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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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星夜-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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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的国家,倘若青学一败,纷争必然再起,到时候必将生灵涂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牺牲一个四天宝寺,能换来众生安宁,这样很值得,但我以前却不懂。”
  不二凝视着他。“所以你把四天宝寺拱手让给青学,连我也要一并送出去吗?”
  “手冢君是爱你的。”白石平静地说,就像无数次对他说话那样平静,“他真的非常爱你。不管他曾做过些什么……手冢君那样的人,只要爱上,只要明白自己爱上某个人,他就会倾尽所有,用一生去守护他。”
  不二没来得及说话,白石就再次把他紧紧锁在怀里。不二喘不过气来,只能本能般地抱紧眼前这个人,他听见他纷乱的声音在耳边,如同一个魔咒般缠绕不去:“不二君,你本来……就应该陪在手冢君身边,是我把你抢过来,是我的私心……我知道你一直爱着手冢君,但即使如此,你也愿意把自己交给我……我已经足够幸福了。”
  “白石君……”不二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有灼热的水珠在肩头的衣料上洇开。他悚然大惊,竭力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在流泪。深栗色的温柔的眼里静静地滚落下水珠,一滴一滴,顺着那张俊美的面孔淌落,便如一场无声的雪纷纷落下。
  不二凝视着那双深色的眼睛,他不知道一个人的眼里竟然能容纳那么多复杂纠错的情感,痛苦、爱意、不舍,还有决绝。那些情绪如同墨一般悄然涌散,渐渐融化出真实的质感。
  一滴又一滴水珠从那双眼里滚落下来,落在不二的面颊上,一片湿漉漉的温热。
  他想他从未见过他落泪。他想也许友香里公主出事的时候,也许挚友同伴纷纷离散的时候,那个人也许痛苦地哭泣过,也许不曾有过,而他并不知情。
  可现今,可此刻,就在他眼前,那个人落泪,却是为了他。
  “我爱你,不二君。”白石低声说,任由泪水静静落下溅碎在地面上,“真的,非常爱你。”
  不二的泪就这样被生生扯落,和白石的泪混杂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属于谁的苦涩。
  “可是该结束了。”白石弯起嘴角,泪水沿着笑意的弧度蜿蜒,却说出如此荒谬的话语,“你走吧,不二君,我该让你走了。”
  “不。”不二瞪着他,几乎是从死死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每一个字来。
  一双手忽然覆上不二的眼,视界瞬间消暗,朦胧得就如同复明的那个夜晚。他听见白石呢喃的声音:“我是有多想要你留在身边,即使让我什么都不要,我也只想要你。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幸福,我一直努力,可是我做不到……但手冢君可以,你是那样爱他。”
  泪水从不二的眼里倾泻而出,只在刹那间泪如泉涌,润湿了那双温暖的掌心。
  “所以你走吧,也许你根本不该回来……你不该给我幻想。”
  温暖的双手从不二脸上撤回,白石骤然转身向内室走去,隔着缭绕的淡白色雾气,他的轮廓模糊了边缘,穿堂而过的寒风仿佛就能拂得碎了,飞散而去再无踪影。
  “不。”不二说,然后雾气里渐渐远去的身影停住,“你不能让我走……”泪水被冻僵在眼里,坠落在地时如同破碎,“你说过你从来都不愿意强迫我,难道现在你要强迫我离开吗?”
  “你给我一个理由。”不二哑声说,“你只要告诉我……你不想要我,你只想要我离开,如果是你的愿望,我会走的。”
  白石背对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你说话啊!”不二冲着那个背影吼,声音里掺杂着含泪的撕裂,“你说话啊,白石藏之介!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要我走,你是在对我说谎!”
  “太难了……”白石的声线微微发颤,映在不二耳里也让不二浑身颤抖。那样脆弱的颤抖音色却又被强捺下去,“太难了,不二君,你不知道有多难……我甚至不敢抱着你,甚至不敢碰你一下……我害怕如果多留一秒钟,如果多看你一眼,我就会改变主意……”
  “那就不要让我离开!”
  不二疾步向他走去,白石却倏然回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墨色的长鞭,如同游蛇般灵活地击出,啪啪两下正中不二腿部重穴,不二双腿一软,整个人便跌倒在地上。
  “白石君!”用手臂撑起身体,不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石接近木然的脸庞。
  黑色的长鞭继续击出,先重击在双肩,然后沿着双臂的穴道封锁,最后一击直落在腰腹要穴。不二震惊的连还击也忘记,任由白石鞭影横掠,不由分说地封住了自己所有穴道,动弹不得。
  “——白石藏之介!”唯一能自由控制的只剩撕裂的嗓音,“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啪地一声,鞭子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坠响。
  “嘘,不二君。”白石微微笑着,他的笑容让不二想起忍足谦也,惊人的相似让寒冷的恐惧死死堵住了心脏——如出一辙的笑容,忍足握着财前的剑刺穿自己心脏的时候,就是那样笑着,仿佛是在说着永别。
  “白石君!”不二嘶声喊道,“你不能……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说过要我留在你身边的……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想都不要想!”
  “我不能命令你……”白石柔声说,就像往日一样温柔,听在耳中却如此尖锐,听觉被刺得生疼,“但我……我希望你离开。我想要你离开。”
  如同听到天方夜谭,不二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去争抢什么。”白石俯视着不二,嘴角持续地上扬,“我知道手冢君会好好珍惜你的,就像我想做的那样……”
  他抬起左腕,腕上仍然缠绕着洁白的绷带。他开始一点点地,细致地解开。细长的白色绷带一圈一圈地垂落,露出和光洁的右臂同样优雅完美的皮肤,沉钧结实的肌肉。
  “不二君来四天宝寺的任务,我替不二君完成吧。”那个人一点点地解着绷带,缓缓地说道,“这世上除了手冢家族传承的‘千锤百炼的极限’、千岁一族的秘术‘才华横溢之极限’这两种奇技之外,还有最后一种,它凌驾在这两者之上,其名为‘天衣无缝之极限’。”
  “修さん去的时候把这份修炼‘天衣无缝之极限’的秘籍托付给我。”绷带一圈圈脱落在地,不二发现绷带内侧密密麻麻地书写着红色的小字,仿佛生长在洁白缎面上一般,鲜活的,触目惊心的,让人眼花缭乱,“他告诉我,即便是死,都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他把长长的绷带慢慢卷成一团,弯身把它放在不二的手里。“修さん他是希望我能领悟这份秘籍,这样就能和青学抗衡,但我注定……是要辜负他了。”白石起身时微笑着,眉眼染着柔和色泽,“手冢君比我更适合得到它,他已经掌握了两项奇技,而这份秘籍,会让他如虎添翼。”
  “我左手的秘密,到此刻也只有不二君你一个人知道。”白石轻轻地说,“除了你,再也没有任何人。”
  何时何地天真的笑语从记忆中浮起,红发的男孩抱着高大男子的脖颈,单纯的话语却道尽了一切的真相。何时何地不二安抚淘气孩子的话语,此刻却变成了板上钉钉的箴言。
  ——白石君左手的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
  ——白石君只告诉那个人说明那个人对他非常重要。
  ——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秘密都不能保留。
  ——这就是白石君重视着那个人的表现。
  “如果真的要对某个人坦诚,如果真的要对某个人毫无保留……那个人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不二周助。”
  不二说不出任何话来,掌心缠卷的绷带似乎还留着那个人手臂的温度,暖暖地熨帖着冰凉的皮肤。
  白石凝视着不二,他脸上温柔的笑容渐渐褪去,就像清水刷洗尽鲜艳的水彩色。“我的骄傲不会允许我说出口,也不会允许我说第二遍……”他沙哑地说,“不二君……你一直在为了手冢君赢,这一次,请你为我输吧。”
  不二愣愣地看着白石,但是白石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个丁子茶色发丝的男人转过身,在烟雾缭绕中彻底消去了身形。
  “最后一个请求……不二君,你答应我。”那个人的身影彻底不见时,雾气里还蒸腾出他寂寞的声音,“今后……能用一点点时间……来想念我吗?”
  被冰封在眼底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淌过脸庞,氤氲出酥麻的热度。
  “……白石、藏之介……”无意识地唤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蜂拥而来,不二被浸没在靛蓝色的海潮里,无法呼吸,完全封闭,耳廓里只剩下回忆的声音,眼里除了那个人的身影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那个人对跪倒在地的他伸出手,掌心有着如此救赎的温暖,视界中央那个人的笑容清晰起来,便如同久违的日光。
  千岁美由纪大婚归国庆祝的欢乐夜晚,他趴在竹栏上欲哭无泪,眉眼却是弯的,笑意盈盈如同能溢出自己的面孔。他想他是再也没有泪了,心底燃烧着阴郁冰冷的离火。却因为什么在醉意朦胧间泪流满面,恍惚感觉到被人紧紧拥抱在怀里,温暖竟如同梦境。
  渐渐黯淡下去的夕阳里,砂石狂走,眼里除了微笑的人寂寞的眼神再也没有其他。那一刻有多想安慰他的心痛,但所有的秘密堵在心间,在那个人的眼神下自己无从遁逃。他说,不二君,谢谢你。却不知是谁更应说出这句话。
  从身后的热源里舒展出的温柔拥抱,奔马停驻时感受到的眩晕,不知是惯性,还是因为那个拥抱太温柔。那时候是有多想就这样永远留在这个怀抱里,温暖得只欲落泪。
  夜风摇动烛影,满室光影迷离,那个人的面容沉在破碎的光色里,显得如此脆弱无助。他抱紧了自己,仿佛是在哀求,他说,请你留在我身边。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明白,已经不能再拒绝那个人,因为目睹如此的悲伤,如此的寂寞,感受到的心痛已经无法抑止。
  所以是如何轻轻念着熟悉的歌谣,无论多么悲伤的事情,我用笑容为你改变——所以是如何在树影下给那个人一个迟到的拥抱,如何晚了又晚地把心交给那个人……所有犹豫所有挣扎在看到那个人温柔的笑容时消失得了无痕迹。那一刻耳畔听到柔和的,熟悉的低唱声。
  “……风儿吹的窗摇,把夜晚摇醒。无论多么悲伤的事情,我用笑容为你改变……想为某人做些什么事,原来,这就是爱……”
  想为某人做些什么事,不愿让他受伤,不愿看他心痛,是如此在意着他连自己都要惊讶,反复地确认,在得知那个人中毒的时候呼吸都停滞,不顾一切地在雪中飞奔,感受不到暴雪的寒意,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的念头超越了一切。
  仿佛发生在昨天,那个漫天星辰的夜晚,在无垠的黑暗中,他抬起手捂紧自己的眼睛,掌心感觉到泪的湿润。不让那个人看见自己所有的情绪,他呢喃地说,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呐,白石君,你知不知道,不是这样的?
  ——可他真正想说的,真正想告诉那个人的,却是那样的一句话啊。
  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吗?你真的知道吗?你真的知道我想说什么……
  ——倘若更早一点,比任何人都要早遇见你,那该有多好。
  是因为那样的话语,那样的浅吻,视界才骤然清晰。
  是那个人为他点亮了一整个世界。
  在遇见那个人之前,自己也许便是盲的,活在作茧自缚的黑暗里,不见天日,虚度了那么长又那么短暂的时光才彻底明白。所以那一夜的星光那样美,就像所有的光辉陨落之后,慨然新生。
  ——呐,白石君。
  流泪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再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自己又在想什么呢,真正想对那个人说的,又是什么呢?
  白石君,你知道答案吗?你知道答案吧?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原来,这就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白日可见的星光

  于是被白石封印了穴道的不二就一直留在那个熟悉的房间里,他并不觉得冷,暖盆里一直不断地氤氲出温暖的雾气。他蜷缩在地上,唯一能判断时日过去的就是窗外纷飞的大雪反射着的清冽光芒。夜晚时分,雪光透进窗子是晦暗的,而直到清晨,那便如同日光一般能刺破混沌的睡眼。
  时间还是很清晰的,至少对不二来说。他看着雪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整整三天,他都静静蜷缩在地面上,世界被分隔成睁眼和闭眼的片段。
  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人。但他知道那个人还活着。
  因为被封印穴道的次日醒来,不二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厚实的棉毯,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竟捂出了微微的汗意;又一个夜晚过去后,不二发现多了被褥和枕头,室内的暖盆也增加了不少,还更换了盆里的银炭。并且,室内的空气很干净,没有因为烟雾的囤积而闷重,显见是夜里有人来开窗通风,并且给不二送了保暖的必需品。
  除了那个人,不二想不到有其他可能。
  蜷缩在温暖的被毯里朦胧欲睡的时候,不二会想,当他睡熟的时候,那个人是否会从内室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经过他,打开窗子呼吸那些冰凉的空气?那个人是否会来到他身边看他一眼,用那么温柔的眼神?那个人会不会改变主意,等到某一天他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那个人就静静躺在身边,眉眼温柔地凝视着他,对他说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有时间重新开始?
  有时候他甚至一直固执地睁着眼睛,等了又等,等到雪光清冽地刺破了昏暗夜色,却也没有等到那个人的身影。他想,那个人是刻意避开他,那个人早已下定决心要永远离开,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挽留。这样想着,每夜他都在隐隐的心痛中不甘愿地睡熟,即使不能见到那个人,在次日苏醒的时候,也能感觉到那个人来过的痕迹——是多么不甘愿啊,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二想,自己从来都拿那个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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