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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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星夜-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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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最后不二还是输了,那个人以微弱的优势得胜。不二的白龙在那一刻胜于雄浑的强力但也失于强力,后劲不足,在启动的那一刹那自动溃散。不二跪倒在地,内心的失望和自嘲翻覆汹涌,那一刻所感觉到的巨大的失落甚至越过了记忆中不堪回首的那一幕,那一刻所感觉到的疼痛远远超过多少年前那个冰冷如同九重寒冬的时刻。
  是多少年前,那么样的痛,痛得让他蜷缩起来,痛得让他所有的骄傲被碾成尘埃,呼吸入肺的空气像是冰冷的匕首一路切割,划下深深的伤口却因为极致的寒冷半点血液都不见,伤痕宛然狰狞,痛的撕心裂肺却半点都无法吐露。不二周助的骄傲,不二周助的自尊,碎的彻底却又保持着与从前如出一辙的完好的姿态,那么痛,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温雅的笑意,如玉一般,光润而冰凉。
  多少年前他转身,温柔疏离的笑意洒落满地,如同那一日碎落在华丽地面上的日光。
  多少年后他跪倒在粗糙地面上,品尝到与那时一模一样的疼痛,模糊的眼前垂落了蜜色的发丝,一分一分地分割了时光,分割了记忆,分割了感知。过去和现在于时间的两头折叠在一起,渐渐溶化成分不开的一体。
  多少年前他平静优雅的转了身,以一种如此绝美的姿态离去,仿佛那一刻拥有的一切分崩离析的人不是自己,仿佛他仍然是那个白衣翩然运筹帷幄的骄傲的人,以为自己拥有了想要的一切。但其实,那时候心里的自己正如此时跪在那个人面前,破碎的无可挽回一样,那样的痛,那样的卑微,那样的软弱,那样的无可奈何。
  即便穷尽一生也无法忘却的冰冷和疼痛,那是不二周助的痼疾。它深深地埋在他的血脉深处,刻印在记忆的深处,如同沉入深海之底,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不二,它的存在。
  输了。失败了。就像那时一样,有多么深重的不甘和哀痛,也都只有自己才知情。
  疼痛翻覆汹涌,于是不二没有听见那个静静的脚步声。直到一抹令人安心的暗影笼罩在他的头顶时,他才抬起疲倦的头颅,眼前浮现出崭新的若草色,如同新的生命,如同一个摆脱了过去所有死去挣扎的救赎,还有那个人,记忆中策马而过的少年,轮廓完美的脸庞上浮现赞叹的微笑向他伸出手。
  那个人说——但又轻的仿佛是一句叹息——“你真强啊。”那句话,那个人的每一份细微的神情,找不到半点虚伪和客套,叹息般的话语,发自内心的佩服,那双栗色的眼瞳的色调渐渐地深了,浓得再也化不开,其间蕴藏着的某种情绪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怜惜。
  不二静静地望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就那样一直望着那个人,顾不上礼节,顾不上那个人的手一直保持着伸向他的姿势。后来不二经常想起这一天,不论过了有多久,那个人的手一直固执地伸向他,直到他回应般的握住,轻声回答:“你也是。”
  那个人握住他的手,不可思议的温暖涌入掌心,回忆与现实的落差让不二恍惚。就在他失神的刹那那个人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那个人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于是不二的掌心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冰凉的疼痛如同沙滩被滚涌而上的潮水覆盖一般滑落。太温暖,温暖的如同梦幻,如同沙漠中的旅人见到绿洲。那一刻不二感觉到自己被入侵,被看穿,被那种绵密的暖意俘虏得斩钉截铁。那一刻他恍惚地,惊异地睁开了习惯性弯起的双眼。他和他在空旷的练兵场上对视,深栗色和冰蓝色的瞳孔,同样美丽的眼瞳色泽里同时倒映出对方的影像。
  是那个人率先微笑:“不二君?”
  “不二周助。”不二轻声说,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如同是被手心传来的温暖打乱了平日所有的节奏。“‘圣书’白石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他输给了那个人,平生第一次认真地输给别人,输的那么不甘心但是他达到了他的目的。第二天那个人亲自来到不二在四天宝寺的住处,后来他就成为了四天宝寺的王“圣书”白石藏之介的第一谋士,他的地位甚至超越了白石亲自挑选的重臣四天宝寺的天才财前光。那个人一直将他带在身旁,不论是清晨上朝,还是午间批阅奏折,抑或是夜晚与重臣商讨国事。整整三年,不二在四天宝寺三年,那个人就这样待他三年。身为一个四天宝寺的外来者,这样的地位,这样的信任,是何等令人钦羡的荣耀。
  “呐,白石君?”不二走在白石的身边,手心里属于白石的温暖柔软熨帖,让胸膛里早已冰凉坚硬的一颗心也被这样不由分说地暖热。
  “跟我来。”白石轻声说,脚下不停,也没有半点解释的意图。
  不二不是没有见过霸道的说一不二的人,但是白石藏之介——不二的“那个人”——不一样,白石的霸道和毋庸置疑总是温柔的,滴水穿石一般的徐缓,润物无声,即便是说一不二的命令,也是那样无声无息地潜入某人的意志,在不知不觉间就腐蚀出一个深深的洞,填补进他的话语。
  那是那个人,白石藏之介的独特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之前,那些事

  “可是白石君,”不二重复,“这个时候找我……”时辰已近黄昏,明朗的天色已经渐渐深沉,厚密的云层之上隐约漂浮着夕岚的色泽,灰色的云翳浅浅的染上了醺然的亮色。这个时候,白石通常不会来打扰不二,他会让不二为入夜之后的会谈做好准备。
  白石藏之介没有回答。他一路牵着不二的手,穿过蜿蜒的回廊,一直到走出四天宝寺王宫,白石才开口说话:“晚宴之前我想去看看银。”
  那个人应该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却温柔地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不二的手微微一僵,但很快,须臾之间就恢复了正常:“去看石田君?”
  “只要在银身边,似乎就可以平心静气。”白石和不二走在人流疏落的街道上。丁子茶色发丝的王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情绪,“在与青学的晚宴开始之前,我必须去看看银。”
  不二便沉默了。即使是三年前才追随在那个人身边的自己也知道,那个人对青学有着多么复杂的感情,四天宝寺和青学的关系又有多么微妙而难以言说。暗潮汹涌的海完全可以说明四天宝寺和青学的关系,这个世界的混乱和争斗都来自于此。
  那个人是七年前继承了四天宝寺的王位,从上一任暴毙的王渡边修手中。那时候那个人只有十三岁,以一介青涩少年的身份吃力地掌管着四天宝寺,在那个时候王国并立征战四起的环境中。四天宝寺距离青学较远,因此那时候青学的太子手冢国光继位之后四处征战,吞并各国就没有急着侵略四天宝寺。
  那也许是英明一世的手冢殿下唯一一次失策。也许是认为四天宝寺处于偏僻的地带,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名产,国土亦是狭小,以及,新任的王是个青涩的少年——只有十三岁。不二想到这最后一个理由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冷笑:手冢国光继位的时候和那个人年龄相当,不知是这位冷酷的王过于自负还是脑子一时短路,固执地认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与他同样少年英才的王出现。
  于是,当青学征战数年,将所有各自独立的王国收入青学麾下之后,将利刃朝向了一直被
  忽略的四天宝寺时,战无不胜的手冢国光首次尝到了败果。
  青学输给了四天宝寺。
  一个十三岁继位的王,在短短两年里将毫不起眼的四天宝寺壮大为一个足以与青学抗衡的强国。彼时青学吞并了冰帝、立海大、圣鲁道夫等等数不胜数的强国,将所有精英倾尽与四天宝寺力战,双方僵持不下,青学暂落下风。正当所有人为青学捏上一把冷汗时,青学那位仅仅十二岁的天才少年,手冢国光最亲近的将领越前龙马亲自布阵,没有人知道那个奇诡的阵型是怎样发动的,只知道那一役四天宝寺数万大军全灭。最后那场战役的结果是双方议和。自此天下分为两个部分,四天宝寺和青学遥遥相对。
  然而,那一年,十六岁的白石藏之介唯一的妹妹,四天宝寺的主将白石友香里在越前龙马诡谲莫测的阵里和率领的数万兵士们一起遇难。所幸的是友香里并没有和她的部下们一样遭遇死亡的噩运,她还活着,但她那样如同偶人一般沉睡着的样子,没有感知,永远不会清醒,和死亡也没有多大差别。
  不二知道,倘若那个人的妹妹没有深陷阵中性命攸关,那么四天宝寺并非不能击败青学。当时诸多因素都对青学不利,倘若白石狠心一些,不顾阵中数万人包括自己妹妹的性命绕过那个其实并不完整的阵型发动奇袭,他会胜利的——但是他没有。
  不二和四天宝寺以过人的数据收集能力和分析能力出挑的谋士金色小春讨论过。向来没个正形的金色很严肃地说,假如白石那样做,他就不是四天宝寺所有人敬爱的王了。
  那个人,四天宝寺的王“圣书”白石藏之介,就是那样温柔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手冢国光那样把青学的胜利看做全世界最重要的大事的王,他以他的野心和抱负,为了胜利倾尽一切而得到人民的尊崇和爱戴,因为他为了国家能够不惜一切。
  这个世界上亦有那个人,白石藏之介,比起王国的胜利他更加看重的是王国里每一个人民的生命,他深信组成国家的,给予国君权利的是人民,不论何时,国君必须保护自己的国民,不到迫不得已时不能让他们牺牲——正因为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秉性,当那个人策马穿行在街道上时,街上的人们纷纷搁下了手里的工作,转头目视,充满信赖和敬爱地看着他们的王渐渐远去。
  青学和四天宝寺议和的第二年,青学的王手冢国光迎娶四天宝寺世世代代的智囊千岁一族的次女,那个人从前的第一谋士千岁千里的妹妹千岁美由纪,是为青学的王后。千岁一族在四天宝寺占据的地位仅次于王,这个为四天宝寺出谋划策的家族世代相传着名为“才华横溢之极限”的秘术,最大限度地激发潜在的智慧,每个人都拥有极其出色的头脑。在那个人执政的这一代的智囊就是千岁千里,辅佐那个人将四天宝寺迅速壮大成一代强国。但在青学与四天宝寺的那一战后,千岁千里不知为何离开了四天宝寺再无音讯,这一代仅有的千岁族人美由纪又在第二年嫁给了青学的王,千岁一族自此再无人协助四天宝寺。
  所有的重负都尽数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面对着青学,那个曾经夺走他最珍爱的妹妹的国家,夺走他最信赖的智囊的国家,夺走他无数战士生命的国家,他不得不与之周旋,虚与委蛇,哪怕心怀再大的怨恨。
  也因此在今夜即将开始的晚宴之前,那个人,正如他所说的,他必须平静下来。
  白石带着不二穿过无数条街道,两个人渐渐接近了王城的中心,不二老远就看见了那座青铜色的巨钟,它被一座石砌成的高台托举着,如同神的眼睛静默地俯瞰。尽管那个人给了那座巨钟如此崇高的位置,尽管四天宝寺的人民们称它为四天宝寺的标志,但那座巨钟并不是四天宝寺的公共财产,它属于一个人,属于白石藏之介现在要去见的那个人。
  石田银。那座巨钟就在他家的后院里,那个极其高大魁梧的男子每天夜幕降临之时都会撞响那口巨钟,同样当第一缕晨曦唤醒四天宝寺时,钟声亦会响起。石田银的工作似乎就是敲钟,白石偶尔带不二过来的时候,石田银总是在敲钟,或者就是在去敲钟的路上,雷打不动。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在石田的后院里遇到了准备去敲钟的石田银。
  那个比白石都要高出一个头的男子披着褐色的麻布衫,半根头发都没有,做僧侣的打扮。他见到白石和不二并没有多惊讶,双掌合十打了个招呼就邀两人和他一道去敲钟,白石点头答应,却在石田转身之后对不二说:“抱歉,不二君,我想和银单独谈谈,你在这里等等我好吗?”
  不二毫不意外地点头,善解人意地说:“我想看看石田君的后院,风景很不错。”
  “白石你带不二君过来就是为了让他看看我的后院?”石田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摇了摇头,“正好小金回来了,不如让小金陪不二君……”
  话未说完,就有一抹嘹亮清澈的呼喊截断了石田银的尾音。空旷的后院里倏忽燃起跳闪的鲜红色,那抹鲜丽的红忽闪着,三纵两跳就蹦到了不二面前。
  原来是个鲜红色头发的小男孩,圆溜溜的灰黄色大眼睛很有活力地骨碌骨碌转动着。他的年纪应该和青学的越前龙马相差不大,娇小的身体上裹着一件豹纹的背心和墨绿色的短裤,呈现出某种浑然天成的野性的气息,那双转动的眼瞳毫不掩饰对不二的好奇,天真得如同一只小兽。
  “这就是周助さん啊!”名字大概是小金的男孩嘹亮的嗓门震得不二的耳朵有点受不了,而且相当的自来熟直接省略了不二的姓氏。他上下打量了不二一会,他立刻蹦起来像只猴子一样跳上了不二的背,双手搂住不二的脖子,“我早就听银和千岁说起你啦,今天居然能见到真人,白石真是过分啊,来了这么亲切的人都不告诉我一声要不然我早就要……”
  “小金。”白石慢条斯理地打断了男孩的抱怨。只见他慢吞吞地抬起左手,作势要把左臂上一圈圈裹着的绷带解开,“你要是再抱怨一句,我就要解开绷带了哟……”
  不二无语的看着白石的动作——我说,你真的以为会有人吃这一套吗?说起来那个绷带底下是什么也蛮让人好奇的,但是这种段数真能吓到这个小金?
  不二开始认真思考白石的年龄问题,但他还没进入深度的思考,耳边爆炸般的尖叫声就把他从思绪里拖了出来,然后脖子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小男孩的手臂突如其来地收紧让不二险些岔了气。小金哇哇的尖叫着死命抱着不二的脖子:“‘毒手’!‘毒手’!不要碰到我呀呀呀呀呀——!”
  “所以乖乖听话。”不知道为什么不二觉得白石的眼光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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