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英雄》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另类英雄-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日,正是我在老邝家中见过的两个河南小小子。我伸手拉住孩子就要往岸上拖,这一拉才发现不对劲。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三个小子从后边扑了上来,把我推到一边,抱起两个孩子的尸体上了岸。

就在尸体离开水面的一刻,我看见一条棕绳从孩子身上滑落到水里。我全明白了。

这两个孩子至少也死了三天了。老邝一定是把这俩孩子弄死之后,装扮成这个样子,沉在下游的河底,上边扣条破船,或是坠上些个重物。三天之后,尸首能浮起来的时候,正是众人闹着迎仙童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身上都给系上了棕绳,绳子上系有重物,沉在水里看不见,能看见的就这俩可怜儿。大船上的辘轳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他们把辘轳把一摇,往上游拉绳子,孩子浮在水面上,自然就逆水而上了。到时候,下水接仙童的必定是老邝的亲信,他们在水里把棕绳一摘,神不知鬼不觉,岸上的一群大傻冒哪弄得明白这个。

可是,我也知道,这下子捅娄子了。我看穿了他们的把戏,老邝放不过我。

就听见老邝高叫道:送二仙童的遗蜕升天,炼出舍利子,也好塑金身。众人都扭转身,跟着老邝和二仙童奔那两堆桃木去了。我在后边还没找到甩掉的大衣服,就被人捂住了鼻子、嘴,一股子香味过后,就么也不知道了。

开局之先,素琴还没忘记给丹房中的表老爷送参汤,金善卿也跟下来看了看,见表老爷饭桌上多了把酒壶,不大,最多也不过装四两酒。拔兰地就是外洋烧刀子,后劲大,这些正好能喝到微醺的地步。

“隐侯你费心了。明天开炉取金子,表老爷忘不了你的好处。”

金善卿没多一句嘴,便回去打牌。

四个人的牌打得都极精,许是那股子别扭劲在心中梗着不舒服,金善卿索兴抖擞精神,大战三方。四圈下来,庄大师一人大输。不过庄大师的牌品甚好,虽然不开和,但却谈笑风生,大谈自己梦游蓬莱仙境,与诸仙人推牌九,大杀三方的故事,只逗得表舅不住地放声大笑。

四圈下来搬风,素琴下楼去给丹炉添炭,却去了许久也没有回来。条案上的西洋钟敲了十二下,正交子正,庄大师要去做最后一场法事,便邀金善卿和表舅一同下楼来,哑巴也悄没声地跟在后面。

走近丹房时,众人便听到里面时有异声传出,金善卿突然醒悟,原来如此!怎么早没想起来。

丹房里的场面可想而知,表老爷与素琴俩人赤条条地正行苟且之事,庄大师指天划地,大骂不止。

整个这一出戏,戏眼就是这个尴尬的场面,由此往后,被骗的“一哥”自知理亏,就算是事后明白过来,与庄大师走个对脸时,也得远远地躲开,因为脸上臊得慌。这个手法金善卿知道,妙处就在每日那盅参汤里,平日里的参汤,下的是瑞士产的一种安眠药粉,混着参汤的苦涩味道,不易被人察觉,等“一哥”睡着了,丹炉里的黄金只好是任之由之了。而今天的参汤里下的,却是产自西班牙的一种强力春药,名叫金乌蝇,西药房中有售。表老爷每日好吃好睡,把精力养得棒棒的,又服了这西班牙的洋玩意儿,性之所至,理当金石为开。

正在这个时候,下一幕戏又开场了,众人只听得丹炉中一声爆响,从上至下裂开一条细缝,一股青烟从丹炉的裂缝中涌出。

“完了,完了,老夫五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庄大师大叫。

众人七手八脚地打开丹炉,炉中滚出一堆金条,只见这金条由红转白,由白转黑,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金色还浮在表面。表舅慌忙拿根通条从里面扒出一条来,金条掉在地上,断作几块。这哪里还是金条,分明是泥条瓦块。

庄大师狂吼一声,声振屋瓦,向宽大的袖中一摸,便摸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和身直扑向表老爷。

表舅此时却表现出了非凡的孝心,拚死护住表老爷,表老爷又羞又悔又怕,身子抖作一团,缩在床上动弹不得。看这场戏演得够火候了,金善卿便上前夺下庄大师手中的匕首,拿件皮袍裹在表老爷的身上,与表舅一起护着表老爷冲出门外。到了院中时,他们仍能听到庄大师的叫骂声,不过这会儿是要杀素琴了。

金善卿虽然不喜欢表老爷的为人,却也生怕表老爷在这一惊之下激出病来,便直接将他送进不远处的一家意国医院。住在医院里面,让洋医生看着,表老爷就不会有危险。这也是他这个“生媒”的职责,清理后事,安抚“一哥”,以免有意外发生。

眼下他的思路转向了另一处,江相派的手段,引诱“一哥”上门的叫“梗媒”,是哪个“梗媒”竟敢把他表舅引到庄大师那里?如果找出这个混蛋,他自己不会动手,但一定会交给急进党那帮扔石锁、举石担的练家子,他们会好好地修理修理这小子。

何玉臣: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发现自己躺在二仙庙的后殿里,房顶还没上瓦,看得见星星,我身上还盖了床被。屋里边没有灯,看不大清楚,只见到有几个人聚在门边,竟是一帮子大姑娘。宝姑娘在里边显然是个头儿。

宝姑娘来得是时候,一定是老邝想弄死我时,宝姑娘“英雄救美”,保住了我这条小命。动了动胳膊、腿儿,没有大碍,就是脑袋瓜子疼得像给人劈了一斧子。

许是她们看见我动弹了,宝姑娘过来说,你这一觉睡了一整天,够自在的。我说我让老邝拿闷香给闷住了,这是死过去,不是睡觉。宝姑娘后边围上来高矮胖瘦几个姑娘,瞪着大眼睛往我身上看,一股子外洋香水的味也跟她们一块扑了过来。我的脑袋瓜子又像挨了一斧子,更疼了。

我问宝姑娘,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这个是关键,宝姑娘怎么对付老邝,都在这件事里。

哪两个孩子?她竟没理会。就是和合二仙童。我有点急了。若是我早警醒些,看出老邝的毛病,那两小小子儿死不了。

一大早就烧完了。有一个姑娘嘴快,她说画像塑人的师傅们把骨殖都敛走了,说是磨成细粉,掺在泥里边好给二仙童塑金身。

我见过那俩孩子活着的时候。我急了,一下子坐起来,大叫一声,可头疼得不行,又跌在地上。宝姑娘看出毛病来了,蹲在我身边轻声慢语地细问,我也就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黑灯影里我看不见几位大姑娘的脸色,想必不好看。只听宝姑娘轻轻说了一句话,吓得我心里一哆索,她说咱们光顾着取他骗来的钱了,没想他竟敢害人性命。我原本还想饶他一死,现在……。说话间,有个姑娘从腰里摸出把曲尺手枪来,转身要走,叫宝姑娘一把给拉住了,说是二月二就是你的好日子,怎么能叫你动手?冲了煞气,到时候不好坐胎生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心情欢畅,正在庙里大嚼煎饼果子,跟着我干活的人们跑来告诉我,说是河上又来了位仙人。么仙人,我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准是老邝的尸首。如今我在庙里主事,见天都有善男信女们送钱上门,这还得感谢老邝。正格儿的,我吩咐人把他的尸首捞上来,架起把柴火也化了。骨殖么,不怕几位笑话,我拿他在偏殿里塑了个专门吓唬小孩的老妖怪,也挺能招引香火,没少进钱。

从那时起我也人五人六儿了,仗着那座庙,一直到今天,有家有业,买房子置地,一辈子总算没白活。就算是明天尊驾真的把我给镇压了,我绝不抱怨一句。我这一辈子好日子,都是宝姑娘,也就是你们革命党给的,我的财产,我的性命早就是你们革命党的了,什么时候要拿走,我都心存感念。

哪俩孩子?你说讲沧州话的那俩?活着。在哪就别问了吧。好好,我说,我说,可话出了我的口,入您老人家一个人的耳,万不能再往外传。

好,谢了。我告诉您,这一辈子,人家都说我有福气,大小老婆一共给我生了八个孩子,四儿四女,其实不是,才生了六个,我的大儿二儿就是那俩沧州小子……

袁世凯不愿意南下在革命党的势力下当总统,所以,正月十四来了一场天津兵变,接连闹了好几天,人们都不敢出门。兵变过后的第三天,庄大师打发素琴给金善卿送来一张华俄道胜银行的支票,算是结了这笔帐。不过,这个钱数比从表老爷那里骗去的要少了三成。也还算合理,这钱有一部分得分润给引诱表舅上门的“梗媒”。随他去吧,他再没有兴致跟庄大师打交道。

不过,他从心底还真有些佩服庄大师,做了这么大一个骗局,竟然还大模大样地住在原地,看来此君道行非浅。少招惹为妙。

宝义这天也来了,大模大样了,丢给他一张宝丰钱庄的庄票,三万五千两银子。两笔钱加在一起,给南京革命临时政府办军火、被服的经费就有了一大半。

“叫你气得我,忘了给你了。”她又丢给金善卿一封信。“那天回去,我是越想越恨,你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一生气,把给你买的那瓶酒都给喝了,一醉醉到大天亮,差一点耽误正事,这骗钱的小子要是得了手,我也太丢人了。”

宝义依旧是表情丰富,连埋怨人都那么可爱。

“那两个仙童怎么样了?”金善卿把读过的信装回到信封中,信里边他的朋友给他详细地解释了“扎飞”的残酷手段。

宝义似是没听见,拿起手铃摇了摇,吩咐老妈子给她上茶,要狮峰的龙井。

等茶送来时,广东寄来的那封信,早在壁炉中燃成灰烬。就算是责备宝义,也于事无补。金善卿心中有分寸。

这些日子,金善卿有意躲着表老爷一家人,表舅和表老爷受骗的事他已经不再想了,但是,最让他放不下的是,到底是谁作的“梗媒”,将表舅引诱到庄大师那里的?没有可靠的人介绍,庄大师这种小心谨慎的人绝不会轻易见客。另外,表舅也是久走江湖的人,怎么会轻易落在圈套中呢?此人不除,对他是个潜在的危险。

正月十八这天,洋行柜上有人送来一个大信封,里面有两块银洋和一张大红请柬,只见请柬上大书表舅与诸名角今晚在广和楼献艺,附上车资两元,敬请光临捧场。两块大洋可以买一袋上等面粉,表舅手面够阔,他终于弄到钱票戏了。

广和楼的后台这天热闹非凡,诸名票的家人、仆妇,雇来扮戏的师傅、场面,再加上名角们带来的跟包、捡场,挨挨擦擦地,很像是过节一般。表舅这会儿很像个大名角的样子,边上给他勒头、匀脸的都够二路角儿,他自己捏着一把宜兴小茶壶顾自与围在身边的几个帮闲聊天,脸上透过油彩也可以看出那股子神采飞扬的劲儿。

见金善卿来了,便招手把他叫过去。“今天这场面见过么?”表舅很是得意。

“不过可真够破费的。”金善卿打从心底不赞成这种败家子行径,把钱花在戏子身上,那才叫白瞎。

表舅哈哈一笑,大有“竖子不可与谋”之慨,伸手从皮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递到金善卿手上,“这是你那一份,拿着买包茶叶喝”。样子很像个长辈分发押岁钱。

金善卿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一根十两的金条,上面还有素琴用试金石磨出的划痕。天呐,原来没有人引诱表舅,而是表舅为了弄钱票戏,引诱了表老爷。

表舅才是庄大师的“梗媒”。

第四章 富人党

1

坐洋车,倒电车,又倒洋车,还在东车站里边转了一圈,金善卿这才甩掉了巡警道的暗探,来到法国桥。坐洋车从法国桥到约定的接头地点犹太俱乐部,按直线距离算,最多不过25个大子的车钱,但这中间隔着一条墙子河——蒙古王爷僧格林沁为了防范捻军,绕城修了一圈的濠墙,墙就是围墙,濠便是筑墙取土顺便挖成的墙子河,今日此处已被填成通衢大道,大号“南京路”——所以,要到河对岸去,只得绕道黄家花园的小铁桥,这样就得40个大子。要是依金善卿当年的狗少脾气,一高兴说不定会赏给车夫一块鹰洋,值400大子,如今跟革命党打连连,为他们节俭些经费乃分所当为,美中不足的,只是少了当年耗财买脸,谢赏声震耳如雷的快意。

路过稻香村南味店,他买了二斤用草绳扎好的水磨粘糕,方方正正的一捆,这是这次接头的暗号。对方是北方革命团体之一,铁血团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说是穿件出炉银色的缎马褂,手里拿个烟斗。金善卿提着一捆粘糕,就着犹太俱乐部门口的电灯,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寻找,没这么个人,反倒招过来七八辆洋车和五六个拉客的流莺。一个鼻涕拖得老长的报童,举着最后一份英文的《京津泰晤士报》,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今天的报纸他早上便看过了,宣统皇上退位了。

来接头的庄子和其实早就到了,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界,候着。他怕对方是个“棒槌”,引来巡警道的暗探。金善卿提着粘糕一露面,他打心眼儿里喝了声采,好个体面小伙儿,那股子轻松自在的自信劲,不像是与革命党来接头,倒像是阔少爷逛小班。用他这模样画张富贵孝子图,倒是好题材。仇十洲的笔法用在他身上显老点了,还是新近成名的任伯年的彩画法更相宜。他在心中默默地打着草稿,眼睛察看周围的情况。带枪的同伴伪装成拉洋车的,蹲在俱乐部门口,另一个正与两个野鸡闲扯皮。经过三四年的历练,同志们都成熟了。见拉车的那人抽出条手巾抖了几抖,庄子和这才抖开卷在手中的马褂穿上,把烟斗插在嘴里,施施然踱出来与金善卿打了个招呼。

“徐老弟,老没见了,发财呀?”庄子和打招呼的声音很大,小白楼那边的巡捕也能听见。

“马三哥,您了发福了。”其实庄子和干瘦干瘦的,还留了两撇未老先衰的髭须。金善卿的嗓音也给带高了,守着密谋者接头的规矩。“这一阵子老没见您,怪想的(奇*书*网。整*理*提*供),正想年下给您拜年,这个巧。”随口讲出毫无意义的客套话,是金善卿自幼练就的本事,大家公子,没这点子出息还成?“我这厢有礼了。”

“拜个早年儿。”两人当街相对作了个大揖,眼珠四下里一转,庄子和低声说:“另找个地方。”

“又扰您了,总让您破费。”金善卿跟在庄子和侧后一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