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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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花开-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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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乐乐不明白:“为什么?”
    他回头笑:“你没发现自己的视线不集中么?”
    “视线不集中?”余乐乐很纳闷:“视线不集中怎么会看清路?你恶毒抨击我!”
    她控诉。
    连海平终于拽余乐乐挤出喧闹嘈杂的夜市,过马路,面前展开夜色中一望无际的海洋。咸咸的风吹过来,整个人顷刻间变得神清气爽。余乐乐听见连海平在自己身边说:“余乐乐你走路时眼睛好象是不聚焦的,目光很飘忽,好像随时都要移动到下一个地方。看着你的眼睛,总觉得你好像在看前方,可是又不知道你到底在注视什么。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但你又想得那么入神,入神到有熟人从你面前经过,你都看不见。”
    有么?余乐乐纳闷地看看连海平,他手里还替自己拎着包,目光看向远方的海面。
    “余乐乐你都在想什么?看你每天都很开心,可是又好像每天都很不开心,至少,是不够开心,”他扭头看她:“为什么不开心?”
    她愣住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说自己很孤独?说自己很烦恼?说自己很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与一段朦朦胧胧的未来担忧?可他分明就是个陌生人,且是个一针见血的陌生人。
    在今天以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过多少句话。常常,只是他说,她听;他耍宝,她微笑。
    其实余乐乐知道,在很多同学眼中连海平是那样的男生:家境很好,物质上也有点小小的讲究,偏爱阿迪、耐克的衣服,诺基亚的手机及一切外形时尚、性能优良的电子产品。为人阳光、明朗、幽默,专业课成绩尚可,运动也还不错,偶尔有点懒散,但还不会惹人讨厌。人缘很好,为人很义气。算不上是大学里那种风云人物,更算不上是多么优秀的男生,但偏就他身上那种无所谓的神气很能吸引一些低年级小师妹的目光。
    这样的男生,她习惯了只是欣赏,却极少接触。
    两人从校门口走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夜市,过马路,走到沙滩上。海风吹过来,皮肤上感受到湿润的凉意。他找一处干净的沙滩坐下,她愣一下,也随着坐下。她看向远处的海洋,可以看见缓慢移动的客船,色彩斑斓。
    突然听见连海平说:“功名利禄这东西,顺其自然就好,你看得重了,就只能受其累。”
    过一会她才晓得答:“这些东西也不是我想要的。”
    他回过头看看她,目光里有隐约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很在乎,看你那么拼命的样子。”
    “拼命?”她纳闷:“我给人这样的印象么?”
    “难道不是么?”他反问。
    余乐乐叹口气:“其实,我只是努力去做了一些事,不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做的效果还不错,所以额外得到了一些东西。就好像爬梯子,爬得越高越下不来,你回头看看那个高度,只能犯晕,早就没有了下来的勇气。从顶峰到地面,这个落差太大,气压也太大,我害怕。”
    连海平叹口气:“是啊,高处不胜寒。”
    他顿一顿:“可是,这个高度,你越不下来,腿就会越麻,到最后,你撑不住了,就不是走下来,而是摔下来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一步步爬下来。”
    他顿了顿:“不下来,就永远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很疏远。虽然这不是你的初衷,可是,还是走在人群里比较安全,比较舒服,比较脚踏实地。”
    余乐乐的心底蓦然涌上酸涩感。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些疏远感的存在呢?
    上大学后,班里的同学似乎自然而然形成了若干小圈子。老乡和老乡之间,同寝室舍友之间,男女朋友之间,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伙伴,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上自习,一起四处闲逛。余乐乐的伙伴是徐茵,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时可以畅所欲言。她自认不是眼高于顶的女孩子,对师兄师姐们一向恭恭敬敬,对师弟师妹们也算和蔼可亲。可是在同班同学面前,她始终无法冲破那些看不见的屏障,始终只能和颜悦色地说话,看上去风平浪静,却不过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非亲非故。
    始终没有办法感受到真正的温暖。
    就连辅导员老师都要说:余乐乐,你一定要深入群众啊,我们要发展你入党,可是你这么骄傲怎么行?
    骄傲么?余乐乐冤死了。
    她知道自己不漂亮,知道自己不特别,那样坎坷晦涩的中学时代,是自己刻意掩埋的记忆,就像泥土中那些深邃的秘密,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太阳下。事实上,自己不仅不骄傲,反而还是在骨子深处有自卑的啊!可是为什么大家觉得自己骄傲呢?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最不可能骄傲的自己,会让别人觉得骄傲。”终于,她还是把这些若有若无的孤独、脆弱、委屈说出来。
    “因为你把自己掩护得太好了。”良久,他说。
    “什么?”余乐乐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扭头看连海平:“我掩护什么了?”
    “你没有掩护么?”他直直地看着她:“你从来不哭,很少发脾气,你不和任何人吵架,哪怕拿到一等奖学金也不兴奋。你看上去总是那么和颜悦色,你和所有人都很客气,所以在所有人心里,你都好像一个随时会飘走的影子,你和大家没有什么值得亲密的关系,你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连海平,你——”她猛地顿住了。
    她瞪大眼看着连海平,心里被狠狠震动:难道,这就是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
    是的,她从来不哭,因为她经历的苦难太多,已经没有什么苦难可以令她哭泣,哪怕是朋友的误会,女生间的小口角,那些脱口而出的指责不过是转眼就可以忘到脑后的事情而已。她很少发脾气,因为她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可以解决的,只要不致于死去,那还有什么事情是真正走投无路的绝望?至于吵架,她自知自己口齿尚算伶俐,可是气势不够凌厉,所以对她来说就算是辩论赛都比日常吵架还要更加简单一些。还有一等奖学金,为什么要很兴奋呢?第一次拿一等奖学金的时候她很惊讶,后来就变成顺利成章,再后来她发现如果自己成绩下降就会被任远找去谈话,说什么“你是不是骄傲了,懈怠了”之类的话题。为了能少给自己找点麻烦,她很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学习成绩——对余乐乐来说,拿一等奖学金是责任而不是惊喜,那么又怎么可能兴奋得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那么不经意就变成老师手中捧着的一个标尺,她必须站在高处,像榜样一样接受万人景仰,包括那些老师、同学口口相传的赞扬。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观赏者发出不屑的评价,可是这都无法动摇她现在已经植根于系里的根深蒂固的位置——人人都知道她是何等优秀,并且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女孩子有太过强烈的欲望,争强好胜,凡事都力求做到最好,真是个让人觉得敬佩却也无法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啊。
    然而,自己分明又不是这样的人。
    自己骨子里那些残存着的软弱、怯懦、自卑、焦虑……没有人能看到,没有人会相信。
    看见余乐乐在发呆,连海平伸手在余乐乐面前晃晃:“发什么呆呢?”
    “啊?”余乐乐猛地回过神来,苦笑:“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也别有太大负担,”连海平看看余乐乐:“有些印象一旦扎根就无法改变了,你现在就算改变自己,甚至委屈自己估计都没用了。你还是顺其自然吧。再说你在男生圈子里的形象不错啊,大家都觉得你不会哭哭啼啼地找麻烦,挺好。何必太在意别人怎么想?”
    “可是,我从小就是个很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人。”余乐乐看着眼前的课本苦笑。
    连海平笑:“庸人自扰啊,庸人。”
    余乐乐狠狠瞪连海平一眼,也笑了。只是在心里,她得承认,听人这样直言不讳评价自己,而假设这评价又太犀利的话,滋味的确不好受。
    夏天的海风吹过来,潮湿而咸涩。
    
    回校园的路上,余乐乐好奇地问连海平:“谁给你取的名字?”
    他老老实实答:“我爷爷。他是浙江人,所以我才有了这个名字,取的就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思。”
    看见余乐乐笑,他反问:“你呢,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爸。他大概希望我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多余一点快乐还不够,要比快乐再快乐一点,所以才叫‘乐乐’吧,”她笑嘻嘻的:“不过叫这个名字的动物实在是太多了,有次在我们楼下散步,听见一个老太太叫‘乐乐、乐乐’,我一回头,结果看见我旁边有只小狗也回头,还‘汪汪’叫,真没面子啊!”
    连海平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不过你笔名很好听啊,‘余悦’,简单又同义。”
    “你知道?”余乐乐奇怪地看看他。
    他皱皱眉:“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很机密么?”
    “这倒不是,只是刊登我文章的杂志大部分都是女生喜欢看的杂志,你……”没说下去。
    “我一直看《中国青年》,”他看看她:“我看过你做的专题,关于服装和爱情的关系,还有是否应该校外同居什么的。”
    余乐乐脸红了:“随便写的,别当真。”
    “别当真?”连海平大惊失色:“我记得你专题里写的是不提倡校外同居的啊!”
    他指着她,瞪大眼,一只手哆嗦着:“你……你……你,你这么开放……”
    余乐乐好气又好笑:“你断章取义。”
    “断章取义?”他的表情开始扭曲:“天啊……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啊……原来书上写的那些都是断章取义过的?我怎么认识你这么放荡的女人……再见!我不认识你了!”
    他转身往远处跑,边跑边笑,肩膀一耸一耸的,余乐乐追上去,狠狠捶他后背一拳:“连海平你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在校园里追着,打闹着,林阴道两边的树很密集,树冠很大,挡住了星星,却溢出浓浓的草香、树香来,浪漫美好得不像话。
    那晚,余乐乐躺在床上,想起连海平,他的一针见血,他的旁观者清,都隐隐给她很温暖、很踏实的感觉。他就像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军师,告诉她一个连她自己都看不透的自己。
    他甚至看过那些自己笔下的豆腐块,留心自己或记录或编撰的每一份爱情,那些爱情故事里有自己期待中爱的模样,她曾一度希望许宸也能看到,并因此而知道他的女朋友想要什么,可是他不看。到头来,看的认真而又用心的,偏又是个外人。
    可是,这样的外人,也就是知己了吧?
    想到这里,余乐乐突然记起下个月该是许宸的生日了,他比自己大11个月,所以生日离的很近。她想,既然他不肯把自己当礼物打包邮寄来做礼物,那她把自己当礼物送到省城去好不好?
    夜色沉沉中,她翻个身,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5…1
    艺术节,许宸忙成旋转的陀螺,全校13个社团,艺术节的全部安排贯穿六、七月两个炎热的月份。下午炎热的空气里,社团部办公室里连电风扇都没有,写海报的、打字的、整理报名表的,人人都是满头汗。
    燥热的空气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许宸看看:余乐乐。
    下意识看一眼周围忙碌的人,转身边接通电话边往门外走:“喂?”
    “你在忙?”余乐乐的声音带些探询的口气。
    “这几天比较忙,过几天正式开幕后就好了,”他轻轻笑:“好歹我也是总指挥,艺术节的CEO。”
    余乐乐一边听一边迟疑着:究竟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其实很想给他一个惊喜:他生日那天,自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不会吓傻了?
    可是想破了脑袋才发现,老同学里,除了他,偌大一个省城她竟然只认识邝亚威一个人——且,也是个男生。
    想了想,终于还是说:“我下周,要去你那里。”
    “什么?”许宸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你那里,我们伟大的省会,”余乐乐笑:“去给你送生日礼物,欢迎不欢迎?”
    “啊?”这个消息太震撼,许宸需要消化的时间,竟然就这样失语了。
    “干吗这么不高兴?”余乐乐的语气里带了埋怨。
    许宸反应过来,急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是太惊讶了,这个礼物太大,我想想得用什么样的包装盒才能装得下。”
    余乐乐笑了:“听你这意思,只要我到了,不买礼物也是可以的?”
    许宸急忙答应:“人到了就好,你比什么礼物都值钱。”
    余乐乐干脆笑出声:“许宸,你以前都没有这么会说话。”
    许宸心里觉得有点内疚:“乐乐,你肯来,我当然很高兴,真的。不过,你妈能放心么?”
    顿了顿,像是鼓了很大勇气:“上周我妈给我打电话,还嘱咐我,要控制好自己,不要伤害了你。”
    “控制?你会伤害我么?”余乐乐迷惑地问,刚问出口,猛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一下子红了脸。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电话里沉默得只剩呼吸声。
    过一会,还是余乐乐笑着打破沉默:“许宸,你妈太可爱了。”
    僵住的空气瞬间化开来,许宸也笑了:“你得征求你妈同意才行,否则我怕将来看见于叔叔,他直接拿棍子揍断我的腿,还要告我拐卖幼女。”
    两个人又犯贫外加腻歪了一会才收线,许宸放下手机,才知道37度的高温里自己额上的汗水已经把手机屏幕浸透了。转身准备回办公室,却赫然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一排人墙,个个脸上都挂着狡黠的笑容。
    一个男生笑咪咪地学他:“人到了就好,你比什么礼物都值钱!”
    低一级的小师妹也在笑:“你肯来,我当然很高兴,不过你妈能放心么?”
    另一个男生迅速接上:“我妈嘱咐我要控制好自己,不要伤害了你。”
    “轰”地一下子一群人哄堂大笑,许宸在爆笑声里红透了脸,就手抓住身边的男生就要挥拳头,却被一群男生给按住了。二十岁的男孩子们似乎都很精力过剩的样子,一边打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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