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卷9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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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9至12-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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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别室。
    王孙周旋两间,蹀踱无以自处。母乃调停于中,使序行以齿,二女皆诺。及五可闻闺秀
差长,称“姊”有难色。母甚虑之。比三朝公会,五可见闺秀风致宜人,不觉右之,自是始
定。然父母恐其积久不相能,而二女却无间言,衣履易着,相爱如姊妹焉。
    王孙始问五可却媒之故,笑曰:“无他,聊报君之却于媪耳。尚未见妾,意中止有闺
秀;即见妾,亦略靳之,以觇君之视妾,较闺秀何如也。使君为伊病,而不为妾病,则亦不
必强求容矣。”王孙笑曰:“报亦惨矣!然非于媪,何得一觐芳容。”五可曰:“是妾自欲
见君,媪何能为。过舍门时,岂不知眈眈者在内耶。梦中业相要,何尚未知信耶?”王孙惊
问:“何知?”曰:“妾病中梦至君家,以为妄;后闻君亦梦,妾乃知魂魄真到此也。”王
孙异之,遂述所梦,时日悉符。父子之良缘,皆以梦成,亦奇情也。故并志之。
    异史氏曰:“父痴于情,子遂几为情死。所谓情种,其王孙之谓欤?不有善梦之父,何
生离情之子哉!”

周生

    周主,淄邑之幕客。令公出,夫人徐,有朝碧霞元君之愿,以道远故,将遣仆赍仪代
往。使周为祝文。周作骈词,历叙平生,颇涉狎谑。中有云:“栽般阳满县之花,偏怜断
袖;置夹谷弥山之草,惟爱余桃。”此诉夫人所愤也,类此甚多。脱稿,示同幕凌生。凌以
为亵,戒勿用。弗听,付仆而去。未几,周主卒于署;既而仆亦死;徐夫人产后,亦病卒。
人犹未之异也。
    周生子自都来迎父榇,夜与凌生同宿。梦父戒之曰:“文字不可不慎也!我不听凌君
言,遂以亵词致干神怒,遽夭天年;又贻累徐夫人,且殃及焚文之仆,恐冥罚尤不免也!”
醒而告凌,凌亦梦同,因述其文。周子为之惕然。
    异史氏曰:“恣情纵笔,辄洒洒自快,此文客之常也。然淫嫚之词,何敢以告神明哉!
狂生无知,冥谴其所应尔。但使贤夫人及千里之仆,骈死而不知其罪,不亦与刑律中分首从
者,殊多愦愦耶?冤已!”

褚遂良

    长山赵某,税屋大姓。病症结,又孤贫,奄然就毙。一日力疾就凉,移卧檐下。及醒,
见绝代丽人坐其旁,因诘问之,女曰:“我特来为汝作妇。”某惊曰:“无论贫人不敢有妄
想;且奄奄一息,有妇何为!”女曰:“我能治之。”某曰:“我病非仓猝可除,纵有良
方,其如无资买药何!”女曰:“我医疾不用药也。”遂以手按赵腹,力摩之。觉其掌热如
火。移时腹中痞块,隐隐作解拆声。又少时欲登厕。急起走数武,解衣大下,胶液流离,结
块尽出,觉通体爽快。
    返卧故处,谓女曰:“娘子何人?祈告姓氏,以便尸祝。”答云:“我狐仙也。君乃唐
朝褚遂良,曾有恩于妾家,每铭心欲一图报。日相寻觅,今始得见,夙愿可酬矣。”某自惭
形秽,又虑茅屋灶煤,玷染华裳。女但请行。赵乃导入家,土莝无席,灶冷无烟,曰:“无
论光景如此,不堪相辱;即卿能甘之,请视瓮底空空,又何以养妻子?”女但言:“无
虑。”言次一回头,见榻上毡席衾褥已设;方将致诘,又转瞬,见满室皆银光纸裱贴如镜,
诸物已悉变易,几案精洁,肴酒并陈矣。遂相欢饮。日暮与同狎寝,如夫妇。
    主人闻其异,清一见之,女即出见无难色。由此四方传播,造门者甚夥。女并不拒绝。
或设筵招之,女必与夫俱。一日,座中一孝廉,阴萌淫念。女已知之,忽加诮让。即以手推
其首;首过棂外,而身犹在室,出入转侧,皆所不能。因共哀免,方曳出之。积年余,造请
者日益烦,女颇厌之。被拒者辄骂赵。
    值端阳,饮酒高会,忽一白兔跃入。女起曰:“春药翁来见召矣!”谓兔曰:“请先
行。”兔趋出,径去。女命赵取梯。赵于舍后负长梯来,高数丈。庭有大树一章,便倚其
上;梯更高于树杪。女先登,赵亦随之。女回首曰:“亲宾有愿从者,当即移步。”众相视
不敢登。惟主人一僮,踊跃从其后,上上益高,梯尽云接,不可见矣。共视其梯,则多年破
扉,去其白板耳。群入其室,灰壁败灶依然,他无一物。犹意僮返可问,竟终杳已。

刘全

    邹平牛医侯某,荷饭饷耕者。至野,有风旋其前,侯即以杓掬浆祝奠之。尽数杓,风始
去。一日适城隍庙,闲步廊下,见内塑刘全献瓜像,被鸟雀遗粪,糊蔽目睛。侯曰:“刘大
哥何遂受此玷污!”因以爪甲为除去之。
    后数年病卧,被二皂摄去。至官衙前,逼索财贿甚苦。侯方无所为计,忽自内一绿衣人
出,见之,讶曰:“侯翁何来?”侯便告诉。绿衣人责二皂曰:“此汝侯大爷,何得无
礼!”二皂喏喏,逊谢不知。俄闻鼓声如雷。绿衣人曰:“早衙矣。”遂与俱入,令立墀
下,曰:“姑立此,我为汝问之。遂上堂点手,招一吏人下,略道数语。吏人见侯,拱手
曰:“侯大哥来耶?汝亦无甚大事,有一马相讼,一质便可复返。”遂别而去。少间堂上呼
侯名,侯上跪,一马亦跪。官问侯:“马言被汝药死,有诸?”侯曰:“彼得瘟症,某以瘟
方治之。既药不瘳,隔日而死,与某何涉?”马作人言,两相苦。官命稽籍,籍注马寿若
干,应死于某年月日,数确符。因呵曰:“此汝天数已尽,何得妄控!”叱之而去。因谓侯
曰:“汝存心方便,可以不死。”仍命二皂送回。前二人亦与俱出,又嘱途中善相视。侯
曰:“今日虽蒙覆庇,生平实未识荆。乞示姓字,以图衔报。”绿衣人曰:“三年前,仆从
泰山来,焦渴欲死。经君村外,蒙以杓浆见饮,至今不忘。”吏人曰:“某即刘全。曩被雀
粪之污,闷不可耐,君手为涤除,是以耿耿。奈冥间酒馔,不可以奉宾客,请即别矣。”侯
始悟,乃归。
    既至家,款留二皂,皂并不敢饮其杯水。侯苏,盖死已逾两日矣。从此益修善。每逢节
序,必以浆酒酬刘全。年八旬,尚强健,能超乘驰走。一日途间见刘全骑马来,若将远行。
拱手道温凉毕,刘曰:“君数已尽,勾牒出矣。勾役欲相招,我禁使弗须。君可归治后事。
三日后,我来同君行。地下代买小缺,亦无苦也。”遂去。侯归告妻子,招别戚友,棺衾俱
备。第四日日暮,对众曰:“刘大哥来矣。”入棺焉遂殁。

土化兔

    靖逆侯张勇镇兰州时,出猎获兔甚多,中有半身或两股尚为土质。一时秦中争传土能化兔。此亦物理之不可解者。

鸟使

    苑城史乌程家居,忽有鸟集屋上,音色类鸦。史见之,告家人曰:“夫人遣鸟使召我
矣。急备后事,某日当死。”至日果卒。殡日鸦复至,随槥缓飞,由苑之新。及殡,鸦始不
见。长山吴木欣目睹之。

姬生

    南阳鄂氏患狐,金钱什物,辄被窃去。迕之祟益甚。鄂有甥姬生,名士不羁,焚香代为
祷免,卒不应;又祝舍外祖使临己家,亦不应。众笑之,生曰:“彼能幻变,必有人心。我
固将引之俾入正果。”数日辄一往祝之。虽不见验,然生所至狐遂不扰,以故鄂常止生宿。
生夜望空请见,邀益坚。一日生归,独坐斋中,忽房门缓缓自开。生起,致敬曰:“狐兄来
耶?”殊寂无声。又一夜门自开,生曰:“倘是狐兄降临,固小生所祷祝而求者,何妨即赐
光霁?”却又寂然。案头有钱二百,及明失之。生至夜增以数百。中宵闻布幄铿然,生曰:
“来耶?敬具时铜数百备用。仆虽不充裕,然非鄙吝者。若缓急有需,无妨质言,何必盗
窃?”少间视钱,脱去二百。生仍置故处,数夜不复失。有熟鸡,欲供客而失之。生至夕又
益以酒,而狐从此绝迹矣。
    鄂家祟如故。生又往祝曰:“仆设钱而子不取,设酒而子不饮;我外祖衰迈,无为久祟
之。仆备有不腆之物,夜当凭汝自取。”乃以钱十千、酒一樽,两鸡皆聂切,陈几上。生卧
其旁,终夜无声,钱物如故。狐怪从此亦绝。生一日晚归,启斋门,见案上酒一壶,燂鸡盈
盘;钱四百,以赤绳贯之,即前日所失物也。知狐之报。嗅酒而香,酌之色碧绿,饮之甚
醇。壶尽半酣,觉心中贪念顿生,暮然欲作贼,便启户出。思村中一富室,遂往越其墙。墙
虽高,一跃上下,如有翅翎。入其斋,窃取貂裘、金鼎而出,归置床头,始就枕眠。
    天明携入内室,妻惊问之,生嗫嚅而告,有喜色。妻骇曰:“君素刚直,何忽作贼!”
生恬然不为怪,因述狐之有情。妻恍然悟曰:“是必酒中之狐毒也。”因念丹砂可以却邪,
遂研入酒,饮生,少顷,生忽失声曰:“我奈何做贼!”妻代解其故,爽然自失。又闻富室
被盗,噪传里党。生终日不食,莫知所处。妻为之谋,使乘夜抛其墙内。生从之。富室复得
故物,事亦遂寝。
    生岁试冠军,又举行优,应受倍赏。及发落之期,道署梁上粘一帖云:“姬某作贼,偷
某家裘、鼎,何为行优?”梁最高,非跋足可粘。文宗疑之,执帖问生。生愕然,思此事除
妻外无知者;况署中深密,何由而至?因悟曰:“此必狐之为也。”遂缅述无讳,文宗赏礼
有加焉。生每自念无取罪于狐,所以屡陷之者,亦小人之耻独为小人耳。
    异史氏曰:“生欲引邪入正,而反为邪惑。狐意未必大恶,或生以谐引之,狐亦以戏弄
之耳。然非身有夙根,室有贤助,几何不如原涉所云,家人寡妇,一为盗污遂行淫哉!吁!
可惧也!”
    吴木欣云:“康熙甲戌,一乡科令浙中,点稽囚犯,有窃盗已刺字讫,例应逐释。令嫌
‘窃’字减笔从俗,非官板正字,使刮去之;候创平,依字汇中点画形象另刺之。盗口占一
绝云:‘手把菱花仔细看,淋漓鲜血旧痕斑。早知面上重为苦,窃物先防识字官。’禁卒笑
之曰:“诗人不求功名,而乃为盗?’盗又口占答之云:‘少年学道志功名,只为家贫误一
生。冀得资财权子母,囊游燕市博恩荣。’”即此观之,秀才为盗,亦仕进之志也。狐授姬
生以进取之资,而返悔为所误,迂哉!一笑。

果报

    安丘某生通卜筮之术,其为人邪荡不检,每有钻穴逾隙之行,则卜之。一日忽病,药之
不愈,曰:“吾实有所见。冥中怒我狎亵天数,将重谴矣,药何能为!”亡何,目暴瞽,两
手无故自折。
    某甲者伯无嗣,甲利其有,愿为之后。伯既死,田产悉为所有,遂背前盟。又有叔家颇
裕,亦无子,甲又父之,死,又背之。于是并三家之产,富甲一乡。一日暴病若狂,自言
曰:“汝欲享富厚而生耶!”遂以利刃自割肉,片片掷地。又曰:“汝绝人后,尚欲有后
耶!”剖腹流肠,遂毙。未几子亦死,产业归人矣。果报如此,可畏也夫!

公孙夏

    保定有国学生某,将入都纳资,谋得县尹。方趣装而病,月余不起。忽有僮入曰:“客
至。”某亦忘其疾,趋出逆客。客华服类贵者。三揖入舍,叩所自来。客曰:“仆,公孙
夏,十一皇子坐客也。闻治装将图县秩,既有是志,太守不更佳耶?”某逊谢,但言:“资
薄,不敢有奢愿。”客请效力,俾出半资,约于任所取盈。某喜求策,客曰:“督抚皆某昆
季之交,暂得五千缗,其事济矣。目前真定缺员,便可急图。”某讶其本省,客笑曰:“君
迂矣!但有孔方在,何问吴、越桑梓耶?”某终踌蹰,疑其不经,客曰:“无须疑惑。实相
告:此冥中城隍缺也。君寿终已注死籍。乘此营办,尚可以致冥贵。”即起告别,曰:“君
且自谋,三日当复会。”遂出门跨马去,某忽开眸,与妻子永诀。命出藏镪,市楮锭万提,
郡中是物为空。堆积庭中,杂刍灵鬼马,日夜焚之,灰高如山。
    三日客果至。某出资交兑,客即导至部署,见贵官坐殿上,某便伏拜。贵官略审姓名,
便勉以“清廉谨慎”等语。乃取凭文,唤至案前与之。某稽首出署。自念监生卑贱,非车服
炫耀,不足震慑曹属。于是益市舆马,又遣鬼役以彩舆迓其美妾。区画方已,真定卤簿已
至。途百里余,一道相属,意甚得。忽前导者钲息旗靡,惊疑间骑者尽下,悉伏道周;人小
径尺,马大如狸。车前者骇曰:“关帝至矣!”某惧,下车亦伏,遥见帝君从四五骑,缓辔
而至。须多绕颊,不似世所模肖者;而神采威猛,目长几近耳际。马上问:“此何官?”从
者答:“真定守。”帝君曰:“区区一郡,何直得如此张皇!”某闻之,洒然毛悚;身暴
缩,自顾如六七岁儿。帝君令起,使随马踪行。道旁有殿字,帝君入,南向坐,命以笔札,
俾自书乡贯姓名。某书已,呈进;帝君视之,怒曰:“字讹误不成形象!此市侩耳,何足以
任民社!”又命稽其德籍。旁一人跪奏,不知何词。帝君厉声曰:“干进罪小,卖爵罪
重!”旋见金甲神绾锁去。遂有二人捉某,褫去冠服,笞五十,臀肉几脱,逐出门外。四顾
车马尽空,痛不能步,偃息草间。细认其处,离家尚不甚远。幸身轻如叶,一昼夜始抵家。
    豁若梦醒,床上呻吟。家人集问,但言股痛。盖瞑然若死者已七日矣,至是始寤。便
问:“阿怜何不来。”盖妾小字也。先是,阿怜方坐谈,忽曰:“彼为真定太守,差役来接
我矣。”乃入室丽妆,妆竟而卒,才隔夜耳。家人述其异。某悔恨爬胸,命停尸勿葬,冀其
复还。数日杳然,乃葬之。某病渐瘳,但股疮大剧,半年始起。每自曰:“官资尽耗,而横
被冥刑,此尚可忍;但爱妾不知舁向何所,清夜所难堪耳。”异史氏曰:“嗟夫!市侩固不
足南面哉!冥中既有线索,恐夫子马踪所不及到,作威福者正不胜诛耳。吾乡郭华野先生传
有一事,与此颇类,亦人中之神也。先生以清鲠受主知,再起总制荆楚。行李萧然,惟四五
人从之,衣履皆敝陋,途中人皆不知为贵官也。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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