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算了！”小天拉住她；轻道；
“妈妈；还是算了。”
“嗯。”秀奈仍有些恍惚；“那我们回家。”
回到家她又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小天无法安慰；只好由她躲起来哭。郁郁脱下沉重的一身；坐在廊上看晴雨娃娃晃晃悠悠。
哥哥不在身边；连美留子也不在。
……天空蓝得好寂寞。
低下头双脚有一下没一下踢动。
寂寞得她鼻子酸酸。
小天忽地反手重重拍了自己一下；站起来。
哥哥很快会回来不是么！
不能在这里悲春伤秋。
留下一串砰砰的步声；漫无目的小跑到房间；依然不知道怎么驱逐烦闷。
视线落到电脑上。
经常有人打扫所以不至于积下灰尘；不过最后一次使用历大概可以追溯到九个月前……
那个时候；她拍着维尼熊造型的鼠标；怨念苏杭不给她回信。
哥哥在他的小庭院里照顾花花草草。
弦一郎哥哥贞治莲二被她叫来一起吃晚饭。
小天暖暖笑起来。
小天会用的功能只有收发邮件；虽然想到VIP邮箱连垃圾邮件都不会收到；仍点开了桌面的邮箱图标。
发件箱邮件数15。
收件箱……46！？
「更早；15件。」
「前月；27件。」
「本周；4件。」
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苏杭
小天呆住了。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没有他的叮嘱；自己从来不会打开邮箱。
今天是例外中的例外。
“还好意思笑我笨……”嘟囔。
心里却懂得他是故意的。
于是更觉得这个人是大笨蛋。
从「更早」的部分开始看……原来是回复她发去的那些邮件。
第一次写邮件小天绞尽了脑汁；写来写去都是流水帐；干脆全部删除写了以前旅行的事。
他的回复是一些照片；加上她在旅途中做过的蠢事的回忆录。
照片中有一张是他们的合照。
十一岁的小天脸冻得通红；笑得眼儿眯眯。十五岁的苏杭比现在矮上几公分；样子没什么变化；神情……很腼腆。
小天捂嘴笑起来。
记起来了；是帮他们拍照的阿姨一个劲夸他好看；热情到苏某人都害羞了。
小天一封封地看；一会犯恼一会笑；数日来积累的沉闷渐渐散去。
「前月」
作为恋人的苏杭……会写给她什么？
隐隐的期待让心跳加速。
她离开维也纳的日期。
“不用说我也知道的。等你回来。”
12月5日
“维也纳在下小雨。晚上有和乐团合作的初场演奏会。一切安好。”
……
12月11日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你在的话；一定会吵着堆雪人。排演回来堆了一个。”
12月12日
“暂时收留了一只猫。像你一样；吃饱之后窝在壁炉边不肯动。”
……
12月23日
“收到围巾了。今天出门会一直戴的。”
“嗯；很大的惊喜。谢谢海音。”
12月24日凌晨
“打过一个电话；只是想说声圣诞快乐。”
……
3个小时前的；最后一封。
“明天和乐团一起去上海。后天有公演。今年春节的时候；再一起去秋凉园吧。”
……
从清汤寡水的语句里；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很久很久；敲不出一个字。
看到他一个人给雪人装上碳的黑眼睛；胡萝卜的长鼻子。
看到他用手指轻轻触过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看到他抿着唇；淡淡地笑着。
“我很想你。”
他没有说；她却听得到。
小天失眠了。
翻来覆去无数遍后；跑到琴房弹了会月光曲。回来对电脑屏幕傻笑。最后坐到廊上等日出。
霜寒露重；她穿得稍许单薄；长长的天蓝色头发流光般披散。
轻闭双眼；聆听风声。
……就算现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季节流转天空颜色变幻。
在脑海描绘某个轻井泽的午后；苏杭在她左边；哥哥在她右边。
还感觉得到他们手的温度；从假想的指尖点点滴滴传到心底。
勇气的气球就被吹满。
……
终于第一束阳光照在身上。
睁开眼；大大的笑容浮上脸庞。
“うわ…きれい！”
难言的感动胀满每个细胞。
灿烂的日光没有云层阻拦；明亮整个大地。天空万里澄澈。
这样好天气的午后；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医院。
2点半的麻醉之前；可以短短见哥哥一面。
“妹さん～どうぞ。”
小天应声；穿上防菌服带起口罩。
幸村哥哥哥哥目不转睛地凝视……妹妹一步步走近。
不敢漏过一秒。
用尽力气想抬起手；却只有指尖动了少许。
那只手立刻被妹妹握起。
幸村哥哥的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
“小天。”他轻轻唤她。
“嗯；我在。”她歪着头；笑容像闪耀的星。
紫罗兰色的双瞳包含无数温柔与眷恋。
时间一秒一分逝去；幸村哥哥只是专注看着她；不说话。
“……哥哥？”
“小天；”没血色的唇动了动。
他的手微微颤抖。
“我有话想告诉你。”
“听不到。”小天立刻说。
“等哥哥病好了；小天听你说一千句一万句都可以；所以…”
“傻丫头。”幸村哥哥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一千句；一万句；早已经说过。
这一句……你怎么会听得到。
“已经到时间了。”麻醉师进来病房。
“哥哥要加油～”小天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幸村哥哥点点头。
之后小天和爸爸妈妈；一路目送移动病床被推进手术室。
随着「手术中」红色的灯亮起；沉默包围了一家三口。
他们只有等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太阳落山；天已经全黑。
小天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随时会欢腾；随时要停止。
手术室门打开；医师护士面带倦容走出来。
“请问手术…”
主刀医师望向等待审判的家属……疲倦转为舒展的笑容。
小天一下子眼泪盈眶。
上天一定听到了她的祈祷……
捂住嘴呜咽；是因为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手术很成功。完全恢复可能还需要几个月；以后各位也要辛苦了。”
秀奈哽咽着不停地道谢；岐人向医护人员深深弯下腰。
幸村哥哥随后被转到加护病房；麻醉药药效未过；仍在昏睡。
小天隔着窗户看向他；这次；终于不再担忧不再心酸。
“让他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过来就好。”岐人牵住妻女笑道。
先是在主宅停车告诉爷爷这个好消息。
冲回自家院子；小天第一个泡了热水澡；快乐得哼起歌吹动手臂上的泡泡。
呈大十字倒在软乎乎的床上；滚来滚去。
打开手机；荧光映亮小天精致的脸颊。
「禀告苏大人……我家哥哥手术成功……」
「……Ne；我们马上可以见面了是不是。」
「好想你。好想见你。」
终于；可以说出口。
恋情中的女孩眼光似水温柔。
看了一遍又觉得脸红；把最后一句删掉。
发送。
「发送成功。」
小天把手机贴在胸口；按住长了翅膀快要飞起来的心。
幸福的实感；烘得脸蛋红红。
坐上往上海的飞机；刚刚系好安全带准备关机的少年；收到一条来自恋人的新短信。
带些不舍地打开。
一别数日的笑容；点亮眼底星光。
“嗯；很快可以见面。”
与昨天相反；今晚小天是开心得睡不着。
走到前厅；爸爸妈妈正边喝啤酒；边看电视里播的落言（日本一种传统笑话表演）；时不时开怀笑出声。
“狡猾！居然不叫我……！”包子状小天夹在父母中间。
岐人不好意思地打哈哈；“我们看你洗完澡就去睡了嘛。”
时钟显示凌晨1点52分；原来自己在房里翻来滚去已经快4个小时……
小天黑线；随手捏起他们下酒的脆果鲜贝吃起来。
“落言我不懂……”小霸王夺过遥控器；换台。
TBS台的珍奇动物百景…
刚刚结束。
“下面是速报News。”
“维也纳当地时间午后两点前后；载奥地利皇家乐团飞往上海的专机在起飞十二分钟后；突发爆炸坠毁；机上人员全员遇难。地面伤亡人员不明。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这无疑是继两月前世界级钢琴大师诺芬·格莱斯逝世后古典乐界又一重大损失。中国籍小提琴家苏杭此次作为乐团次席小提琴……”
一个……一个字也听不到。
从发尖开始；全身一寸寸冻结。
她的世界轰然崩塌。
forever your love
小天木然按下遥控器；切换到落言节目。
“……我去睡了。”
笑一笑站起来；平静往外走去。
“小天—”秀奈哑着声音唤了一句；岐人拥住她；摇了摇头。
“……让她静静。”
只是作父母的尚不知道；女儿左手戒指的意义。
小天越走越快；风声太过刺耳……她捂住了耳朵。
不留神重重绊倒在庭院里两块石板之间；完全感觉不到右膝和手肘正流着血；站起来一步一步继续；最后蜷缩回被子里。
固执地反复拨打同一个接不通的电话；直到电池用完。
嗯；苏杭一定还在飞机上……明天就接通了。
微笑着；陷入最深的沉睡。
如果没有心爱的王子来唤醒她；那么不醒来就好。
相遇有多长；这个梦境就有多长。
“Ne……我们很快可以见面是不是？”
觥筹交错的舞会；黑发黑眸的少年向她伸出手。
靠在他怀里；随他的脚步一圈一圈优雅旋转。
宾客；乐师……陪衬人物渐渐消失。
长桌；酒肴；乐器；地毯……奢华大厅渐渐消失。
空荡荡的世界里；只剩他们而已。
美妙的乐曲也不知何时无踪无影；舞步却丝毫没有凌乱。
她渐渐消失。
空荡荡的世界里；只剩他而已。
海般深邃的黑眸浮着淡淡心爱。
只剩他而已。
“苏杭……”
“——小天！！！！！小天醒醒！！！！！！”
……模糊的声音已经抓不住。
“额头这么热—”
“现在立刻去医院！”
感知之外白茫茫一片；然后开始有了人影交错。
「不要……不要……」
少年的身影渐渐淡去。
「请不要—」
“不要走……”几个音节从干涸的唇瓣间漏出。
“小天；是妈妈！！小天听到了吗！？”
身边的人开始清晰。
“啊……对不起。”小天虚弱一笑；“睡过头了……”
“小天……”秀奈抚着女儿的脸颊；满是怜惜。
“我……在医院？”小天看了看四周。
“唔；前天晚上没穿暖和就在廊上待了很久……可能是那时候吹凉了。”
“小天；苏杭的事……”
“妈妈；”小天气力不足地坐起；巧笑倩兮。
“都说我没事了。”
“爸爸在哪？”
“刚才去了精市那边……”
“先不要把我生病的事告诉哥哥！他会担心的。这点小病很快就会好起来嘛～”
“小天……”
“妈妈也应该先去哥哥那边！告诉他我晚一些再去看他。”
秀奈欲言又止。
“我担心你……”
“诶？”
秀奈低头许久；终是不愿现在就拆穿她的幻境。
或许时间一长；小天会慢慢接受……
“那好；”秀奈温柔地理理女儿的额发；”我去精市那边；很快就回来。”
看了看时间；
“再过会医生就来检查；乖乖待着哟。”
“知道了～”小天不满道；“又不是小孩子。”
等病房的门被关好；她收起了生动的表情。低头敛眸；凝视自己的双手。
“嗯……要练琴了。”
平常地该练琴；平常地等待见面的时刻。
小天拔去针管；取下衣架上自己的衣服换好；像一个刚见完亲友的普通探病者；走出病房；走过长廊；乘电梯；出医院的大门。
今天也是好天气……
伸出莹白如玉的手盛一捧冬日的阳光……女孩微微仰起头；希望这灿烂传到心底。
看；一切都一如往常；所以他也一定在练习小提琴或者写曲；在音乐厅演奏……
小天浅浅微笑；招来一辆计程车直接回家。
去琴房；打开窗户让阳光倾泄；钢琴琴身柔和反光。
扣下黑白键；千百段篇章中奏出的；是他写给她的《nostalgia》。
一遍；又一遍。逆着光；她的表情是那样温柔；仿佛背后随时会长出洁白的双翼。
回忆每一次他拉琴；每一次他牵她的手；每一次他为她煮清茶；每一次他喂猫咪……每一次他唤她名字；每一次他望着她。
一年前；两年前……还是遇见的第一眼。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
“苏仙人；你哪里寂寞？哪里寂寞！？”她趴在他背上；指着杂志上的形容词。
他将她从背上移到怀里；轻轻弹她一记。
“哪里都不寂寞。”
……是因为自己永远都看不到？
「苏某人；你脸红也没用；我都知道了！
Nostalgia； nostalgia……你说；我在的地方你就不寂寞对不对……」
不像自己；有关心爱护自己的亲人；青梅竹马和许许多多朋友；苏杭身边清清冷冷；只有幸村天而已。
「好吧；委屈一下以后也一直在一起。」
「天堂人间……无论去哪里。」
“不能哭；不能哭。”小天喃喃念着。睁开的眼睛却已经结了一层薄雾。
“不能哭……哭了就是承认了……”
“不能哭；哭了就是承认了……”
“Ne苏大人；为什么总喜欢捂我眼睛？幼稚病它经常发作吗？”
她坏笑着拿走他手上的乐谱；赖在他身上遮住他的眼睛。
那次苏大仙人倒是给了答案。
“猜出是我；回过头看到是我会毫不犹豫笑起来的人；只有你一个。”
“我喜欢你笑。”他拉下她的手认认真真望着她；于是她那时脸红红地笑了……
现在却连笑的力气都失去。
演奏停止。
因为……一双手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
この瞬間さえも；きっとjust a fantasy
“温度要偏凉。”
小天静静陈述。
“左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右手食指碰弓杆的地方；大拇指内侧靠右；要有练琴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