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天下- 第28部分

我猝然推开怀中的人，迅速起身，一把撩开一直裹住自己红绸锦被。当我借着窗外仅有的星点银辉看清楚因失去温暖而蜷缩在红色褥子上白色人影时，一声尖叫险些溢喉而出。紫眸圆瞪，猛然后移。所有的困意，所有的酒劲，所有的情欲全被惊得不翼而飞，剩下得只有惊骇。　


“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我恼怒指着他厉声斥责道。若不是刚才我有亲身抱过他，感受过他灼热体温，自己此时不是直接晕过去，就是跳下床破门而出。不管是谁，一睁眼就看到白发白眼白肌肤一团雪白的人躺在自己眼前，谁的心脏都受不了。没事，没事，他是人，不是鬼，别怕别怕……我在心底小声鼓励着自己。　


蜷缩成一团的人显然没懂我为何会突然动怒，他慌张坐起，一头纤长如窗外耀月银辉般的银发凌乱撒落在寸丝未缕的纤细身子上，莹白如雪的肌肤经过情欲滋染得嫣透润红，细致美丽似白玉般的容颜，月色般银眸微微畏惧的望着我。　


“说话！你是谁！”他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我，让我怒火中烧。他分明还是个孩子，我敢发誓，按这个世界的标准，他绝对还没有成年。一想到自己刚才对他做过的，‘猥亵少年’这几个大字马上从眼前晃过。心中又忍不住想要咒骂。该死的！谁把他弄我床上来的！　


见我发火，他惊恐无措的向后缩缩身子，没想到，他本就被我刚才推到了床的边缘处，这一后缩，就直接摔到了地上，‘咚’的一声，被子也被一同扯掉了下去。他像是现在才反映过来般，银眸中溢满恐惧，不顾赤身裸体跪倒在地上，垂着头瑟瑟发抖的怯声道：“奴儿……奴儿叫听雪……是老爷给起的名字，奴儿原先没名字的……老爷说您若是不喜欢，会再赐奴名字的……”　

少年特有的稚气声音让我更加确定他的年纪。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该死的！该死的！我就知道！能把个活人扔上我的床除了逸尘就不会有别人！我说夜涟怎么这么晚还不过，铁定被拦在外面了。这个叫听雪的少年绝对是逸尘送自己的那份生日礼物，送活人……也就逸尘能想得出来！靠！这么说来，逸尘在祠堂里说的有准备，这个准备肯定指听雪了！一想到，逸尘现在喝着茶偷着笑的得意模样，我心中又咒骂连连。T　


我烦燥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听雪，他赤裸着蜷缩在那里，双手掩饰着羞处，脸青唇白浑身颤抖，更加显得除了白，没有其它的颜色能形容他了。山中的气候不管白天再怎么炎热，夜晚都是寒凉而阴森的。我看他那单薄的身子，心中一软口气不觉软化下来，指着床说道：“你先上来吧。”　


听雪一楞，银眸小心的望着我，轻轻摇头：“奴儿不敢……”　


“什么不敢，不敢的话刚刚是谁主动爬上了我的床？是谁主动凑了上来？现在才知道羞耻？上来，别让我再说一次！”我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　


听雪苍白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他抖着手在地上摸索着，摸了几下才摸到床沿，他艰难的挪着双膝，不敢站起，尽量蜷缩着，不让失去遮盖的羞处暴露在我眼前。　


掉落在地上的锦被就在他身边，他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慢慢坐在床边，没将它捡起，也没用它来遮羞。他这是……我眯起眸子，眉头皱成团，“听雪，你过来，过来我身边。”说完，我悄悄挪出他视线外。　


听到我的吩咐，听雪乖乖的向我说话时的位置缓缓摸索着爬了过去，那双银眸明明在自己刚才说话时望着自己，可现在却看也不看已经躲到一边的我，依然直直看着前面。他在我原先坐的位置上来回摸索，像是他明明觉得我应该在这里，却怎么也摸不到，茫然着跪坐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动也不敢支声。　


我看不下去了，伸手捞起地上的被子，裹到他身上，一把将他拉到我怀里来，直视着那双银辉般的双眸，心情复杂低声道：“你的眼睛……看不见？”　


被我强硬拉倒在怀的孩子微微发怔，长长的白色睫毛微微颤动着，银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如果能被称之为‘看’的话。我清楚的在他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却不能在我眼中看到他自己。　
或许我的举动让他误会了什么，他恍然的点点头，冻得惨白的小脸强挤出笑容，怯怯懦懦说道：“奴儿是看不见东西……不过，不过奴儿能听得很清楚，不会影响奴儿伺候主子，也不会给主子添麻烦的……”说着，他从被子里伸出细瘦雪白的双手，摸索着攀上我的肩，顺着我的脖颈摸到里衣对襟处的盘扣。他抖着手努力解着扣子，许久才解开一颗，他松了口气似的又向下一颗扣子摸去。　


我看着他的动作已然是哭笑不得，心中怒火也淡去许多，抓住他在我衣襟上的手指说道：“我没让你做这个，而且你也别叫我主子，是爹爹带你回来的，他才是你的主子。”　


“可是……可是，老爷说这屋里的人才是奴儿的主人，是奴儿今后要伺候的人……是因为奴儿看不见，主子您才生气吗？”银眸慌张不安的看着我，小声嗫嚅道：“奴儿只是有些不熟悉，以后不会了再解不开的，求您别生气……奴儿会很听话，会很努力做事的。”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看不见，解不开我的衣服扣子才生气的吧？”我无力揉揉额角，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提前长出皱纹来。看着怀中低头不语可怜兮兮的孩子，让我有种自己在欺负一只病怏怏软弱无害的小动物似的罪恶感。　


我抚摸着一缕凌乱垂落在红被上的银发，口气不由放得很柔软，“你的头发跟眼睛天生就是银白色吗？”看到他模样的瞬间，让我觉得他或许是白子，天生缺乏遗传性黑色素。只是，白子的瞳孔通常是淡红色或者是淡粉色，像他这样纯粹的银发银眸倒是罕见。　


或许他不是狄南国的人，而是琉璃国人。我思绪一转这才想到。据空书阁里的一本《五国游记》里所说，琉璃国之所以命名为‘琉璃’，是因为琉璃国的皇室成员皆是银发银眸，美丽得好似耀眼炫目的琉璃玉。皇室成员吗？我掐起他的尖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精致如玉的小脸。不由得微微摇头，皇室成员怎么可能会爬上栖凤山，爬到自己的床上来。　


“不，不是天生的，奴儿以前眼睛、头发都是黑色的，眼睛也看得见东西……是都变成银白色以后才看不到了……”听雪乖巧听话的任我摆弄着，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喜欢奴儿这个模样吗？”　


“不讨厌。”实话实说，开始虽说吓我一跳恼怒不已，但他这副相貌我并不反感，相反倒对他失明柔弱无助的样子多出些许怜惜。兴许逸尘相中他的原因就是至少听雪不会在我发怒时被揍个半死扔出房门或直接干脆抹灭掉他，逸尘知道我一向喜欢可爱娇小的小动物。　

但是不讨厌不说明我愿意跟听雪上床。再多的怜惜也激不起我对第一次见面陌生人的情欲，刚才只因酒精作祟让我将他当成夜涟而已。不过，听雪跟夜涟根本不同，不论体形上还是相貌上，自己当时怎么会朦朦胧胧的认错人呢？难道是所谓的‘欲求不满’？我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到，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心中忙把它否认掉。　

听雪却像是在‘不讨厌’这句话中得到什么许可般，试探着贴了上来，见我没有阻止，小脸埋进我的肩窝，如讨主人欢心的小狗撒娇般磨蹭着，双手也悄悄揽上我的腰畔，香软的身子也脱离锦被滑进我的怀中……他还是没忘记逸尘要他做的事啊！我叹着气皱着眉，推开他翻身下床，扯过挂在屏风上的外衣披到身上。　


“主子？”听雪没想到我会再度推开他，他跌坐在床边，双手边摸索边小声唤着我，又听不出我所在方向，慌张不安的在床上东摸摸西摸摸，在摸到床沿时却一下摸空，就在他又要跟大地接吻的刹那，我及时扶住他才没让他又摔个惨兮兮。　


“主子……”听雪紧紧抓着我袖子边角处，像寻得救命稻草不放手，也不顾及自己的赤裸，长长的银发缠绕着消瘦的身子，他的私处在银丝间若隐若现，雪白身子上唯一的艳丽大概就是他左肩上那颗朱红守宫砂了。　


我深深得长叹一声，柔声说道：“听雪，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我有事情要出去。你睡吧，有什么事等明儿个天亮了再说。”明个再跟逸尘算帐。　

“那您……不要奴儿伺候了吗？奴儿……奴儿……”他银牙轻咬着唇，低声问道，话语间含缕哽咽之意。　

见他这么不顾羞耻心也想跟自己发生关系，我心中多少有了底，轻轻揉揉他细柔银发，安抚道：“不用了，爹爹那边有什么事，我会去说，你安心睡吧。听话，听雪是个乖孩子哦。”说罢，探身拉过床角处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是，主子。奴儿听话。”听雪乖乖裹着被子，蜷缩着躺下，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银眸却一直望着我，我放下红纱帐，转身走了出去。　


夜风迎面吹拂而来，冷意让我忍不住打个寒颤，森林黑漆漆一片，院落里寂静无声。我抚平胳膊上激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望了望远处逸尘住的屋子，果然烛火摇动。　

我在冰冷夜空下，对着无人院落轻声说道：“炎，你不用守在这了，去告诉爹爹，这个礼物我收下了，以后听雪归我所有。只要他不动听雪，我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还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以后不准再打给我床上塞人的念头。否则……否则我就离家出走！”　


“是的，小姐。”炎如鬼魅般从一棵大树后面无声出现，冲我一揖，又无声消失在树影下。　


最后那句赌气的话说得实在没底气，我深深吸口冷气，让郁闷的心胃凉爽舒畅下。现在怎么办？自己要睡哪啊，床让给听雪了。瞅会夜幕上挂着点点繁星，回眸看向另一间漆黑的屋子……　


唉，男人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猛抓几下头发，抬脚向那边走去……
　
　


第28章　情意绵绵
夜已深，烛已灭。对面的屋子已漆黑如夜。　

他呆呆站在窗边，透过窗子蹉开的那一道缝隙，恍惚出神的看着对面那一扇窗。直到他自己屋中的烛火渐渐融化得只剩一滩记忆着它曾存在过，曾经为这屋子点燃一丝明亮，现在却已结成一颗颗晶莹蜡脂，红烛的眼泪。　

他缓缓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双眸看着漆黑的床帐顶端。就快要在云海中隐去的皓月残存一抹浅浅的月晕，终是散发不出足以冲淡室内晦暗的辉芒。

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默默的看着，茫然的看着那个娇小的孩子被风炎送进她的房间。房门无声关上的那一刻，一种名为酸楚苦涩的滋味刹那时急涌至心头。这种滋味风炎出现时他不是没有尝过，只是那时的浅尝怎如现在来得浓厚，强烈得再也无法让他像当初那样笑着去面对。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尚犹若不知。苍白的唇被他咬得更是全无一丝血色，心脏的位置如被千针扎蚀死死揪成一团，剧烈的疼痛窒息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掩着被剧痛扭曲得难看至极的脸色，他仓惶躲进屋内，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她房中的事，更不想让人看到他此时的模样，若不然，他将无法在情绪平稳后笑着犹若无事去见她，无法在转天笑着去接受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跟他分享她的人。他原先倚在门上的身子无力的滑落下来，缩坐在地上，抱紧膝盖。嘴唇贴上左手的手背，无意识的轻轻亲吻着，就像在亲吻他心中的人。　


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着他：不要吃醋，不要嫉妒。不能吃醋，不能嫉妒！它们只会让他变得丑陋不堪，变得像以前家中那些男人一样不讨母亲喜欢。他不想离开她，不想她讨厌他。若她看着他露出厌恶的眼神，那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至少存在她心中的他永远是她喜欢的样子。他想永远待在她身边，待在她唤他时，他能笑着应她的地方，不离开。所以……他永远都不可以嫉妒她身边的任何人。　

他用力按着心脏，希望它能不要再跳得这么苦不堪言，这么宛若刀割……抚着墙他慢慢站起，视线不由望着她房间的方向，想透过隔着他们之间那两道厚厚的石墙看到他惦念着的人。心中一面告诫着自己不能看不要看，却又一面犹豫着小声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只看一眼。说不定……说不定能看到她生气着跑出来，冲去跟爹爹理论，过来跟自己诉说，甚至去责备送那孩子进她房的风炎……他边鄙视着他自己竟会如此歪生邪念的想法，边悄悄推开窗子一点点缝隙，偷偷的望着外面……只是，他等来得只是熄灭的烛火，寂静的院落，以及他自己痛到麻木的心脏……　

他不贪心的，从来都不贪心。他清楚的知道她身边不会只有他一个，这是早晚的事，他早就预料到的事不是吗？只是他一直偷偷祈求着这一天能够晚点到来，让他多些不用跟别人分享她的日子而已。这很过分吗？他躺在床上，明明很温暖的被褥却让他感到寒冷入骨。说不定这是老天对他过多奢望而不懂知足的惩罚。伸手摸摸被他收在枕下的软物，没有拿出来，只是用手指去感受着上面的纹理。勉强扯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嘲讽着他自己，这个东西倒底是送不出去了……他原本还想着过去她房里的时候带上它，告诉她，他不是没准备礼物，哪怕她见着了不喜欢，他总归把他的心意送了出去，可惜……现在他想送都已经没机会了……　


苦涩的双眸在烙着凤凰的手背遮掩下缓缓闭上，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到枕边，一滴滴渗入浸湿一片……不能哭，不能哭啊！不然，明天她会看出来的，他会不知要如何跟她解释才好……　


此时此刻，酸楚、苦涩、心痛、悲伤、挣扎、无力、自嘲，和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情绪混乱在一起，无一跌跌撞撞得冲刺着他的灵魂，平稳了躯体却无法安抚浑囤的心灵……　


今晚，注定要一夜无眠……　


夜幕上繁星点点，院落里寂静得只闻风声，让我不自觉也放轻脚步。轻推房门，门未锁微微开启，我悄悄溜了进去，反手将它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