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接下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知识产权大战幕前幕后、如火如荼地展开。
姚子微的工作是属于幕前的。方立煜果然给她找了一名助理，是个很腼腆的男孩子，专业知识却很精通，据说是法学院大三的高材生。在他的协助下，子微以最快的速度收集了最基本的资料，把鸿飞告上了法庭。出庭的第一天，子微要求法庭采取强制保全措施，停止了鸿飞“水晶平静”的面市动作。而后的几次出庭，她技巧地进行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术，一方面给自己时间收集更多更有力的证据，以一举击败对手；一方面也是给方立煜和萧弄玉时间，以揪出公司的内奸。
“官司的输赢我不在乎，”方立煜这样对她说过，“以太能做出‘魔法寂静’这样优秀的游戏，同样也能做出比‘魔法寂静’更出色的游戏，因为以太有最优秀的员工。但‘魔法寂静’的源代码会外流到鸿飞手中，就说明我们内部存在问题。既然有人能出卖‘魔法寂静’，就能出卖更多的。所以此患不除，以太永难安宁。没有人能背叛了我还安然无事。”
的确他说得很有道理，所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就是这个意思了，但他更在意的是有人背叛的这个事实吧，子微想，自大如他一般的人，是绝不能容忍这一点的，她又想到他说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时不可一世的模样，这样一个人，真的是骄傲到连天地都要嫉妒了。
清晨，方立煜已经出门，或许根本彻夜未归，他和萧弄玉为“魔法寂静”的事情已经好几天不眠不休。到以太来半年，所见的方立煜大多游手好闲，没想到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啊。子微直接把车开到公司，这段时间来去艳那里消磨时光的习惯已彻底被打破，刚上楼就接到助手小林的通知，两位老板在总裁办公室等她。
子微推门而入，不期然看见两个睡得七倒八歪的大男人。即便是蓬头垢面、衣裳不整，这一阴一阳的两个男子仍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魅力。方立煜懒散地摊在办公台后的皮椅上，十指交叉放置胸口，长腿随意地伸长交叠，头侧着搁在椅背，几绺黑发下是紧闭的双眸，此刻的他宁静而安全，完全没有压迫感，却仍旧有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另一边，萧弄玉斜斜倚在沙发上，衣襟半开，束发的黄丝带不知何时松开，乌黑柔亮的青丝如绸缎一般铺开，有种妖惑的魅力。子微盯着他如花的面貌，那条长长的划痕已然结痂，这样的男人，即使这样也能让天下的女人自惭形秽。
仿佛是不堪她放肆的打量，萧弄玉咕哝着侧身，几乎从狭长的沙发上滚下来，子微急忙上前，用膝盖顶住他的身体。
“你来了。”萧弄玉睁开惺松的眼，仰头看她。
“快起来，都要掉下地了。”子微说。
“我们等你很久了。”萧弄玉迅速起身，以手代梳耙了两下头发，系上黄丝带。
真可惜，他还是披头散发更好看一些，子微偷偷地想。
“这两天我的立煜一直在找那个人，但一直没有头绪，一定是我们忽视了什么地方，立煜说你是女人应该更细心一点，请你也帮忙推敲一下。”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有点不可思议。”方立煜的声音在她头顶想起。
子微迅速扭头，赫然发现方立煜不知何时竟如塔一般矗立在她身后，吓得她往后一跳，撞到沙发，歪歪斜斜倒在萧弄玉身上。
“小心。”萧弄玉托住她的手肘。
这个男人，怎生得这般悄无声息，子微抬头看见方立煜饶有兴味的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的手紧紧握着萧弄玉的纤手。如火烫一般跳开，子微小心翼翼在沙发上坐下，“你们什么也没查到吗？”
“弄玉，你和她先讨论一下，我得回去换件衣服。”方立煜交代完摇身不见了。
萧弄玉苦笑，他也好几天没回家了啊，却不得不收敛心情，与子微讨论案情。
“这是我与立煜列出的参与这个项目的所有研发人员的名单，我们作了排除，最后只有这三个最有嫌疑，但就是无法再有突破。”萧弄玉递给她一叠资料。
子微接过资料，那是三份研发人员的档案，用红笔做了记号，“你们怎么排除出这三个人的？”她问。
“我们是从动机上考虑的，据调查，有两个人家里产生了财务危机，另外一个曾经在公司受到的处分，有可能会采取一定的报复行为。”
“你相信女人的直觉吗？”子微忽然问。
萧弄玉笑，“相较于我，立煜更相信。”
“是吗？凭我的直觉，这三个人都不是。”子微说。
她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令萧弄玉大惊失色，竟然一句话就否定了他与方立煜几天不眠不休的成果，饶是再有修养的人也不能泰然处之吧。萧弄玉看了她一眼，说，“我也好多天没回家，先回去换套衣服。”就这样，两个人一去不回，毫无眷恋。
姚子微坐在方立煜的办公室内，隔着玻璃向着外面来去忙碌的研发组。这或许也是方立煜的特别之处吧，大凡公司总裁之类的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办公室安置在顶楼，好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姿态，方立煜却把办公室和研发组放在一起，也许他认为自己不用摆姿态也可以高人一等吧。办公室与研发组只隔一层薄薄的玻璃，谁有胆量在方立煜的眼皮下玩花样？无论是怎样，子微叹口气，惹到方立煜一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林”她呼唤自己的法学院小助理。
“姚姐，什么事？”男孩正在沙发上埋头研究资料。
“不要叫我姚姐好不好？”子微有气无力地说。
“啊？为什么？”男孩张大嘴。
“不喜欢。”姚姐，姚姐，总令她想到另一个不甚动听的词——窑姐，她很不乐意。
“那，那……”
“叫我微姐好了。看了半天资料你有什么建议？”子微懒洋洋地问。
“微姐，我觉得‘魔法寂静’真是一款很棒的游戏呢。”小林回答，风马牛不相及。
看了那么久的资料，这就是他的结论？子微挑眉，“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把‘魔法寂静’的代码泄露出去？”
“这个？”小林挠头，“应该是个职位很重要的人吧，他首先得有机会接触源码，而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研发模块，要有机会接触所有的模块很难啊。”
“那是不是可以推定，”子微眯眼，“方总或者萧总的嫌疑最大？他们是项目的总负责人，有机会接触所有模块不是吗？”
“不……不会吧！”男孩被她匪夷所思的想法吓倒，结结巴巴地，“他……他们没有理由搬石头砸自己脚啊。”
“或许这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炒作？打场必赢的官司，大肆渲染一番，游戏还没推出就名声大嗓。”
“这一点我倒没想到。”方立煜如冰红茶一般清凉的声音斜斜插进来。
子微定睛一看，那个男人不知何时立在办公室门口，宽肩斜斜抵着门框。
“方总，您来了。我和小林正在讨论您布置的侦探题呢。”子微笑曰，他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他何时开门她都不知道。
“有什么令人大吃一惊的答案了？”方立煜大笑着迈进来，同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小林出去。
男孩浑身紧张，手忙脚乱地收拾了桌上的资料。
“小林，帮我到人事部去一趟，要一年内研发部所有新进员工的资料，整理好后给我和方总送过来。”子微与小林说，眼睛却盯着方立煜，笑声很大，他的眼里却是熊熊燃烧的火，那个男人——正在发怒的边缘。
“弄玉说你否定了我们的推断，原来你有了这么耸人听闻的结论啊。”他在她面前立定声音轻柔。
小林小心翼翼帮他们关上门。
“方总，我只是和小林开个玩笑而已。”盛怒的狮子还是少忤逆为妙，做人最成功的就是要进退得体。
“那，敢情是姚特助有闲情雅致在我的办公室里调戏小男生了。”
调戏小男生？子微不由瞪大双眼，玉唇微张，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知道我现在想什么？”方立煜慢条斯理地说，头越低越下，最终成功地吻住子微的双唇。轻拢、慢碾、浅啄、深吸……
那是久违而又陌生的感觉，如火焚人，几乎完全被毁灭的体验。
半个世纪之后，他放开她，“在办公室里调戏人，果然令人心旌。”
如当头淋了一盆冰水，子微上下牙打颤，“方立煜，你……”
“我？我怎么了？”
“无耻！”她颤抖着骂。
“无齿？”他龇牙咧嘴，“刚才舔过我牙齿的不是你的小舌头？”
“方立煜……”
他再一次拉住她，“对，方立煜，刚才吻你的不是该死的小林，也不是萧弄玉，是我——方立煜，而且，我，现在打算再吻你一次。”
“流氓……”
“流氓”他邪笑，“好象不做些什么对不起你尊我这一声了，”他用力一拉，轻而易举将她囿在他的怀中，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流氓。”他用手指扣住她的下巴，霸道的抬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天哪，果然还是那么美好，我真快要忘记你的甜美滋味了。”方立煜呼吸混浊，口齿不清，一双大手在她的腰际及玉背上四处。
子微一开始还有些抗拒，渐渐觉得恐惧起来，一股陌生的热潮油然而后，就任那个无耻的人对她调情吗？谁能来救救她？
“我是不是该向后转？”萧弄玉清朗的声音在子微的头顶嘶裂开。
“啊！”如魔咒突破，她大叫着跳出方立煜的怀抱。
方立煜恶狠狠地盯着她，嘴角慢慢渗出一条血丝。
“你……”子微瞪着他，手指点着他的嘴角。
以无名指轻轻划去唇角的血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方立煜转身面对倚在门口的萧弄玉，“进来吧。”
三个人各怀鬼胎地围着沙发坐定，方立煜首先开口，“子微认为有可能是研发组的新进员工泄露了‘魔法寂静’的代码。”
子微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他早了解了她的想法，他真的只是在借机调戏她！不由生气起来，他当她姚子微是什么？随便抱随便亲的吗？她为以太工作并不意味着她卖给他方立煜了。
“哦？”萧弄玉一个长长的升调，“为什么这么说，子微？”
“呃……”子微虚应。
“我也想听听你的解释。”方立煜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为什么他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好象刚才只是一个梦一样，子微忿忿地想，却不得不把心思拢到目前的问题上，收发自如，要达到这样的境界还真不容易， “我是这样想的……” 幸好她本是个心如敏捷的人，很快进入角色。
“以太在信息产业界的地位是众所周知的，方总和萧总你们又是怎么样的人物，我想以太研发组的员工应该也很清楚。如果是我，我是绝没有胆有这种无异于自杀的行为的……”
没胆？方立煜冷哼，她的胆子可没她说得那么小。
“方总，你有意见？”
“没有。”
“那我继续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我想，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老奸巨滑到无法无天的人，这种人我想以太没有，整个以太不会有比两位更嚣张跋扈的人；还有一种就是无知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不是有一句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想就是这个意思。”
“动机呢？”方立煜冷冷问。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不是吗？什么人最容易受钱的诱惑？方总和萧总想得没错，有财务危机的人容易受诱惑，但是鸿飞无论从规模还是实力，都不可和以太同日而语，所以他们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也知道方总和萧总是怎样的人物，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更容易受诱惑的是那些初入社会的新人，他们只知道钱是万能的，所以极易受唆使，他们往往眼高手低，老觉得怀才不遇，做事冲动，所以也容易犯错。”
“不错。”萧弄玉点头。
“而且，”子微略一沉吟道，“我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方立煜如炬的目光忽然向她扫射。
“我觉得……”子微舔舔嘴唇，忽然觉得唇焦口燥。
“但说无妨。”方立煜低沉地说。
“那场官司虽然我们很被动，但以太能胜诉已是没有多大的悬念。鸿飞这次无疑是以卵击石之举，与其说他想与以太竞争，不如说他想……捣乱。”
方立煜看着她，眼里五光十色，“我不想知道他的目的，也不想知道他背后有什么厉害的角色，我只想找到那个出卖我的人，我说过的，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方立煜冰冷的目光投射在姚子微的脸上。
“子微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萧弄玉接口。
打算？方立煜冷哼，她的打算一向多得令人应接不瑕。自从以太与鸿飞的官司开庭以来，姚子微一直是各家电视台及报社镜头追逐的目标，那是自她进入以太以来，第二次成为新闻界的焦点人物。她为人低调，对媒体一向只有“无可奉告”这四个字，但这是在今天之前，方立煜在心里加上一句注释。他一向是个自大的人，凡事都如竹在胸，但在遇见那个名叫姚子微的女人之后，他的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甚至从来不曾了解过这个女人的想法，就如同此刻。
电视上，姚子微刚从法庭出来便被记者团团围住，本应落荒而逃的她一反常态，在台阶上立定，“在这之前，我们只是对鸿飞‘水晶平静’这款游戏中所采用的几项技术和设计手法提出疑意，并对这几点请求法庭追究其对以太的侵权。现在，我们掌握了足够充分的证据证明鸿飞手上的‘水晶平静’完全是对以太‘魔法寂静’的非法抄袭，下次开庭，以太会就此观点向法庭阐述，并请求追究鸿飞非法窃取商业秘密的责任。”
“姚小姐，请问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方面的？”
“请问你们已经调查到鸿飞窃取以太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