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永不瞑目-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肖童说:“我今天刚返校。”
  郁文涣说:“正好,有件事你帮个忙,你来的正好我正着急呢。”
  肖童抱着被子,很不方便地说:“郁教授,等我先把被子送进去。”
  郁文涣好像这才发现他抱着被子,马上大声招呼里边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把肖童的
被子接过来抱进去洗,并且吩咐:“免费洗,回头我来签字。”
  肖童受宠若惊:“郁教授,您让我帮什么忙啊?”
  郁文涣咽口气,受了多大冤屈又不知从何说起似的,“我可让梁志德给坑了。”
  梁志德是法律系的研究生,肖童认识他,便问:“梁志德怎么啦?”
  这事看上去还非得从头说起,郁文涣两手并用比比划划地说道:“我们公司那个燕
京美食城的项目你知道吧,这多少年了也没搞起来。这好容易我把投资者找来了,人家
没别的条件,就是让我给他女儿在大学里找个对象。人家钱有的是,就想给自己女儿找
个大学生、研究生、助教什么的。我都和梁志德说好了,他也没说不同意,约了今天晚
上在中国大饭店鸭川餐厅见面,结果他跑到天津去了,说今天不回来了。那个老板我又
联系不上了,晚上我带不去人,这不是耍人家吗?人家弄不好会觉得咱们燕京公司没有
信用,对咱们丧失投资的信心。”
  肖童笑道:“没那么严重,他要投资,肯定觉得有好处,没利的事他不会干,有利
的事他也跑不了。要是就因为今天晚上他女儿没见着婆家他就不投资了,那肯定是原本
就没想投,是拿这事钓鱼呢。”
  “你说得简单。”郁文涣拍一下肖童的脑袋,“我这出来一搞公司,才体会到下海
经商真不容易,社会主义不是在课堂里讲出来的,真是这么一分钱一分钱地争取来的。
哎,说定了,今天晚上你跟我走,让你白吃一顿日本饭。”
  “我去算干吗的?”
  “你就算顶替梁志德呀。”
  “啊?”肖童哭笑不得,心想这郁教授为人师表怎么像个“拉皮条”的呀。他红着
脸说:“我又不是研究生,而且我也不想找对象,我才多大呀。”
  郁文涣又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想找对象,人家也不会要你。那女孩和我谈过,
人家现在也根本不想谈对象。她年龄也不算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爸爸急着要让她找
个对象,还得在咱们这种高等学府里找,她爸爸和我提了好几次了。我和梁志德也都说
好了,就是去吃个饭,露个面,姑娘肯定不干。我和她也沟通好了,就是给她爸爸做场
戏,也算是人家托的事,咱们确实给当回事办了。”
  肖童觉得这还差不多,但又觉得他一个学生去干这种事,以后传出去让同学老师知
道非成笑柄不可。大学里这种事没有瞒得住的,三传两传,让人添枝加叶就成了“段子”
了。于是他还是摇头:
  “不行不行,我这岁数,也不像急着要找对象的呀。”
  “怎么不像,你不是都有对象了吗。”
  “郁教授您这是听谁说的呀。”
  郁文涣有些生气的样子,“去一趟有什么呀,何况也是为了学校的利益。同学想去
的有的是,我还不让呢。我找你是觉得你条件不错,小伙子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
样,咱们让人看了,得代表咱们学校的水平呀。你今天晚上穿整齐点,你就说你是法律
系的研究生,听见没有!你多大了?二十一岁?你就说你二十二四了,听见没有。”
  肖童说:“以后人家知道我不是研究生,人家会说你这是欺骗,那更影响你们公司
的声誉。”
  郁文涣瞪眼说;“你还以为人家真要和你谈恋爱,以后还要细打听你呀。就今天一
晚上,一顿饭,吃完算完,各走各的,然后就没你事了,啊!”
  郁文涣又拍了肖童一下,像谈定了似的,走了,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大声嘱咐:
  “哎,晚上是吃日本饭,坐塌塌米,得脱鞋。你记着洗洗脚换双袜子,别臭烘烘地
熏着人家,听见没有!”


  下午,欧庆春给在市局预审处工作的一个警院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求他帮忙找找
这几年比较大的贩毒案件的顶审材料看看,那老同学问她想干什么,她说手里有个案子
想找点线索。老同学说,审讯材料作为证据都进了犯人的档案,档案起诉前就转给了检
察院,判刑以后又随着犯人转到劳改单位去了。你要看得找劳改局才行。
  庆春问:“劳改局你有熟人吗?”
  同学说:“你们开着介绍信直接去查就行。”
  庆春说:“我们这儿不大重视这个案子,我想自己弄。”
  同学说:“噢,想偷着立一功。”
  庆春说:“帮个忙吧,你肯定有熟人。”
  同学说:“我们和劳改单位倒是来往多,我给你问问看吧。”
  半个多小时后,同学就回了电话,说看档案比较麻烦,需要一串手续,不如直接找
几个服刑在押的犯人谈谈,你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问。
  这倒也不错,似乎比看档案更有利,第二天一大早厌春就按照老同学交待的地址,
坐了向个小时的郊区汽车,去了团河劳改农场,乍行至半路,天下起了雨。庆春没带雨
具,下了车便小跑着进了路边的一个小杂货店,几十米的路程身上已被浇得半透。她站
在小商店的屋檐下,心情闷闷地等着天睛,雨忽大忽小一直下到中午才半停不停。她踩
着泥泞一路打听到了农场。农场狱政科的一个干部显然和她同学的关系不错,没等她讲
明来意便积极主动地领她去了监区,在监区的管教干部办公室里甚至还为她打了一大饭
盒食堂的饭菜,然后把犯人叫来让她问话。
  第一个被叫来的犯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瘦得像一把干柴,几步路走得如风中
枯草一样东倒西歪。庆春让他坐下,先简单问了问他的案由和刑期,然后单刀直人地介
入主题:
  “你听说过一个叫‘罗长腿’的吗?”
  犯人说:“听说过。”
  “他是干吗的?”
  “干吗的不知道,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在这圈子里,算是个人物吧,挺有名的。”
  “那么,你听没听说过他手下有个叫胡大庆的?胡大庆,你听说过吗?”
  犯人瘦凹的脸上做苦苦思索状,庆春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少顷,那嘴一张,说:
  “不认识。”
  “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庆春把胡大庆的那几张不甚清楚的照片拿出来,让他看,犯人探着细长的脖子,看
了半天,一张嘴,依然说:
  “不认得。”
  和瘦犯人的谈话没用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简单得让人心绪索然。接下来又换了一个
犯人,四十来岁,同样一脸病容,坐在庆春面前不住地打抖。庆春还是先问“罗长腿”,
犯人说听说过没见过。又问胡大庆,犯人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庆春拿出照片,犯人抖
抖地看,看罢抖抖地摇头。庆春隐隐有些绝望。
  第三个进来的犯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刚从泥地里走来的腿上溅了许多泥点子。
管教干部当着犯人的面,笑着对庆春说:“刚才那两个是又吸毒又贩毒的,这个是只贩
不吸的,你看,身子骨儿就是不一样吧。”
  庆春对那彪形大汉打量一番,那人也对着她直视,对管教干部的议论无动于衷。庆
春索性不再从头问起,直接把胡大庆的照片拿了出来。
  “认识这人吗?”
  犯人乜斜眼睛看着照片,慢吞吞地说:“这人是不是姓赵啊?”
  庆春心中一跳:“叫赵什么?”
  犯人眯眼看照片:“是不是叫赵虎啊?”
  “赵虎?”庆春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一个朋友家见过。”
  “在谁家?”
  “侯老八。”
  “侯老八是干什么的?”
  “也是玩儿毒的。”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他和赵虎?”
  “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侯老八说他是广西东阳县一个工厂的厂长,大概侯老八跟
他做生意吧。”
  “这个赵虎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就这些,我们在一块儿呆了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就没怎么说话。”
  “侯老八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也进来了?”
  “没有,”那汉子笑了一下,“他倒是想进来,没这福份。”
  管教干部敲桌子斥责:“哎,别油腔滑调的啊,怎么问你就怎么说。”
  犯人耷拉着眼睛,半天才说:“让你们枪毙了。”
  管教干部板起脸:“让谁呀,知道怎么说话呀,犯什么刺儿呀你。”
  犯人无所谓的样子,但还是改了口说,“让政府给毙了,去年,在云南德宏,他过
境的时候撞上武警了。”
  庆春心里一冷,接着问:“你听说过‘罗长腿’吗?”
  “听说过。”
  “赵虎是给他干吗?”
  “这我不知道。”
  “你知道还有谁认识这个赵虎?”
  “我不知道,按说我也不算认识他,只是看这照片觉着面熟。觉着是见过一面。”
  庆春住了嘴,再也找不出可问的话来,打发走这个犯人,管教干部对庆春笑道:
“这帮兔崽子,就欠把他们都毙了,你瞧他们一个个的这德行,我们这儿近几年进来的
毒犯,就这么三个。因为贩了毒的人,抓住十人能毙了八个。可能市第一监狱和清河农
场那边多一点,大概你们同学和我最熟,就把你支到我这几来
  庆春连连道谢,又礼貌性地闲扯了几句别的,便起身告辞。她辗转换车回到家的时
候,已是晚上快八点钟的时辰。她浑身又乏又累,饥肠辘辘,直接跑到父亲的房里来找
饭吃,一进屋她就愣住了,父亲正和李春强在屋里聊天呢。
  李春强见她进来,从沙发上站起来。父亲说:“庆春,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怎么没
去上班呀?”
  李春强疑惑地上下看她,她的裤子上溅满了泥点子。
  庆春和李春强冷淡地打了个招呼,转脸对父亲说:“我钓鱼去了。”
  “不去上班你怎么钓鱼去了?”父亲看她情绪不对,问:“鱼呢?”
  “没钓着。”
  父亲不知说什么好,转脸对李春强说:“你看看她。这么大人了,又不知道哪儿不
痛快了,老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庆春嘟哝说:“我有什么情绪,我没情绪!”
  父亲还想说什么,被李春强劝住了,他说:“伯父,庆春是冲我来的,您甭说她。”
  父亲看一眼李春强,说:“那好,你们有事你们慢慢谈吧,饭在厨房里,要是凉了
休自己热,我到那边屋里看电视去。”
  父亲拿着茶杯和眼镜,走了。庆春走进厨房,打开火热饭。李春强讪讪地跟过来,
站在厨房门口和她说话。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庆春没有回头,说:“你不是说让我调整几天吗。”
  李春强怀疑地说:“你还真钓鱼去啦?”
  庆春慢慢转过身,看着李春强,她想说“对”,可她没这么说。
  “我上团河农场了,我和三个贩毒桌的犯人谈了谈话。”
  李春强平静地靠在厨房的门上,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他问:
  “谈出什么了?”
  庆春说:“有一个犯人见过他,说他叫赵虎。”
  “噢,还有什么?”李春强不为所动:
  “还听说他是广西东阳县一个工厂的厂长。”
  李春强冷笑一下:“噢,还是个领导干部呢,那你信吗?”
  “有个叫侯老八的认识他,可惜这人已经死了。”
  李春强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但庆春察觉到了。
  “这么说,你今天是一无所获喽?”
  庆春用冷冷的,争辩的口气说:“至少,我知道了他还有一个名字,别管是真是假,
至少他用过这个名字,我还知道他和一个叫侯老八的毒贩有过来往,而且自称是东阳县
的一个厂长,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毫无价值,那我保留意见。”
  虽然李春强提升队长已经一年多了,但庆春此时的态度,依然像当年在学校里那样
无所顾忌,言语之间并且带着女人特有的凌厉。李春强虽然也是各脾气,但对欧庆春,
自同学少年一直到他当了队长,倒是从未红过脸。于是他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一个话
不投机的晚上。而且,胡新民尸骨未寒。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她热饭,说:“你吃了饭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庆春回过头来,和李春强的目光相对了瞬间,她说:“队长,别生我的气。”
  李春强非常宽容地笑一下,说:“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的情绪。”
  庆春默默地没再说话。李春强告别了便下楼走了。他在楼前一大堆自行车里,拖出
自己的那一辆,还没有骑上,庆春就追了下来。
  “队长。”庆春跑到他面前,有些微喘,她递过一只小盒子。李春强一看,竟是自
己几天前送给庆春的结婚礼物——一只纯金的小牛。他面色难看地站在那里,没有接。
  “队长,这个还给你。”
  李春强的心直打哆嗦,他几乎有一种被伤害的痛觉:“庆春,这是我诚心诚意送给
你的,你不喜欢,可以扔了。”
  庆春的脸上的表情毫无恶意,“春强,你千万别生气,这礼物我很喜欢。可这是你
送给我和新民结婚的礼物,现在我们不能结婚了,所以应当还给你。”
  这语气中的真诚使李春强的心情得到了一点安抚,他说:“那就算我送给你一个人
的吧,东西不大,就算为了咱们的交情。”
  庆春还是执意把那精致的小盒放在李春强的怀里,摇头道:“不、不,如果不是结
婚,咱们同事之间送什么礼呢,而且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心里承受不下。”
  李春强眼睛看着那红色的小盒子,闷着气说:“你实在不要,我不勉强。”他抬起
头,冲庆春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涩,“算我自作多情”巴。”
  庆春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新民,她突然觉得满脑子都是胡新民的音容笑貌,她的
眼睛湿润起来,但竭力故作镇静,强迫自己若无其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