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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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星夜-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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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已经足够在那道早已裂开的罅隙里填满无数时光的流影,已经足够在他和他之间以另一个人不可磨灭的身姿划下天堑。
  “我们早就错过了,手冢。”不二轻声说,“我做不到。”
  倘若心里有一道伤,当它愈合之后,再次裂开疼痛着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伤口,而是覆盖于其上,治愈着它的痂。
  “因为白石藏之介?”手冢问,“是因为他吗?”
  “不管有没有白石君,都不可能了。”不二淡淡地笑着,“你爱我,可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弟弟,害死了我唯一的挚友,颠覆了我的国家,还有,你杀了美由纪,你费尽心思从四天宝寺娶回来的妻子……手冢,我只能说服自己原谅你,而其他的,我再也没法强迫自己做到了。”
  感觉到周遭的光渐渐黯淡,不二换了个姿势倚在床头。失去视觉的双眼已经可以捕捉到日光的游移,暗影飘摇,有时甚至能看到人形的轮廓。
  “这代表不二君在复明,这是件很好的事。”那个人如是说。
  此时说这句话的人正坐在不二身边,帮他搅着碗里的药液,瓷勺和碗壁碰触的脆响叮当,极其微弱,但一下下都准确地撞击在不二心上。
  “白石君?”
  “什么?”
  “……不,”不二摇摇头,“没事。”
  “那我就问了。”那个人笑道,“下午和手冢君闹了不愉快?”
  “什……”不二震惊地转向那个人的方向,“你知道他在这里?”
  “嗯。”那个人应道,“喝药吧,不二君。”说完,冰凉的瓷勺温柔地触上不二微启的唇。
  不二依言张口咽下,熟悉的微带苦涩的味道。瓷勺再次轻触着碗壁,叮当的声音如同不二的心跳声。
  “我能理解不二君。”那个人轻声说,“是因为美由纪吧。”
  “……他说美由纪已经死了。”不二停顿了很久才道。
  手冢离开前毫无感情的声音似乎还能在耳边环绕,冷得让他脊梁生风。
  那个人很久没有说话,不二听见碗底和桌面轻触的声音,然后白石抚着他的发顶:“我本以为可以瞒着你的。”
  “手冢国光是什么人。”不二苦笑道,“他从来不在意美由纪,自然可以毫无顾虑的下手。”
  “不二君到现在都认为不是美由纪主使的吗?”那个人问。
  “白石君不也是吗。”不二回答道,“美由纪死了,你要怎么对千岁君说?千岁君会怎么想?”
  “不二君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救她么?”白石说,“因为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孰真孰假,光凭一点点证据完全无法证明。也许你我都知道真相,但若无实据,只要有人揪着这一点大兴风浪,整个国家都会不得安宁。”
  “那么你自己呢?你的安全就不重要吗?”不二倾过身去,伸手想要触碰那人的面庞,掌心感受到熟悉的脸颊弧线。多想把珍惜的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心,却总在伸指蜷缩之际化成风从指缝里失落,“我不要你有事。”
  “我说过,我想要不二君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我有没有事。”白石反握住他的手,引导着他的指尖滑过他的唇。不二感觉到柔和的弧度,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人温暖的微笑。
  “不二君愿意陪我出去走走吗?”静默许久后那个人问。
  不二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淡墨色的视界蒙上一层越发浓郁的深黑,不二的手被白石紧紧握在手心里,那宛如一盏不见光源的灯,坚定地指引着方向,所以不二能如此安心地闭着眼,随在那个人轻柔的足音之后。
  “下午的时候,大石君告诉了我一个好地方,我觉得,不和不二君来一次真的很可惜。”那个人停下脚步,“坐在这里,不二君。”
  不二依言坐下,感觉到青草的凉意和融融触感。他仰起脸,任由沁凉的夜风拂过面颊。
  周围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淡淡的风声,自己的呼吸融在其间模糊了界限。
  掌心无声地舒展,轻轻按在柔软的草叶上,犹能感觉到夜露的温度。
  血液从心脏四散蔓延,在指尖回旋,每一份触觉都敏感到一触即碎。
  “手冢君说,他想单独见你。”那个人忽然开口,“我答应了。”
  “猜到了。”不二回答道。
  “你不问为什么?”
  “不,”不二摇摇头,“我该谢谢白石君你什么都不问。”
  “和以前的理由一样。”白石说,“我不想强迫不二君做任何事情,我希望由你自己告诉我,由你自己看见。”
  “……”不二沉默片刻开口,“白石君真的什么都不问?我也许……”他停顿了一下,才缓慢地说,“我也许……也许什么都不会说。”
  “嗯。没关系。”
  “白石君相信我是和相信谦也君一样的理由?”
  “不一样,”白石说,“如你所说,你没有做伤害我的事情,但谦也做了。”
  “白石君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愿重视的人离去……”不二叹息着微笑,“你太无私了。”
  “这是自私的表现。”白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不愿再看到重视的人离开我,明知道谦也因为背叛我饱受折磨却还是不闻不问地把他留在身边,为了自己的愿望,却折磨着谦也……还有你也一样,不二君。我……一直都想对你道歉,不仅是你的眼睛,还有……以那样的方式留下你,得到你,我很抱歉。”
  不二自嘲地笑了,“以怎样的方式?白石君以为是怎样的方式?”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要道歉?难道你直到现在都以为……我是因为失明,才会……所以向你寻找安慰?”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凉薄得过了分,那个人沙沙的足音踏近。
  “别过来好吗?”不二用手掩着自己的眼睛,静静地说。
  “好。我就站在这里。”那个人回以同样平静的声音。
  但是不二没有再说话,白石也沉默着,两个人就那样保持着一种奇异的静默姿态,风在他们之间穿梭。
  “呐,白石君,不是那样的,你知不知道?”不二轻声说。
  “我知道。”那个人温柔地说,“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真希望现在能看见你……”不二仍然掩着自己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只有你能看见我太不公平了。”
  “不二君。”草叶窸窣的声响如同漫天雨珠落地,那个人抓住不二的一只手,按在他的眼眸上,“你看,我也闭着眼睛,现在很公平。”
  “什么啊……”不二皱着眉笑出声来,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握住。白石说:“今晚的星星很美,不和不二君一起看的话就太可惜了。”
  “笨。”不二说,指尖源源不断地传来熟悉的温度,眼睛柔嫩的皮肤触感使得心也一阵不可救药的柔软,“就算你想,我也看不见啊。”
  “不,这样就可以一起看了。”白石说,“我闭上眼,就可以和不二君看到一样的东西。”
  不二愣住,掩着脸的手不由自主地滑落,转瞬间整个人就被抱进了熟悉的怀抱。依偎在那个温暖的胸膛里,他安心地叹息微笑。
  “不二君,我是真的想道歉,但是我没有后悔。”白石的声音融融地涌过不二耳畔,“那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夜晚,我发誓。”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还是会那样做的。”不二说,“我也没有后悔,永远都不。”
  白石把不二抱紧,什么也没有说。不二满足地闭着眼睛:“白石君没有偷偷睁开眼吧?”虽然指尖能感受到合拢的眼微微颤抖,如同正在沉静地呼吸。
  “没有哦。”白石保证道。
  “你看见什么了?”不二玩心大起地轻戳那个人的眼,“要是和我看见的不一样,白石君就有麻烦了。”
  “嗯……我在想第一次和不二君见面的时候。”白石笑着说,“印象深刻,所以一闭上眼就出现了。”
  “白石君耍赖!”不二气结,抚着那人眼眸的手转而用力扯着他的脸。
  “可我是说真的。”白石认真地说,“我记得……是我九岁的时候,修さん为我庆生,迹部君带着不二君代表冰帝来四天宝寺。那时候不二君站在花园里,穿着白色的衣服,笑眯眯地站在迹部君身后,像专程来祝贺我的天使。”
  不二双颊发烫,“请不要用这种话形容我。”
  白石没有理会他,“那时候我就想,我喜欢这个人,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么好看,要是能一直看着他的笑容该多好。可我那时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好像只要看一眼就是对他的亵渎。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想再见不二君一面——可是,直到十七岁那年,我才再见到不二君。”
  “白石君……”
  “我想看到你真心的笑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你很快乐,那时候你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不二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任由那人疼惜的气息缓缓游移过自己的面颊,“这三年来,我从没看到过不二君真正快乐的样子……不二君,我是多么希望,我有多想要让你幸福……”
  不二哑口无言,白石却松开了环抱着他的手臂。温柔的低语就如同长一声,短一声的虫鸣,随着起伏的夜风荡漾蔓延,宛如月光下满池摇曳的波光,粼粼地铺散在淡墨色的视界里:“不二君,请你好起来,请你……”话音微微摇撼,如同一颗石子搅乱了宁静的湖光,仿若哽咽,“只有这样,即使我不在……我也可以对不二君放心。”
  不二失去所有反应的能力,眼前似乎模糊起一圈柔和的光晕,眼眶渐渐酸涩,他却不敢眨一眨眼,仿佛只要一晃神,就会失去什么在眼前白驹过隙的所爱。
  但那不过是一个轻柔得不存在般的吻,如第一缕晨光透洒而来,晕染在自己的额头。
  分明有过无数次比这要更亲密的接触,却没有一次能够比此刻这样一个落在额头的浅吻更能摇撼不二的身心,那一点细弱的温暖,如同小小的光源,持续地漫溢出柔和的热量,被救赎一般洒落包裹着虔诚般仰起脸的自己。不二不能动,不能想,不能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模糊了所有的感知,心跳如此惶恐,就如同初生的婴儿,第一次俯瞰这个世界。
  不二如同能看见一切,如同立在世界之巅。在无边无垠的黑暗里,有什么微弱地闪耀着光辉,雨珠般散落,流淌过朦胧的视界。那是砂砾般的微光,是悬垂的眼泪,抑或是这一夜漫天他无法得见的星空。那些流泻的光华不知从何而来,有着迥异的色泽,却在最终汇聚成一团这世间最为明媚的光源,温柔地坠落在那个人亲吻着的地方,那一小片冰凉的皮肤也因此变得如此灼热,汇集了这世间最美丽的光芒,在这仿佛不见终点的永夜里,镀上了一层曙色。
  是那样明亮,是那样灼热,从那个人亲吻着的地方一直烧到冰封的心底去,积雪消融,咸涩温润的海水自裂开的罅隙中滚涌而上,瞬间淹没了整片寂静的雪原,若草色的生命悄然而茁壮地成长。
  夜风吹得面颊冰凉,不二这才发觉脸颊湿冷,眼眶不知何时被倾泻而出的泪水浸泡得酸楚,唇角尝到与幻境中蜂拥而至的海水同样咸涩的滋味。
  “不二君……”温柔的声音抽丝剥茧,一层层泻落下这世上最明亮的华光,“倘若更早一点,比任何人都要早遇见你,那该有多好。”
  如同花朵绽放一般——眼前浮现出淡薄的光色,如同晨曦时分海平面上漂浮起的淡淡雾霭,犹有海露的清芬。不二的呼吸停滞在鼻尖,以为自己再次走进了美好的幻境。萤火般脆弱晶莹的光点遥遥掠向天穹,有一缕丝线般的光的纽带连结着它们与暗黛色的天穹,那不再像是离去,而像是某种归依。
  那些光柔和了模糊了轮廓,被吸附一般纷纷吻上眼前那个人清冽的线条,那个,如同从所有的光里剥离出来的英俊的人,他淡淡的丁子茶色发丝,清澈的深栗色眼瞳,还有,那双优雅地扬起,温柔微笑的唇——
  都是阔别已久的,心心念念的细节。
  “呐……”不二弯起眼睛,微笑的时候控制不住泪水落下,“白石君,好久不见。”
  星光如织,耀亮眼前那人温柔的面孔。他伸出手来轻柔地拭去不二的泪。“不要哭。”白石轻声说,“我不愿看到你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将属过去的为难

  ——我不愿看到你流泪。
  ——倘若更早一点,比任何人都要早……那该有多好。
  不二浑身僵硬,如坠最荒谬的梦境里:“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回去了。”那个人温和地说,停留在不二面颊上的指尖仍然有熨帖的温度,“一个人回去。”
  星光仍然泼洒着,遍布周身,却如同幽魂拂过鲜活的肌肤,激起阵阵寒意。
  “为什么?”不二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乾君的药真的很有效。”那个人勾起嘴角,他的笑容让人安心,“所以不二君留在青学,一定可以更快痊愈,不是吗?”
  “白石君!”不二一把抓住他停留在自己面颊上的手,“我已经痊愈了,你看,我已经能看见了!”
  “乾君说还有余毒需要拔除,不二君。”白石像在哄孩子。
  “那么,你为什么非走不可?”不二凝视着他,想要从那双温柔的栗色眼瞳里找出半点异色来。
  “我不能离开四天宝寺太久,毕竟,我是一国之君。”白石抚着不二的发丝,微笑的样子没有半点破绽,“抱歉,不二君,要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二看着他,固执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面庞,他的微笑,甚至他浅浅地呼吸的动作。“我好不容易才能看见……”不二开口的时候,声音比想象中的低哑得多,“我已经太久没有见你,白石君,我只是……我只是复明不到一天,你就要回去?”
  “我很抱歉……非常抱歉,不二君。”白石柔声说,星星点点的浅光游移在他的眼底,他的眼睛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星子,“我会来接你的,很快,等你完全好起来,我就会来带你回去。”
  不二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太多话压在舌尖,却无法吐出半句。他是多想坦诚,却恐惧着撕裂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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