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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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故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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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犹豫一刻,〃但振华,你会爱我吗?〃
  〃不〃我悲哀地说:〃如果你要我像士辉爱玫瑰般地爱你,我办不到,也许我太过自私自爱。〃
  〃但士辉遇见玫瑰之前,也是个最自爱不过的人呀,〃更生感叹地说,〃我害怕你也会遭遇到这一刹那。〃
  〃更生,你的忧虑太多……〃
  玫瑰推门进来,一见我俩的情形,马上骂自己:〃该死,我又忘记了敲门。〃但见她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
  〃不要紧,玫瑰,〃苏更生大方地说,〃你大哥向我求婚呢。〃
  玫瑰放下手中的两杯果子酒,〃是吗?〃她诧异地问道,〃这才是第一次求婚吗?我以为你已经拒绝他三十次了。〃
  更生侧了头,〃我答应他了,我们将订婚。〃
  〃太好了,太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快告诉老妈,〃玫瑰说:〃老妈最爱听的消息就是这一件。〃她吻更生。
  更生搂住她的腰,〃谢谢你,玫瑰。你长大了,今年不问我们送你什么礼物了?〃
  〃我要你们永远爱我。〃玫瑰说。
  我说:〃你是我的小妹,我将饶恕你,七十个七次。〃
  〃可是你始终觉得我是错的,是不是?〃玫瑰问。
  〃玫瑰,我原谅你也就是了,你怎么可能要求我们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叹一口气。
  外头有人叫她:〃玫瑰!玫瑰,出来教我们跳最新的舞步。〃
  她又活泼起来,〃马上来——〃转着大裙子出去了。
  更生看着她的背影说:〃玫瑰最关注的男人,还是她的大哥。〃
  我正在开保险箱,闻言一笑。
  我取出一只丝绒盒子交给更生。
  〃是你自己买的?〃更生问,〃抑或是母亲给的?〃
  〃是母亲早就交在我手中的,你看看。〃
  她取出戒指,戴上看个仔细,〃很漂亮,太漂亮了。〃
  〃要不要拿去重新镶一下?〃
  〃不用,刚刚好,〃她说。
  〃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
  〃不必了。〃她笑。
  〃那我们如何通知亲友呢?〃我问。
  〃他们自然就知道了,在香港,每个人做的事,每个人都知道。〃她说。
  〃明年今天,我们举行婚礼,如何?〃
  〃很好,〃更生笑,〃到时还不结婚,咱们也已经告吹了。〃
  我们听到外边。传来的笑声、乐声、闹声,玫瑰的客人似乎全部到齐了。
  〃千军万马一般。〃我摇摇头。
  〃来,别躲这儿。振华,我们出去瞧瞧。〃
  我与更生靠在书房门口看出去,客厅的家具全搬在角落,玫瑰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在使劲地跳舞。
  我担心:〃上主保佑我那两张黄宾虹,早知先除了下来。〃
  〃真婆妈。〃更生说道。
  我们终于订了婚。我安心了。
  舞会在当天八点才散,大家玩得筋疲力尽,留下礼物走了,一边说着:〃明年再来。〃
  玫瑰的双颊绯红,她冲着我问:〃大哥大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白西装的男孩子?〃
  〃哪一个?〃我反问道,〃今天那么多人都穿白,我怎么看得清楚。〃
  男人穿白最矫情,一种幼稚的炫耀,成熟的男人多数已返璞归真,不必靠一套白西装吸引注意力。而女人,女人穿白色衣服却刚相反,像更生,永远不穿别的颜色,她已经炉火纯青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玫瑰问。
  我叹口气:〃玫瑰呀,你眼中的白色武士,大哥看着,都非常马虎。〃
  〃但那个男孩子不一样。〃她辩道。
  〃又是谁的男朋友?〃我问。
  〃不,他跟他妹妹来的,他已经在做事了,是理工学院的讲师,甘七岁,上海人,未婚,〃玫瑰报流水账般,〃而且他在下午三点就告辞了,他坦白说这派对太孩子气。〃
  〃呵。〃我点点头。
  〃我想再见他,大哥,有什么办法?〃
  〃你是玫瑰呀,你没有办法,谁有办法?〃
  〃如果我开口约他,会不会太明显?〃
  〃问你苏姐姐。〃
  更生笑,〃我哪知道?我不过等着你大哥来追求我罢了,二十九岁半才订婚的老小姐,并无资格主持爱情难题信箱。〃
  我说:〃玫瑰,你不必心急,或许现在他已经到处在打听你的行踪,稍安勿躁,等待一、二天,这个人便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送上门来,给你虐待。〃
  〃我真有那么厉害,就没有那么多瘟生肯牺牲了。〃
  〃说话恁地粗俗。〃我摇摇头。
  我与更生订婚消息飞快地传出去,大家都很替我高兴,尤其替更生庆幸。
  更生一次笑笑地说:〃我倒是有点晚福,都说黄振华是个好男人,身为建筑师,钞票麦克麦克地赚,名字却从来不与明星歌星牵涉在一起,现在在中环赚到五六千元一个月的男人,便已经想约有名气的女人吃饭,普通小妞是不睬的了。〃
  〃这么说,女人要有名气。〃
  〃不,〃她说,〃女人至紧要有运气,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有点运气——年纪不小了,又长得不怎么样,居然还俘虏到黄振华……〃
  我诧异,〃你计较街上的闲人说些什么?乡下人的意见也值得重视?〃更生微笑。
  〃我认为你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还不够么?〃
  〃谢谢你,〃她说,〃我不该贪心,企图赢得全世界。〃
  女人!
  周末我与她出去应酬。在派对上,更生指给我看,〃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一对?〃
  我目光随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对飘逸的男女正在跳舞。
  两人都穿白色,无论服饰、神情、年纪,都非常配合,堪称是一对壁人。
  我点点头,〃很漂亮的一对,肯定不会有很多人欣赏,人们都喜欢玫瑰,一种夸张、浮浅的美。〃
  〃不,玫瑰的美是另外一回事,我现在不与你辩论,可是那个男人,正是玫瑰看中的那位讲师。〃
  〃啊——〃
  我更加注目起来。
  那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挑个子,脸上带种冷峭的书卷气,白色的衣裤在他身上熨贴舒服。他女伴的气质竟能与他相似,一举一动都悦目。
  我低声与更生说:〃如果我不是追到了你,我就去追她。〃
  更生瞅我一眼,〃你有追过我吗,怎么我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在熟人那里兜了个圈子回来,告诉我,男人叫庄国栋,而女郎是他的未婚妻,是个画家。
  像是有第六感觉,我认为玫瑰这次肯定要触礁。
  更生笑说:〃很伟大的名字,你要振兴中华,他要做国家栋梁。〃她停了停,〃所以我喜欢玫瑰。她安分守己地做一朵玫瑰。〃
  〃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
  〃什么机会?〃
  〃这男人有了未婚妻——玫瑰得到他的机会。〃
  更生想了很久,不出声。过一会儿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共处,一定在别人手中抢东西,这世界上,独身自由的男人还很多的。〃
  我说:〃你敢讲你从没眷恋过有妇之夫?〃
  〃除非他骗我说没老婆?〃
  〃乡下有。〃我说,〃城里没有。〃
  我看着那一对爱人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玫瑰为什么要看中他呢,〃我说,〃这样的男人也还是很多的。〃
  〃别担心,玫瑰顶多喜欢庄国栋三个月。〃更生说。
  〃三个月。〃我喃喃地说,〃这年头的女孩子真可怕,全是攻击派。〃
  〃有没有女孩子自动要结识你,黄振华?〃
  〃不会。我不穿白西装,不开名贵跑车,不往高级饭店亮相,不想充任公子,谁来追我?〃
  有漂亮的女孩子追着跑,未必是福气,男人成为十三点兮兮的交际草,这里去那里去,身边老换人,名誉照样会坏,一样娶不到好太太。
  〃我们走吧。〃我说。
  〃怎么突然之间兴致索然?〃
  我完全不明白玫瑰的感情问题,她喜欢故意制造困境,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现在暂时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
  玫瑰自然会采取主动,去接近庄国栋,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不出半个月,小妹便约了庄国栋到家里吃晚饭。
  刚好我与父亲通了长途电话,知道老妈的病况大有进步,因此心情很好,于是便坐在家中陪他们吃饭。
  玫瑰对庄国栋的神情,我看在眼内,一颗心直往下沉,上帝救救玫瑰,她真的对庄国栋已发生了浓厚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这样静默与温柔过,眼光像是要融在庄的身上。
  因为玫瑰紧张,所以我也特别紧张,我这个人一惊惶便不停的伸筷子出去夹菜,因此吃得肚子都胀了。
  而庄国栋一直气度雍容,处之泰然,咱们两兄妹完全落了下风,他真是个强敌。
  庄国栋说:〃……在香港找事做,真不容易,念高温物理,当然更无用武之地,胡乱找个教席,误人子弟。〃
  庄国栋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言下之意有形容不出的傲慢。
  我不喜欢这个男人。
  玫瑰说:〃那你为什么不学大哥那样读建筑呢?〃
  庄国栋欠欠身,〃城市内光盖房子,没有其他的学问是不行的。〃
  玫瑰一脸仰慕,她看着他。
  我几乎气炸了肺。
  事后跟苏更生说:〃他妈的那小子,一副天地之中,唯我独尊的样子,真受不了他!〃
  苏更生笑,〃你呀,小妹的男朋友,你一个也看不入眼,这是什么情意结?〃
  〃恋妹狂,〃我瞪大眼睛,〃好了没有?〃
  更生抿着嘴笑。
  〃老实说,只有这一次,我站在玫瑰这一边,要是这小子阴沟里翻了船,栽在玫瑰手里,他要是跑到我面前来哭诉,我会哈哈大笑。〃
  更生转过了头,轻轻地说:〃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大呢。〃
  虽然不喜欢庄国栋,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品味极高的男人,衣着打扮仪态都无懈可击,不讲一句废话,所有的话中都有骨头,是个极其不好应付的家伙,喜怒哀乐深藏不露,他心里想些什么,根本没人晓得。
  照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令人觉得不自在,偏偏他使我觉得如坐针毡,有他在场,气氛莫名其妙地会绷紧,我也不能解释。
  玫瑰间或约会他,但他并没有按时接送玫瑰,也不见他开车来门口等。
  我问小妹,〃怎么,尚没有手到擒来吗?〃
  〃没有。〃她有点垂头丧气。
  〃为什么呀?〃我大表失望。
  〃我不知道。〃玫瑰摇摇头,〃他说他有未婚妻,那个老女人。〃
  〃胡说,那个不是老女人。〃
  〃二十七岁还不是老女人?〃玫瑰反问,〃我要是活得到那个年纪,我早修心养性地不问世事了。〃
  〃你少残酷!〃我跳起来,〃这么说来,我岂非是千年老妖精?〃
  〃谁说你不是?〃她仿佛在气头上。
  〃那么爱你的苏姐姐呢?她也是老妖怪?〃
  玫瑰问非所答:〃他与他未婚妻的感情好得很呢,他老说:大机构一切职位都不值一哂,不过是大多数人出力,造就一两个人成名,通力合作,数百人一齐做一桩事,但创作事业是例外,像他那画家未婚妻,作品由她自己负责,那才能获得真正的满足。〃
  我冷笑,〃啊,有这种事,那么他与你来往干什么?他应该娶个大作家。〃
  〃我爱上了他。〃玫瑰说。
  〃鬼相信,狗屁,〃我说,〃你也会爱人?你谁都不爱,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玫瑰抬起头,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她说:〃但是我爱他。〃
  我呆呆地注视玫瑰。
  〃你——爱他?〃我问,〃你懂得什么叫爱?〃
  〃不,我不知道,〃她说,〃可是第一次,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对我的喜怒哀乐有所影响,他们说爱情是这样的。〃
  〃你糊涂了。〃我说。
  〃我不糊涂。在一个荒岛上,任何男女都会爱上对方,但现在那么多男人,我偏偏选中了他,这有什么解释?〃玫瑰说。
  〃因为他没有拜倒在你裙下,你认为刺激,决定打这一场仗。〃我把脸直伸到她面前去。
  〃这是不对的,〃她摇摇头,〃我并没要与他斗气,我真正地爱他。〃
  她的眼睛非常深沉,黑溜溜看不见底。
  〃他这个人不值得你爱,〃我说,〃他不适合你,他会玩弄你。〃
  玫瑰沉默一会儿,站起来,〃已经太晚了。〃
  〃玫瑰,为什么你要那么急于恋爱?〃
  〃你不应如此问,〃玫瑰说,〃周士辉不懂得爱情,因为他到了时候便结婚生子。大哥,你以为你懂得爱情,于是你在等到了适当的对象之后结婚生子。但你们两个是错了,爱情完全不能控制选择,这不是我急不急的问题,爱情像瘟疫,来了就是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听得呆呆地。
  苏更生说,她早就知道,玫瑰并不是一朵玫瑰那么简单,玫瑰偷愉地长大,瞒过了我们。
  我们并不能帮助她,感情问题总要她自己解决。
  玫瑰再刁钻古怪,也还是性情中人,她是暖型的,庄国栋与他的女友却一模一样的冷。
  那个女郎开画展的时候,我特地抽空去了。
  她画超现实主义——
  一个惟妙惟肖的裸婴坐在荆棘堆中流血;一束玫瑰花被虫蛀得七零八落……
  一颗核弹在中环爆炸,康乐大厦血红地倒下……幅幅画都逼真、可怕、残酷。
  画家本人皮肤苍白,五官精致,她的美也是带点缥缈的。
  我与她打招呼,说明我认识庄国栋。
  我说:〃画是好画,可惜题材恐怖。〃
  她冷冷地一笑,〃毕加索说过:艺术不是用来装饰阁下的公寓,黄先生,或者下次你选择墙纸的时候,记得挑悦目的图案。〃
  我也不喜欢她。
  她不给人留余地,我从没见过这么相配的一对,玫瑰简直一点希望也没有。
  女画家的娘家很富有,与一个船王拉扯着有亲戚关系,她才气是有的,也不能说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但那种目无下尘的盛气太过凌人——
  或者……或者庄国栋会被玫瑰的天真感动。
  因我对玫瑰的态度缓和,她大乐。
  更生问:〃为什么?〃我答:〃因为我发觉玫瑰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
  更生笑笑。
  当那位傲慢的女画家动身到瑞士去开画展后,庄国栋与玫瑰的来往开始密切,不知为什么,我也开始觉得他脸上似乎有点血色。
  跟玫瑰在一起的人,很难不活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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