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我是说在茶州我叫住他的时候。”
“啊。”
打扮成那种只能用稀奇古怪或者是二百五来形容的模样。而且头上又顶着蘑菇啦松塔啦之类的东西的男人。确实让人很佩服克洵居然会去叫住他。顺便说一句,因为那些秋季的果实都因为过了季被送进肚子的关系,现在的龙莲头上什么也没有。在下雪的时候他曾经顶过雪人,不过因为又冷又湿,而且很快会化掉,所以龙莲少爷似乎很不满意。他曾经拜托喜欢发明的柴凛制作“不会融化的雪人”,不过因为被柴凛那句“雪只有在融化时才称得上风雅”深深打动了心灵,所以又主动取消了委托。秀丽看到这一幕后,不止一次地思索过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为什么我好死不死偏偏在国试中输给这个男人呢”。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嘛。
“那个时候的我,不仅什么都不明白。而且英姬祖母也丢下一句自‘首先要自己思考看看'就不管我了。所以真得是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从他居然昏头到去向龙莲请教服装和发型,就能了解他的走投无路。
“不过,我觉得如果没有在金华看到他和秀丽以及影月在一起的那一幕的话,我绝对还是不敢招呼他吧。”
“咦?”
“虽然在金华我没有机会和龙莲交谈,但是我记得和你们两人在一起的龙莲看起来非常快乐。”
如果克洵遇到的是平时的龙莲的话,大概也只有远远观望的份了吧。可是,在他遇到龙莲的时候,龙莲身边有秀丽和影月在。和那两人在一起的话,龙莲周围的空气就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感觉是位于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所以我想我去招呼他的话,也许也没事吧。”
所以克洵挤出了勇气尝试和他打招呼。然后——
“龙莲很好心哦。就算我说得支离破碎,他也很耐心地听了下去。而且你也知道啦,我们家现在那个样子,也没法进行什么像样的招待。可是他别说是不高兴了,在看到折断的树枝从水里长出来的时候,还安慰我说这也是一种风雅。”
他多半是真心认为是风雅才那么说的。秀丽心想。
“在他很礼貌地为了我们的招待而道谢的时候,我和春姬都非常感动。”
秀丽点点头。说老实话,就算是在比茶本府还要更加破旧粗陋的邵可府中,龙莲以及蓝将军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每次都是很好地道谢后才回去。
“所以我和春姬现在都非常喜欢龙莲。虽然他有些超出常规的部分,但就好像是打开箱子后不知道会冒出什么来一样,我们现在反而能对那个乐在其中呢。”
“哦,哦……”
你绝对是大人物,秀丽确信。
“最重要的是,至尽为止我从来没和同年代的人这么亲密过。”
面对好像不好意思一样笑出来的克洵,秀丽也被他带动得放松了面颊。
“秀丽,克洵。”
两个人回过头——停了一拍。秀丽尖叫了出来。
“不要啊!你居然把我们院后地里那么小心那么小心地种植的萝卜、芜菁和葱全都拔出来了啊啊!”
“因为它们长到恰到好处嘛。”
“笨蛋!再等上三天就可以更大一些,而且也是最美味的时候啊!”
“我去那片地里看了看,就看到这三种蔬菜——那种完全成熟前的不安定的白色和优美线条实在太出色了。我的心中已经升腾起了即兴的乐章,就命名为《邵可府自给自足?白之聚会篇》吧。”
“现在根本是最莫名其妙的阶段吧!开什么玩笑啊!你把别人家的宝贝蔬菜都当成什么了——!!”
“如果还能再有什么的话,我觉得自己可以写出更加秀逸的新曲。”
面对完全没把别人的话听进耳朵,东张西望地寻找灵感的龙莲,秀丽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克洵……你刚才说是谁会耐心地听别人说话?”
“那个……不……这个……”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在附近听到了混杂着苦笑的咳嗽。
“那个,抱歉我不请自入了。不过我叫了好几次门。”
“凛!”
注意到不知何时已经在走廊上的柴凛,秀丽冲了过去。
“——难道说!?”
“啊。”
柴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函,在秀丽面前轻轻晃了晃。
“是全商连寄给我的通知哦。因为我家相公没有登城,所以如果要去的话,就只能秀丽你一个人去了……怎么办?就算只是露个脸和打招呼的程度,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吗?”
秀丽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有下一个机会。
“我去。”
“嘿嘿。嘿嘿嘿嘿嘿。”
让人发毛的笑声在御书房中回荡着。虽然楸瑛一开始选择了无视,但是发现如果不阻止的话,这个笑声似乎有永远继续下去的倾向,所以他也只好故意地咳嗽了一声。
“……陛下。”
“嘿嘿嘿嘿嘿。”
“陛下。”
“嘿嘿。”
——完全没有听见。
虽然有在流畅到签名或者是按下玉玺,并没有放弃工作,但是那张笑到五官变形的脸孔上,已经半点也找不到最近在宫女们之间颇受好评的“充满智慧味道的眉毛”的只鳞片甲。不过那张幸福到让人不由自主想去拧一下他的面颊的面孔,对于楸瑛来说也算是司空见惯的东西。而且楸瑛注意到,当终于能目睹到这个表情后,自己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还能够露出这种表情的期间,就不用担心……
可是在安心的同时,楸瑛又因为只有两个人能让他露出这种特别笑容的事实而感到了轻微的不安。可是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什么人的耳目的朝廷中,就算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静兰也不可能露出兄长的面孔,而王上也无法要求他这么对待自己。能够让他安心,让他变得傻兮兮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为什么没有把我和绛攸一起带去呢?”
至今为止一直在春风吹拂之下的刘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才怪吧?”
刘辉扭扭捏捏地,好像有些心虚地游曳起了视线。
“那个,只能说是刚好有点缘分啦。而且是接近半夜的时候突然发生的。朕也并不是故意丢开你们,就算是朕也是饭都没吃,二胡也没听就回来了……”
其实楸瑛也不是在责怪他“丢下同伴”。
“也就是说是突发性的行为吗?那么,你要向邵可大人提交‘夜袭预告'吗?”
“不,那个,朕不小心忘记了……所以连招呼都没打,天一亮就慌忙地赶了回来。”
面对嘀嘀咕咕的刘辉,楸瑛扬起了眉头。
……没想到,居然是真正的“夜袭”
“……一直都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吗?”
“恩,我们一起看了日出,秀丽还让朕拉着她的手。”
面对羞答答地面颊染上红晕的刘辉,楸瑛越发无法抑制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虽然他原本就在怀疑这两个人能干些什么,不过还真是……
不过楸瑛好歹也是和这两个家家伙打了两年交道的人物。
“那还真是……那么,你们是打算在什么地方看日出?”
“庭院的樱树下。”
“哦,要是春天的话倒是很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会不会太冷了一些吗?”
“恩。霜冻把屁股都弄湿了,如果不是秀丽在中途注意到的屁股开始冻结的话,恐怕在正午之前我们两个都无法动弹了吧。话虽如此,因为朕站起来的时候太着急,所以衣服都弄破了,害得朕今天早上又受到珠翠的训斥……幸好因为天冷穿得比较多,而且受损的只有一件上衣,如果连下衣都破了的话,朕身为男子的面子算是丢光了。”
刘辉自始至终都超级认真。楸瑛拼命地试图忍耐要笑出来的冲动,但结果还是失败了。
“没关系。因为秀丽有为朕缝好哦。朕真得好幸福。”
面对笑出来的楸瑛,刘辉哼地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即使如此,他身边幸福无比的的空气也没有丝毫动摇。仅仅是见面,交谈,然后手拉手地看了日出而已。明明知道分别的日子即将到来,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短暂时间却还是只能如此地使用而已。
……可是仅仅是如此,他却没有刻上记号就松开她的手。在这种时候,这位年轻的君王的心灵,也许比自己还要成熟得多吧。楸瑛想到。
“……你没有感到不安吗?”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语言,让楸瑛本身也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捂住了嘴角。
刘辉因为他的这个样子而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微笑。
“你是在为朕担心吗?朕很高兴。”
那份饱含着喜悦以及其他什么东西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楸瑛的胸口由于心虚而有些疼痛。
……而这份疼痛的理由,楸瑛要在不久之后才会知道。
“这么说来,绛攸还在因为宿醉而起不来床吗?”楸瑛因为话题的改变,而莫明地松了口气。
“啊,哪里,他已经上朝了。因为在绛攸为了红家的新年准备而整天窝在府里的时候,吏部尚书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偷懒怠工,所以积攒下来的各种已经变成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他好像暂时都出不了吏部了……据说连府里都回不去……”
刘辉的脸孔抽搐了起来。号称“恶鬼巢穴”,就连吏部的猛者们也会哭闹着不想进去吏部尚书室。据说勤奋的户部尚书曾经在跨进那里的瞬间就转身离去,而且从那之后也不肯靠近半步。“户部尚书的假面下的素颜”以及“吏部尚书的未处理工作”在朝廷中已经成为了恐怖的两大代名词,而且完全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虽然吏部尚书工作的堆积状态大都恐怖到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魂飞彼方的程度,但是最可怕的是黎深本人只要有了干劲的话,基本上都能在半刻钟之内解决干净。这一点过去已经有过不止一次的实例。
“……红尚书……只要他认真起来的话,就算是一年份的工作也可以在三天之内做完啊……”
“……那位大人一年能认真上一次就值得庆幸了……”
说句多余的话,在去年春天,因为红黎深被某秃头软禁,而让王上的御书房被书函淹没的时候,也只有吏部的官员们连眉头都没动上一下。
“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光景嘛”,如此轻松地表示着、冷静沉着地对应事态的吏部官吏们看起来是那么可靠帅气,让其他部门的官吏们都不由自主报以了崇拜的眼光。既然在绛攸勤勤恳恳处理的时候都还是那个样子的话,连绛攸都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吏部尚书室会变成什么样子,光是想像已经非常是恐怖了。
在这个时候,进入房间的下级官吏恭敬地通告了有人来访。
“茶州州尹郑悠舜大人求见。”
刘辉让楸瑛也退下,选择了一对一接见郑悠舜。当悠舜微微拖着腿进入的时候,刘辉并没有伸手去帮助,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然后,悠舜缓慢却又完美地完成了跪拜之礼。
平缓的沉默支配了室内。
“这十年,多亏你守护住了茶州。”
不久之后,刘辉沉稳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抱歉这么晚才来表示。”
王上的鞋子进入了悠舜低垂的眼睛的视野。即使他未经许可就抬起头来,刘辉也没有责备。
“朕从心中感谢茶州所有的官吏。”
凝视着王上的悠舜的眼神,一下柔和了下来。
“……你会成为明君吧。”
“即位典礼的时候你很生气吧?”
“对,非常生气。”和语言相反,悠舜的表情却维持着微笑。“没想到那之后你可以重新振作到这个程度。你很努力了,陛下。”
当知道对方早已经原谅了自己后刘辉露出了泣笑的表情。“……朕还以为,你会更严厉地训斥朕。”
“今后还有得是这样的机会。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吧。”悠舜抓住年轻的君王伸出的手,坐在了他准备好的椅子上。
“为什么父王从十年前就对茶州的事情保持沉默,朕终于明白了。”刘辉轻轻嘀咕了一句。悠舜温和地微笑。“父王他一直在等待。为了让没有后盾的你不会被朝廷挤垮。为了让你的才能,不被任何人所妨碍地开花结果。”
因为拥有过于正直的心灵,以及残障的身体,而受到了上司们排挤的前状元那快要被漆黑的夜色所埋没的稀世才能,通过志愿前往茶州,而在中央官员不屑一顾的遥远地带悄悄地,同时又切实地,开花结果。十年来,一直处于不任何地方都严格的第一线的他,现在——
看了一下悠舜递给自己的书函,王上苦笑了出来。
“你从中央省厅获得了内定吗……你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仙术?”
“我只不过是靠这十年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知道该如何和那些自尊心超高的大人们打交道而已。”
“就算当我是撞大运也无所谓,请你署名吧。”微笑着如此催促的悠舜看起来就好像是诚实正直的化身,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居然从那些老狐狸一般的中央大官的手上赢得了胜利。
他是在这十年中,掌握了该如何贯彻正直理想力量和经验后,才回来的。
“……父王他的眼光究竟可以长远到什么地步呢?”自从本身参与国政后,刘辉就不能不这么想。
「杀死父亲,杀死兄弟,杀死官吏,杀死豪族,将王座一刀两断,毁掉了一切之后,我再来创造属于我的国家。」宋太傅曾经阐述过的父王的揄扬并非虚言。直系血统的继承人之所以只剩下了刘辉和清苑,原因之一就是这个。旁系的皇室一旦妨碍到他也难逃一死。虽然他的残虐让人畏惧,但另一方面,他也是进行了史上难得一见的大改革,平定了国家,为被称为暗黑时期的大业年间画上终止符的稀世明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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