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清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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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清宫文)-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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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紧紧握住她一只手,贴在脸颊上轻轻摩索着,喃喃地在她耳边低语:“蓁蓁,蓁蓁,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我知道留你在身边会让你受委屈,可是即使是皇子,很多事我也无能为力。所以今后我只有加倍地对你好,只有这样才能补偿你为我受的委屈了。”
  “不要说了,留下来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蓁蓁抬起手盖住他的嘴,拦住了他下面还要说的话。她满怀深情地凝视他片刻,突然绽出个纯净的笑容,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然后再看看他说:“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我们还要好好庆祝呢。如果真被搅得败了兴致,不是正遂了岫玉格格的心愿吗。我才不做这样的傻事呢。”
  胤禩的脸上也终于露出开心的笑意,点点头揽着她在炕桌边坐下。桌上,琉璃灯盏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一屋子浓得化不开的春意。
  康熙四十五年的冬天到得格外早,天气也格外冷,仿佛是特意配合蓁蓁跌入谷底、冷得没有一丝暖意的心境。胤禩大婚的日子在即,整个府里早已忙得热火朝天。只有她一个人是闲闲的,冷冷的,与阖府上下喜庆、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这段时间她连胤禩也很少见到,他似乎也在为迎娶岫玉格格忙得不可开交。每次短暂的相见,她总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兴奋、迫切的光芒。这光芒更象一池冰水一样冻结了她的心。
  更让她感到诧异的是,府里宅院翻新居然连她住的毓景阁都不落下。所有院墙,所有廊柱、窗棂、屋顶和游廊的彩绘都被粉刷一新;门帘、窗纸、被褥、帐子全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如果在这屋子里再贴上大红的喜字,她真有把这里当作新房的错觉了。胤禩到底想怎样?迎亲的准备已经触及到她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刺痛会逼得她毫无喘息之地吗?她忽然想起以前岫玉格格象挑战一样说过的要把新房设在这里的话。难道她真的提出了这样无理的要求?难道他竟答允了她的无理要求?
  迎亲这天的天气也是阴沉沉、冷飕飕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似乎已经为第一场雪做好了铺垫。一大早,春桃就抱着一床崭新的锦被和一叠大红的、洒着金箔的喜字走进了暖阁。蓁蓁正伏在炕桌上,专心致志帮她描着花样,看到她走进来,皱皱眉头瞄一眼她怀抱的东西,板着面孔问:“这是干什么?”
  春桃有些紧张地把东西放在炕上,抬眼偷窥了她一下才嗫嚅地说:“这是刚才常顺公公把我叫过去,吩咐我拿过来的,他还特意叮嘱我要在院子各处都贴上这些喜字。”
  “好—好。”蓁蓁拿起一张喜字,边端详边冷笑起来,“那你就快去贴吧,毕竟是八阿哥大喜的日子,也让我们沾沾他的喜气。”
  “苏姑娘—”春桃愁眉苦脸地看看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收起冷笑,温和地看看春桃说:“去贴吧,我没事。”
  春桃点点头,拿着那叠喜字走出了暖阁。
  蓁蓁又看看那床被子,好奇地放下笔,展开被子端详起来。大红的锦缎被面,上面绣着许多憨态可掬的小娃娃,在喜庆中还透着可爱。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那光滑如水的锦缎,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就是洞房中预示多子多孙的百子被。想到这里,她又情不自禁冷笑起来,只是仍然弄不明白给她房中送来一床百子被有何用意。被子上那些含笑的小娃娃似乎都在嘲弄地看着她,她恨恨地把被子折起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怒,跳下地扬声喊着:“春桃,春桃。”
  “姑娘找我什么事?”春桃听到喊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常顺有没有告诉你,我要什么时候从这里搬出去呀?”她站在屋子当中,双手叉腰憋着气问。
  “搬出去?没有呀。为什么要搬出去?”春桃莫名其妙,只把无辜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
  “那这又是贴喜字,又送百子被,难道不是准备把这里当作贝勒爷的洞房吗?”她气结地看着春桃问。
  “不会吧,新房就在静心斋呀,就是主子那进院子东边的跨院。”春桃疑惑地想了一会,又摇摇头接着说,“常顺公公说这是主子特意交代要送过来的,想是要姑娘这里也添些喜庆吧。我知道姑娘这些天心中都不自在,要不我这就把那床被子收起来,兴许也没人注意。”
  “算了,你就摆在床上吧。”蓁蓁突然泄气了,站在那出了会儿神,再深深地叹口气坐回炕桌边,又拿起笔专心地描起花样来。
  一直捱到傍晚,空气中聚积的水汽逐渐厚重,再也无法被承托在空中,汇成点点零星的雪珠滴落下来。蓁蓁站在敞开的窗边,呆呆地望着晶莹的颗粒点点坠落到院中,又在瞬间融化成水,除了留在地上那点点水渍,不复有任何痕迹。
  寂静凄清中突然响起了喧天的爆竹声,随之而来的是前面隐约飘来的逐渐杂沓的人声。迎亲的队伍一定回来了,八福晋进门了。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婚礼进行到什么阶段了?她对清朝的婚俗一无所知。如果结婚的人不是胤禩,她可能会迫不及待地凑到前院,瞪大双眼,把每个细节都看个仔细。可偏偏新郎就是他,那个她深爱的人。她现在只想远远地逃开,逃到无人的荒漠,摆脱在她耳边回响的所有声音。在这瞬间,她突然想到了《红楼梦》,也终于理解了黛玉焚稿,魂归离恨天时的惨痛。虽然她没有林黛玉那样弱不禁风、多愁善感,可是她的心不是也一样在滴血吗?
  春桃不知何时走进了院子,看她正站在窗边吹着冷风发呆,惊叫了一声冲进暖阁。“我的好姑娘,你就算心里想不开,也犯不上作践自己的身体呀。”她边说边急急地把蓁蓁拉回炕桌边坐下,紧紧关上窗子,抓起一条手巾帮她擦拭发丝上的水珠,又心疼地摸摸她冻得冰凉的手说,“姑娘,身体是你自己的,生病了难过谁也替不了。您现在这样子,就是主子看见也会心疼。我这就去给你拿个手炉暖暖手吧。”
  “好春桃,也只有你还惦记着我了。”蓁蓁凄然一笑,拍拍春桃的手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前院的婚礼进行得怎样?”
  “哦,我看新娘子跨过火盆进了洞房就回来了。小海子刚刚交给我一个包袱,说是主子去迎亲前让他交给我的,是给姑娘准备的衣服,让我服侍姑娘换上。”她边说边拿起条案上的一个布包,打开摊在蓁蓁面前。
  包里一件簇新的大红丝缎长袍,绣着双双对对翩翩起舞的彩蝶,如一团火焰在蓁蓁眼前惊心动魄地闪耀着。长袍上,静静地平躺着两朵做工精细逼真的绢制宫花。
  “这—这是什么意思嘛!”蓁蓁还来不及说什么,春桃已经忍不住先嚷起来,“主子到底想干什么!姑娘又不用参加婚礼,送这衣服和宫花不是要故意让人伤心吗。”
  蓁蓁默默无言地看着这布包,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她从没有过的、放肆的狂笑。她忍了许久的眼泪,也随着笑声一起滚落下来。笑声逐渐低沉,终于蜕变成悲切的呜咽。她索性伸手掩住脸,放弃了辛苦的伪装,痛快淋漓地哭了起来。过了许久,郁结在心中的委屈和伤痛似乎随着泪水逐渐排出,她的胸口不再象堵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闷,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她抬起头,泪眼蒙胧中看到春桃还站在她身边,也是眼圈发红,象是蕴了一层泪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过手巾擦擦眼泪,又用力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对春桃说:“对不起,春桃,把你吓坏了吧。”
  春桃也伸手擦擦眼角,强笑着说:“姑娘,哭出来就好了,憋在心里反容易憋出病来。我去给您打盆热水来,把脸洗一洗。”她说完就掀起门帘走出暖阁。
  蓁蓁洗过脸,对镜照照,除了略微红肿的双眼,已经看不出任何痛哭的痕迹。她拿起包中的长袍,抖落开来,仔细欣赏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春桃,帮我换上吧。这么漂亮的衣服,可惜我以后恐怕也再没机会穿了。”
  春桃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帮她换好长袍。看到蓁蓁坐在镜前,举起木梳递到她手中,她又乖巧地拆散蓁蓁的发辫,重新帮她梳头,然后把宫花给她簪在鬓边。
  蓁蓁的衣服一向素淡,第一次穿上如此艳丽张扬的红色丝袍,她突然发现自己白皙的面庞被这一团火红映衬得更加姣妍,竟流露出一种新奇的近乎妖艳的美丽。春桃在镜中望着她,忍不住低声啧啧赞叹:“姑娘穿起这衣服来真好看。可惜您命薄,如果出生在官宦人家,凭姑娘的人品相貌,做堂堂的八福晋也绰绰有余,怎还能轮得到那只母老虎。”
  蓁蓁看看她,牵动嘴角露出了笑容,似是自嘲,也似是无奈。她对着镜中出神地凝视一刻,终于低声说:“春桃,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也下去吧。要是想凑热闹,就到前院去看看婚礼。”
  春桃似乎想反驳她,可是看到她坚决的眼神,就不再开口多说什么,乖乖地离开了暖阁。
  蓁蓁象个凝铸的化石一样呆坐在镜前,耳朵还在竭力搜寻前院传来的声浪。似乎过了许久,一切终于沉寂下来。众人想必是闹过洞房,各自散了吧。她忽然又笑了起来,可是镜中的笑脸却比哭还难看。刚刚还是平静的心又刺痛起来,象是被小虫啃噬着。
  突然门帘一阵悉索响动,她惊觉地扭回头,无比讶异地看到胤禩竟然站在门边。同样是崭新的大红长袍,虽然喝过酒的脸更加苍白,可是也难以遮盖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光彩。他象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凝视着盛装的蓁蓁,胸膛急促地起伏,眼中的光芒熠熠灼人。
  “胤禩——”她喃喃地低语一声,心中有些迷惑,但更多的还是酸楚,“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到我这浪费时间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他扫了一眼暖阁,快步走到她身边,“我做了这些准备你都猜不到我要干什么?”
  她惶惑地摇摇头。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呀。可是在我心中,今天我的新娘不是岫玉格格,是你,蓁蓁。”他伸手扳过她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激动地看着她说,“我说过的,既然我不能用众人认可的方式正大光明地娶你,那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娶你。你会嫌这样的婚礼太简陋,太委屈你了吗?”
  她被动地看着他,心中被搅得一片混乱,似乎根本没听懂他的话,眼中充满了困惑。“可是岫玉格格,你就这样撇下她一个人不管吗?”
  “今天不管,这一刻不管。我不是已经把她娶进门了吗?”他固执任性地甩甩头,“今晚,只有你才是我的新娘,这里就是我们的洞房。”他停了一刻,突然用力拉起她来,拽着她的手向外走,边走边说:“虽然这里没有喜娘,没有闹洞房的贺客,可是我们有天地为证,还有比这更长久、更永恒的证人吗?”他把她拽到院子里,不顾正在飞飘的雪片和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一下子跪了下来。
  蓁蓁象个木偶一样任由他牵引着,也在他身边跪下。她的心中、脑中仍然一片混乱,模糊中似乎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她的婚礼,这竟是她的婚礼。她看到胤禩抬头望着夜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无比虔诚、无比认真地说:“天地为证,胤禩今天娶蓁蓁姑娘为妻,愿终生不离不弃,如违誓言,纵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说完,他又拉着她弯下身,深深地行了三个叩拜之礼,这才拉起她来重新走进暖阁。
  直到胤禩握着她的双手在火盆边烘烤着,她还是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恍如梦境一样不真实。抬头看看身边的胤禩,正带着无法抑制的璀璨笑容凝注着她。“这真的是我们的婚礼吗?”她突然用力捏捏他的手掌,有些怀疑,又有些惊喜地低声问。
  “当然,等一会行了合卺礼,你就真真正正是属于我的新娘了。”
  他的话音刚落,春桃用托盘托着一个酒壶、两只瓷杯走进来,脸上也有掩藏不住的兴奋之色。她放下杯盘,弯腰向他们深深行了一礼才激动得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奴才给主子、给姑娘道喜了,请主子恕奴才偷听之罪。只是,主子既有这个打算,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家姑娘,害姑娘白白伤心。”
  胤禩轻轻地、有些调皮地笑了起来,挥挥手示意春桃下去,等她离开暖阁才望着蓁蓁说:“我以为你会猜到呢,谁知你竟这样笨。”
  她红了脸转过身背对着他,气鼓鼓地说:“你白捉弄了人,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清脆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边笑边倒满两杯酒举到她面前。他就这样带着期待的笑容看着她,那痴迷的目光看得她全身象火烧一样燥热。她沉迷、回旋在他温柔如水的目光中,眼光竟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漆黑的双眸,在不知不觉中抬起手臂,和他的手臂交叠在一起。带着辛辣和醇香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流下,带来一丝泛着酸楚的温暖。他们的目光彼此纠缠着、追逐着,似乎已经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彻底沉浸在对方的眼波中。
  胤禩突然长叹一声,猛地把她横抱起来。她把头紧埋在他胸前,有一丝期待,有一丝渴望,可是还有一丝掩不住的酸楚。她就这样全身颤抖着被他抱到床上,簇新的百子被抖落开来,温柔地覆盖住一切。高高的床柱两边大红的帐幔垂落下来,掩住了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清晨,胤禩脸上、眼中都充盈着满足幸福的笑意,踏出毓景阁走入雪后初霁的花园。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已经升过院墙,融融地映照着覆盖了一层薄薄积雪的世界。空气虽然冷冽得有些刺骨,可是经过雨雪的洗涤变得分外纯净,竟隐约带着一丝清甜。他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直到胸腔里完全鼓胀着这冷冷的、甜甜的空气。轻轻摇摇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再回头恋恋地看一眼那紧闭的院门,他才踏上仍覆着薄雪的小路,嘴边还挂着那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快走出花园时,皑皑的雪地上忽然出现了点点殷红。他有些心惊地顿住脚步,定睛细看,不觉松了一口气。洒在雪中的殷红,只是昨晚燃放鞭炮后残留的碎纸片,也许是被风吹进了花园。这些昨晚热闹后的残迹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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