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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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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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才子恃着有静王在内,当然不肯相让,双方开骂,一方骂得粗鄙无比,一方则骂得拐弯抹角。静王素喜微服出行,当日也只带了几名随从,等骂战他自是不便出面,也未及时表明自己的身份。

潘辉性子暴燥,骂得一阵,心头火起,便动上了手。“畅音阁”三楼被砸得一片狼籍,数名才子受了伤,而静王更是在混战中被人掀到窗外,一直落入“畅音阁”外的潇水河中。

所幸严冬,河面已结薄冰,静王捡得一命,但已摔断一条左腿。

第二日早朝,便有监察御史参肃海侯治军不严,放纵部属流连烟花之地,还将静王打伤。皇帝震怒,肃海侯也上朝伏地请罪。但因战乱刚刚结束,皇帝和内阁商议后,命其将三万人马撤至锦石口京畿大营,待年关过后,再撤回苍平府。

只是静王腿伤严重,不能下床,皇帝便命他在府中静养,不必再上朝,也不必再准备冬至皇陵大祭事宜。

这边静王刚刚受伤,宫里又有内侍出起水痘。皇帝命太医院急配良方,并将患痘人群隔离。可千防万防,某日太子还是发起高烧,身上出现水泡。

皇帝也着了急,亲往太子府探望,想是皇恩浩荡,太子的水痘在数日后渐渐出破。为防破相,太医院张医正叮嘱太子在未完全好前,千万不能见风。于是太子精神稍好些可以上朝之后,便罩上厚厚的斗篷和面纱,倒成朝堂中异样的一道风景。

京城变故迭出,岷州也传来震北侯裴子放坠涧受伤的消息。

裴子放领圣命去梁州,在经过岷州莲池涧时,突遇暴雪,马失前蹄,落下深涧。所幸裴子放身手高强,不断攀住崖边结冰的巨石,滑落数丈后才没有坠下深涧,后被随从救起,但已受伤较重,不能行走,在正源县休养两日,才重新上路,但裴子放腿脚不便,只能坐轿而行,自然行程便慢了几分。

裴子放受伤的消息传入王府,裴琰正从宫中回来,依旧直入蝶园。裴夫人笑着将密报递给裴琰,裴琰看罢笑道:“叔父那边不成问题,我这边也都安排好了。”

“嗯,那就好。”裴夫人悠悠转回案后,不急不慢地执笔写着,写罢,道:“少君,来看看。”

裴琰走至案前细看,淡声吟道:“飞花舞剑向啸,如化云龙冲九霄。”又赞道:“母亲的字,孩儿望尘莫及。”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裴夫人放下笔,道:“放心去吧,京城有母亲坐镇。万一形势危急,不必顾着母亲。”

裴琰唤道:“母亲!”

裴夫人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缓缓道:“自古成大事者,总要付出牺牲,只是要切记,当机立断,随机应变,一旦下手,需当狠辣无情,不可有丝毫犹豫!”

“是。”裴琰束手,沉声道:“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裴夫人微微一笑,又取过案头一封书函,裴琰展开细阅,讶道:“叶楼主竟是清流一派的人?”

“是,清流派从来就是本朝支不可忽视的势力,但他们与武林没什么瓜葛。可四十年前,当时的清流砥柱,内阁大学士华襄得到‘音阁’的支持。清流与‘音阁’约定,‘音阁’每十年派出二十名武功出众的弟子,暗中为清流派作守护之职。只是这事十分隐秘,我也是觉得叶楼主来历不明,依稀想起这事,传信给你师叔,请他秘查,才查出来的。”

裴琰笑道:“师叔祖可好?”

裴夫人瞪他一眼:“南叟退隐江湖,本来过得好好的,去年被你拉出来主持武林大会,今年又被拉出来查‘揽月楼’,怎么会好?”

裴琰却突然想起事,讶道:“原来是他们!”

“去年使臣馆案,带子明去查验尸身,曾有武林高手向们袭击,身手很强,我还一直在想京城何时有一派势力,武功这么高强,现在想来,定是叶楼主手下的人。看来“揽月楼”一直是故皇后一派用来作为刺探消息所用。”

“嗯,他们奉‘天音阁’之命辅助清流派,自然保的是故皇后所生的太子。你若与叶楼主对决,可万万不能大意。”

“是,孩儿明白。”

下了数日的雪,前次买的菜已吃尽,江慈只得换上男装,再走到灶下,用灶灰将脸涂黑。刚起身,胃中又是一阵不舒服,干呕一阵后,猛然抬头,震惊之后涌上心头的是极度的喜悦。

她替自己把了把脉,可仍无法确定,便换回女装,在脸上贴上一粒黑痣,再罩上斗篷,拎着竹篮,出了小院。

大雪后的街道,极为难行,江慈小心翼翼走着,转入一家医馆。

“恭喜,是滑脉。”

江慈走出医馆,仰头望着素冷的天空,抑制不住地微笑。终于,不再是孤单的两只猫。

可是,这一夜,卫昭没有来,此后的数夜,他也没有来。

江慈的反应越来越明显,她渴望见到他,告诉他这个能让他惊喜的消息,可一连数日,他都没有来小院。

她数次上街买菜,溜到茶馆坊间,听着百姓的闲谈,知京城一切安静如初,而忠孝王和一等忠勇子爵都依然圣眷恩隆,才放下心来。

夜灯初上,崔亮在积雪的东市慢慢走着,纵是知道希望渺茫,却仍下意识地东张西望。

三年多了,本以为自己可以淡忘,可是当那夜再见那抹鹅黄,他才发觉,有些东西终究无法放下。

可放不下又怎样?自己终要离开京城,去云游四海、游历天下,自己不是也曾答应过她,要写成游记,借她一观吗?

从她的衣着和谈吐来看,显是世家贵族家的大小姐,端庄而淡静,但又有着普通少女的俏皮与灵秀。那卷曲的长发总是能吸引他的视线,让他在写诗时有些心猿意马,她也便会用淡淡的话语委婉地指出那因心猿意马而生的瑕疵。

当她神情淡静,很优雅地说出不能再来东市,他终知道,他与她,便如同天空中偶尔相会的两朵云,淡淡地相遇,又淡淡地分离。

有人自身边奔过,崔亮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不由苦笑,同时将那人塞入自己手心的纸团悄悄笼入袖中。

崔亮在东市上逛了一阵,步入街边的一座茶楼。小二热情地将他引上二楼间雅座,很快他悠然自得的身影便出现在临街的窗上。

不多时,崔亮起身,消失在窗前。街下几名大汉一愣,正待入茶楼,见他的背影又出现在窗前,便又蹲回原处。

崔亮与易五换过装束,让他坐到窗前,自己迅速由茶楼后门闪出。那处,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崔亮闪上马车。车夫轻喝,马车在城内转数圈,停在一处深巷内。

崔亮下车,车夫将马车赶走。崔亮徐顾四周,不知身在何处,忽觉腰间一紧,一根绳索凌空飞来,卷上他的腰间,将他带上半空。一人将他接住,在黑夜中沿屋脊疾奔,东闪西晃,终轻轻落在一处院落之中。

被人扛在肩头疾奔,崔亮不由有些头晕,见他落地,忙道:“萧兄,快放我下来吧。”

卫昭笑着将他放下,拱手道:“子明,得罪。”

崔亮拂拂衣襟,四顾看看,道:“这是哪里?”

一三一、死生契阔

江慈闷了数日,这夜刚洗漱过,正待上床,在屋内听到院中有人说话,急忙奔了出来,看清是崔亮和卫昭,不由大喜,蹦了过来:“崔大哥!”

石阶因下雪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脚下一滑,直往前扑,卫昭忙扑了过去。只是因隔得远了些,待将她接住,已不及挺身,他只得将她护在怀中,自己倒在了雪地上。

崔亮笑着过来,道:“你们两个,一个武功盖世,一个轻功出众,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江慈笑嘻嘻站起,望着崔亮,心中欢喜,想让他再替自己诊下脉,未及开口,卫昭已站了起来。他身形挪移,转到江慈身后,江慈只觉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卫昭臂间。

见崔亮讶然,卫昭微笑着将江慈抱入房中,放到床上,又轻柔地替她将被子盖好,他再低头凝望着她粉嫩娇妍的面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外屋。

崔亮见这情形,便知卫昭有极要紧的话要和自己说,遂在桌前坐下,平静地说:“萧兄有话直说。”

这夜寒风极盛,自门缝处吹进来,桌上烛火摇晃,明明暗暗,将卫昭的俊美容颜也映得一时明亮,一时阴晦。

崔亮默然听罢,眉头紧锁,摇头道:“不行。”

卫昭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崔亮想了片刻,道:“你们这样做太冒险。光明司虽说是由你管,但他们毕竟还是皇上的亲卫,你只能控制得了一时,控制不了太久。再说,你们要在事后反过来控制高成的人马,不容易。”

“要成大业,总要冒风险。子明,若不这样做,死的便是我月落数万族人。再说,皇上迟早有一天要对少君下手,裴少君是束手就缚的人吗?若逼反了长风骑,整个华朝将陷入内乱之中。子明忍心看着天下重燃战火吗?”

崔亮急道:“可你们也不能用这种手段,万一失败怎么办?不但救不了月落,还牵连许多人犯上诛九族的大罪!”

卫昭眉目一冷,道:“子明,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高成的人正开向皇陵,少君的长风卫也都暗中布置好了,震北侯爷也已中途折返,至南安府带了人马潜伏北上。一旦形势不对,宁剑瑜的人随时会挥师南下。明天就是皇陵大祭,一切都已发动,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崔亮无言,手心沁出汗来。卫昭又道:“子明,这些事少君肯定不会让你知道。我今夜对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参与进来,我只是想求子明两件事情。”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面色沉肃,长身一揖,向崔亮行礼。

崔亮忙起身还礼,道:“萧兄折杀崔亮。”

卫昭侧头看了看内屋,面色黯然,崔亮借机劝道:“萧兄,你若是有个万一,小慈怎么办?她是你的妻子,你得对她负起责任。”

卫昭心中绞痛,却不得不强撑着道:“所以我今日求子明,若是…我万一回不来,请子明将小慈带走,带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京城来。”

不待崔亮说话,卫昭又道:“还有一事,要拜托子明,我这一礼,是替我月落万千族人行的,求子明应允。” 说完端端正正地长身一揖,深深俯腰。

崔亮深深地凝视着他,道:“萧兄,你为何这般信任我?”

卫昭直起身,微笑道:“子明,当日你献计于少君,借用民力,驱逐桓军,以致他后来不敢轻易起兵。你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你心血来潮的想法。”

寒风刮过深巷,发出隐约的尖啸,如同地狱中的幽灵,在暗夜中肆意咆哮。

卫昭站在深巷的黑暗之中,目送崔亮登上那辆马车,车轮辗碎一地积雪远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也如释重负,攀檐过巷,回到老柳巷的小院。

他在床边坐下,将依然昏睡的江慈抱在怀中,长久地坐着,直到双臂有些麻木,才拂开了她的穴道。

江慈睁开眼,正有些想不清发生了何事,卫昭已低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一下子晕倒了?”

江慈心中暗喜,只道是自己怀孕后的反应,便想着要不要告诉卫昭,一时有些出神。烛光映得她此刻双眸流转,面颊绯红,卫昭看得痴了,扬掌熄灭烛火,慢慢俯下身躯。

江慈“啊”了声,他已堵住了她的双唇,她便也暂时将这事丢开,却又想起一事,待卫昭放开她的唇,一路向下吻去,她方喘气笑道:“崔大哥呢?”

“他有事,先走了,说下次再过来看你。”

江慈正想问问他,自己晕倒后,崔亮有没有替自己把脉,可卫昭已将头埋在了她的胸前,她一阵迷糊,再也说不出别的话,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一夜,他似是格外贪恋着她的身体,如同久渴的旅人见到了甘泉,濒死的鱼儿重回大海,抵死缠绵,极尽交缠,直到子时末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窗外仍黑,卫昭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离开这温暖的被子,悄然起身。

江慈强撑着睁开双眼,看着他点燃烛火,穿上衣袍,有些不舍,嘟嘴道:“还早,再睡一阵吧。”

她星眸微睁,双唇娇艳,面颊还有着一抹绯红,卫昭忽觉自己的心似是要碎裂开来,双足便僵在原地。

江慈良久不见他说话,不由唤道:“无瑕。”

卫昭努力保持着一抹微笑,在床边坐下,将她抱在怀中,低声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再睡一阵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他的衣襟上传来淡淡的雅香,他的双臂这般修长有力,仿似不管外面风雪如何暴虐,都能给她一生的庇护。江慈感到无比心安,闭上双眸,听着卫昭稍稍沉重的呼吸声,喃喃低唤:“无瑕。”

“嗯。”

她有些羞涩,转身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又唤了声:“无瑕。”

卫昭面上浮现难以抑制的痛楚,怕她发觉,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小慈,我这几天比较忙,可能来不了,你多休息,别得病了。”

江慈低应了声,想到他又将有几天不能来,便用力抱紧了些:“无瑕,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卫昭看着窗外的天色,不得不狠下心肠,道:“我得走了,下次再说吧。”他将江慈放下,不敢再看她,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向房门。

“无瑕。”江慈急唤。

卫昭在门口顿住脚步,江慈仍觉有些羞涩,低下眼帘,轻声道:“咱们、咱们就要有小猫了。”

卫昭许久才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眼前一阵模糊。

他悲喜交集,一股既甜蜜又辛酸的感觉在他心头散开,又溢向全身。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夹杂着强烈的苦痛,如巨浪涛天,强烈地撞击着他,让他身形摇晃,几乎无法承受。

他慢慢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回床前坐下。江慈抬头,见他面上神情有些奇怪,以为他未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抿嘴一笑,嗔道:“傻瓜,我是说,明年六月,你要做父―――”

她话未说完,卫昭已伸手抱住她,用力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她一抬头,脖中微凉,这凉意又绵绵滑入衣中,她这才醒觉,这股凉意,竟是他的泪水。

她只道他欢喜得傻了,笑道:“我算了一下,到明年六月,咱们的第一只小猫就会出生,以后咱们再生一窝的小猫,这样就不会太寂寞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这么近,又仿似很遥远,她的身躯如同一团火焰,让他如飞蛾般,甘心燃成灰烬。卫昭一遍一遍摩挲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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