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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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旧事-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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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媗却已发现了她,脸上神情立即起了变化,眼神炯炯的盯着笑笑,嘴角蕴了笑意。

    笑笑定了定神,直奔过去,道:“再坐一下,等雨停了……”

    话未说完,举伞的手被慕容媗一把握住,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话说不下去了。

    慕容媗的手温温凉凉的,原本初触觉着是冷,但握着了却又感觉到温度,像是温玉一般。握了她的手一阵,不动声色的把伞接了过去,深深瞧了她一眼,垂下眼去,“不必担心,我回去了。”

    她就那样撑着紫竹伞,天青色的衣袂飞扬,一步步踏入雨中。

    当晚笑笑做了噩梦。

    一时是赵姜嘴角淌血似笑非笑的脸,对她说:“……我就不去找别人……”,一会儿又变成莲生的转身,“……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撑着紫竹伞的背影飘然远去,忽然间箭矢齐飞,血肉四溅……她却回头淡然一笑,鲜血自她明亮的额上淌下,“……不必担心……”

    她一声大叫醒来,见到是沉璧平静的脸,被他波澜不惊的眸子一扫,她紧绷的神经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托头苦笑道:“做噩梦了。”

    突然想起:“沉璧,你怎么还不去睡?”

    沉璧眼睛里有温暖的笑意和些微的担忧,“沉璧才刚来……小姐睡了两天了,淋了雨,感了风寒……”

    笑笑泄气,这回真的是病了。难怪会胡思乱想的做恶梦!

    但是她听过这样的话,恶梦来源于内心最深的恐惧。有些事情,你虽然可以忽略,但不代表你可以骗过自己,从此不再想起。

    她开始惶然不安,觉得自己像只被蛇盯着的青蛙,每日在斗室内困兽一般游走,却找不到出路。

    她的人生一向简单,是敌人,她会避开,反击;是朋友,她会接近,相助。对她坏,她会以牙还牙,对她好,她会奋身以报……但若是一个朋友,对她的好她不能也不想接受,但若是离去,同乘的一条船不定会翻,那该怎么办?

    她无比郁闷,对天长啸,莲池、浓荫、花影、月华……精致华美的学士府中,她找不出答案,但即使是置身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上,她又何曾能找到答案!

    她是剪不断理还乱,龟缩在家里就妄想世界不会末日。

    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外头世界没有末日,只朝堂形势瞬息万变。

    太傅称病休养,但朝堂上的讯息还是一条接一条的送到她府上来。

    今日罢了谁,明日迁了谁,逐了谁。

    有时是某些官员的丑事被揭了出来,把颜面剥的精光,皇上震怒,令停职思过的。

    有时又是有人冒死弹劾朝中大臣,触柱而谏,要以命易命的。

    其中最大的事莫过于有个正二品的侍郎官降十二品,被踢去了守城门。

    也有名偏将平定边关贼乱,一擒贼首,蒙圣上恩宠,直擢从二品布政使,此人姓李,原本是个小小的游击。

    百姓最爱听的不是谁升官谁罢官,而是各种丑闻轶事。

    流传最广的大概要算贤皇女跟皇君闹翻了,负气不归,昱日被人从柳巷里赶了出来。

    而与之匹敌的,对于笑笑来说是了不得的大事,便是,太女受官员邀宴,陪酒的绝色花魁被赶了出来。

    这事与贤皇女的最近被人巷传街议,凡提一必提二,两人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一为坐怀不乱的真淑女,一为流连烟花的浪荡女,高下立盼。

    而此事对笑笑意义重大,因为那个花魁,是个女的!

    知道这事后,太傅大人好比打了一剂强心针,对自己唠叨了几百次:都说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于是大病痊愈,打醒精神上朝去了。

    在早朝时见到太女,太女态度自然,对她微微一笑,似乎在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她忙点头,用眼神告诉她,我现在没有误会了,我回归大集体来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而她自动请缨去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代替太女出发到汤河视察河堤,因为林太医快要生产了。

    她算准日子,视察回来刚赶上沉璧生产,她帮人是帮人,但绝不想丢下沉璧一个人去生。

    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日子未到,沉璧胎动明显,恐会提前生产,急让她赶回。

    幸亏汤河这边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她费心交代事情便飞身扑返,人在半途,听到林太医诞下皇孙的消息。

    她心中不分男女一般疼爱,但却替太女可惜,这若是皇孙女,定然会是太女日后登基的重要筹码。

    但就在她即将赶到京城时,最新的消息已经变成:皇孙薨了,下手之人正是前去探望的贤皇女皇君。

    

卷三:转 唯此情义两不堪1

    大雨就那样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

    乌云堆积在天际,天黑得就像深夜,建筑物里的灯火显得特别的遥远和温暖。

    “大人,大人……”紧随着太傅的随从唤着没有了声音,雨水从她张开的口里灌了进去,堵住了她要说的话……而大人根本就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这时候要劝说她停歇,实在不可能。

    城门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关了,能赶得及么?

    笑笑浑身都湿透了。虽然穿着蓑衣,雨水还是沿着领子灌进去,她能感觉到就连衣服紧贴在身上,就像多了一层沉重湿冷的皮肤。眼睛睁不开,视线一片模糊,根本就是靠直觉操控着马匹的方向。

    自己的骑术不错,她有点欣慰的想,虽然不想别人想那样用来上阵杀敌,但是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已经很足够了。

    远远的见到座黑压压的东西,跟乌云不一样的是那上面有红色的光亮,那就是城墙了,红色的是风灯。天太黑了,守城的士兵点燃了风灯,在她看来,那就是对她的指引。

    精神一振,她挥鞭催马,骤然加速,飞快的往城门冲去。

    守城的官兵正在抱怨这鬼天气,看着附近都没有人,正打算关上城门。就在费力把厚重的城门推到一半时,突然听到一声霹雳一般的声音:“等一下!住手!”

    恰好一道闪电劈下,天地间像被劈裂了,在那亮光中晃了下,众人呆怔时,一匹快马飞快的从半闭的城门中飞驰冲入,马蹄带起的泥点子溅了大家一头一脸。

    “哎,停停……!”

    她们还没有来得及盘查呢。

    第二匹第三匹……也来了。

    “快让开!”

    饶是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急急跳开,让过马蹄溅起的泥水,但就此一脚踩进水坑的也不少。

    “欺负人哪这是!”有人生气的大叫:“进城要盘查!盘查!”

    “啪”的一声,一块平平的东西被掷到了地上,是名刺。白银打成巴掌大小的名刺,当朝殿阁大学士,太女太傅的名刺。

    守城的官兵们半晌回过神来,“这是出事了么……?太傅这么急……”

    “……要打仗了么?”

    “啐,大学士是文官……”

    “大学士好像去治河了……这么大的雨,定是发水了……”

    笑笑的马在空无人影的街道上狂奔,远远的瞧见自己府邸门前的灯火,再近点便见到灯是握在一个人手上的,她的眼睛不争气的模糊了一片。

    她冲到跟前猛勒住马,那个人受惊一般往后退了退,随即飞快的贴上来拿伞遮住几乎是滚下来的她。

    “你这傻瓜!我都穿着蓑衣呢……反正都湿了,搭上你不合算。”笑笑埋怨着把伞往烟岚头上推,一面扔下马缰就大步往门里走。

    穿过院子,走上曲廊,便见一大一小在廊上来来回回的乱转。

    听到脚步声,两个都停了脚步,接着……笑笑忙道:“别,别扑上来,我身上湿!”

    丹麒奔了两步站定了,想说话又咬着了嘴唇,眼睛不安的乱转,欲言又止。

    小碧羽飞快跑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腿:“娘……娘……我有妹妹了……妹妹……”

    “沉璧他生了?”她瞪大眼睛。

    “还……没……”丹麒眼睛里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一天一夜了……”他猛的咬住嘴唇,脸色变白了。

    “我赶回来就没事的……”笑笑心直往下沉,仍不得不安慰他。

    “他不让我们进去……只等着你……”丹麒的眼睛忽然泛起泪光,等她经过,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你要救他……自己一个人生孩子……好痛……好孤独……那时没有他……我……我就生不下来了……”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笑笑握了他的手一会儿,放开,“我马上去,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她举步往沉璧的房间走去,越走越快,最后简直是飞奔起来,身后抖落一滩滩的水迹。

    烟岚放下竹伞,慢慢走过来,抱起了见到爹伤心一脸无措的小碧羽。

    “烟岚,你说,你说,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他……”丹麒终于哭了起来。当年妻主不在身旁,虽然有沉璧烟岚两人陪着,但如身处孤岛那种恐惧绝望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现在沉璧把自己独自锁起来,连他们都不见,他担心得心都要碎了。

    沉璧人不多话,冷冷淡淡,跟他的性子一点不投合,他开始还以为别人瞧自己不起,这个从大侍升上来的爷,地位再低微不过了,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小悦还先让他进门,排在自己前头!他竟敢就瞧不起他了!

    这份偏心他一直都介意,是以平日跟烟岚亲近,跟沉璧是存了心病,招呼也很少打的。所以上次他生产,小悦不在身边,他不知多怕,怕这人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人懂医术,还是连林太医都佩服的国手,要害死个把人还不容易?他在宫廷里长到十六岁,什么样的肮脏手段不知道!

    他那时疼得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心中充满了绝望,虽然死死撑着,最后还是不支晕迷了过去。他在晕迷中,残余的知觉还在不住埋怨着自己,他怎么能这样晕过去,让别人对自己的孩子为所欲为,他恐惧得心尖都在打颤,但就是没有力气撑开眼皮。

    但当他再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却是一双凝视着他黑玉一般明凝的眼睛,在那之前,他从没有对视过这双眼睛,从不知道他的眼睛原来长得这么美。

    沉璧见他醒来,好像猜到他想些什么,很快的抱来了一个孩子,放在他面前让他瞧,“是男孩,很健康……”

    他瞧瞧那皱巴巴的红皮猴子一般的小孩,皱了皱眉头,然后便见到他眼里温和的笑意,像是静谧湖面一波波泛起的涟漪。

    “你要抱抱他吗?”

    “不要了,我……还没有力气,怕摔着他。”他听到自己语气里有着不习惯的温柔,像是被面前这个人传染了一般。

    “你抱着他就好,你,是他的三爹爹……”

    说完这话,他如释重负的笑了,信任是突如其来的,这个人,他觉得可以信任他一辈子。

    “轰……”又一个滚雷炸了下来。

    他猛的一抖,握紧了拳头,盯着走廊深处,那自小悦踹开冲进去后就又被紧紧锁起来的门。

    “你要好起来啊,父子平安……你要生个女儿,我,我也不介意!”

    “别担心,很快就没事了,很快……”抱着碧羽的烟岚瞧着檐下不绝淌下的雨水,眼睛里面是黝黝的黑。

    

卷三:转 唯此情义两不堪2

    笑笑在紧闭的门外叫了两声,里面没有人应。她提起脚来,猛的踹开了门。

    破门声让床上的人震了震,那放下来的布幕后面传出了一个声音:“小姐……把门锁上。”

    笑笑在那一刻,泪花直冒。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镇定,虽然……有点虚弱。

    她连忙把门关上,给踹断了的门闩……她推过旁边的面盆架子,抵在门后。地上放了一个木盆,还有架在炉子上不停加热的一壶热水,房间里门窗紧闭,水蒸气让空气非常潮湿。

    她一边大步往床走去,一面扯下身上的蓑衣斗笠丢在地上,把湿透的外衣也脱了,踢掉鞋子,走过去拉开帘子。

    “沉璧,我在这里……”她低声说,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抖。

    “小姐……”沉璧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惊惶与哀伤。

    “我在这里,你不必怕。”她努力镇定,“你的医术高明,你教我……怎样做?”

    帘子里头,沉璧背对着外面侧躺着,蜷成一个球,姿势很吃力,现在还像发冷一般微微颤抖着。

    她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不怕,我在这里。”

    “小姐……我……”被扳过身子来的沉璧竟是满脸的泪水。

    笑笑还没有来得及从这打击中恢复过来,立即又陷入了另一个打击。

    沉璧颤颤的拉开他的衣襟,他的怀里,贴肉的地方,护着一个小小的通红的紧闭着眼睛的婴孩!

    “你……你这不是好端端的生了么。”

    沉璧脸色惨白,嘴唇颤颤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把衣服拉开一点……笑笑觉得头一晕,他的肚子还是高高隆起……他盯着笑笑,眼泪一颗颗滴在孩子脸上。那孩子却睡得死过去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这是……?”

    “扑”的一声,笑笑腿一软,坐在了床下的踏板上。

    “小姐,沉璧……沉璧……对您不起……这是林太医的孩子……”

    这……太女的孩子不是死了么?这可是当今皇孙啊!

    沉璧泪水纵横,身子轻轻颤抖:“林太医把他托了给我……我没有办法不管……”

    “别,别哭……”笑笑深深吸气,勉强镇定下来,“你别激动,慢慢说……我不怪你……”

    她顺手拿起床头搭着的毛巾,凑到沉璧脸上擦着他的泪,沉璧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她自己的手也在抖,想了想,凑过去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沉璧浑身一震,吃惊的看着小姐。

    笑笑连忙挤出笑来,“没事没事……我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后面有很多人撑腰,你不用怕,真的,不怕!”

    沉璧垂下眼睛,低声道:“太女的皇孙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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