敢如此盛气凌人,架子摆得和大老爷一样高。

    “小香,退下,让我跟他说。”娇声一起,浓郁的花粉味随即而至。

    “是的,小姐。”

    小香顺从地退到一旁,眼神倨傲的往上扬,似在说:我家小姐亲自出面,你死定了,大胡子。

    “这位大叔,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我看你也是辛苦人家出身,营生不易,何苦打肿脸充胖子,硬要争一时的面子而落得三餐不继呢?”瞧他那双鞋都破了个洞还舍不得换,肯定日子不怎么好过。

    “不劳你操心。”那一句大叔喊得他满心不快,风怒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要两边为难的掌柜打包。

    她脸色倏地一变,原先的温柔转为怒颜。“我是给你台阶下,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司芊芊想要的东西没人可以拿走。”

    “那就等着瞧。”他根本不甩她的大小姐脾气,鼻嗤一声视若无睹。

    从没受过此等漠视的司芊芊倍感羞辱,恼盖成怒地向前挡在他面前。“你给我站住。”

    “刁蛮。”他绕过她,双臂环胸靠在店内直柱,等着试衣的瓶儿。

    “你说我刁蛮?”她气得整张脸涨红,原本美丽的容颜为之抽动。“你晓得我是谁吗?我只要跺一跺地,你就休想在景平镇待下去。”

    “如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就可怜了。”他的语气不无讥诮,说完迳自闭目沉思。

    “你……你……你讥笑我!”怒色满面的司芊芊咽不下遭辱的怨气,她骄横地抢走店家刚包好的布匹。“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赢了。”

    她志得意满地认为先抢先赢,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让,反正她用多十倍的价钱买下,相信店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他们司家有得是钱。

    只是她的得意仅在弹指之间,细微的气流波动和店家的惊呼让风怒雷倏地睁目,在他们还没察觉发生什么事之前,一阵疾雷似的风掠过,瞬间她手中的昂贵布料不翼而飞。

    “愚蠢。”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简直丢人现眼。

    “你这个小偷,快还我布来,那是我的布,你别想偷走它,我不会让你如愿……小偷,还我布……小偷……”

    司芊芊并非一定要那块绸布不可,若是对方肯低声下气的求她,好言说尽地给足她面子,以她的家世还怕买不起更好的布料吗?就算大笔钱财一送也不眨眼。

    可是这会演变成意气之争,从没受过气的她一向是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宝,岂能甘心输给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说什么她也要扳回颜面,一雪前耻。

    偏偏她死命地想抢下风怒雷手里的布,而他摆明了不肯退让,两人就在店里争执不下,让其他的客人停下购衣的动作驻足旁观。

    夹在中间的店家两面不是人,他既想讨好出手阔绰的司二小姐,又怕得罪一脸凶恶的新客,冷汗直冒的手不知如何猛搓圆场,生怕把两方金主都开罪了。

    “什么小偷,谁的布被偷了?”

    试衣间的布幕被撩起,走出一名身穿短袄,披着雪白狐裘的俊逸公子,红润的脸色衬着桃办般菱唇,俏生生的五官灵活夺目,好似一尊由雪地里冒出的玉瓷人儿。

    满身油垢的滑头小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倾倒众生的美男子,一举足、一投手满是飘逸丰姿,让人有种乍见白梅初绽的惊艳。

    男儿生得如此,是福还是祸呢?尤其那眉间犹带着一丝女子的清媚。

    “我要他身上那件狐裘,马上脱下来给我。”

    瓶儿根本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见丫鬟打扮的姑娘突然冲向她,什么都没说地就要动手脱她衣物,怔愕之余她不免有几分尴然。

    “你敢——”

    小香的手尚未近身,速度更快的大掌毫不留情推开她,丢下一张面额千两的银票便将人卷走,留下张口结舌的主仆和店家扬长而去。

    雪,已经停了。

    露脸的大太阳遍洒金露,璨璨流光反映着云间水气,一道淡淡的虹影由西边慢慢浮现。

 第四章

    “金童、金童,你快瞧瞧底下那个是不是瓶儿?她变成男人耶!”

    相对于玉女的兴高采烈,一旁的白衣少年则显得冷漠了些,没她那般惊喜。

    “你小心点,不要跌下去,织女的虹布只有一条,你要踩坏了别想她再费心地织给你。”有什么好稀奇,哪位神仙不会千变万化。

    “哎呀!你别尽说些扫兴话成不成,人家很久没见到瓶儿了,很高兴嘛!”她在吃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让仙满口生津。

    咽了咽唾液,她也嘴馋了。

    “才十四天而已,哪有很久。”一眨眼就过去了,毫无感觉。

    杏目圆睁,瞪了他一眼。“谁像你这般冷血无情,连自个同伴都漠不关心。”

    “我们本来就无七情六欲,不然和人间男女有何差异。”无情才能养性,心冷方能观大千世界,无垩无碍自然成佛。

    “你……”她一嘟嘴,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算了,石头不开窍,敲上千遍也枉然,你修你的阿弥陀佛,我看我的人间百相。”

    玉女和金童的年岁差不多,但她比金童多了一些孩子气和贪玩,一旦觉得无趣便拉着少年老成的他一同解闷,不让永无止境的千年岁月沉闷不已。

    而观看凡间是他们最常做的事,借着织女借给他们的虹带眺望热热闹闹的人世,了解红尘中人在做什么、想什么,想向上苍祈求什么。

    当然,他们的行为足不被允许的,偷偷摸摸地瞒过众仙耳目,七彩虹光会掩住其身形,由远处一瞧不过是两个织坏的小黑点,引不起注目。

    “看就看,不要忘了你要做的事。”没他盯着,她肯定又过于沉迷人间事而记不得要做什么。

    杀风景的家伙!她怨慰在心,横睇一眼。“为什么你不像吕道长一样风趣,或是太白真人的趣意横生,每次我兴味正浓你就非打断不可。”

    “一个风流星君,一个酒鬼,别拿我和他们相提并论。”吕洞宾三戏白牡丹,又调戏嫦娥娘娘,连大士都敢垂涎,实为仙界之耻。

    而李白捞月而死更不可取,不足以后世楷模,他是酒喝多了才坠湖,绝非世人所歌咏的风雅一世。

    “金童,你能不能别跟我唱反调,老是一脸正经的像个小老头。”讨厌鬼,一点好听话都不会说。

    玉女恼火了,手往腰间一抆跺脚一啐。

    “都千百岁了,能不老吗?”他们只是容貌童稚,永保青春而已。

    她一哼,“不理你了,我要找瓶儿。”

    青莲和净水过得太幸福了,她眼红,所以不看她们。

    “记得提醒她时间快到了,赶快找到宝珠返回天庭,别因贪嘴误了正事。”她是最随兴的一位仙子,不到火烧眉头是不痛不痒。

    “知道了,你真唠叨。”叨叨念念地,活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不耐烦的玉女蹲下身,坐在虹彩上扬手一拨,数道金光穿过云层落于地面,扫去些许冬雪,阳光普照百物萧条的人间。

    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也正仰望天际,她咬着王母送她的蟠桃,有一下没一下地细嚼着,俯视又低头大吃大喝的老朋友,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同是大士身边的人,为什么瓶儿能百无禁忌地不分荤素,而她却只能素果清香,了无味道的净心、净腹呢?

    越想越呕的玉女满肚子酸意,不假思索的投出手中物,朝着云下的某人垂直落下,咚地正中她仰起的额头。

    顿地一怔,她面上一讪。

    “你完了,玉女,你将仙界之物掷于人间,其罪不轻。”就说她一定会惹事,果不其然。

    “我……我不是有意的……”天哪!她怎么跟净水一样迷糊了。

    “自个跟大士解释去,我不会替你求情。”免得受她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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