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是今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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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是今非[1]-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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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森笑着俯身她唇际,淡淡的剃须水味暧昧地钻入鼻孔,金凤只觉全身上下就象那次发烧般烫了起来。
  “我只是告诉你,蒙头睡不好,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凌森戏谑道,一张脸在她的瞳孔里逐渐放大,睫毛都已经快与她自己的睫毛缠绕上了。
  “大哥!”付青云又在门口叫唤。
  金凤这次的羞怒别样生动,令得凌森几乎都有些把持不住。在付青云的催促里,他沮丧地摇摇头,伸手握了握她抓住被头的手,笑着说:“你想好,晚上告诉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金凤顺手抓过边上的枕头砸向他。凌森将头伸过来:“砸,你再砸!”
  “你,你怎么这么赖皮?”她都快哭起来了。
  他叹口气,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低低地说:“凤,我喜欢你!”
  无视她呆若木鸡状,起身离房。金凤只听见他在外面暴吼:“鬼叫什么,迟一些会死人吗?”

  23

  凌森与洪啸天所议军火买卖的事非常顺利。几次交道打下来,各自于对方的性情都有了了解,洪啸天果如付青云所言,胸藏丘壑,见识广博。他的文渊与付青云不同,付青云习惯负着一身学识缄默地陪在凌森身旁,若无需要,从不显露一鳞半爪;而洪啸天不然,他善言健谈,毫不掩饰乱世硝烟中自己独立特行的书卷气。凌森与他谈军械、谈队伍,付青云应对他的文采,三人融融。几天时间下来,买卖敲定不说,连带着一份友情,也自然而然滋生。
  男人们谈了多少天的公事,洪太太也就陪了金凤多少天。从喧嚣闹市至黄浦春江,在十里洋场漫步,看那檐角飞扬的维多利亚建筑风情万种,珠光脂气萦鼻绕身……大上海,一如金凤想象中那般活色生香。
  只是洪太太似乎身体不太好,游玩时间稍稍长一些,她的脸上便显露出疲色,遇着些爬坡上阶的路,更是走不了两步便喘起来,挥手示意侍女扶她。“上了年纪,精气神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这是她的解释。金凤心下不安,可提了好几次不要她再来陪游,洪太太均未理会,也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到所有的事都忙完,定货、结算、发运,一一敲定。临着凌森一行要回沙槟的前一天晚上,洪啸天设宴饯了行,又提议去“大华”乐府跳舞,见凌森眼望金凤,他与太太会心一笑,都知那才是定事的主。
  “‘大华’虽是舞厅,格调却极为高雅,那里的舞女也都仅伴舞而已。何况,我们一起去,谅他们也做不出什么事来。”洪太太轻声对金凤解释说。
  “洪太太误会了,我没意见。”金凤明白他夫妇的顾忌,俏脸粉红。
  洪啸天笑,拉了凌森说:“趁你家夫人没反悔,咱们快走。”
  众人皆宛然。
  入夜时分的“大华”,霓虹灯闪烁得格外辉煌,昭示着它一日中最鼎盛的时候。他们到的时候,歌舞已经启场,双双对对的人影漫游在舞池,光与影,摇曳生姿。
  第一曲,自是夫妇同舞。凌森的手伸过来时,金凤略一犹豫,她想推说不会跳,奈何光线下,凌森满脸期盼,当她终是将手递过去的瞬间,她见他如释重负。
  “我以为你会说不会跳。”他在她耳畔低声说。
  那舞步似是旋转在刀尖上,金凤吃痛,不想作声。她瞟眼看付青云,灯光太暗,只能见到他的目光定定投射舞池,却瞧不清脸上的表情。
  是付青云教会她跳舞的。当她终于能够蹁跹凭曲舞时,她笑着对他说:“吴晓,从今往后你只和我跳,我也只和你跳,好不好?”
  除了他,她从没想过要和别的人跳舞!”
  却也是,为了你,差点人尽可夫!
  金凤的脚步在这番回忆里停滞下来,拖着凌森站在场中。
  “怎么了?”凌森诧异地问。
  她醒转,强笑着挪步,感觉脚底已被刺得血肉模糊。凌森见他不说话,也没再追着问,搂了她的腰至怀里,默然游旋。
  乐曲再次响起,洪啸天走过来,扬手弯腰:“凌太太?”
  “下一曲行吗?我答应了二哥这曲和他跳。”金凤柔声道歉,往付青云坐的方向伸手。付青云微微一怔,却还是起身。
  付青云的舞步明显僵硬,他生分地与金凤隔着舞伴间能有的最远距离,脚不合拍地乱踏。
  “你可是,比从前跳得差了许多耶。”金凤讥笑他。
  付青云的眼光冷冷投过来:“这不是你发神经的地方。”
  她驻步:“付青……”
  “云”字还未来得及吐出,却见付青云脸色大变,原本放在她腰间似有还无的手蓦然搂紧她,错开人影,往着舞池最边沿的一处角度旋出个漂亮的华尔兹。
  却还是迟了。两条早有提防的人影贴近,金凤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件硬物抵近。
  “奉劝两位最好不要动。”边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说。
  “不怕。”突变之际,付青云未等辨明缘由,先自语宁如常地对金凤说。
  舞台上歌者依旧,舞者依旧。金凤靠在付青云的怀里,看见坐在台下的洪军长和他带来的两名随侍军兵身侧,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乖乖跟我们走!”耳边有低叱声。
  付青云抓紧金凤的手,随了那两人走下舞池。在拐角的楼梯口,她看见原本也在跳舞的凌森和洪太太在那、洪啸军和他的两名军兵在那,周围,上十个着便衣装的壮年男子。
  似乎所有的人、包括洪太太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面色沉静依旧。唯有金凤惶惑。凌森想走近她,腰间的一支枪却使力戳过来,他不得不停下,眼睛望向付青云,后者示意他放心。握着金凤的手,又紧了紧。
  几人被推搡着上了二楼一房间,摁坐入沙发。不一会,门又被推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搂了位妖冶的年轻女子走进来,懒洋洋地说:“嗨!凌帮主、付帮主,二位好大的架子呵,来了上海没说让金某人尽尽地主之谊也就罢了,一请再请,还是不来,当真不把金某放在眼里了吗?”
  “金老板,千错万错都是付青云的错,与他人、特别是两位女士无关,万事好商量,请金老板放两位女士走……”付青云话还未说完,凌森沉着嗓音接了过来:“放她们走,我们三人留下来,今天一定给金老板一个交待。”
  姓金的转着眼珠,没有说话。空气静默地流淌了两、三分钟,他挥挥手。各自站在金凤与洪太太身侧的男子收起了枪。
  “你们,”洪啸天指着自己的两名军兵说,“送太太和凌太太回军营等我们。”
  金凤忽觉掌中付青云的手,一片温湿。他这种刀尖上打滚的人也会怕?她疑惑地想。
  “快和洪太太回军营。”付青云简洁地说,推了金凤往军兵身边去。将她的手递给洪太太:“洪太太!”
  洪太太拉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及到门口,洪太太停下,没收住脚的金凤差点扑在她身上。
  “把两辆车都开过来,不要熄火。”洪太太吩咐了那两名军兵后,对金凤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吧!”她这话,与其说是征求意见,更勿如说是决定。
  “呃?洪太太,这里好危险,还是照他们说的回军营等吧。”
  洪太太神情安宁,刚才那番险境仿似与她无关般淡然地说:“就是因为这里危险,所以,我才要在这里,等他。”
  金凤未懂。
  “丈夫在枪口之下,做妻子的,又怎么可能有平安?黄泉碧落,我总是和他在一起的。”她声音幽柔,却坚定无比。
  “那……那你方才为什么要走?”回想她的绝然惘顾,金凤更迷糊了。
  “男人的世界,作妻子的帮不上忙,但至少,可以不给他添乱。他以为我不在,心里没了那份羁绊,想做什么,去做便是。”说着,洪太太望向她,“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是怎么想的?金凤的心潮一点点泅开,人家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与共。而自己,自己梦中的那个结发人在哪里?倒真是应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不是凌森的妻子。”楼上箭拨弩张,楼下两个女子,却似闲庭信步般娓娓道开心事。金凤从没打算与他生意场上的人有交结,更没想过要在这个比沙槟更陌生的城市寻一知己倾流心事。但,这个晚上,这个尤带三分喧嚣的大歌舞厅门口,她却轻而易举地,由着身边这个坚贞的中年女子,抽剥出凝结成茧的愁丝。
  洪太太没显出太多意外,她这个年龄的女子,还有什么阅历没有呢。她只是,牵住了金凤的手,同性间的信赖、理解,脉脉涌流过去。
  “我不是凌森的妻子,我只是他的一个侍妾,还排位老三。”金凤自嘲般笑道,“的确,如果不是他,我已经倚笑青楼了。可他毕竟不是我的良人,一白一黑,一文一武,怎可能真有一生一世?若不是……若不是我心里还容有其他事,倒勿如,由着那位金老板给颗枪子儿,也胜过在命运的舞台上,演如此丑角。洪太太,洪军长与您情深意重,你爱已所爱,当是无怨无悔。对我来说,生同衾死同穴,嗤!金凤……不是不敢,而是,没有这样的福气。”
  洪太太摇头,她细看眼前这个细眉锁怨的女子,恍惚间,如同昨日的自己重现。“我和啸天,情深意重?”她象是在问金凤,又象是在,问自己,“那年,我十五岁,他大学毕业,和父母到我家来玩。我和二姐一起爱上了他,他却对二姐情有独钟。我本要死了这条心的,可是,二姐不幸病逝,他痴痴傻傻地抱着我叫二姐的名字,我……我实在是舍不得他,宁可由了他把我当成二姐。西伐彭系的时候,对手捉了我威胁他,当时我想,如果,两个人之间非得死一个,那样,就让我死吧。我迎上枪口,子弹击穿了我的肺,奄奄一息之际,是他抱着我不停唤我的名字,将我唤了回来。打那以后,我的身子骨就没利索过,也就因为这,这么多年,他对我,可谓是百依百顺。直到今天,我都分不清他究竟是爱我,抑或,怜我?人人羡慕我福气,然则,直到今天,我也分不清是真的幸运,抑或,只是他在归还一份欠疚?”
  金凤听呆了。
  “不过,都不重要了!我打心眼里感谢老天爷让他陪了我二十年,并且,还将继续陪下去。因为感激,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很充实。凌太太,我把你当自己的妹妹来交心,凌帮主待你,饶是个傻子也看得出他的真情意,听姐姐一句劝:珍惜眼前人!”
  金凤没有言语,她的目光,穿过洪太太,望向“大华”门口。
  有个男声颤栗着说:“珍惜眼前人!小妹,啸天是不是很笨?这世上怎么会有象我这么愚的男子,爱自己的妻子爱了十五年,却一直没有告诉她!”
  洪太太泪水纷飞着回眸。洪啸天,凌森、付青云,直直站在门口。凌森走向金凤,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她拥入怀里。金凤没有反抗,她的全付心神都还在洪氏夫妇身上。
  而那厢,拥抱的速度,几乎与他俩相当。
  “没有,天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洪太太哽咽着说。
  “可我怪我自己!你知道吗?你中枪的那次,我抱着你,心里想的是,万一,你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也不要独活下去了。就在那时,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小妹,我爱的是你!阿蓝她走了,逝者如斯,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对不起,我竟然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天哥!”洪太太悲喜交集的呜咽声,令得边上人听得心中酸酸甜甜。
  “珍惜眼前人。凤,你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我现在就告诉你!”凌森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合着心跳,就这样,敲落入金凤的心间。

  24

  所谓的金老板,就是付青云原本安排作军火交易的备选商金荣生。因为和洪啸天洽谈甚欢,便回绝了与他的合作,没想到这位金老板不待见到口的肥肉飞走,索性拿了霸王本色出来硬抢。这才出现了之前一幕。
  “那后来你们是如何谈妥的?”晨光乍现,金凤一边梳头一边听凌森道明缘由。昨晚自‘大华’出来后,洪啸天担心他们走之前再发生变故,便留了他们在军营过夜。她倒是立马便洗漱休息了,几个男人估计通宵未睡,因为,凌森回房的时候,她分明就听见了军号响。
  “洪啸天主动让了三分之一的量给他。”凌森漫不经心地答,“对我们来说,只要货品有保证,价钱一样,和哪家做都是做。只不过,这次金荣生跋扈得过了头,洪啸天不会罢休的。两军火拼,迟早的事。”
  梳子在金凤的头上顿了顿,要打仗?那位温婉纤弱的洪太太,那份缱绻缠绵的爱情,枪炮的硝烟中,顾得了,多少?留得住,多长?
  失神中,一双手自后环抱住她,凌森贴在她脖子窝,粗硬的短须扎着她说:“凤,嫁给我吧!”
  金凤吓得全身一哆嗦,梳子失手而落。“森哥,一大清早开什么玩笑!”她强笑着借拾梳子推开他。
  “你不愿意嫁给我?”凌森的手僵直住,背身坐着的金凤没有看见他的瞳孔里,掩不住的失落。
  军营中的号声再次吹响,将凌森有些疲惫又异常欢欣的大脑吹醒。昨晚,当手枪抵在他腰间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她,见她无恙,心方安定下来;当洪太太拉了她不顾而去的瞬间,虽然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做法,可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身体里的一份温暖,被生生扯落;到最后,迈出死界看见她恻立风寒中等待,耳中尤如醍醐灌顶般刻入洪太太的一句“珍惜眼前人”,他便,再也不愿搁浅自己的心意了。
  他要娶她。凌森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个叫金凤的女子!他要象她临摹的字贴里那句所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应该是他能给她的,最深沉的爱意和承诺。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金凤曾千万次地设想过自己的命运,单单,里面不包括和凌森结婚,她也从未料想到凌森会提出结婚。一时间,有些惶措,躲闪着避开他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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