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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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薇-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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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大人,他现在是中山的军师,当然是男的。不过他的年纪真不大,上一次看到的时候,他还未束冠呢。”
  “哦,是个男孩!唉,怎么又是个男孩……”纪知自言自语,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
  周家,一向是很强大又神秘的家族,自九百年前强魏大一统起,就是胶从的名门望族。朝代更迭,这天下的主子都轮流坐庄不知道多少朝了,周家也从未衰败过,尽管人丁始终单薄,但世代公卿贵戚,文人墨客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按理来说,树大招风,周家人做官,而且不乏有做大官的,总有犯错的时候吧?在那么多可能犯错的过程中,总有可能有那么一次属于一着不慎落得满门抄斩、或者流放,或者落籍为奴的大祸事吧?数百年间,这种累及亲族的祸事,总有哪怕一次摊到他们头上吧?天子都会被改朝换代呢,何况是一个伴君如伴虎的大臣?可就是没有,一次都没有,周家就是这样一个显赫又低调,闻名又神秘的家族。
  就在一百多年前,强大而统一的燕王朝最终没落,分裂成无数小国,天下战事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但深究起来,燕王朝的没落很突然很蹊跷,仿佛是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的,非常不合常理,尽管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燕王朝确实存在些内忧外患,君主昏庸。
  而后,有位小小的史官,披露了燕王朝最后日子里的一些后宫事件,其中有一件,说到有位周妃娘娘在后宫被冤枉,最后枉死的事,在后宫中轰动很大。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当时燕王朝最得道的高僧,被奉为国师的法令禅师道了一句有点解释不清的禅语,让更多人开始注意这此事、研究此事,然后慢慢有人发现,历朝历代,任何导致周家人士枉死的朝代,都随后很快没落了,巧合得近乎神奇,神奇得近乎诡异。
  从法令禅师道破这道玄机,到最后说出“匡佑帝王侧,鸾鸣天下定”之间不到短短数月,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就无病无灾地圆寂了,更为此事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原本很多饱学之士,对这种缥缈之说是不信的,可就在中原混战数十载,分崩离析、外族趁机入侵,中原文化岌岌可危的时候,一个叫周奋的年轻人,周游列国,以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让这些彼此嫌隙的诸侯合力抵抗外族侵略,短短数年,外患解决。而这股合力之势也险些促成最后的大一统——如果,如果那个文弱的叫周奋的年轻人没有因人嫉妒被设伏斩杀的话。
  然后又是混战,毫无希望地混战了五十多年,一个叫周莫的年轻人又出现了。还是来自胶从的周家,风华绝代,经世之才,堪称国士。他游山玩水,足迹一共遍布了十几个国家,先后结交了当时或王孙,或君主的五个不同国家的好友。除了当事人,没人能具体说明周莫对这几个朋友,未来的帝国继承人建议过什么,帮过什么,但最后证明,那五个人,那五个国家就是后来从混乱吞并的几十个诸侯国中脱颖而出,立国号称帝的、现在的殷、梁、楚、宋、卫。中山是周莫的家乡,本来无险可守的弹丸之地,却凭着神来一笔的军队,伫立到现在。
  也许争战太久让人渴望和平,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命,那句法令大师的临终遗言,渐渐成为了让大家不得不相信,不得不谨慎的“预言”,所以,为了那句话,身为男儿的周莫后来差点被莫名强娶。这件事,纪知对此略知一二,当年的太祖皇帝,险些连祖宗法典都改了,就为了让周莫能当个名正言顺的皇后,如此荒诞不经,简直是贻笑大方,能成全天下人的笑柄。可是没人笑话,因为有这种心思和行动的,不仅仅是殷太祖一个人,还有另外三个强国的国君。也是因为这件事,弄得现在民间结契兄契弟的同性婚娶极其平常,成了件司空见惯的事。
  不过,周侯这事却不能这么简单,他与几位朋友帝王纠葛了三年多,以周莫最终逃脱失踪为结束,世间依然争战混战,白骨成山,大一统的进程丝毫没有进步,五个国家相持了一代又一代人,然后四十年过去了,周家终于再次有传人出现了,这次一定会带来新的希望。
  唉,为什么周家就不出个姑娘呢?
  纪知看着他们年轻英武的皇上,兴奋之余,又无限惋惜。
  ***小剧场***
  书吏甲:首辅大人这是怎么了?打了鸡血似的埋在书阁都大半天了。他老人家这到底是要找什么呀?
  书吏乙:我刚刚听到他一直嘟囔“男的变女的”“女的变男的”……
  书吏甲:啊?
  纪知:是男孩也没关系……没关系……哎,奇怪,当年太祖皇帝要立男皇后的国宪修改草书到底放哪儿去了?

  从军

  ——羽扇挥过,千军成齑,而现实是他杀鸡都不敢看。
  “不要,我不要,你不要逼我……”刘乙抱着周维的腰用力,周维则哭爹喊娘的抵死不从。
  “你少废话!乖乖跟我……”
  “打死我也不从!”
  “容不得你不从!”
  “救命啊……暄儿!”
  严暄翻了个白眼。“周、大、哥,你好歹出息一点,你是军师啊,天底下,你见过哪个军师是坐在家里当军师的?你就认了吧。”
  “能做的我都做了,殷国也已经答应出兵了,干嘛还要我去前线军营?”
  “你不去也得去!”刘乙实在没耐心了,稍微一用力,像抓一只爬树的小猫一样,把周维从树干上拦腰抱离,抱着人直直往外走。
  “军营太冷!”
  “我带了你的手炉。”
  “军服太硬!”
  “你可以穿你的貂皮大氅。”
  “我害怕!”
  “我可以保护你!”
  “我见不得血!”
  “你不会见到血腥的。”
  “我不会骑马!”
  “你撒谎!”
  “……”
  难道当师父的注定要说不过徒弟?
  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出来了,周维还是没能逃离被打包带走的命运,光荣地服了他逃避已久的兵役,上前线战场了。
  周维的任务就是听取前线战况,分析当前形势,然后做出判断,再根据敌我力量,找出解决办法。因为他与刘兴邦达成共识要造就出一个战神小将军刘乙的光辉形象,所以,周维即便到了军营,他的生活实质上也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深居简出,平时照常在帐内看书,只是每天早晚都要穿上军服,扮成刘乙的贴身侍卫,跟他城防营下的来回巡视——为了必要的熟悉兵防布置。
  刘兴邦征战这么多年,守城是老手了,所以即便以周维的学识和眼光看,也不得不深深佩服。就拿筑墙来说,城墙的高度、城墙底部厚度和顶部厚度为四比二比一,一个完美的梯形,深谙近现代立体几何的理论,这样的城墙既坚固又省工料。
  还有防御器械,投石车、地听这类必备防御就不说了,还有各种各样的布幔、皮帘、垂钟板之类的遮挡器物,用来抵挡对方投来的箭雨擂石;塞门刀车、木墙一干器物则是用来加固城门、城垛防御。
  还有防火、防撞、防云梯的各色防御设备,花样多得能晃花了眼,不过器物上面凝结的那浓浓的挥之不散的血腥味,让周维脸色白了好一阵子。
  墙外就是陷坑遍布,为了不让敌军的战车、檑木、战马横行,大大小小挖了不少陷马坑,坑内坑外也洒了不少铁蒺藜、地涩,至于什么诌蹄、鹿角木当然没含糊。
  “防御得真完美,不过墙外的那些陷阱,虽然能非常有效地阻止宋兵的进犯,但同样的,也是我们出城进攻时的障碍,不是么?”
  “你还想出城进攻?”刘乙看周维这副典型没打过仗、没见过死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不知道深浅的小白脸嘴脸。“对方是十五万大军!”刘乙咬着后槽牙,“而且还有个很有名的大将军带领,就算宋国朝堂真的像你说的那么乌烟瘴气,就算北殷能及时出兵,但眼前这十五万大军又不是乌合之众,我们也没有外援,只要能守住,我们就算完胜了。”
  “这话真不像勇猛无敌的虎贲小将军说出来的。”
  对周维的话激,刘乙没有表现出炮仗本性,反倒奇怪地看着周维:“对方军力是我们的五倍有余,相差这么悬殊,我倒奇怪你哪儿来的底气肯定我们有胜算?我们差五倍啊,五倍!”刘乙激动地伸出手指比划,然后慢慢平静下来,沉淀了情绪,“就算这场仗我们坚持到宋国退兵,中山最终能得救,但也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们是要真刀真枪地与那十五万大军大杀一场!周维,我,我其实心里挺不安的,这是场恶仗,跟随我父亲多年的那些将领很多人都给家里寄去遗书了。说实话,父亲和我都……都不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守住两个月……两个月,太漫长了……”
  说到后来,刘乙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周维也看到刘乙微微哆嗦的手。他了解刘乙,一股热血,初生牛犊,可毕竟不是两眼一闭只知道冲锋陷阵的人……手握上去,周维深吸了一口气,一股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真实扑向他。从多日来计策成功的喜悦脱身出来,面对现实,是自己在做梦——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争从古至今毕竟也只有那有名有录的几场,属于异数中的异数,他可能是为最开始的雕虫小技的胜利乐昏头了,可能是他太过一帆风顺的日子,让他有点认不清现实了。
  战争,置身其中,他应该明白,那不是书里的一笔而过的死亡数字,再不是诗人笔下的振奋人心的悲壮情怀,也再不是说书人口中的感人泪下的忠义壮烈,而是真实的、血腥的、残酷的、以生命为代价的搏杀。
  这么些天来,他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代表着同一个命运,杀人或者被杀。
  “刘乙,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重新认清了现实的周维,有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压在心上,他开始兢兢业业地帮助部署城防,思量偷袭反击。他研究地形图,每日骑马去考察周边地形的实际情况,思考一切可以用来利用的人、物、器具;他分析宋志将军的为人,揣测他的性格、他的想法、他的行动……可周维不得不承认,极其有限。这个地方,除了这座由营寨扩建成的城防,他们再无可依据,在这一点上,刘兴邦凭着多年的经验已经做到了极致,术业有专攻,周维对他的布防也深深佩服。
  而对于宋志大将军,也许是他的人格完美,让周维忍不住地倾慕,或许还有点佩服加敬畏,周维找不到他的弱点。他现在很庆幸,若不是自己最开始拉了北殷这么个强大的外援,先在宋国朝堂上布了一招杀棋,这次他们一定会一败涂地,不能翻身。
  宋志这个人,至刚至勇却能心思缜密,他至信至义却依然毫不手软,他至情至性却依然理智非凡,可谓刚柔并济,完美无瑕。安伯的那卷将军行录之宋志篇,都快被周维翻烂了,可他越看越觉得宋志不可抵挡,越看越觉得他不可战胜,再看下去,周维觉得自己迟早会爱上他的。
  如果说临战谋划为周维带来了巨大的挫败,那么真实的战场残酷,打击的就不仅仅是他年轻而快乐的心。
  宋军来犯,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周维也站在了城楼上。
  呐喊和擂鼓,震得他的心都跟着颤抖,城下黑压压的潮水一样涌来的宋兵,看得他头皮发麻。然后他看到刘兴邦一声令下,城墙上早已整装待命的士兵把无数的箭矢、檑石冲城下飞去,一时间,血腥和哀嚎充斥着他所有的感官。
  周维在坚持站立,坚持冷静,尽管他的脸色已经煞白。
  这就是生存的代价!
  这里是战场,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他们是敌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维用无数的理由支持着自己的站立和冷血,可他不能,他不断地大口吸气,却依然觉得窒息,他手拄着长剑撑地,却依然觉得力量在一点点流逝。他觉得胃袋里空空的,隐约有种饥饿时才有的独特胃痛,但同时他又觉得胃袋里的东西满满的,不住地往上涌,他压抑着,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火焚烧。
  “周维,”刘乙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下去歇歇,你不用守在这。”
  “将军大人。”周维强压呕吐的欲望,开口提醒刘乙他们现在彼此的身份。
  “没事,这都是我的亲信。”刘乙过来扶着他,转头叫人,“铁狗,过来,叫上两个人,扶周先生回去休息。”
  “是!”
  周维看旁边这个声音洪亮坚定的小士兵,娃娃脸,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目光有神,手掌干燥有力,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可比自己这副衰样强多了。周维也顾不上什么丢不丢脸的小事,紧紧握住这个叫铁狗的小士兵的手,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力量、安心和温暖,过了一小会儿,觉得自己的腿有力气了,才在狗子的扶持下,往城楼外的楼梯走。
  刚出了城楼没两步,一个人影飞过来,扑通一声倒在周维的脚下,是一个士兵,被当胸一箭穿透,血沫很快从他的嘴里涌出来,周维只能听到他微弱又清楚的遗言——
  “娘,娘……”
  周维呆呆地看着脚边的这具身体,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死去人的防守空缺,很快有人补上去了,站在了城垛上继续往下放箭,好像从来都不曾换了一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失去一个生命。但是温热的鲜血汩汩从伤口处流出来,浸湿了自己的鞋子。
  周维他吐了,一下城楼就吐了,吐得天昏地暗,吐得风云变色,周维其实不是想吐,他是想哭,他觉得委屈又痛苦,害怕又悲伤,最好是能号啕大哭一顿,但是他没有,他不太记得接下来的事,后半程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就已经身在将军行辕了。
  周维迅速憔悴,源于他的睡眠质量太差,因为一闭眼,就会重现那天城楼上的一幕。
  军医来了,这让周维有些内疚,因为他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受伤将士正急等着军医的帮助,而军医却不得不过来给自己这种无病呻吟的草包诊治。他心里明白,可是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应该是见到血腥被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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