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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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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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不,他绝不撒手,绝不。

  “彻然。”冷冷一声将他惊醒,肃肃的目光如冷雨淋下,浇得他刺骨的寒。

  “父王……”小手松开,就在他恍神的刹那,精美的黄袍从他的指间溜走,“父王!”

  为何,为何父王留给他的永远是背影啊,为何?

  “又是她!”身后传来母亲愤恨的叫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老嬷嬷刚刚抬首,明显才同母后说完悄悄话。

  “只有她生的儿子才是亲儿子么?”碎玉声声,见怪不怪,端庄的母亲撕碎了冷漠的面具,“凌准……”母后咬牙切齿地吼出父王的名讳,吓得宫人纷纷跪地,“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本宫要让你悔不当初!”

  他虽小却也知道母后说的那个亲儿子是谁,九弟啊九弟,他好恨,好恨。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声,瓷片珠玉落了满地。

  小人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不禁向后迈步,退着退着,出了殿竟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哎哟。”这声音轻轻柔柔的好让人安心。

  “你……”他歪着头,看清了地上的小丫头。

  “奴婢春巧见过七殿下。”

  “春巧?”他蹲下身,直勾勾地望着清秀的小宫女,“你的声音真好听。”

  “哎?”

  这样的表情真可爱啊,他捧脸看着,看着那个小丫头露出平反却又温暖的笑。这样的笑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石床上一人幽幽转醒,他晃了晃脑袋,凌乱的碎发随之摆动。

  怎么又梦到这些,真是无趣。

  他眈了一眼四周,温眸里满是算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留下这条命以后就能东山再起。

  母后的计划应该开始了的吧,若他没记错,今夜子时就是起兵之刻。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就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坐在石床上,一反常态的出奇安静。

  若水,待我出去后一定追封你为王后,一定会像追思春巧那样怀念你。若水,要恨就恨九弟吧,要不是他逼我,我又怎会?

  哎,又怎会啊。

  叹息未止,就听见轻滑的讽笑。他一阵心惊,藏起眼中的精明,疯癫似的回身:“什么人!”他像一只困兽,狠命地摇晃着木门,“蠢货,笑什么!”他啐了一口,疯样十足。

  远山眉玩味一挑,扎眼的红袍轻飘,凌翼然端坐在华椅中,俊眸流眄,似笑非笑。

  这目光虽不改迷离,可却锐的逼人,好似噬人野虎,看得凌彻然一阵心慌。按捺下胸中的惊乱,他俯身捡起一只死老鼠,跳脚向牢门外掷去。

  那人不躲不避,只懒懒地看着。不待死鼠近身,就见一道银光飞过,那畜生被砍得稀烂。

  “殿下。”出手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让成吾都心惊胆寒的林成璧。

  他怎么会来,待会儿禁军劫狱一定困难重重,这下如何是好?

  凌彻然不自觉地凝眉,焦虑之情挂上眼角。

  “七哥在想什么呢。”

  凌彻然陡然回神,他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七哥?”他指着狱卒轻唤。

  “七哥,你看我是谁?”凌翼然勾起红唇。

  “七哥,你看我是谁?”凌彻然疯疯癫癫地重复着。

  “这疯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凌翼然瞥向身侧。

  “这疯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凌彻然鹦鹉学舌似的念着。

  “回殿下的话,吃了肉炙后七殿下就开始胡言乱语。”狱卒厌恶地看了一眼唧唧歪歪学话的凌彻然,再道,“后来七王妃来了,七殿下也认不得她了。每天那一瓢粥水七殿下总是抢了喝,先开始七王妃还让着他。可到后来王妃也饿得耐不住了,两人开始抢食。而后,而后……”狱卒惧怕地看了一眼牢中,那个疯子乱发飘飘,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全不似那天的暴虐模样,“而后七殿下就将七王妃打死了。”

  “哦?”凌翼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开门。”

  “殿下?”四周随从讶异出声。

  凌翼然缓缓起身,走到牢门前:“想出来么?”

  “殿下!”跟疯子说话会不会太荒谬了,众人不解。

  “而后七殿下就将七王妃打死了。”凌彻然转着圈,充耳不闻,“就将七王妃打死了,哈哈哈。”

  “开门。”凌翼然眼一沉,六幺接过狱卒的钥匙,小心翼翼地将木门打开。

  埋首自娱的疯子又转了几圈,这才发现牢房的异样。他伸了伸手,而后警惕地探了探头,露出孩童般的微笑。

  “哈!”他蹦出牢门,欢快地在地上打着滚。

  “去去去!”狱卒用木棍将凌彻然驱离,“别脏了殿下的鞋。”狱卒谄媚抬眼,正对凌翼然的一双潭眸。心跳遽快,他慌张垂目,再不敢看那对魔瞳。

  地上的人还在撒欢,红袍渐渐靠近。

  “七哥~”诱人的嗓音如夜风扑面而来,凌彻然不理不睬径自搓起了身上的泥。

  “真的疯了么?”话中带着惋惜,凌翼然叹了口气,“原来还想让七哥看样东西,这下可难办了。”

  东西?凌彻然不禁竖耳倾听。

  过了好一会都没响动,他还在庆幸自己没上当,就见淡黄色的信纸自头顶飘落,一张一张覆了满地。

  那熟悉的字迹刺入他的眼,寒了他的心。

  这!

  “这怎么会在九弟的手里。”幽幽一句如巨石砸落,压的他难以动弹,“七哥可是这么想的,嗯?”

  胸口不住起伏,他稳住呼吸,不抬眼,绝不抬眼,只要一个眼神这几日的忍辱负重就会付诸东流。

  “啧。”火色锦袍浅浅飘动,长靴停在片片信纸前,“翼王、柳家掌事,七哥你想到的人可真多。可~”话音一转,轻柔的声音在静谧的天牢中缓流,“他们还能想起你么?”

  凌彻然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垂下的垢面满是阴影。

  “翼王,不,应该是翼戾王阎镇。”

  戾王?这是谥号啊,如此说来……伏地的某人呼吸微微颤抖。

  “不错,阎镇已经死了。”凌翼然轻巧说道,“五月十一乐妃上官氏私通外庭为王所知,妖姬伙同奸夫将王縊死于长乐宫。而后上官氏假传王意,将储君宣入内庭试图缚而杀之。不料奸计败露,储君建德斩奸佞,杀孽种,碎尸上官氏。五月十四阎镇入殓,谥号戾。”

  不可能,上官无艳肚子里的孩子确为阎镇骨肉,怎麽会!凌彻然粗重喘息,眸中含疑。

  “五月二十七新王登极,并于次日迎娶祥瑞,现在我们九死一生的十九妹已经是翼国的新后了。”火红的衣襟上嵌着一颗白玉扣,冷冷地映着寒光,“七哥你该庆幸,毕竟三哥卖了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天骄公主阎绮已被新王从王族玉牒里除名,永世不得归翼。”

  闻言他十指抓地,只觉头顶那人目光如炬,似能将一切洞穿。而他自己不仅下了一着死棋,同时被纵横的经纬困在当中,竟成了一粒浑然不自知的棋,蠢的可以。而左右他命运的,原来就是他那个被忽略已久的九弟。

  “至于柳家从一开始就是败笔,七哥有何必心存侥幸呢。”

  天牢里密不透风,沉闷的空气让人有说不清的压抑。

  “至于明王。”凌翼然摇首轻笑,一双黑瞳像晕了墨的湖水,漾出浅浅笑纹,“多谢七哥亲笔书信,真是省了洛卿好一番力啊。”

  “你!”他陡然瞠目。

  “七哥,这次可是你亲手画押,弟弟我可没栽赃啊。”凌翼然笑得无辜。

  凌彻然骤沉双目,狠厉地望向一侧。狱卒的身形有些晃,像老鼠般蹑手蹑脚地向石阶出缓移。

  “七哥,你别看他,这个卒子倒没背叛你,是你想的不够周全罢了。”凌翼然徐徐垂眸,俊颜平静无波,“若不是我有心纵容,这天牢里又岂能飞进一只苍蝇。”

  未待那狱卒拔腿狂奔,人就已倒地。速度快的让他看不清是谁出的手,又是何时出手。

  “七哥还在等么?”

  轻轻一声便拉回他的注意,凌彻然虽不复疯样,却依旧不语。

  “来。”凌翼然拉起他的右臂,亲热地并行,“弟弟这有份大礼,还请七哥笑纳~”

  礼?

  一豆灯光冷凝若冰,衬得桌上的木盒有些阴森。

  “不知此人,七哥可认得?”

  红袖挥过,盒中惊现一张惊慌失措的死人脸,那样的神情想必是在临终前定格,眼中还透着浓浓的恐惧。

  “贺子华!”他颤声大叫,发力甩开九弟的牵扯,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怎麽会?怎么会!”

  凌翼然展开玉扇,扇动闷湿的空气:“禁军统领果然就是七哥等的人啊~”

  “你!”凌彻然一拍木桌,竖起的人头如一颗木瓜,顺势滚落,“你一直知道!”

  “是。”桃花目满是快活。

  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血气在喉间盘旋,凌彻然咬着下唇几乎忘了呼吸。

  他算什么!畜生般地吃下岳丈的血肉,装疯卖傻地作践自己,忍痛含泪地杀死妻子,这些都算什么!

  原来,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按着他人的脚本荒唐做戏。看见的希望不过是他人给的道具,到头来却发现面前只是一面反光的铜镜。镜中那个自以为是的疯子,就是他自己,就是他自己啊!

  他仰天大笑,悲凉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可怜他不自知啊,当了畜生还想成人。

  “哈哈哈哈!”他恣意地笑着,笑到泪水泗流,笑到嗓音破哑,却依旧笑着,这时候唯有笑能直抒胸臆。

  “哈……哈……”他身体虚弱地滑落,如畜生般地向前爬着,“哈……哈……”

  疯了,他真的疯了,这一次,他疯的彻底。

  嘴巴还咧着,就见那红袍缓缓垂地,与之平视的桃花美目聚满煞气,明明是灿若夏花的俊美容颜却凝着慑人的狠戾。看得他忘了笑,忘了疯,心底只有散不去的惧意。

  “想玩阴的玩狠的尽管冲我来啊。”这声音极轻极柔,轻柔的让人汗毛战栗,“伤她做什么?”

  凌翼然狠狠地望着他,像是一只嗜血的饕餮,看的他难以动弹。

  怵人的静太过漫长,凌彻然艰难地移开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头,他下定决心。与其留下来任人羞辱,不如……

  他目光一沉,猛地就要咬上舌面。不待他感受刺骨的痛,就听咔嚓一声响,颚骨传来钻心的痛。

  “想死?”凌翼然合上玉扇,点了点他被卸了的下巴,“也要看本殿允不允。”

  “呃……”他忍着痛,决绝地向桌角撞去,却被人点住了大穴僵在原地。

  “莫急,等本殿孝敬了母后娘娘,再来送七哥上路。”

  凌翼然侧光的俊脸上笼着阴影,一半明媚一半晦暗不清,只有那红唇明晰,唇若春花隐隐勾起。

  “好戏,才刚刚开始~”

  清泉冷瑟的笑声冉冉飘散,尸首两段、撕破的衣冠,铸就了谁的河山。

  而那如泣如诉的思念却似这雨季,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心中

  雨,一直在下。

  墨香一萼坠露飞萤

  风安静地栖落在叶片上,濛濛的山峦间行过一朵云。幽密的竹林是比天空更深的海,烈日穿不透,喧哗已荡涤。

  幽径深处回响着极慢的马蹄声,懒洋洋的染着夏日的性情。

  “哒……”

  “哒……”

  渐行渐近,桂黄色的布衣在翠绿中点映,挺拔的身影显得格外俊逸。怀中的人儿睡得很甜,他揽着纤腰,将她软绵绵的身子不时拉近。

  薄唇隐隐勾起,那笑如水质清。

  伴着时断时续的蝉鸣,马儿倦懒向前,缓缓地步出竹林。过于绚烂的霞光流溢在天边,灼伤了秀颜,怀中的佳人微蹙柳眉。

  淡漠的凤眸泛起浅浅涟漪,他收紧长臂,轻轻地为她遮上纱幔。

  “嗯……”

  即便他再小心,美人还是醒了。

  “修远?”水眸氤氲,迷蒙动人。

  “嗯,我在。”他抚过她细白的脸颊,轻声应着。

  半月般的眸子眨了又眨,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致:“咦?天又要黑了?”

  望着她微恼而又天真的神情,夜景阑不禁心思荡漾。

  “睡得舒服么?”他贴在她耳边低喃。

  “就是太舒服了,才会白天黑夜地埋头大睡啊。”她含怨地望着他,“现在你把我当祭祀的神猪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照她早也睡晚也睡,一天被填四五顿的情况,很快这匹马就要累死半途了。

  “不会,我养得起。”他神态淡然地说道。

  她无语瞪目,可爱的神态让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轻啄:“对不起,累着你了。”

  清淡的嗓音就在耳边,她的脸仿佛被炙烧了一般。

  虽然以道听途说的前人经验来说,他们的洞房之夜实在算不上正常。可自此之后,他总是那么温柔地克制着。初更后,即便他再渴望也不会让她过于疲劳。可即便是清晨的耳鬓厮磨,也会让她昏昏欲睡一整天。

  其实她知道,如今他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不想让她得知一个事实。

  她的身子已不如以往。

  “想什么?”他揽紧她的腰。

  “这手已经握不住东西了。”她垂眸看着自己行动不便的左臂,幽幽笑开,“幸好修远不和我同岁啊。”

  不然,她定会早他好些年离世,逼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上穷碧落下黄泉啊。

  她也曾试着不经意地提起地府见闻,告诉他阳寿未尽就自贱性命者必入枉死城,一入枉死城则难再相见。可未待她说完,这个男人就愤恨地将剩下的话吻落,不,是咬在嘴里。那是他们洞房后的第一次彻夜无眠,手段之“残忍”让她毕生难忘。而后她连睡两天,梦里满是那双受伤的凤眸。

  哎,这个男人啊,总是用他自己做赌注,让她好放不下,好放不下。

  爱恋之情在胸口满溢,她依偎着默不作声的某人,慢慢地合上眼。

  忽地,冰凉的左手覆上一片温热,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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