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小说 2007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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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小说 2007年第12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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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场到了。始终闭口不言的花蝴蝶这时说话了。她抬起头,先望了一眼那湛蓝湛蓝的天空,而后,又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扫向围观的人群,突然大声嘶喊:各位西北老乡,我花蝴蝶拜托大家了。有哪一位老乡能去东北,就到东宁那疙瘩走一遭,告诉那里的人们说,有一个叫花蝴蝶的死在西北了。她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他妈的死在了中国人手里,她死不瞑目啊! 
  她的话刚说完,刽子手的鬼头刀也落了下来…… 
  责任编辑咏红 
  插图秉利 
    
 


陪酒女阿朱
周 刚

  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家乡一座规模不小的水泥厂法律事务室工作。厂企的法律事务室,主要职责是保护本单位合法权益,处理与外界的经济纠纷,更多的是运用法律手段向用户催讨应收款。那时,重复上项目、铺天盖地搞建设的狂热刚过,人欠我我欠人的三角债触目皆是,经济一度处于低迷状态,我特别忙。盛夏的一天上午,厂长到我办公室说,老周,去百生公司催一催那笔款子,到底怎么样了! 
  提起百生公司,就会想起那个胖得眼睛合成一条缝笑口常开像弥勒佛一样的经理许百生,人人叫他许胖子。前几年,他见服装行业火爆,就向镇里打了个报告,申请办一个有点规模的服装厂。他原在小商品市场旁边开个印染作坊,是个“五台山”(即五只台子三个人,形容规模小)小集体,哪来这么多钱?可是,那时是乡镇企业大上快上时刻,大有“不怕你想不到只怕你做不到”的大跃进味道。镇里对他的敢想敢干十分赏识,立马批给他五十亩地,并要银行贷款开绿灯。银行有银行的规矩,又拗不过镇里的面子,只得贷了点款,但要在白地上筑路竖厂子资金还差一大截。好在镇办企业配套齐全,有建筑公司、水泥厂、砖瓦厂和石灰窑,搞建设一呼百应什么都不缺。于是,百生服装厂开工,工程、水泥、砖瓦等一律记账。大半年后,服装厂竣工,还请来了市领导和一位有点名气的乡村经济专家题词剪彩,许胖子着实风光了一阵子。可是,好景不长。由于服装生产过剩,城市大商场、乡镇摊铺挂满的服装卖不出去,百生服装厂的成品也大多积压在仓库里,工厂“两日打鱼三日晒网”,一片萧条景象。许百生欠的一屁股债能拖则拖,拖不过的就用服装抵债,把危机转嫁给债主。许百生抵债的服装都是过时的冷门货,而且质次价高。我们厂长是个精明人,他只要钞票不要服装,所以四十万水泥款还是一分未减地挂在账上。一年多后,企业改制,百生服装厂变成了百生公司,许厂长成了许经理。可是,经理归经理,他还是一天到晚在债务堆里混日子。不过,许百生一点也不急,他照样同债主们花天酒地,歌舞自如,真应上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那句老话。 
  厂长深知许的德行,就跺了跺脚对我说,这次你亲自去,若再空手而回,就向法院起诉这个该死的许胖子! 
  水泥厂因为粉尘污染,坐落在郊外的偏僻处,我赶到百生公司,时已中午。许百生的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人,他们正在吞云吐雾嚷嚷着向许百生诉苦讨钱。许百生看见了我,仿佛遇到救星一样,站起来笑哈哈地说:“稀客,稀客!今儿个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来,介绍一下——”他又扭过头对其他人说,“这位是我头号债主,水泥厂的周大主任。我欠他四十多万——打建厂时就欠那么多。周大哥为人讲义气,知道我胖子落难,他从不为难我,哪像你们,欠个十万八万,就像蚂蝗一样叮着不放!”我明白许胖子吹捧我的意图,想把我当做挡箭牌,堵住其他讨债人的口。我生气地绷着脸说:“许经理,这次厂长可真发火了。”他忙打断我的话,说:“你们厂长,我知道,刀子嘴,菩萨心,你别当回事儿。来,上坐。”他倒了一杯冰镇饮料,让我坐在他旁边。我正欲开口,他捏了捏我手,在我耳边悄声吐了一句:“别急,这次不让你空手回去。”我听了心头一宽。我懂,在众多债主面前他怎么向我明说呢,反而有点责怪自己不识时务了。许胖子先敬了我一支红塔山,用打火机给我点上,又挨个儿给其他人派了,才叹了口气说:“诸位哥们儿,想当初我许胖子办厂,市长剪彩,专家题词,也着实威风!如今天道轮回,我秦琼落难。秦琼落难卖马,我许胖子没有马,可有那么多厂房,那么多机械设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我还没有死。所以,诸位莫焦急,一家外商已看中了我那块风水宝地,要同我合资。”许百生说到这儿,高兴得眼睛瞪得贼亮贼亮,啧了啧嘴又说,“外国老板,富得流油,一掷起码千万美金。你们算算,千万美金,合多少人民币?我欠你们这点点,牯牛身上一根毛吧?”有几个小厂的债主被他说得反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自惭形秽地点起头来。我素知许胖子吹牛不打草稿,就笑道:“望梅止渴吧?”许胖子难堪地对我一笑:“人说笔杆子难弄,一言就能丧邦,我算领教了。你以为我吹牛?告诉你,是镇长亲口对我说的,外商的意向书已送来了,有这么一大沓。”说时,许胖子伸出拇指和食指捏成了几公分厚的空间。债主们大多是老土,见意向书有这么厚,都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大项目啊?”许胖子没有马上回答,深深地吸了口烟,又缓缓地吐着,等烟雾散尽,才为难地说:“事关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我心里又气又好笑,这个许胖子真会装腔作势。意向书大多简明扼要,哪有这么厚?再说,即使真有此事,外商都是精明过头锱铢必较的人,能给你许胖子还债?我想点穿他,但话到嘴边缩住了。因为他那句“这次不让你空手而回”的话吊着我的胃口,若过分触恼了他,他两手一摊,发赖皮劲,吃亏的还是我自己,于是改口附和道:“老许说的是,镇里好几家半停产的厂子都眼巴巴地希望引进外资,激活经济呢,这机密岂可泄露?”许胖子才高兴地拍拍我的肩头说:“到底还是文人,知书达理。等合资后,麻烦你给我写篇报道,在报纸上登登,让天下人知道,我许胖子又扬眉吐气了!”话说至此,许百生情绪激昂,又乱喷了一回,仿佛他又阔了。 
  在场的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许百生。许百生对我莞尔一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看,十一点了!诸位,钞票问题来日方长,但也不能让大家空着肚皮回去,走,吃饭去。”说完,忙拨打手机通知饭店。 
  众人无可奈何地站起来,随许胖子出了办公室,钻进一辆面包车里。面包车开进镇区,在杨柳岸大酒店前停了下来。杨柳岸大酒店,豪华气派,是镇里首屈一指的高消费场所,我极少涉足,想不到欠了一身债的许百生却是这儿的常客。我们走进玻璃门,就有美女袅袅婷婷迎上前,嗲声嗲气说:“许经理,欢迎光临。”许百生对她们点点头,走到大柜前对一个理着爆炸式发型的女子说:“老板娘,今儿个来的都是我的债主,”又指了指我说,“特别是这位水泥厂的周大哥,是小有名气的文人,更不能怠慢。”老板娘对我夸张地一笑:“哇,水泥厂的,稀客,稀客!”又对许百生说:“荀渔关照了,安排在‘晓风残月’。”老板娘长得又矮又胖,扁脸瘪嘴,笑时,涂满唇膏的嘴却像血盆大口,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她说的荀渔是这儿的老板,她的丈夫。荀渔喜欢诗画,有点文化人味道,酒楼题名杨柳岸就俗中见雅不同凡响,二楼雅室的匾额也都有诗意,“晓风残月”即是其一。可是,老板娘却俗不可耐,她不理会我是什么文人不文人,而关注我是水泥厂的。水泥厂是镇里的盈利大户,富得流油,厂长却节俭得近乎苛刻,招待客人都在自己的食堂里,从不光顾酒馆饭店,别说杨柳岸了。我心里有点惭愧,随许百生上了二楼。 
  席间,许百生谈笑风生,频频劝酒。我惦着自己的使命,酒过三巡,放下筷子不动了,看着丰盛的菜肴发愣,希望酒席早点儿结束,可以取款回厂。许百生似乎揣知我的心思,说:“老周,既来之则安之,别扫大家的兴,来,动动筷子。”接着话锋一转,侃起了荤段子。说谁谁嫖娼,碰上了“仙人跳”,刚脱下裤子,男的冲了进来……谁谁在小车里玩女人,两人哼哼唧唧,兴致正浓,被一辆摩托车撞了。原来,他太心急了,停车时忘了开尾灯。许百生说得有名有姓,惹得大家频频干杯哄笑不止。可是,许百生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踏实,听说他常把讨债人灌醉,来个不了了之。莫非他今天对我也来这一手?我还是不动筷不举杯,不上他的套。许百生见此招不灵,冲我狡黠一笑,离席而去。 
  不一会,许百生带了一个身材高挑衣着淡雅的女郎走了进来,大家眼前一亮。许百生得意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杨柳岸新星阿朱姑娘,她看得起我许胖子,来这儿为大家助兴。几个年轻的债主拍手欢叫:欢迎,欢迎!我觉得阿朱的面容有点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就情不自禁说:“姑娘,我们好像见过?”女郎的眼神有点暗淡,惊悚地对我摇了摇头。许百生见状,诡秘一笑,问我:“你可看过电视剧《天龙八部》?”我点点头。许百生又说:“剧中有好几个美女,你看她像谁?”我才恍然大悟:眼前的女郎太像阿朱了,我却以为在哪见过呢,就哑然失笑道,阿朱,像,太像了! 
  许百生趁机向阿朱介绍了我:“这位是水泥厂的周大哥。周大哥是有名的笔杆子,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同你们荀老板一样,是我镇难得的人才。刚才他说,好像见过你,这说明有缘分,你今天就是要把周大哥陪好了。”说罢,他叫服务小姐在我旁边加了把椅子,让阿朱坐了。文人有个臭毛病,就是见不得美女,何况我这种不入流的小文人?听许胖子在阿朱面前捧了我的场,又叫她坐我身边,不禁受宠若惊。阿朱靠得我很紧,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让我有点不能自持。当她为我杯子里倒满酒,同我碰杯时,我二话没说,一口干了。阿朱却悄声说:“大哥,你慢慢喝。”阿朱的话让我心动,大约她看我年纪大了点,有点不忍。可是,我心中不服气,常说“书生五十正当年”,何况我还不满五十!即使我已近知命之年,难与英俊年少相比,但自我感觉良好,帅气犹存,于是摇摇头说:“没事。”许百生看在眼里,佯作生气地说:“阿朱,你可不能徇私枉法。”他又对大家说,“来,大家满了,为认识阿朱姑娘干杯!”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阿朱姑娘两杯酒落肚面不改色,而且始终没有动过筷子。我夹了些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讨好说:“你怎么不吃菜啊?”阿朱见我为她夹菜,有点动容,但还是没有动筷子。我催促她:“吃,吃。”她斜视了我一眼,说:“大哥,你真的不懂?”我觉得奇怪,问:“不懂什么?”她虔诚地说:“行内规矩。”行内规矩?我有点愕然,过了一会才想起,如今餐饮业火爆,滋生了陪酒这一行,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一篇陪酒女生涯的纪实,说她们陪酒时只喝酒不吃菜。我觉得这种规矩残酷得把陪酒女不当人了!于是对阿朱说:“什么臭规矩,只喝酒不吃菜,谁吃得消?”阿朱却神色肃然地扭转了头。许百生对众人扮了个怪相,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人家阿朱姑娘是城里有名的酒星,荀老板花了大钱才挖来,你老周劝她吃莱,不是在砸她的牌子?”众人哄笑着附和:“老许说得对,老周少见多怪!”许百生又对阿朱说:“阿朱,周大哥是个情种,你别介意,来,你挨个儿敬敬大家。”阿朱离座,要为许百生敬酒,许百生要她换上牛眼杯。我想,许百生还算有良心,若用大杯,阿朱敬完在座的人,恐怕要滚倒在地了。阿朱果然好酒量,她挨个儿敬了一轮,又若无其事地在我身边落座。但是,她欲吐又止的神色却让我揪心,想,天下三百六十行,你好端端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偏偏要干陪酒这一行?此时,许百生又拿来一瓶泸州老窖,放在阿朱面前,说:“阿朱,今天周大哥能不能拿到钞票,就看你能不能劝他把这瓶酒同你一起干了!”我一看,这是一瓶烈性白酒,心中暗骂:许百生,你这个无赖,刚才还说你有点良心呢,想不到你会这样恶作剧。于是说:“阿朱已喝了那么多空腹酒,你顾不顾人家死活?”许百生诡诈一笑:“周大哥心疼了?好啊,你把这瓶酒干了,我立马打汇票给你怎样?”我怒不可遏,真想把这瓶酒摔了,可是,想到自己的使命,又气馁了。许百生见我发怵,就哈哈一笑,说:“老周,你怜香惜玉也好,英雄救美也好,阿朱都不会领你的情。还是听我的,你两人分了吧。”我看了看阿朱死白的脸色,怯怯地问:“你还能喝?”阿朱没有回答我的话,站了起来,旋开泸州老窖的瓶盖,往我杯子里倒满了酒,又为自己满了……一瓶酒正好两杯。她端起酒杯,对我说:“大哥,我们干!”说完,她仰着脖子一口气干了杯中酒,又把空杯子口朝外转了一圈。阿朱干了,我岂能落后?我发了狠劲,也是不吃菜不喝汤地干了杯中酒,引来了满桌子喝彩声。可是,我昏昏沉沉地倒在桌上了…… 
  等我醒来,已经席散人空,只有阿朱愣愣地坐在我身边。她强打精神对我说:“大哥,他们都去了三楼舞厅,你去不去?”我摇了摇头,见她的手按着自己的腹部,不无惋惜地说:“阿朱,这样喝酒,会把你的胃喝坏的。不像我,许胖子答应还我钞票,才舍命与他赌一回,你不值得,你还年轻。” 
  她凄然一笑:“你为了钱,我又为啥子?” 
  我听了默然,又问:“听你的口音是四川人,姓啥叫啥?” 
  她却回答:“你不要问我是哪里人,也不要问我姓啥叫啥,我和你一样,同是天涯灌酒人。” 
   
  二酿酒世家的传人 
   
  那天我空手而归,厂长埋怨我,你呀,都什么岁数了,还这么见不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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