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祸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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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祸阁-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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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找人……”她说,专注地看着壶中凉浆般的酒液落进杯中,“你也许是,也许不是……来……”提起杯轻轻在另一个杯子上磕了下,她仰头一饮而尽。
   慕容展却只是拿起小小地啜了一口,看她白皙的脸上浮起薄晕,心中颇为疑惑。
   “你其实没有一处像他。”垂眼,长睫在眼下落下一圈阴影,与倾的声音温柔中透着淡淡的无奈。不过是那一眼的似曾相识,便让她着了魔般将他买下,或许真是寻找得太久了。
   探手拿壶,慕容展将她杯中的酒斟满。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女人,若对方强来,又或者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法来凌虐他,他还能咬牙忍下来。偏偏这女子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做,反让他不知该怎么应付。
   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与倾微微一笑,“别太担心,我没什么特殊的癖好。你且陪我一段时间,如果……”她顿了一下,却始终没说出如果什么,显然还是有所期待的,即使对方是一个比她小上好几岁的孩子。
   “你的卖身契已经烧掉了。”她这里再没有什么可约束他的,所以如果他不愿意呆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勉强。只是这一点,与倾并没说出口。
   慕容展黑漆漆的双眼一亮,但很快便消敛下去。他从十三岁被卖到欢阁,到如今已经四年,除了张开腿服侍男人,其他什么也没学到。没有正常男人该有的力气,没有一技之长,若真离开眼前的女人,生存对他便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我能一直跟着你吗?他打了个手势,问。
   与倾偏头,半天才想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地笑,“当然。”
   “你识字吗?”她举杯喝酒,又问。
   慕容展点了点头,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有些许缓和。
   与倾笑。她似乎很爱笑。“我是一个浮萍样的人,四处飘泊,你以后跟着我也……”酒水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笑突然僵住,一把抓住那只为她斟酒的手。
   慕容展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要收手,才发现女人手上的力道虽不大,但是他却怎么也挣不脱。
   那只原本应该很修长好看的手上布满了香疤及各种新旧伤痕。低咒一声,与倾脸色有些泛白,她自然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这是你自己咬的?”指着大鱼际上深深的咬痕,她沉声问。
   长期处在那样的环境,慕容展早变得纤细敏感,轻易便捕捉到与倾声音中的不悦。不知道好好的她为什么生气,迟疑了一下,他仍是点头承认。他性子极硬,在面对一些粗暴的客人时,不愿求饶,便咬住自己的手默默承受。
   与倾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卷起他的袖子,毫不意外地看到那手臂上伤痕累累。可以想像,在他身上要找到一处完肤是不太可能的事。
   闭眼,吸气,她不知道心中的痛楚是因为这个认识不久的少年,还是因为那几乎快要模糊掉却已深入骨血的记忆。
   “把衣服脱掉,躺到床上去。”再睁眼,她发出这样的命令。
   慕容展心中顿时凉透,眼中浮起一丝讥嘲,笑自己竟然会以为她和以往遇到的那些男人不一样。
   没有理会他的想法,与倾走到床边,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疗伤药,在床沿坐下。
   少年的身型修长,因为营养不良,可以清楚地看出胸肋骨的形状,他的皮肤白皙,却由于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而变得惨不忍睹。那双幽黑的眼平静地看着她,里面没有害怕,只有认命。
   “以后我教你一些防身功夫,就没人能伤你了。”一边将药膏敷到那些未好的伤口上,与倾一边道,只是这一次唇边没了笑痕,眼中没了笑意。
   清凉的感觉缓和了伤处的疼痛,慕容展先是错愕,接着脸莫名一红,扯过衣服盖住了自己的下身。
   也许,也许她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再次冒出了这个念头。
   
   顾虑到慕容展身上的伤,次日,与倾雇了辆马车上路。本是流浪四方,原不必这么急,只是人们的眼光比刀还利,她可以不介意,但是却不得不为慕容展着想。
   黑驴伴着马车缓缓地踱出城门,慕容展揭起车后窗帘的一角,默默地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越来越远,直到被起伏的山峦遮挡,才坐正身体,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说他们要去汐阳。透过侧窗,他看着那个撑着伞侧骑驴的女子。和她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迷惑。第一眼看到她,只以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不过是行事比较惊世骇俗罢了。但是现在他却不再敢肯定她的年龄,那双眼太过睿智深沉,完全不像是一个年青女子能拥有的。
   感觉到他的注视,与倾侧过脸,笑得温婉。
   慕容展脸微热,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耳中毫不意外传来她扑哧的笑声,脸便越发热了,心里却无丝毫被取笑的恼意。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真没注意到,只因马车行驶的速度本身不快,所以他还是在外面响起说话声时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窗外,几十个骑马的汉子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圈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遇到劫匪了。他一惊,不自觉抓紧窗框,看向女人。
   与倾仍撑着伞,脸上没了笑容,却也不见惊慌,只是这样一眼,慕容展发现自己竟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小娘们,俺大哥看上你了,乖乖跟着爷们走吧。”一个粗豪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透过车前的竹帘缝隙,慕容展发现一直坐在驭者位置上的车夫已经没了踪影,只隐约看到那发话的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身型像黑熊一样巨大。
   “我以为你们只要银子……”与倾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财不露白,她自然知道自己在蓟城的所作所为有人看在眼里,所以也不是很意外会遭遇盗贼,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对她也感兴趣。
   她的话引来一阵哄笑,那个开始发话的大汉笑喘道:“小娘们,你应该庆幸自己长得够俏,不然……嘿嘿……”那狂妄的笑声中透出一股让人心寒的残戾。
   慕容展微微一动,欲要钻出马车。她终究还是一个女子,他怎么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么多粗鲁汉子。
   “别出来。”与倾突然喝道,在众贼怔愕的当儿蓦地收伞纵身一跃,落至马车驭者的位置上。
   “我叫与倾,各位爷儿记牢了。”她笑盈盈地道,听在慕容展的耳中竟别有一种娇媚,直到看到外面劫匪们脸上色授魂与的表情时,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未等劫匪有所回应,马车突然动起来,驾车的马儿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向前狂冲出去。慕容展猝不及防,随势跌往车外,直直撞上与倾的背,一股奇怪的力量从她背上传递过来,又将他稳稳地弹回了车内。等他抓紧窗框稳住自己时,才发现车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马嘶声,喝骂声,兵器出鞘声,以及蹄声乱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原本还算有计划的抢劫因为错估了女子的胆量而变成一场闹剧。
   一声凄厉的嘶叫声传来,慕容展侧首,恰看到一直紧跟着马车的大黑驴竟然狠狠咬在一匹逼近马车的马儿脖子上。
   “乖孩子!”与倾格格娇笑,一扬手,一锭碎银飞出,打落了马上骑士恼羞成怒砍向黑驴的大刀。黑驴趁机奔前,还不忘回头看因疼痛扬蹄而起的马儿将它的主人甩下背。
   慕容展发誓,他在那头大驴乌黑明亮的大眼中看到了讥笑的神色。
   “小展,坐到我旁边来。”马车始终跑不过单独的骏马,注意到那些盗匪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已经恢复了镇定,眼看着就要追上,与倾突然叫道。
   一等慕容展坐稳,她便将手中的缰绳交到他手中,“抓稳,不要停。”语毕,人已经跃到了一旁的大黑驴背上,眼角余光瞟到少年迟疑的表情,不由大笑道:“放心,我会来找你的。”
   说着,已策驴横拦在了大道中间。
   慕容展从来没有驾过马车,缰绳入手立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在往前飞驰的马车上能够不被抛下地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更不用说做其他事。等到好不容易掌握到一点控制方法时,回头已经看不到与倾和那些盗匪身影,心下不由有些不安。只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回去,不过是徒然给与倾增加麻烦罢了。不得已只能任由马车继续往前奔驰,直到在一个岔路口才停下来。
   为免与倾走岔路,他只能在这里等。
   将马车驶进一旁的树林里隐藏起来,稍稍平静下来后,他才感觉到喉咙干燥,浑身发软,显然受惊过度,于是转回车厢找水袋,没想到竟一眼看到与倾随身携带的包袱。
   愣了好一会儿,他转身退了出去,完全忘记自己原是想找水喝的。下车,走到靠近路边的草丛中坐下,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人烟稀少的来路。
   




 
第二章(上)


   直到太阳西坠,蚊虫四起时,慕容展才听到不紧不慢的蹄声从大路上传来,精神不由一振,透过枝叶看出去。
   只见薄暮中,一人一驴正慢悠悠地走过来,马上人身型窈窕,侧髻褶裙,不是与倾是谁?
   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苦苦相等,担惊受怕,她却一副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慕容展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从树丛中钻出去,他站在路中央静静等着她走近,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唇角是上扬的。
   “小展。”看到他,与倾显然有些意外,却很高兴。
   慕容展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没逃过蚊虫的叮咬,连那张不是很出色的脸也不例外。帮着与倾在林中空地上生起火堆后,他才感到奇痒难耐。
   “你应该等到了人烟密集的地方停下才对,万一是他们追上来,又或者遇到其他盗贼,你就没命了……”与倾摇头叹气,一边给他抹药,一边絮絮念叨。
   那药明明是昨晚她给他用过的伤药,没想到竟也有止痒的作用,慕容展看着她轻柔的擦药动作,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对了,我顺手将那帮贼子的老巢给端了,嘿嘿!”给他脸抹药的时候,与倾突然道,看到他眼中浮起的诧异,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札银票献宝一样塞到他手中。
   “看看,看看,最上面的五千两是官府给的赏金,下面是从贼窝里拿的……要是省着点,咱们起码一年不愁吃穿了。”
   岂止是一年,平常人家一辈子也不见得花得了这么多钱。慕容展看着手中的数万两银票,只觉背上冷汗直冒。这会儿他才真正明白到招惹她的后果会多可怕,也才明白为什么花一千两给自己赎身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将银票还给她,不想她却摇了摇手,不接。“你收好就行了,万一咱们不小心走散,你也好有个用处。”她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向来不为此发愁。
   慕容展也不再推辞,将还带着她体温的银票贴身放好,而后突然起身,在她面前跪下,呯呯呯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你做什么?”与倾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
   我想跟着你习武。慕容展急切地打着手势,一直平静无波的黑眸中首度充满了渴望。
   是武功,不是普通的防身术。与倾修长的眉微拧,“你现在习武……太晚了。”虽然不忍,但是她却仍然毫不婉转地打破了他的希望,有的时候给人希望比不给希望更残忍。
   闻言,慕容展眼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缓慢地缩回身,又变回了那个无声无息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
   风动,火焰扑腾,虫鸣唧唧。
   半晌静默,与倾终于忍不住:“如果你吃得了苦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多年来,除了心中那一念执着外,她很少在意什么事,没想到竟会看不下去他的失望。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为自己找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来做,难得的是,并没有后悔的感觉。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慕容展愕然看向与倾,直到她笑着重复一遍,他才欣喜若狂地扑上去就要叩头拜师。
   “别……”与倾笑嘻嘻地避开,“现在别急着叫我师父,等你有点成就时,再说吧。如果你学不好,那也不会丢我面子。”
   明明是开玩笑,慕容展却当了真,于是在原地认认真真地叩了一个头,却没再行拜师之礼。
   与倾摇头笑叹,为他的固执。她原本是为了寻那人,谁曾想竟为自己买了个徒弟,罢罢罢,就算他成不了名扬天下的高手又如何,起码能够保护自己不再受人欺凌。
   “呀,我差点忘记了,包子。”看他又坐回开始的地方,抱着膝目不转瞬地看着自己,眼睛晶亮晶亮的,与倾脸莫名地一热,忙转过身去找自己从城中出来时顺手买的热包子,“咱们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怎么不喊饿呢……糟糕,冷了……”在身边地上找到那个大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十个早已冷掉的肉包,她的眉又拧了起来。
   慕容展脸上首度露出明显的笑容,趋身向前,伸手在油纸包里拿了一个包子,斯文地咬了一小口。天气热,包子虽冷,面却仍然松软,与他以前吃的那些东西比起来,已是可口之极。
   与倾痴痴看着那如同暖阳一般的笑,心脏扑通扑通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这笑、这笑……虽然眼前少年没有那人的俊美倜傥,但是这笑却如同他那次回眸一样触动了她的心弦,多少年了,除了期待紧张苦苦寻找,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心悸,即使他真出现自己面前。
   被她看得颇不自在,慕容展敛起了笑,垂首默默地啃着手中的包子。
   与倾也没再说话,无意识地拿了个冷包子往嘴里塞,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是夜,两人在林子里胡乱过了一夜。与倾被勾起了往昔的回忆,就这样抱膝望着天上的繁星不言不语直到天亮。在露水从树梢滴下来,钻进她的脖子里时,她才像是经过了一世那么久般回过神,推醒睡在火堆另一边的慕容展,继续赶路。
   ******
   两日后,两人到达汐阳。
   汐阳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有高大结实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当然还有密集的民居和繁华的街市。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慕容展曾经是男馆的相公,如果不自己报名字的话,也不会有人知道侧骑驴的女子是与倾。
   于是,与倾花了不多的钱买了一个普通的小院,与慕容展在这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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