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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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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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开始跺门,跺了几下后出汗又开始生气,这什么破锁,妈的如此结实,让他腿疼脚疼,他跟个疯子一样又是撞又是跺,烦躁的完全忘记了他可以打电话,让公寓管家拿着钥匙来解决这个锁的问题,在他疲累的要瘫倒的时候,那一脚终于把门给跺开了,门被大力的撞向墙壁“哐”的一声,他的两条腿都是软的了,粗喘着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他的眼球都要脱框了,因为他看到浴室里开着灯,花洒还在哗哗的流着,地上到处都是水,红色的水,谢乔就躺在血水里,身上还穿着那件睡衣,一只绵软的手里拿着他的刮胡刀片。

   潘东明一下子懵了,谢乔死了?

   愣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揽起谢乔,女孩子的身体软的像是棉花,脸上有淤痕,但苍白的鬼一样,明显的失血过多,左手腕上很深一道口子,被刀片割开的皮肉翻在两边被水冲刷的泛白,他马上用手去摸她颈中的大动脉,只是微弱的跳着,还好没死,她还没死。他哆嗦着把她抱起放到床上去,开始打电话。

   谢乔觉得颠簸的厉害,好像车子行驶在坑洼的土路上,她没有力气,也不想睁开眼睛,是谁在围着她不停的粗喘着?好像是很多人,也好像是没有人,或许这是她自己的喘息,她觉得她好像要死了,身体轻飘飘的纸一样,有很多手按着她,真难受,她听到不停有人说: “血压?”

   “70,40。”

   “心率?”

   “70。”

   “初步认定动脉神经肌腱均有不同程度损伤。”

   “除了手腕是否还有外伤?”

   “脸部有淤血,其他部位没有明显外伤。”

   “血浆呢?怎么还不到?”

   “在路上,马上。”

   还有人翻起她的眼皮用手电照她的眼睛,真是烦啊,那人说:“瞳孔有明显放大迹象,先缝合,打电话问血浆到哪儿了?”

   一个声音说:“有救么?”

   另一个说:“不好说。”

   “你是最好的医生。”

   “但是也要病人配合。”

   “什么意思?”

   “伤者求生意识低迷,我只能尽力。”

   然后就有人用恶狠狠的语气在她的耳边说:“谢乔,我知道你听得见,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死我就叫罗昊给你陪葬,还有你妈你爸你弟弟,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试!”

   谢乔很不喜欢这个声音,听了让她想颤抖,她记得她恨这个声音,她不想听,可是罗昊,对,罗昊,她记得她很爱很爱罗昊,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男人,她还记得那抹祖母绿,怎么感觉好像是上辈子那么遥远的事呢,她想的头疼,可真是累,很多的声音很嘈杂,他们好像把她放在了担架上,晃的她想吐,她的眼皮沉重但是只能半睁着眼睛,她看到了满天的星星,他们把她抬进了一所屋子里,天花板上有漂亮的水晶灯,那么大,那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路过楼梯,有人紧紧抓着她的手防止她滑下去,然后又搬到床上去,有人惊喜的说:“血浆到了。”

   她听到沉长的救护车拉着长笛的声音,跟鬼哭一样难听,还有很多人来回走动大声讲话,她不想听太累太烦,她想要好好的睡一觉,不想醒来,睡一辈子那么久,所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向黑暗里去。

                  

 孽债10

   谢乔觉得自己在做梦,梦见弟弟的病好了,他围着她不停的跑,让她头晕,弟弟一直叫:姐姐,姐姐,你怎么不跟我玩?你起来,不要睡。

   好像还有妈妈,她不再哭了,她在笑,她说:乔乔,这是妈妈和爸爸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有一条公主裙么?喜欢吗?

   她喜欢,那是一条有蕾丝花边带着亮晶晶串珠的裙子,她的同桌就有一条,她快羡慕死了,同桌说了,在外国那叫婚纱,给最漂亮的新娘穿的。

   现在她终于也有了,可是看起来怎么那么小呢,现在她都一米七了怎么可能穿啊,有人在身后吵闹,她奇怪,转过头发现是爸爸妈妈,爸爸恼怒的说:我们离婚,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妈妈不哭反而冷笑,她说:离婚就离婚,跟着你算我瞎了眼。

   可是他们都走掉,谁也不要她,她想哭,就真的听到了哭声,断断续续的抽噎,仿佛不敢惊动了她,可是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还有陌生人:“潘先生……”

   “怎么样?能吃一点么?”

   “不行,她老是吐,吃多少吐多少,再这样下去恐怕……”

   “给我。”

   有人粗鲁的用勺子来撬她的嘴,用勺子压着她的舌头,然后是温热的稀粥,她可真生气了,她不想吃,那个粥有中药味道,让她恶心,一阵反胃她又吐了出来,可真是难受啊,她又听到那个抽噎着的声音怯怯的说:“潘先生,还是我来吧,您这样会弄伤她的……”

   有人接替了粗鲁的潘先生,温柔的给她擦了擦嘴巴,那个耳熟的声音哭着说:“乔乔,求求你,吃一点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求求你了……”

   噢,她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温柔,原来是刘宇飞啊,那可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她一直哭一直哭,有个不耐烦的声音说:“你给她读读这个,我知道她听得见。”

   有人开始哽咽着给她读新闻,她听出是许蓉的声音:“不良地产商罗氏……楼盘……豆腐渣工程……大雨冲毁……倒塌……死两人重伤七人……目前还在深入调查……”她怎么也是哭,读的断断续续的,可是她已经听明白了,是罗昊,她知道,罗昊出事了,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男人……她怎么还没死呢,她记得她看着那把刀片深深的嵌进了皮肉里,她怎么就死不了呢?她的命可真是贱啊,怎么就不死呢。

   “乔乔,你妈妈打来电话问你了,说你怎么都这么多天不打电话了,她着急啊,我们就说你实习了,太忙了,你快睁开眼睛吧,求求你了,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乔乔……呜呜……”

   她想她有多久没给妈妈打过电话了?以前她总是一个礼拜打一次,她睡了多久?她总是睡了醒醒了睡,不想睁开眼睛,每次醒来她还记得那个恶狠狠的声音说,她要死了就让罗昊、爸妈、弟弟来给她陪葬,他可真是恶毒,她终于害了罗昊吗?她多爱他啊,她怎么能害他呢,可是现在她还是累还想睡觉……

   谢乔觉得热,热得要命,是谁在大夏天的盖她身上这么厚的被子,整个身子捂的快要着火了一样,她的喉咙里干涩疼痛的很,嗓子里像被人撒了沙子一样干疼,她出了满身的汗,她还想要踢开那床要命的被子,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哼哼。

   有人过来给她擦汗,轻轻问:“谢小姐?热么?喝水么?”

   她想点头可是没力气还是哼哼。

   有人喂给她温水,嗓子不再干涩,眼前有刺眼的光亮晃动,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个女人,她一边给谢乔擦身子一边哽咽着小声说:“天可怜见的,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啊,尽是骨头了。”她说话的语气像妈妈,是妈妈么?她努力的眨眨眼睛,想要看清楚些。

   女人突然惊呼一声,然后惊喜的对她说道:“谢小姐?老天保佑你可是睁眼了,我,我告诉管家去。”

   一会儿又冲进来更多的人,不住的聒噪: “谢小姐?您醒了?”

   “饿么?想吃点什么?”

   “感觉哪里不好?”

   “光线刺眼快拉上窗帘。”

   “给潘先生打电话,还有葛医生。”

   这些人谢乔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怎么那么热情紧张?可她还是累,她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再次醒来是晚上了,因为她模模糊糊的看见诺大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很小的灯,床头处站着一个穿黑衣服却带着白口罩的男人,他手里正拿着一支针管,挤出里面的空气,然后有细小的水柱在空气里划出一道弧线,他弯腰拉起她的胳膊,抬头时看见她已经睁开的眼睛,但他没有吃惊也没有兴奋,只是弯着眼睛小声说:“我给你打支营养针,目前你还是需要它来维持你需要的养份。”

   她试着开口讲话,但声带沙哑声音听起来像破砂壶:“你,你是葛医生。”

   “对。”男人用棉棒按压针孔,然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摘掉了口罩,谢乔模糊的看到那是个老人,因为他有满头的白头发,还有皱纹,他慈祥的笑着,依然是小声的说:“姑娘,你要坚强点,你瞧,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我还想着怎么样才能活的更久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走绝境径呢,这世上的伤心事太多了,你忍心让你年迈的父母伤心么?人生本来就是极短暂的,也就是七八十年的事儿,谁没个小灾小难的?只要是人,就会有痛苦,只看你有没有决心和勇气去克服而已,如果你有了这种勇气,它就会变成一种巨大的力量,否则,你只有终生被它践踏奴役,姑娘,一个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他自己,他还可能因为父母兄弟朋友而活着,只要你承担了一种责任就不要随便的放下,这种责任叫做爱,爱的力量是很奇妙的,它甚至能创造出奇迹,你这么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你还有更多的责任要肩负,做人女儿的责任,做人妻子的责任,还有做人母亲的责任,还有,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说明你懦弱,同样一件事你要是换个时间、换个角度再去看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大大的不同了,我年龄这么大了,也是过来人,听我一句话姑娘,万事看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乔的眼泪冲出眼眶,她虚弱的吸吸鼻子小声说:“您说话像我爸爸。”

   葛医生呵呵的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原来是想家了?呵呵,那就回家看看,家是哪里的?”

   谢乔面对着慈祥的老人家这么久第一次甜甜的笑了:“杭州。”

   “噢呀,看我说这小姑娘怎么这么齐整呢,原来来自天堂之府,昨晚上我小孙子还在给我背那首《江南》呢,……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谢乔被老爷子勾起了思乡之情,爸爸妈妈还有病弱的弟弟,她的心里软软的,一边笑着流泪一边附和老爷子的诗词,最终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

   葛医生慈爱的像个父亲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傻孩子……”

   葛医生收拾了东西离开后,谢乔看到门口站着一抹身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进来也不说话,但是谢乔很快就明白,那是潘东明。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她听到有极轻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轻声说:“潘先生。”

   “给我吧。”他说,然后脚步声又极轻的离开,她感觉着他走了过来,并在床头坐下,因为她鼻子里闻到了那股难闻的粥的味道,有勺子轻碰瓷碗的“叮叮”声,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吃点吧,这些日子你都是吃的极少,看你整个人瘦的脱了框了都,流浪猫一样,就剩一把排骨了。”

   她还是不动,想装睡,可是他放下碗,一点也不费力的就拖起她的身子,往她身后塞了几个枕头,她被迫半躺着,还是不睁眼睛。

   她听见他在笑,笑的可恶,他说:“这死了又活的感觉怎么样?我说过,游戏规则由我来定,你只有服从不能拒绝,我说让你活着你就保准死不了,就算是想死,也得我点头才行。”

   她绝望的想,是啊,他可真是有本事,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么,管他去害谁呢,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了,可怎么就偏偏的死不了呢,手腕怎么就那么疼呢,还有胸口也疼,这样疼,透不过来气紧紧的,这样疼,原来这样疼,谢乔啊谢乔,你怎么还没疼死呢。

   她一点都不想再哭,她的眼睛也疼,鼻子疼,哪哪都疼,可是顺着眼角流下的眼泪任她多努力都止不住。

   有湿湿的勺子轻碰她的嘴唇,中药味浓重,她轻轻的抽噎。

   “看看,我都亲自喂你吃粥了怎么不给面子?好歹这是我的第一次,你落忍我难堪呀?”

   谢乔终是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潘东明,他正笑嘻嘻的没事儿人一样看着她,还往她嘴边递了递勺子“嗯?”了一声,她颤着声说:“我自己来。”

   她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接过他手中的小瓷碗手却抖得厉害,拿着勺子磕着瓷碗“哒哒”响,她连送勺子进嘴都困难,潘东明“啧”了一声说:“还犟呢,看你一点力都使不上,还是我来吧。”他又把瓷碗拿走一口一口的喂,看她紧皱着眉头不禁问:“难吃?”说着吃了一口,却是差点呕出来,他轻轻“操”了一声说:“还真是难吃,葛医生说你得大补,这是让人在关外寻的百年野山参,好东西,你还是将就点吧。”

   谢乔实在是吃不下了,一阵阵恶心上涌,她避开勺子摇了摇头,潘东明把碗放下:“我让刘嫂给你炖点汤,一会儿就拿来你再吃点……你怎么那么多眼泪啊,老是哭啊哭的,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有护士敲门进来给她量血压,测心率,完了又给她一把药,潘东明看着她吃进去才又把她放平躺着,坐在一边看报纸。谢乔压下心里的难受轻声问:“我睡了多久?”

   潘东明抬起头笑笑说:“也没多久,才二十多天,还没一个月呢。”

   谢乔心里一惊,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学校,罗昊,该怎么问?

   潘东明继续埋头看报纸,却了然的说:“你学校我找人交待了,你只等着交毕业论文就行了。”

   “我想给我妈妈打个电话。”

   潘东明看看她,把床头的无绳电话拿给她。

   谢乔抖着手拨出号码,妈妈接起来的时候她轻轻叫一声:“妈。”却是哽咽着只是哭,说不出别的话了。

   妈妈在电话里一直问她怎么这么久不打电话,她哽咽着说她找到了单位实习了,实在太忙太累,让妈妈别担心,又问了弟弟的状况才放心的挂断电话。

   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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