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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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派派-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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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头到尾,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这柄斩春剑。

  师父说:“山庄里闲杂人我已经清走了,他们并非武林中人,不必卷入这场风波。你父母现在永州宁裕镇,去看看他们吧。”

  伊春把斩春剑系在腰上,离开了减兰山庄。

  一路上反复回想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想得有些心力憔悴。偶尔忍不住把斩春剑拿在手上仔细观察,发现在剑柄顶端刻着字,年代久远了,很费力才能辨认出是剑的名字“斩春”。

  那个“斩”字铁骨银钩,透露出一股阴森血腥的气息来,像是要将“春”字刺穿一般。

  这大概真是一柄魔剑,靠近它的人,永远也不会拥有春天。

  爹娘在宁裕镇一个小庄子上过得很悠闲,不用再做下人,凭着半辈子的积蓄倒也不会挨饿受冻。

  娘见到伊春只会流泪,捧着脸一遍一遍说:“大妞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和老爷好好说说,女孩子家不要再出门吹风淋雨的,让人心里多难受啊!”

  爹左右张望,问她:“上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呢?叫什么杨慎的,怎么没跟着来?还想和他下几盘棋呢。”

  话未说完,伊春心头像是突然被利器狠狠刺了一下,扎一下,不够,扎了无数下,像是把前几天积累的情绪统统倾泻出来似的。

  过年的时候他还在的,衣服破破烂烂,人却站得笔直,一点儿也不狼狈。

  他明明说过,以后赚钱了要还她三十两银子,说的时候眼睛笑得弯弯,充满了少年人的狡黠。

  他也说过,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这句话不对,一定有不变的东西存在。如今她知道他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一辈子也不会变。

  他还说过,我们都不要管斩春剑和减兰山庄,天下那么大,我们要去很多地方玩。

  他说过很多,每一句她都记得。

  可是最重要的那些话,她没给他。

  想说的是:哪怕他没有钱,没有背景,一无所有甚至还身负血海深仇。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看这些东西。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在一起很久很久,没有什么过不去,时间一长,回头看看那些苦难都是过眼云烟,两个人的手能牵着就好。

  她以前喜欢过墨云卿,以为那就是真正的喜欢了,被拒绝之后吓得缩回去什么杂念都不敢再有。明明已经察觉到杨慎喜欢自己,却还要装作不知道,用弟弟做借口回绝他。

  在这世上,她留给他关于感情回应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一直把你当作弟弟”。

  我也喜欢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她没能让他知道。

  “他走了,和他家人团聚,以后再不会孤单了。”她说。

  迟迟不来的眼泪,此时如雨下。

  伊春在家里住了半个月,于一个清晨再次默默离开,留下一封书信说出门散心。

  其后又过半年,江湖上一个名叫“减兰山庄”的门派悄然灭亡,关于山庄主人的下落,众说纷纭。有说他带着斩春剑躲了起来,不甘湘西势力被晏门吞并;有说他早已将斩春剑托付给可靠之人,被晏门灭口。

  无论说法为何,从此再也没人见过山庄主人。

  晏门另寻斩春继承人的计划落空,湘西大小门派有不服的趋势,让门主大为头疼。

  找到葛伊春——此乃征服湘西第一要任。

  殷三叔还在为那天没能看住宁宁,反让她杀了杨慎而自悔。人一死,葛伊春是再难拉拢过来了,能不能找他们报仇暂且不说,恨之入骨是必然的。

  抬头看看晏于非,他正倚在窗前看书,神色淡淡的。从葛伊春大闹客栈被舒隽救走之后,他以为少爷会大发雷霆,谁知他什么也没说。

  这种神情反倒让人看不出深浅喜怒,难免心中惴惴。

  “少爷,宁宁那丫头关在地牢里也有半年多了。倘若找到了葛伊春,将宁宁交给她任意处置,解释清楚原委,想来还是有一丝挽回余地的。”

  殷三叔试探着开口,先摸清少爷的态度再说。

  晏于非将书翻了一页,没有抬头,低声道:“我晏门还不至于为了一把剑屈从至此。”

  “少爷的意思是……?”

  晏于非转过脸来,目光清冷,声音也是冰冷的:“以拿到斩春为第一要任,人是活是死,意义不大。”

  殷三叔垂手走到门口,不由得抬头再看他一眼。

  他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已经变成了老谋深算冷血无情的上位者。

  “少爷,小门主那样固然可惜,但……强极则辱,少爷还请谨慎。”

  “啪”的一声,书合上了,晏于非面无表情地望过来。

  殷三叔告罪一声,匆匆退下了。

  那本书晏于非却再也看不进去,随手丢在案上,将窗户推开。

  半年过去了,窗外又是一片春光明媚。

  春光明媚,他小叔就是死在这个美丽的季节。临死的时候他浑身流着血,那也不算什么,晏门的男儿哪个不流血。

  可是小叔眼里还流着泪。那个顶天立地惊才绝艳的男子,临死的时候泪流满面。

  他死死攥着门主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说:“我好悔……大哥,我还不想死。”

  不,他永远不会变成小叔那样。

  该杀的人,一个都不能手软。

  一章

  入了秋下几场雨,便是一日凉爽过一日。

  山中绿叶大多已变色,黄的黄红的红,映着尚未凋谢的绿,倒比春季别有一番繁华景象。

  时候尚早,东江湖上晨雾茫茫,五步之外就看不清人脸。小小一叶扁舟在湖里静止不动,像一幅静谧的画。

  舒隽坐在船头打个老大呵欠,扶着下巴懒洋洋说道:“鱼还在睡觉么,怎么到现在一条也不上钩。”

  小南瓜还在船舱里睡懒觉,咕哝着:“早八百里就闻到主子的杀气,都躲起来了。”

  舒隽一手抓着钓竿,一手摸了摸脸:“胡扯吧,我这般纯善的人怎会有杀气。”

  小南瓜心情不好,翻个身撅嘴:“怎么没有,这种时候主子偏要还什么人情,巴巴的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替人家看门,搞不好随时要打起来。本来说去洞庭湖吃螃蟹的,结果连螃蟹的边都没摸到。”

  舒隽瞥他一眼:“出息,一个螃蟹让你念叨到现在。洞庭是湖,东江就不是湖了?看你家主子给你钓最肥的螃蟹上来,吃死你。”

  小南瓜骨碌一下坐起,爬到他脚边,鄙夷地看看他手上的鱼竿,摇头道:“啧啧,主子一看就是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家伙,螃蟹是用鱼竿钓的?”

  舒隽吊了半天一条鱼也没上钩,确实不太有面子,索性把鱼竿收回来。

  “那螃蟹要怎么钓?”他不耻下问。

  小南瓜把手搭在额头上四处看看:“去靠岸的地方,要用专门的蟹笼或者网才能捞到呢。”

  舒隽今天很有兴致,指使着他把船往岸边划,真打算捞螃蟹来下酒。

  小南瓜一面摇船一面叹气:“主子可别把我当做馋嘴小孩儿,我是说主子在这里根本是浪费时间,有这空闲,不如赶紧去找葛姑娘。她一个姑娘家身上还带着晏门觊觎的斩春剑,江湖上多乱啊,你就放得下心?”

  舒隽倚在船舱上继续犯懒,淡道:“为什么是我去找她,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就给我三两银子,让我动动手指也不够呢。”

  男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面子永远第一。小南瓜无奈地摇摇头,明明是大半年四处辗转找她,他还嘴硬。要不是在洪州遇到一个人,他们也不会暂时放弃寻找伊春,跑来郴州东江湖钓鱼。

  主子向来最怕麻烦,以前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出大价钱请他办事,他连面也不愿见就直接回绝。

  这次不知为何是个例外。

  小南瓜跟着主子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四五年了。他以为主子有钱、悠闲、懒散,谁也不怕,谁也不在乎——但似乎不是这样,他总有一两个在乎的人,隐约折射出自己不了解的,主子的过去。

  洪州遇到的那人面容普通,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个见了就忘的类型。

  可是他叫主子:许多年不见,舒隽长大了不少。

  舒隽愣了一下,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悲喜,只说:果然好久不见,这次是要我还债了吧。

  那人递给他一个信封,再没说什么就走了。

  再然后主子就带着他来到了郴州东江湖,在杳无人烟的地方一住就是好几天。小南瓜闷得都快发霉了,连问好几遍,主子才慢悠悠告诉他:“十年前我欠他三千两银子,五成年利,你算算到今天我要还他多少?”

  小南瓜算得脸色发绿,什么也说不出来。从来只见主子给人家放高利贷,四成利已经非常狠了,没想到他也会欠钱,还是更狠毒的五成利。

  舒隽于是叹一口气:“所以,你看——钱我可舍不得还他,只好为他做一件事了。”

  小船渐渐往岸边靠拢,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渔民们也开始撒网捕鱼虾,靠岸停了许多条渔船,好不热闹。

  小南瓜像模像样地请来一个渔婆,向她讨教捞螃蟹的法子。

  渔婆盯着舒隽,黑黝黝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泛出些红晕来,声音出奇的温柔:“两位小少爷要捞螃蟹么?这等粗活还是让我们效劳,别弄脏了少爷们的衣服。”

  舒隽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左右看看,大约是觉得太大了,塞回去重新掏,终于掏出一块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碎银,让小南瓜递给她:“不用多说,把捞螃蟹的东西卖给我们就行。”

  捞螃蟹的工具还真不是鱼竿,不过是一张破烂古怪的网,上面绑了些米饭之类的吃食,把网拴在长长的竹竿上,靠着浅水将竹竿插进水里,之后只管等着就好。

  舒隽坐在船头,两眼盯着那张网,好像马上里面就会挤满肥美的螃蟹,他简直两眼放光。

  周围的渔民渔婆看着这对衣着华贵形容漂亮的主仆,也是双目炯炯有神。大伙儿干脆全挤过来,看他们能捞到多少螃蟹。

  没过一会儿,破网有了动静,小南瓜欢呼着把船摇过去,收了网捞起来一看,里面果然七七八八爬了许多螃蟹。

  “主子主子!你看啊!”他兴奋得满脸通红,把螃蟹举到他面前。

  舒隽还没来得及说话,岸边上渔民们便欢呼起来,小南瓜得意忘形地冲他们挥手,自以为捞上的最多,定睛再一看,却见众人根本不是朝自己这个方向赞叹。

  “主子,那边好像有人抢咱们风头。”小南瓜顿时有点气不服,“咱们去看看是谁!”

  舒隽从网里捞出一只大螃蟹,一边看一边说:“管他们呢,螃蟹捞到就好。这么多足够你吃的了,螃蟹性凉,吃多了拉肚子可别哭。”

  “去看看啦!”小南瓜是小孩子脾气,容不得别人风头健过自己,当下也不等舒隽回答,摇了船就往那方向划去。

  果然见旁边岸头也有许多人围着,还在惊叹不已。

  小南瓜伸长脖子去看,却见岸边坐着一个穿黑衣的人,身形纤瘦,头顶还压着斗笠,不知是男是女。他手里抓着一个鱼竿,悠哉哉的,没一会儿就钓上来一条大鱼,直接丢进身边的木桶里。

  那木桶里已经堆了十几条鱼,看样子都是他钓上来的。

  小南瓜回头说:“主子,人家钓鱼的功夫可比你好多啦!”

  舒隽懒洋洋地抬头,正好见到那人收了鱼竿站起来,腰肢纤细窈窕,分明是个女子。她把木桶轻轻松松地一提,有水从里面溅出,桶里居然还装了水。

  留下两条大鱼,其余的全被她连水倒回湖里。

  虽是入秋,天气还有点热,她把斗笠稍抬高,擦了擦额上的汗。斗笠下是一双星子般晶亮的双眸,挺直的鼻梁下是形状漂亮的红唇,唇角毫无芥蒂地上扬,笑得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白牙。

  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女。

  舒隽情不自禁从船头站了起来,眯着眼像是要再确定一下。

  真的是她,没什么变化,依然笑得爽朗透彻,像天际一朵悠闲的白云。可是隐隐约约还是感觉到了一些改变——她长高了,越发显得身形纤瘦,却没有一点柔弱的味道。

  先前那种鲁莽傻小子似的呆气尽数消失,显得沉稳收敛,像一颗打磨出光彩的精致原石,反而收在匣子里,轻易不泄露光芒。

  小南瓜怪叫一声,一只螃蟹从船头跳进了湖里,溅起一圈圈涟漪,有点像舒隽此刻的心情。

  她离开的时候是那么黯然,舒隽曾以为她会就此消沉,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仇恨刻骨。好吧,他确实没想到她依然能笑,一个人提剑走遍天下,逍遥自在。

  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唤她。

  小南瓜却早就大喊起来:“姐姐——!主子,是葛姑娘!”

  可是隔得远了,她没听见,提着木桶和渔民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舒隽漂亮的眉毛忽然拧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南瓜抓着他的袖子一顿甩,大叫大嚷:“主子主子!你傻了?!还不赶紧追她?!”

  舒隽想了想,恍然道:“原来那个到处打听郴州巨夏帮的人是她。”

  低头发现自己袖子都快被小南瓜扯烂,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他,撅嘴道:“主子你故意发呆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会儿还要什么男人面子,找到人才是要紧!”

  他不由失笑,在他头顶敲个爆栗,悠然道:“不急,先看看她打算做什么事,似乎好玩的紧。”

  二章

  东江湖中心有一座兜率岛,岛上兜率灵岩天下闻名,俗称仙人洞。

  伊春上岛的时候,天色已晚,太阳快要落山。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羊皮,上面画满了山川水泊,正是兜率岛舆图。

  舆图上有字,分明指示了哪里是巨夏帮总堂,哪里是分堂。郴州巨夏帮,就盘踞在岛上。

  伊春把舆图横过来竖过去,斜着看倒着看,怎么也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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