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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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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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收到这糖水人参之后颇为好奇。他在北京经常吃党参。回到松江之后只能喝参酒——人参泡酒药力削弱,却能保存。见到罐子里拿出的人参须体俱全,颇为讶异。

徐元佐不担心徐阶泄密,便将如何用软毛刷刷洗,沸水中汆过,再置于糖水中隔水蒸煮一一说了,让徐阶颇为感叹:“虽然办法并无高深之处,难得这份用心了。”

徐元佐全靠徐阶的金大腿,当然希望老人家能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大父,只是这样的人参药力甚猛。几乎比同鲜参,断不可服用过量。”人参虽然大补元气,真的服用过量还是能够致人死地的。他又再三吩咐了左右侍女,方才放心。

“只是这用糖也太多了。”徐阶看着带出来的浓稠“糖浆”。道:“恐怕要运许多过来,有所不便吧。”他却是想到了江南的不少故友,打算多收一些送人情。

徐元佐有些心疼,还是道:“若是不用糖水亦可,只是药效保鲜略逊一些罢了。”浓糖水可以脱水,也是保鲜的常用方法。他又道:“大父。左右福建产糖,多带些去辽东也是好货。”

明朝的糖是重要外销货物,质量在同时代算是最好的。尤其是明人发明了黄泥淋糖法,能够做出“洁白如雪”的白糖,价格十分高昂。欧洲商人很喜欢白糖,无论是在婆罗洲还是巴达维亚都能卖个好价钱。

从生理上说,糖能刺激多巴胺分泌。多巴胺这种脑内分泌物,主要负责大脑兴奋及开心的信息传递,也与上瘾有关。所以只要是人类,基本都不会排斥吃糖。如果作为大宗货物运到辽东,销路肯定也是很好的。

徐阶看到的人参已经有了人形,欣喜非常,命人晾干收好,准备拿出去显拍一番。他本想再开一罐略差的,谁知徐元佐这回带来的辽参都是上佳极品,基本各个都有了人形,即便他贵为阁老,也是十分罕见。

徐元佐知道这条航路一旦打开,辽参就会大量涌入市场。东北地广人少,简直是未开发的宝库,这种成了人形的野山参一抓就是一把。再过两三年,恐怕就会开始变成奇货了。至于足色参,论担卖都卖了十年。一直到了满清乾嘉时期,才轮到六两参上市。

这买卖还是能做很久的。

徐元佐在华亭住了一晚,其实是看了一整晚的工作汇报,同时写这次游历的总结。他用散文的笔法写出来,日后非但自己看着有趣,还能就此刊印,出一本《辽郡知闻录》,说不定还能刺激大明的读书人对辽东产生兴趣。

徐元佐早就发现在这个中古时代的读书人,完全没有国家主权概念。他们相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即便外藩也一样是中国的领土。这种想法再深推一步,很容易就会踏上一条邪路:对于没有用处的土地,扔给那些生番岂不是更好?留在手里还得防着他们作乱呢!这就是宣宗朝放弃交趾的思想根源。

所以无论是屯门海战打击葡萄牙人,还是日后的澎湖海战驱逐荷兰人,亦或是萨尔浒之战女真人实质上独立……大明士子愤怒的焦点不是国家主权受到了侵害,而是被人落了天朝上国的面子——而面子这东西,实在找不回也就罢了。

这是中古世界与近代国家的分野。只要灌输给普罗大众主权意识,他们就会知道葡萄牙人在澳门占了多大的便宜,以及辽东绝非随时可以丢弃的苦寒之地。他们甚至可能会考虑加强乌斯藏都司的控制,或是对南洋诸藩进行实际统治。到底大明虽大,却没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这种意识形态上的改变,会改变世界。

经济正是上层建筑的基础。

徐元佐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先让大明人士有个地理概念。然后,然后就是让他们看到那里有多少金银财宝在等着他们。

茶茶端着一碗刚煮出来的参汤水轻轻进了书房,看到徐元佐还在秉烛写字,不由越发放慢了脚步,不至于发出声音。

徐元佐先闻到了糖水的甜味,方才抬头看到了茶茶,道:“不用伺候了,早点休息吧。棋妙呢?”

茶茶将参汤水放在了书案上,道:“他这一路下来累得不轻,早已经睡了。”

徐元佐端起瓷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甜蜜蜜带着人参的甘香,与后世自己用过的并无二致。他道:“他累坏了,你就不累?不用管我了,早点睡吧。”

茶茶却站着不舍得走,道:“佐哥儿,这里也太暗了吧?可伤目力呢。我给您按按,也好解乏?”

徐元佐知道茶茶的意思,是“乘虚而入”来了。他看了看这姑娘微微鼓起的前胸,实在不忍心,摇了摇头:“快去睡吧,明日就要回唐行了。”

茶茶哦了一声,紧着步子一寸寸往外挪,几度回头看佐哥儿。可惜徐元佐却毫不解风情,已经伏在书案又开始作文了。茶茶轻轻咬着嘴唇,差点一头撞在门上,跺脚而去。

徐元佐写了几行字,也觉得光线实在太暗,索性放下笔,靠在官帽椅上瞑目休息。他真遗憾自己不会造玻璃,否则倒是可以尝试卖煤油灯。相比玻璃灯罩,煤油倒是好解决。

此时的延安已经有人在提炼石油,制造猛火油。这种猛火油在军事上用量极大,可见工艺已经较为成熟了——起码拿来点灯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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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九展望

“徐家终究是倒不了。”李春芳半躺在榻上,衣衫宽松,手里还握着一卷消遣用的杂书。他见到衣钵弟子前来拜访,当然是喜出望外,又听李腾讲述了一番辽东之行的见闻,更是欣慰。

李腾道:“徐敬琏亏在功名不显。弟子与他接触这些时日,发现他的时文功底恐怕不足以应乡试。”

李腾说得很客气。其实在他看来,徐元佐能过县试是因为有个护短的好老师,能跳过府试是因为有个好爷爷,能过道试则是因为主考另辟蹊径要考古文,正好撞在了徐元佐的刀口上。所以说徐元佐能够混上个生员,实在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这种运气可一不可再,别说通过乡试,恐怕凭他的才学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

李春芳道:“不需要了。他的大兄徐元春徐震亨,今年已经中了举人,名次还颇高。我也看过他的时文,功底扎实,笔力虽有不足,却是走的浙派轻灵路子。若是没有意外,明年连捷皇榜也是可见的。”

李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徐家真是倒不了了。若是徐元春能选中庶吉士,说不定还能再出个阁辅。”

进士之家对地方上的影响是何其巨大!更别说徐家这种三代两进士的豪族。隆庆五年的会试又是张居正收割门生的机会,徐元春若是高中,徐张两家的关系就要更近一层了。只要不妨碍张居正实现自己的抱负,总的来说还算是个顾及情面的人。

李春芳摇头道:“阁辅却是不好说。而且徐华亭未必能够躲得过去这一关。”

李腾疑惑道:“《姑苏时报》之事不是已经了结了么?”

李春芳缓缓道:“高拱素来不能容人,报案虽然声势不大,却也闹得他颜面有损。老夫若在朝中,他肯定是要先将老夫逐走。如今老夫已然致仕,他便只需专心报复华亭了。报案的结果正是催他速速动手呐。”

李腾恍然大悟,道:“这报案弟子也听说了些,却不明了究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逆转。来的路上还听说,姑苏首富翁百万也受到了牵连。一把年纪被拘到衙门里去了。”

李春芳呵呵一笑,并不多说。他知道有人背后使了手段,这手段如此干净利索,而且还有“空中云下残月影”的句子。倒像是一位故人手笔。考虑到这位故人正在徐氏门下,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他却也知道这位故人看似随和温润,却不是个肯低头降伏之人。徐元佐不在松江坐镇,他却愿意主动挑这个担子,显然对徐元佐的评价甚高。

这位故人李腾其实也是认识。正是曾在李春芳幕中的吴承恩。只是李腾并不知道吴承恩还有这种手段,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吴老夫子身上去。见师父不肯说,李腾便也不复多问,闲话几句便告退了。关于过些日子去松江帮徐元佐造水泥、火药的事,他还没想好该如何跟师父说。

难道直说:我要去给徐元佐当小弟?

这也太没面子了。

李腾心中还是有些纠结。不过徐元佐显然腹中有些货色,将他吃得死死的。从北京到辽东这一路观察下来,李腾发现徐元佐总是有办法让别人产生一种“错觉”: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先找到了这种立场,然后又凭借自己的口舌和资本,轻而易举地成为领袖。即便他不肯当明面上的头领。别人也还要求着他当。开始时总觉得这是拜徐阁老所赐,然而相处时日久了,却发现即便不考虑徐阁老的面子,徐元佐也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

——这兴许就是王霸之气?

李腾暗道。

……

徐元佐从华亭回到了唐行,在自己的大本营——简陋的仁寿堂公所里,听了程宰关于夏税征收的汇报。

一如去年秋粮一样,今年华亭夏税也由仁寿堂包揽了。对于江南诸府而言,夏税之中最重要还是生丝,苏杭都有织造衙门,太监又唯利是图不好说话。所以也是地方官府颇为头痛的事。

今年仁寿堂出面,在夏税征收上再一次打了个胜仗,让郑岳顺利过关。更大的收获除了银子之外,还有衙门书办们的“友谊”。两次合作下来。大家都觉得仁寿堂打点到位,没有仗势欺人——书办自觉在地方豪族面前还是弱势群体。尤其收入明显要高于包给其他大户,而粮户们甚至觉得仁寿堂很是仁义,陋规比别人家少,浮收也要少许多。如此上下愉快,自然连下次秋粮的事也敲定下来。

“咱们除了卖给徐氏丝行。其他都卖给了海客人。”程宰道:“已经收了银钱。”

徐元佐道:“这事办得漂亮。”他又取出徐家丝行的报表,虽然不很理想,但是比之徐琨坐镇时候已经翻了几番,王老实看来也的确是拿钱办事,没有偷工减料。这些丝只有少部分用在高级布料的生产上,其他大部分一样作为原材料卖给了海商,贩去日本或是东南亚。

徐元佐算了算利润,其实日本航线应该自家跑才好。不过现在远洋船太少,实在没有办法涉足,只能乖乖做个物资供应商。

程宰又道:“佐哥儿,有件事得叫您知晓。”

“何事这般严肃?”徐元佐笑了。

程宰更加严谨道:“在下探知堂中有些股东,暗中将分红卖给了外人。”

徐元佐微微皱眉:这是自发的股票交易市场么?

程宰以为徐元佐没能理解其中勾当,解说道:“他们私下定了白契,外人以若干银两购买我仁寿堂股份的分红股。譬如这次收完了夏税,一股能分得十两银子,他们早前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分红,便可以白赚九两。”

徐元佐点了点头:“我明白。”这种手法在后世屡见不鲜,有时候不光是为了分红,还有隐名投资,实际控制的需要。若是出了大案子,名义上的持股人便要吃官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却可以轻易摆脱干系。

当然,在如今看来应该还是最初级的投资分红行为。对仁寿堂股东而言。规避了风险,提前拿到了现银。对于购买者而言,虽然承担的了部分风险——比如分红数额低于投资额,但显然他们的投资还是收益颇丰。

“谁都知道我仁寿堂能赚钱啊。”徐元佐笑道。

“恐怕不是相信仁寿堂。而是相信佐哥儿您能生财。”程宰恰到好处地捧了捧,面带笑意。

徐元佐也笑了:“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这事其实问题不大,做这种事情的股东,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呢。咱们可以体谅。不过章程就是章程。当初约定好了的,股东内部有优先购买权,他们直接找外人来买股红,这不合规矩。你得去敲打一下。”

程宰点头道:“学生明白了。”

“另外,记得我说的银行吧?”徐元佐道:“当初因为怕靠山不稳,所以停了。”

程宰不解,这跟买卖股红的事有什么关系。

“如果有个银行,股份买卖的事就可以交给它去吧了。”徐元佐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一桩极大的买卖。”

程宰记得当时不仅担心靠山不够牢靠,也有人手不足的问题。他道:“如今经济书院的学生,已经有两百多人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数字出来,却又让徐元佐觉得头痛。这人才培养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明明人口基数并不小,但是要扩张出去却令人头痛。不过这跟去年比起来,也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加油干吧。”徐元佐道。

程宰嘿然而笑。他不知道佐哥儿这个“加油”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过直观想来,凡事加了油,必然滋润滑腻,原本干涩的事也能跐溜过去了,说起来还真是颇为形象。

结束了汇报工作。程宰便出去“加油”了。不管怎么说,如今家中的油水越来越足,这都是徐敬琏加油的结果。

徐元佐等程宰走了,又看了看仁寿堂的报表。方才将一应文件归档,叫梅成功拿去入库。

现在仁寿堂的收益是徐家的大头。布行是传统产业,处于平稳收益状态,不用着急下手变动。丝行刚刚有了点嫩芽,先让它长起来才行。夏圩新园的沙龙作用日益凸显,想要入会的人将会费抬得极高。不过这只是虚价,没有位置让出来就不存在收益。徐元佐也考虑是否要适当放宽会员资格的市场流动。不过还是等明年春闱出来,看看南直浙江两省的新进士都有哪些,会员资格也算是个不错的“礼物”。

徐元佐在脑中将徐家的产业和自己的产业一一梳理了一遍,都还算令人满意。这也是必然的事,如果说大明有资本主义萌芽,那也是官僚资本主义的萌芽。当然,这种萌芽其实是从北宋开始的,大明只能算是继承。

按照教科书上的定义,官僚资本主义是通过权力寻租,以获取超额暴利为目的的资本主义形态。而在大明,甚至连权力寻租都弱化了,变成了只要是官僚体系中的一份子,理所当然可以享受超额暴利。这已经成了一种阶级特权。

如果徐元佐没有更高的追求,只是借着华亭徐氏的政治地位,就足以成就江南首富,甚至更高。然而他如果想更进一步,就会面临官僚资本主义带来的瓶颈:社会和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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