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册 雕弓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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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册 雕弓天狼-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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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五哥却没功夫和他叙旧,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哎,老毕真的不在大营?好家伙,你们的那个看门狗可真厉害,大概是看我们穿得破,说什么就是不让进来。张相拿出印来,他又不认得。真是好笑,难道张相的印,不比兵部的勘合管用?明天这事要传了出去,岂不成了一大笑话吗?”
  张雨看了一眼只顾低头走路的皇上,笑着说:“军门,今天你真是错怪了毕将军。隆中堂昨天就叫他进城议事,今天又叫了他去。毕军门的脸色打昨儿晚上起,就像阴了天似的,吓得我们谁也不敢多问。毕军门走时发下话来说,无论是谁,没有兵部的勘合一律不准放行。谁知道张相和您偏偏在这时来,怎么不闹误会呢?”
  张廷玉接下了话头问:“你说什么?毕力塔不在营里,他真是去隆科多那里会议了吗?张雨,他们今天开的是什么会?是十三爷主持,还是隆科多主持的?”
  “回中堂话,十三爷身子不好,住在清梵寺里静养。毕军门是去步兵统领衙门会议的,那就一定是隆中堂在主持。”
  “会议的什么事?”
  “回中堂,卑职不知。”
  张廷玉和雍正皇上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没有说话,还在继续地走着。张廷玉的心里却早已疑云突起了。隆科多的异常行动引起了他的惊觉,难道他们是在……?他回过头来对张雨说:“我这次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坐了一天的轿,坐得太乏了,才想在你们这里休息一下的。议事厅那里我就不去了,现在头昏脑胀的,我什么人也不想见。毕力塔不是有个书房吗?我就到那里好了。能给我们烧点水来,让我们烫烫脚,洗洗身子就很好了。如果有什么吃的也请给我们送来一些。张雨,这事就拜托你了。”
  张雨满口答应着,把他们一行往毕力塔的书房里领。雍正凑着这机会,打量了一下这座军营,只见这里果然是十分整肃。东西南北全是四四方方的高墙大寨,寨角设着垛楼,以便了望。墙上每隔不远,就吊着一盏灯笼。灯下可见一列兵了佩刀持枪,钉子似地站着。另有两队兵丁,往返巡戈在空旷的大操演场上。雍正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里确实比畅春园安全。他一声不响地跟着高无庸,迈步走进了毕力塔的书房。张五哥和德楞泰更无需人交代,早就一边一个地守在了门口。张雨一看这阵势,心里猛然一惊。他偷眼瞧了一下张廷玉,却没敢问出口来。只是说:“请张大人暂且在此安歇,卑职这就去安排。”
  雍正皇帝却不等张廷玉说话,就开口说道:“传张雨进来,让朕瞧瞧。”
  张廷玉听皇上自己亮明了身份,也不再隐瞒,对吓得目瞪口呆的张雨说:“张雨呀,今天算你有福,万岁爷在里边叫你哪。怎么?你还不快点进去!”
  张雨傻在那里,不知如何才好了:“万岁?刚刚进去的真是万岁爷?那您……”
  张廷玉笑了,这是他几天以来,第一次开心地畅笑:“你问得好!可你也不想想,假如万岁爷不来,我一个宰相,到你们这军营里又为的是哪桩?快去吧,万岁爷还在等着你呢。”
  张雨平时的机灵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此刻,他直觉得浑身打战,两腿发软,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却又傻站在那里,竟忘了行礼了。
  雍正看他惊得出汗,怕得可笑,便轻松地说:“你瞪着眼睛看朕是什么意思?难道连朕都不认识了吗?你不是还曾跟着你十三爷在户部办过差吗?朕那时也常去户部的,你怎么就会忘了呢?朕还记得你哪!你是武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个敢说敢为的好汉嘛。你见了朕又怕的什么?你应该洒脱一些嘛!”
  张雨突然从惊怔中清醒过来,连忙解下佩刀放在一边,“啪”地打下马蹄袖来,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这才说道:“奴才今儿个是瞎了眼了,其实奴才早就该认出万岁爷来的。不但在户部见过,奴才提升参将时,也蒙恩受过引见。万岁去年来阅兵,奴才就在队列里。回万岁的话,奴才是康熙四十五年就在古北口穿上号褂子的。原来是十三爷跟前的亲兵,户部撤差后,十三爷提拨奴才到了丰台大营当干总,去年又升为参将。”
  “哦,你也可算是老军务了。这里十三爷的老人还多吗?”
  “回皇上问话,原来丰台大营里,游击以上的军官,大多是十三爷提拔的。毕军门掌了大营后,十三爷来说,树挪死,人挪活,都挤在一起不好。后来,有的升了,有的调了,老人大概还有二十几个。不过,十三爷现在是亲王,还管着那么多的事,奴才就是想见也很难见到了。”
  雍正高兴地说:“怡亲王是个细心人,朕自己想不到的,他全都办好了。国家要是多几个这样的贤王该多好呀!”
  




五十二回 无牵挂放胆敢直言 有鱼腥引来众馋猫

  张廷玉也是打心里佩服十三爷。怡亲王确实能干,也确实有眼力。这丰台大营曾是他允祥的老底儿,这里的将士,也全是他的老部下。可是,自从雍正登基以来,他为了避免人们议论,也为了免得皇上生疑,就主动地调开了大营的将佐。别看他在皇上面前那么得宠,却还是谨慎小心。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从来不敢有野心,更不拥兵自重!正是因为他有这些美德,所以他才更加受到皇上的器重。
  张廷玉正在想着,却听雍正在上边说话了:“廷玉啊,朕看这个张雨很是懂事,既然有缘见朕,就是他的福份。你看,给他补个二等虾如何?”
  二等虾就是二等侍卫。张廷玉听皇上已经封了,他还能再说什么,连忙回答:“是。臣领旨,明日就发出文碟。”回头又对张雨说,“你怎么了,皇上加封你,怎么不谢恩呢?”
  张雨这才恍然大悟,头在青砖地上碰得咚咚作响,颤抖着说:“奴才谢主子恩典。奴才愿誓死为皇上效力,不负圣上重托。”
  张雨今天真是有幸,一见到皇上就被晋升为二等侍卫。这种机遇要在平时,他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张廷玉在旁边说:“张雨啊,你既然升为侍卫,今天就在这里侍候皇上好了。先叫人替皇上准备些点心送来,你再悄悄地找几个妥当的人,把怡亲王召来见驾。还有,给皇上准备膳食,侍候皇上进膳。你明白了吗?”
  雍正笑笑说:“廷玉,再稍等一会,毕力塔不就回来了嘛。允祥还正在病中,就不要惊动他了。”
  张廷玉却没有一点通融余地:“不,一定要请怡亲王来!张雨,我告诉你,今晚这里就是皇上的行宫,出了丁点差错,都要由你承担!你立刻派人去请怡亲王,只要他还能动,就让他马上来一趟。对别的人,一字也不许提及。毕力塔回来后,让他马上来见驾。”
  张雨走过后,雍正对张廷玉说:“廷玉呀,你也忒过细心了。朕看这里一切如常嘛。”
  张廷玉也不说话,等点心端上后,他亲自尝过,这才捧给皇上说:“皇上,多点小心总比出差错要好,臣也是万不得已呀。这些天朝中的任何动静我们都全然不知,臣心里又怎能踏实呢?皇上要是乏了,就先在这里靠一靠,臣估计,毕力塔也快回来了。”
  雍正没有再说什么。张雨送来饭菜后,张廷玉又和高无庸亲自尝了,才请皇上用膳。膳后不久,便听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又听允祥在门外轻声但却清晰地报名请见:“臣弟允祥恭叩万岁金安!”
  雍正听到这十分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几乎难以抑制。老十三能来,既便是出了叛乱,朕又何惧之有!他连连说:“是十三弟吗?快进来,朕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允祥闻声而入。他今天穿戴得特别整齐,更显得英姿飒爽,只是眉宇间的病容却难以掩饰。进来后,他首先仔细盯了一下皇帝,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起身又说:“臣弟瞧万岁的气色和神情都很好嘛,可京师却在盛传,说万岁在河南患了时疫。这十多天来,臣弟多方打听,就是得不到万岁的消息,可把臣弟急坏了。”
  雍正让允祥在身边坐了下来,细心地看了看他的面色,心疼地说:“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穿得整整齐齐的?是咳喘病又犯了吗?朕赐你的药用了怎样?找太医看过了吗?”
  允祥哪想到刚一见面,皇上就会对他这样关切,他心情激动地说:“皇上,臣弟这点犬马之疾,却劳皇上如此牵挂,令臣弟更觉不安。太医们没用,他们有的说是痰症,也有人说是伤风,可治来治去的,又总不见好。主上赐臣的药用了倒很对症。只是臣弟想,假如臣弟得的是痰症,这‘拼命十三郎’以后就当不成了。一想到此,臣弟就心情郁闷。这些天又得不到皇上的消息。急得我如坐针毡,五内俱焚。所以,臣索性搬到青梵寺住。一来为主子祈福,二来嘛,听听晨钟暮鼓,也可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下。”说着,说着,他的眼泪滴了下来。他用手拭去,但又止不住狂奔如流的泪水。看得出来,他是在极力地忍着,不想让皇上看出自己的激动和不安。
  雍正此刻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不但是他们兄弟挚情,还因为十三弟对皇上来说是太重要了!他是雍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当皇上的哥哥不能没有他这个好弟弟呀!但此刻,皇上却不想让这位爱弟过于伤神,便笑笑说:“十三弟,你怎么变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呢?太医院向朕详细地奏报了你的病情,朕也知道,你其实并没什么大病。你只要静下心来,好好调养一段,就会好起来的。朕已下诏给邬先生,让他立即进京,就住到你那里。邬先生精通医道,就让他给你好好瞧瞧。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吗?”
  在一旁的张廷玉,看到他们这对君臣兄弟一往情深的情景,心里也很有感触。但他今天想的事情太多了,不得不马上问十三爷,瞧见有了说话的机会,他便连忙说:“十三爷您方才说,京师盛传万岁在河南生了病。这话是民间流传,还是在官场里传开的?”
  允祥剧烈地咳了一阵,张廷玉看见他悄悄的用手帕擦了擦嘴,又掖到袖子里。张廷玉看出,允祥确实病得不轻,刚才那一阵呛咳,很可能是吐血了。但允祥还是强自挣扎着说:“这是十天前的事了。当时,廷寄里说,主子冒雨视察河工,受了风寒,不过已经痊愈。这件事,朝廷中人人皆知。可后来,朝中却突然有人传言,说皇上在外边病得不轻。我当时就知会廉亲王,也告诉了隆科多,让他们彻查此事,一定要弄清制造谣言的人。可是怪就怪在,他们直到今天也没给我个下文!礼部筹办的郊迎年羹尧进京的仪注,我已经看过,觉得太过僭越了一些,我驳回去让他们重拟。除了这些,京师现在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昨天八哥和隆科多到青梵寺来看我,我还听他们说,皇上的御驾尚在安徽,要从水路返回京师。可刚才一听说皇上已经来到丰台大营,还真把我吓了一跳。皇上,这里距畅春园并不远,您为什么不去那里住呢?再说,那个‘皇上还在安徽’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雍正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我们白龙鱼服,悄然回京,自己当然要小心谨慎。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确切行止呢?何况你正在生病,就是他们知道了,也会死死地瞒着你的。”
  张廷玉也说:“十三爷,刚才您问皇上为什么不住畅春园,你觉得,畅春园能比这里更安全吗?”
  允祥吃惊地说:“当然,这里是比畅春园安全。可是,听皇上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在欺哄臣弟,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雍正看了张廷玉一眼,摇摇头说:“不知道。”
  张廷玉接过话头来:“怡亲王,你是负责京畿防务的议政亲王。他们应当与你商量,设法打探皇上的行止,布置驻跸关防事宜。可是,他们在去探病时,却绝口不提皇上行踪不明的事,这就明明是在说假话,明明是在哄骗你怡亲王嘛。”
  雍正说:“是不是他们看见允祥正在病中,怕他着急上火,才有意地瞒住不说了呢?”
  允祥的眼中闪出了疑惧的神色,他一字一板地说:“皇上,朝中有奸臣,这您是知道的。不过马齐和舅舅他们总该和我说实话的呀……”
  张雨进来禀道:“皇上,毕军门回来了。我没敢告诉他说皇上在这里,只说怡王爷和张中堂来了,正在屋里说话。不知皇上是不是要他进来?”
  允祥猛地站起身来。他大步跨到门口说:“毕力塔吗?你过来!”
  毕力塔上前一步大声说:“卑职在!”说着,一个千就打了下去:“奴才给十三爷请安!”
  “你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的。你主子的主子正在这里哪——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和隆科多他们会议了什么?”
  毕力塔一愣,“主子的主子”,那不就是皇上吗?难道皇上到大营来了?今天会议时,隆科多不是说主子还在山东吗,怎么会突然来到大营了?忽然,他又想起十三爷正在问话,便连忙说:“回十三爷,这个丰台大营提督,奴才干不下去了!要不是听说您正在生病,今晚上我就找您去了。隆大人和我已经撕破了面皮。他说我恃宠傲上,要罢我的职。我说,用不着你罢,我自己写辞呈好了,也省得一天到晚地穿小鞋、生窝囊气……”
  他还要往下再说,雍正在里边发话了:“是毕力塔吗?有话进来说!”
  “扎!”毕力塔连忙解下佩刀,等高无庸挑起帘子,才抢步进屋行礼,跪在那里等候皇上问话。
  雍正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问:“怎么,你要掼纱帽?你是奉旨特简的提督,直隶和京畿的七万人马全都归你节制,你还有什么委屈?你是老军务了,圣祖皇帝西征时,你就从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耍小性子?”
  毕力塔叩头答道:“回主子爷,不是奴才耍小性子,是他隆中堂太过分了。这个会开了三天,头天他就说要奴才腾出三千人的住房来,说是年大将军要住。年大将军班师回朝,当然是件大事,奴才也不敢顶着不办。第二天,隆中堂又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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