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一生最猥琐的时候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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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一生最猥琐的时候遇见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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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了啊!”“嗯,你唱。”家谦允许了。我清了清喉咙,猛地开始唱:
  “一呀一得喂——身穿大红袄,头戴一枝花,胭脂和香粉她地脸上擦,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鸡,背后还背着一只老母鸡啊,一呀一得喂,原来她是个卖鸡地……”
  想当年合唱班老娘我还是高声部的呢!柏树上的积雪都被我的嘹亮的歌声震得“簌簌”地往下落。家谦在一旁都快笑岔气了。
  来开门的是家谦妈。今天在家谦的督促下我穿得人模狗样的,门一打开我人都还没看清楚就挤着嗓门来了一句娇滴滴的:“阿姨好!”
  家谦妈笑笑,侧过身让我们进门:“是林涵吧?”
  我一怔,“哟,阿姨,您好记性啊!”十年前的事情她都记得?
  “切,”家谦在一旁没好气地说:“这有什么的?我程家谦一辈子就只带过两次女孩子回家里,第一次是你,第二次还是你!”
  上次来的时候还小,见到家谦爸之后又光顾着惊讶了,所以家谦家什么样子我都忘记了。这次过来我就好好打量了一番,家谦家不算太大,布置得很有书香味,墙上挂有颜体柳体以及其他我看不出是什么体的字帖,还有临摹得很细致的墨竹等。听说这些通通都是出自家谦父亲之手,我在脑海里努力幻想了一下,还是无法将这个精通书画棋艺温文儒雅的男子跟我那个嘴巴里孙子大爷满天飞的生猛小老太联系起来。
  她之于他,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一个笑话吧?我这样想。
  过了一会,门铃声响起。我下意识的闪进房间,没过一会,就从门缝里看到家谦爸就买菜回来了,看到笑呵呵地向家谦打了个招呼,就提着菜一头钻进厨房了。
  我看着他微驼的背影有些怔仲,听家谦说他身子不太好,早早的就退下来了。我也的的确确看见了他花白得厉害的双鬓,我再想想我那个早已躺进坟墓里的母亲,叹气。岁月不饶人,大家都老了。
  年夜饭是在家里吃的。家谦妈烧饭真的很有一手,无论菜式花样都不比酒楼逊色。
  而面对家谦爸,十年前那惊鸿一瞥之后,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十年辗转流离,再次站在他面前,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是复杂的。
  然而我小小的忧愁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我就被二老的问题给弄得应接不暇了。
  在哪里工作?杂志社,还有……怡红?哟!这个不能说,吓坏了老人家我可担当不起!工作辛不辛苦?太辛苦啦!君不见总编那副黄世仁般的嘴脸,跟他请假时丫脸拉得那个长啊……有没得过什么奖项?呃……全勤奖算不?哎呀!我高中的时候还拿过全国作文三等奖呢!这个一定得说,还得添油加醋的说!
  我坐那就说啊说啊的,家谦爸妈也耐心的听我说。其实我说话的时候心里特虚,一边说我一边拿眼角瞄他们的反应。我觉得家谦他爸妈还真够好脾气的了,要是我儿子让一女的弄得小时候就被留校查看,长大了还不辞而别丢下他一个人苦苦守候,弄得人人都以为他同性恋,让我见到这女人我铁定的抽丫!
  就算不抽丫我也得像言情小说里面的坏心老母一样叉着腰对她说,哼!你把我们家小谦谦弄成这样还想吃回头草?小谦谦跟你一起不会幸福,滚你丫的吧!”
  可他们不但没有埋怨我,还冲我这么和蔼地笑?他们的脑子被门夹了?
  我正在下面嘀嘀咕咕的以小人之心,家谦妈在上面一边说,一边慈爱地看着我。
  “小涵啊,你一个女孩子家等了我们家谦这么多年也怪不容易的,现在家谦事业有成,你们年纪也不小啦,就快点把婚给结了吧?啊?”
  ……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我就愣了。
  哟?啥?我没听错?明明是家谦等我,怎么变成我等他了?
  我诧异的望向家谦,那厮居然连头都没抬,还是在不紧不慢的吃着饭。
  我趁他去厨房盛饭的时候尾随了过去,拉住他小声问:“家谦,你对你爸妈说什么了?”
  家谦笑笑,说,“我就是什么都没说。老人家容易胡思乱想,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太多。”
  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家谦……”饭已经装完了,我还在磨磨蹭蹭的不想出去,我问:“如果我永远不回来,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
  家谦看了看我,放下手中的碗,把我圈在怀里,“不会的,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小涵,”他摸着我的头发。“你最终还是回来了啊。”
  我皱皱眉头,丫就对我这么有信心?说实话,走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回来。
  “如果,如果我不回来呢?”不依不挠是我的本性。
  “如果你不回来,”家谦在我耳边说,声音低沉和煦,“如果你不回来啊,我就把你的照片寄给世界各地的报社,说你骗了我的钱,骗了我的青春,最后对我始乱终弃,然后我就在家里安安静静的等,等愤怒的群众们把你扭送回来。”
  靠!“这么狠?”我回头看他,吐了吐舌头,“那幸好我回来了。”
  “知道就好。”家谦笑着点点头,看我的眼神里是我熟悉的执着。我的视线一阵模糊,完了完了,我想这地球是不能呆了,这沙尘暴都刮到家谦他厨房里来了。
  吃完饭以后,一家子就开电视看春晚了。两对人各坐沙发的一头,家谦爸妈就在那安安静静的看电视,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然后相视一笑。
  “阿姨,你跟叔叔俩个的感情很好啊。”我忍不住地试探地问道。
  “还行吧,”家谦妈淡淡接口,凝神想了想,然后冲我一笑:“算起来,好像我们还真没吵过架呢!”我被他们脸上那种淡泊宁远的幸福表情给刺了一下,我想这种表情是我那愤青了一辈子的老妈脸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再离奇的爱情都不过两种结局,不能相濡以沫,老太太就相忘于江湖了。这本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事情是,她虽然选择了忘,却不能忘得彻底。
  大团圆的热闹气氛之中,我很不合时宜地替我家老太太微微黯然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家谦督促我去洗澡,等我洗完以后出来,发现那俩父子都不见了人影。问阿姨,阿姨说俩个人去了里屋下象棋呢。我“噢”了一声了,想了想,没有进去。我回到家谦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拿起桌子上摆着的全家福,坐在床沿上看起来。
  照片上的夫妇很年轻,两个人都很甜蜜蜜的样子。特别是家谦妈。杏核眼,尖下巴,白皮肤,典型地江南水土养出来的美人儿。依稀记得家谦从前说过他妈妈家当年是颇有名望的贵族后人,而她自己本身也如诗经中歌颂的女子般温柔贤惠。一辈子相夫教子,外贤内慧,根正苗红的好人家姑娘,举手投足间都见大家闺秀的风范。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子吧?我看着照片有些发怔。
  不知过了多久,家谦推门进来。
  “怎么?下完了?”我抬头看他一眼:“赢了?”
  “输了,”家谦淡淡道。
  “噢,” 我点点头。看到家谦把外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奇道:“这么早就睡了?不守夜?”
  “不守了,”家谦摇头,“老人家精力不行了。你在看什么?”
  “看相片啊。”我扬扬手,“家谦,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挺漂亮的嘛!”我指指照片上的女人,自己都闻得到到自己的语气中那股酸溜溜的味道。
  “嗯,”家谦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把相片抽走了。
  “哎你干嘛,再看一会嘛!”我起身去抢。
  “不看,睡觉!”家谦很干脆地把灯一关。
  房间里就黑下来了。
  我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滚了一会儿,我拿手肘顶顶家谦:“哎,”我说。
  “嗯?”那边立刻就有回应了,家谦原来也没睡着!
  “你家里过年都这么……安静的吗?”
  “还好,今天有你在,已经算比较吵的了。”家谦笑。
  “叔叔和阿姨……平时真的连架都没吵过?”我承认我问得有些居心可测。
  家谦沉默一会,突然对我说:“小涵,不要问了好不好?”
  我一怔,家谦回头看着我,“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吗?”
  “什、什么啊……”我心虚嘴巴硬。
  “林涵你就爱装!”家谦狠狠地点了我额头一下。
  “我记得我十六岁那年下象棋第一次赢了我爸。”家谦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开始说:
  “当时我很得意,我爸就打击我说,这有什么的啊,然后就说他以前有个女弟子,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厉害,三两下就能把他给吃得死死的。”
  “那个时候我很不服气啊,说要跟她比一比,我爸却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来。后来我在他抽屉里发现了很多当时象棋比赛时候的相片,奖状什么的,都是一个人的,当时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林涵,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家谦,”
  我默了半晌,“你应该早点对我说的。”
  家谦也沉默。
  “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些东西我一个知道就好了。我不知道你知道,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在意。”他的语气有些内疚,“小涵,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我摇摇头,催促他,“你继续说,我要听故事。”
  “嗯,”家谦点点头,继续说:“高三那年你妈来我们学校找你兴师问罪,我一见到她我就愣了。当时我就想,我们还真不愧是俩父子,老的被你妈吃得死死的,小的又被你吃得死死的……”
  家谦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唇边有掩不住的笑意,“那次看到你跟你妈吵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很温馨的感觉。我爸和我妈是没吵过架,但这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有时候,爱是要势均力敌才有趣,老是相敬如宾,就反而没有了那种感觉。”
  我“噗哧”一下笑了,揶揄道:“你丫的是犯贱吧!没人跟你吵你就憋得心慌!”家谦不可置否地一笑。我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说:“不过大概也只有你这么想。”
  家谦摇头,“未必。”
  “噢?”
  “我爸单名一个嘉字。”家谦说。
  “那又怎么样?”我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家谦不答。我下意识地默默念了几遍,“程嘉,程嘉……”突然想到些什么,一下子怔住。
  不知道是世间上真有这样的巧合,还是我自己多心。
  三十多年前,一个叫程嘉的男人离开我的母亲,来到这个城市,凭着自己的默默努力,终于考上了公务员,他娶了一个典雅大方的教师姑娘做妻子,住在机关大院,一辈子没红过脸,没吵过架,还生了一个聪明懂事的男孩子,他给他取名字,叫程家谦。
  我母亲的名字叫林谦。
  我被我的想法彻底震撼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突然想到《红楼梦》里面的一首词:“都道是金玉良姻,却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惊愕半晌,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也许……当年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又或者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还是……”我猛然住了口,突然意识到这些话在家谦面前说是多么的不合适。
  背后静默了一阵,家谦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我不知道,”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年轻谁没有错过,况且你也不可以把他们做错的事情记在我的身上,对不对?”
  “正因为眼看着他们的错过,我们才能更正确的走下去,对不对?”
  “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要让上一辈的事情再影响我们了,好不好?”家谦的声音这么柔软。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我的心上,“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还在。忘了他们,好不好?”
  可以忘记吗?母亲这么多年的辛酸与冷暖真的可以忘记吗?
  而此刻他的唇这么温热,他的胸膛这么坚实,幸福如此真实,真的可以忘记吗?
  我转过身推他一把,故作狰狞道:“不准左右我的思想,当心我卖你进窑子里!”
  家谦笑了。
  我也笑了。
  答案是可以的。
  相信老妈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也是这个结局。
  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知道谁家的电视开得大声了,春晚主持人的声音很清晰地随着夜风飘进窗户:
  “新年的钟声即将响起,让我们跟全国人民一起倒数:十、九、八、七……二、一、零!”
  礼花准时炸开。满天的流光溢彩,绚丽非常。
  人们利用燃放烟花这种古老的技法,将去年的种种噩运以及压抑的心情,连同烟火一齐升上天空,然后“轰”地一下炸开,灰飞烟灭。
  外面的人群开始沸腾,他们相互庆祝或是道贺,小孩子笑闹着,高喊:“过年咯!辞旧迎新咯!”
  家谦俯下身,亲亲我的额头,说:“小涵,新年快乐。”
  *******
  这一晚,没有激情,没有做爱。
  家谦静静地抱着我,多年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被一点一点儿解开。
  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外头喧哗的人群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也许是睡不习惯生床或是盖的被子太厚了,我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梦见我在漆黑的夜里摸索着前进,耳边传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嘹亮。“你贪婪无度,不知悔改。必定一生漂泊,动荡无依,欲爱不得,汝将永失其所爱!”
  我满心焦虑满心惶恐地向前奔跑,突然一脚踏空!
  那种飞速下沉的离心力使我自黑暗中蓦然惊醒满头大汗,睁开眼睛却看到身边家谦熟睡的脸。那么安静那么沉着。我看了一会,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我重新躺回去,把家谦的手放在我的腰上,然后蜷缩在他的怀抱里再次沉沉睡去。
  命运像一条狗,在我身后咆哮着,狂吼着,把我拼命的往前撵。又像一列隆隆的火车,巨大的钢铁轮子嘎巴嘎巴的轧在铁轨上,发出恐怖的响声,仿佛只要我跑慢一些,就要把我的脚踝辗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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