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雁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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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随雁字长-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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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喝了一口说:“那是,西齐那里冷得要死,个个穿的从头裹到脚,皮毛大氅第一等好卖,我那些虎皮垫子,貂皮帽儿全都卖光了,真真的赚了一笔。”喝了一口酒说,“哥哥若是有闲钞,也活动活动吧。”
  
  他二人说着闲话,阿夺听见了,对阿青说:“西齐那里这么冷,多穿点儿也不妨,可以戴手套,呵呵,咱们往西齐走吧,看看有什么热闹。”他说什么阿青听什么,当下决定奔向西齐。
  
  到了西齐,越往西行,天气越寒冷,两人到成衣铺子里头买了衣服。阿夺倒是知道衣衫好坏,给阿青挑了身衣服,阿青月白色的长袍外头套着湖蓝色缎面皮袄,穿上黑色貂皮大氅,长身玉立,真真是翩翩少年郎,成衣铺子的老板直夸从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哥儿。听老板夸阿青,阿夺心里美滋滋的。自己从里到外都是黑色的,个头比阿青矮点儿,貂皮的大氅没有小的了,就选了件暗红色猞猁毛的,裹着同色猞猁毛的围脖,皮帽子遮住脸,只露出眼睛,手上带着暖手护套。两个人更换停当出了门,老板站在门口远远的望着说:“那么俊的哥儿,怎么身边跟着个黑炭头呢?!”
  
  买衣服花光了几乎所有的银两,初时谁也没在意,可后来连吃带住的银两就用完了。两人才发现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给你。”阿青把一个面饼递给阿夺。
  
  “咦?哪儿来的?”阿夺问。
  
  “包袱里的,前天买的,我忘了,还有一个,你快吃吧。”
  
  “嗯。”阿夺咬了一大口,想起来阿青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把面饼掰开,大的那半递给阿青,“给你,我吃不了。”
  
  阿青接过去小口咬着,等阿夺得吃完了,从自己的那块里又掰下一半来递给他说:“你吃吧,我不饿,等到了前面肯定有野味,咱们打了烧着吃。”阿夺拗不过他咬了一小口才算。
  
  阿青把阿夺裹在怀里两个人依偎在岩石后避风,夜幕沉沉,身边的火堆被风吹得摇摆,烧尽的木头随风散开,闪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转瞬即灭。“阿青。”
  
  “嗯?”
  
  “你说会有好玩儿的事儿吗?怎得觉得无趣得很呢。”阿夺依偎在阿青怀里说。
  
  “再走两天,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咱们就回山里去,好不好?”
  
  “嗯。”阿夺答应,半晌,“阿青。”
  
  “嗯?”
  
  “这样,睡不着呢。”
  
  “哦。”阿青把火堆添了些树枝,让阿夺趴在胸前,把他用猞猁大氅裹严了,自己紧紧搂着他说,“睡吧,明天再往前走看看。”
  
  虽然风呼啸着,火堆不久烧尽了,一缕缕冒着青烟,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暖暖的。

八、风雪进西关 海棠谋青慕

  第二天,阿夺饿得肚子咕咕叫扁着嘴,坐在岩石后的草地上翻遍了两个人的小包袱,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个小荷包,那天拿玉佩的时候顺手放进包袱里的。藕荷色的荷包上绣着一朵粉色的并蒂莲,嫩绿色的莲房,轻波水面上两只鸳鸯交颈而眠。荷包不大,托在阿夺漆黑的手心上。这个荷包是娘亲亲手给做的,平日里悬在自己的腰带上,衬着水红色的穗子。阿夺把荷包上的绊扣打开,倒在手里两个长生果样儿的金锞子,还有几颗圆润晶莹,指肚般大的珍珠。阿青看阿夺眼神暗淡,盯着手心里的东西发呆,走上前摸着他的发顶说:“阿夺。”他嘴笨,应景儿会说的安慰话也不过是叫声“阿夺”,抒怀遣郁是做不出来的。阿夺把东西塞回荷包里去冲他笑笑,露着雪白的编贝般的牙齿。
  
  两个人牵着手到了镇子上,阿夺觉得珍珠首饰铺子会想要得,便打听着去了。掌柜的仔细看了看阿夺荷包里的珍珠,倒是挺满意,说难得颜色这么好,又这么圆,做成发钗是好的,有四颗呢,还有一对简直一模一样的可以做成耳环。阿夺跑了好几家了问了价钱,这家给的最高,其实也不是想多要几个钱,阿夺只是不想把这东西糊涂的卖了。
  
  钱褡里又鼓鼓的了,阿青挺奇怪那么几颗小圆石子似的东西怎的能换回这么多银两。两个人有了钱,首要是填饱肚子。“醉乡楼”的门面看上去是最大的。阿青想要节省点,怕阿夺兴致高了前面路途还远,可阿夺硬拉了他进去。要了个雅间,店伴烫了热热的酒上来,对着鸡鸭鱼肉一桌子菜,两个人慢慢的吃着。
  
  “还想再往前走走吗?”阿青问,宠爱的看阿夺大口吃菜,他真的饿坏了。雅间里知会了店伴没有吩咐不准进来,阿夺摘了帽子,摘了暖手套,喝酒吃菜。看阿青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天还没黑呢,我就在这里,不要把眼睛瞪得那么大。”横了他一眼,漆黑的皮肤更显出眼睛清澈逼人,丹凤眼里满是调皮。阿青呵呵笑,捡那瘦瘦的肉夹了给他放在碗里。阿夺看看嘴巴咧的更大说:“再往前走走吧,还没到过那么冷的地方呢,去看看光景好吗?”他说话,阿青自是点头听着。
  
  两个人买了两头小小的骡子骑着,本来阿夺嚷着要骑马,但一来上好的马贵,二来阿青担心他身架小骑不得高头大马,所以捡了两口皮亮蹄宽的骡子。一路上“咯哒” “咯哒”倒也悠闲自在。
  
  走了半个多月,到了西齐的关中。头顶上的天阴沉沉的,大片儿的雪花落了下来,就在眼前飘飘洒洒,混沌不清,有一两片直接落在睫毛上,挂住了。官道渐渐的不宽阔了,路边的树木只剩了枯枝,雪下得越来越大,不时听到积雪压断树枝“噼啪”折断的声音,地上的杂草都枯黄俯倒,路上的黄泥被积雪冻住一个个脚印,一条条车辙。风声在耳边呼啸,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阿夺骑在骡子上从暖手套中伸出手来,接住雪花碰到眼前,眼看着它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手心中,只剩下一点水渍,阿夺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凑在手心里舔舔,回头冲紧跟在身后骡子上的阿青咯咯地笑说:“原来,雪花什么味道都没有呢,呵呵。” 阿青看他开心自己也笑。两人在温暖如春的山谷中长大竟是从来没见过这般风景。
  
  雪越下越大一直未停歇,坐下的骡子脚程不错,不紧不慢的由着阿夺控制着缰绳往前走。跨过一个山头,走了两个多时辰,只看见眼前这一个不大的客栈,黄土的外墙茅草压顶,屋顶上炊烟被寒风吹得四散飘摇。客栈一侧打了个牲口棚子,棚子地下拴马桩上拴了牲口,都埋头在槽子里大嚼。
  
  大门上厚厚的毡毛帘子,门口一个店伴穿着棉裤褂,破毡鞋,袖手缩脑的在门洞下等客,见两人下了骡子,黢黑的袖子口擦了下冻得流清涕的红鼻子头,扶了扶头上绽了边儿露着黑毛的破帽子迎上来,牵住了骡子说:“两位客官来的巧,现宰刚烤好的羊羔子,煮得稀烂得香肉粘白盐,还有我们掌柜自家酿得烧刀子,喝一口吃一块,这寒气就驱走了,您要是热炕头上再住一宿,保您精神抖擞的奔那平安大道。”出门在外的人都爱听这套话。店伴说完了,门口伸手一挑毡帘大声喊:“老客两位,招呼着!” 
  
  两人一进门一股子膻腥气、酒气、污浊气扑面而来。屋里头热气腾腾冒着白烟,顺楼梯有个二楼估计是客房,一楼里摆了七八张桌子,几乎都满了。两人也没细看,过来一个瘦小的店伴,肩头上搭着污渍斑斑的汗巾子,把两人引到屋角一个空桌子上,把汗巾子在桌子上一抹,把扣着的瓷碗翻开,黄豆大的眼睛眨着问:“两位老客用点儿什么?”
  
  两人商量下要了一盘子香肉,两个小菜,一盘馒头。店伴应了刚要下去,阿夺叫住他,阿青的黑貂大氅和皮帽已经摘了,露出里头合体的湖蓝色皮袍子。他看阿夺一进屋额头上就沁出汗了就伸手摘他的帽子,嘴里说:“还要些什么?”阿夺头上包了条鸭青的帕子,不过那黑黑的脸还是不可避免的露着,嘻嘻笑说:“那店伴不是说掌柜的酿得好酒嘛,咱们尝尝。”阿青笑说:“行。”一边儿给阿夺脱大氅一边儿对那个黄豆眼店伴说:“酒烫得热热得拿一斤来。”店伴答应了去了。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唧唧呱呱的说些闲话儿,眼里就没看见别人。喷香的肉上来了,阿青的旧习惯,阿夺一说烫,他就夹了吹吹送到阿夺嘴边,阿夺缩兴袖了手,胳膊拐在桌子上专等着阿青给夹。不一会儿店伴端了个酒瓮上来。酒翁是一大一小两个套在一起,中间灌上滚烫的水温着。阿青问店伴又要了一坛不需烫得。
  
  “这里冷,你莫要喝那凉得,还是烫得好。”阿夺拦他。
  
  “不打紧,我不耐烦一点儿一点儿得,你这几日嚷肚疼,就喝点儿暖的。”阿青笑说。
  
  屋子里的璧上烧着油灯,灯芯子拇指般粗。山上不缺柴火,屋子一角烧了旺旺的火炉子,炉子上咕嘟嘟炖着香肉。
  
  店伴又拿来了一坛酒。给阿夺倒了一碗热的,阿青起身拔开酒坛子上的塞子闻了下,呵呵大笑说:“这酒小白一定欢喜,只一味得辣,没有香气。”冲阿夺笑笑,单手抓着坛口举到嘴边,一倾而起,肚子吸气,那酒点滴不漏一道银柱般落在阿青嘴里,只见他喉结滚动,“咕咚咚”吞咽的声音。看他欢喜,阿夺也高兴,把自己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厢,阿青已喝进去半坛了,放下,两人相视一笑,相同的动作,一抹嘴。
  
  “这位兄台好酒量。”有人大笑说,两人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转头看自己这边,眼睛不论大小都瞪成圆的。门口站了三个人,说话的是为首的,眼见着是刚进门的。三个人都是锦衣华服,阿夺打量为首的那个,双十年纪,白貂的帽儿拿在身后的人手里。漆黑的头发戴着白玉冠,簪子头上的珍珠比自己荷包里的还要大很多。眉梢轻挑,眼睛似笑非笑,菱角嘴儿,肤色暖玉般微黄却细腻,正走过来。雪白的貂皮大氅里头箭袖袍子,走动间袍子晃动露着桃红色的内里,腰缠玉带,一身干干净净,通身富家子弟的雍容气派。那人看了阿夺一眼,笑着对阿青说:“在下靳海棠,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他眉眼艳丽笑起来当真是蓬荜生辉。
  
  “我叫阿青。”阿青笑笑,他不懂礼数,也不知道寒暄两句,自坐下给阿夺吹那热腾腾的肉。
  
  “阿青?!兄台难道姓‘阿’吗?”靳海棠轻笑。
  
  他带着护卫一进屋子,就看见阿青脱了黑貂大氅,站在那儿,一身湖蓝色皮袍勾勒的身材挺拨。他平日自诩风度翩翩,可阿青站在那儿身上的衣衫不名贵,通身也没有饰物,可怎么看怎么觉得气质夺人。对身边那个黑不溜秋的男孩子呵护宠爱,连点儿隐藏都没有。靳海棠的心跟着阿青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蠢蠢欲动。身后的两个护卫看自己主子进了门就站定了,直直的盯着那屋角英俊的男子看,就知道,这位又动心了。看着阿青端起坛子来喝酒,年纪虽轻可豪迈之气尽显。靳海棠不由自主地就上来搭话了。
  
  “哦?”阿青一愣,看看阿夺。阿夺给他的名字“雁青”,之后还真的没机会叫过。阿青歪头想了想,脸上有些稚气了,靳海棠的唾液咽了无数回了。阿青一张嘴:“我叫……”
  
  “不许告诉他。”阿夺打断他,“雁青”两个字没说出来。“那个名字是我的。”阿夺撅着嘴说。这个靳什么海什么棠什么的男人盯着阿青的眼神像小黑盯着獐子头,像小白盯着猴儿酒,口水都快出来了,他想干什么,讨厌。阿夺气呼呼得想。
  
  “哦。”阿青答应着,对靳海棠笑说:“叫我阿青就行,阿夺都这么叫我。”靳海棠还没说话。
  
  “哎,怎得把我的名字告诉他!!”阿夺气的大喊,这个名字只有娘亲、阿青、师傅三个人叫过呢。阿夺丹凤眼睁得大大的,攥着拳头冲阿青大喊。阿青满脸愧疚手足无措。
  
  靳海棠冷眼看着,这个满身漆黑带花纹的小子还真是蛮横,不过阿青却得看他的脸色,简直是……看来想结交阿青,还得从他下手。
  
  “好,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这厢阿青见阿夺生气了,忙捧着他的脸蛋儿,在脸颊上香了一下。看得靳海棠差点儿晕过去。若是那唇是亲在我脸上……
  
  靳海棠坐在了阿青身边,他的两个护卫坐了另外的一个小桌子,阿夺对着自己面前的香肉发狠,因为阿青不顾自己的反对让这朵“花儿”坐下了,只因为这朵“花儿”说了句,这位小兄弟的样子恐怕得找高明人士看看,我家里在西齐也算富户,颇识得几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心想,这个鬼样子可惜了这双眼睛。
  
  阿青欣喜如狂,这下阿夺的乱踢、乱拽、乱吼都不管用了,忙请靳海棠坐了,自己酒坛中倾了一碗捧着放在靳海棠面前,拿出对待小江的态度,他并没多想这坛酒是自己对着喝过的,可靳海棠看在眼里那是欢心鼓舞。有朋友在座,阿青也就一碗碗的陪着喝。靳海棠细细的端详阿青,怎得越看越拔不出眼睛来。
  
  出的门来,大雪有些见停,棚子底下三匹鞍明蹬亮的高头大马格外注目,靳海棠的护卫让了匹马出来,两人合乘,阿青怀里搂紧了鼓着腮帮子生气的阿夺合乘一匹,五个人关中城里行去。一路上,靳海棠不时勒紧缰绳,放慢速度和阿青说笑,阿夺索性闭着眼睛缩进阿青怀里,看得靳海棠唏嘘不止。
  
  进了城,护卫禀报了一声现行安排,靳海棠领着两人慢慢地走到一处府邸前,跑出来两个人,马前磕了个头翻身起来,扶着三人下马,领了进去。这宅子不是很大,却精致异常,阿青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不免多看了两眼,惹得阿夺直撅嘴。
  
  “能请大夫过来吗?”阿青在厅里站住就问。
  
  “急什么,看二位一路上也劳累了,先歇歇养养精神,明日一早我就让大夫过来。”靳海棠笑嘻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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